大家好,多日不见,小新又来开坑了,这次的主题我取名叫做《列岛疑云》,实际上就是讲述一些日本近现代历史上发生过的案件,其中有些已经解决,有些至今仍然悬而未决。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案情曲折甚至离奇。
发生时间上,主要集中于明治年间至今这 150 年左右的时间段内。这期间,从明治维新开始逐步称霸亚洲,到大正浪漫思想开放,紧接着昭和前期坠入军国主义深渊,继而在战后废墟中再造经济腾飞,随后又在经济泡沫破裂后经历了失落的二十年,直到如今,“宽松世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已过而立之年。这里的人们在焦急、不安、膨胀、失落和无奈的情绪冲击洗礼下经历着一系列风起云涌的剧烈变革。环境与人性两相碰撞之下,使这一时期社会上发生的很多刑事案件显得特别不符合现代人思维回路。望此系列能带各位回到那一个个年代,抱“理解之同情”重新审视这些事件,不求探知真相,惟自娱且娱人尔。
这一年的元旦,东京都的皇居恢复了自大正末年已中断 23 年之久的新年参拜,1 月 1 日、2 日两天前往参拜的市民达到了 13 万人次;1 月 6 日,时任美国战争部长的肯尼斯.罗亚尔在旧金山就美国对日政策发表演讲时公开主张应大力促进日本经济复苏将之打造成防范“远东极权主义”的“防波堤”;1 月 16 日,运载着战争赔偿物资的首艘货轮从横须贺港拔锚起航驶往中国;1 月 26 日,本篇所要讲述的“帝银事件”就发生在这一天……
1 月 26 日,下午 3 点 30 分左右,位于东京都丰岛区长崎一丁目的帝国银行椎名町支店(分行)的店员正在做下班前的准备工作。这时一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由便门走进银行(由于准备下班,正门已经关闭),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来者。据后来幸存的吉田武次郎回忆,此人身高五尺三寸到四寸之间(160cm 到 165cm 上下),年纪四、五十岁,头发花白,身着衬衫,系领带,外套长款风衣,这身装束在现在看来就是个普通上班族,但在 1948 年的日本可算是相当阔气体面。更加令人在意的是他左臂佩戴的一枚白底红字的袖章,上面赫然标注着“厚生省东京都防疫班”的字样。
此人在银行柜台前站定后便开口询问:“我是东京都政府派来的,请问行长在哪里?!”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这时一名银行职员模样的中年男人赶忙跑过来答道:“实在抱歉,牛山分行长午饭后胃疼所以请假回家休息了,在下代理分行长,弊姓吉田,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吧。”随后伸手接过了男子递过来的名片,低头查看内容,只看到上面写着“厚生省厚生部员医学博士”,但是就在吉田还没看清姓名时,男子突然以近乎命令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请您立即将店内的所有职员集合到这里!”面对这种情况代理行长吉田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顾不上手里的名片,一溜小跑从银行各处把职员们叫到前厅里来,算上吉田在内一共 16 人,其中还包括银行事务员(杂工)滝沢辰雄夫妇及一双儿女。
见店内的人员集合完毕,男子开始高声对大家讲话:“这间银行附近的长崎二丁目相田出现 4 例痢疾感染病例,有进一步爆发的可能,并且经过调查,其中一个与感染者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今天上午来过这间银行办理存款,GHQ(General Headquarter 驻日占领军司令部)的霍特克中尉决定对银行进行消毒处理,我提前来到这里给大家发放预防药品并指导大家服用,随后 GHQ 会来进行彻底消毒。”一边说着一边命令银行职员准备 17 只茶杯(案犯为了增加可信度特意连自己那一份也准备了出来)一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有条不紊地取出医院常用的茶色药瓶和铝制器械盒摆在桌上。随后拿起药瓶开始讲解:“我手中拿的这瓶透明药液是预防药,药效非常强,服用时要注意,如果药液碰到牙齿珐琅质会引起剧烈疼痛,稍后请大家在服用这个的时候注意要用舌头接住药液。”随后又拿过另一瓶相对浑浊的液体“这是刚才那瓶预防药的中和剂,在大家服下第一种药液一分钟后再服用。”随后案犯为了让在场的众人进一步放松警惕亲自将滴管中的液体滴入茶杯然后仰头喝下。众人见状也纷纷效法该男子喝下了第一瓶中的透明药液……
当然,男子所说的痢疾疫情并不存在,甚至在那个年代,连预防痢疾的药物都尚未研制出来,所发生的一切现在看来过于不可思议了,现场十几名银行职员,多少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被这几句谎言所蒙蔽。
然而很遗憾,这就是历史的局限性,战后初期的日本,GHQ 代表联合国进行占领和统治,所谓政府,也不过就是 GHQ 意志的执行者而已。连国家元首天皇本人都要对占领军司令麦克阿瑟惟命是从,何况是下层百姓。并且那时不少日本国民还抱有“我们要向全世界证明,即便是战败,也要做最优秀的战败国国民”这样一种无厘头的信念。因此占领军初到日本时都大跌眼镜,所到之处的民众都对占领军恭顺有加,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负隅顽抗,这是社会大环境所带来的限制。
另外,案犯体面的着装,佩戴的袖标,出示的名片,说话时不容置疑的口吻,以及讲解药物和示范用药时的专业手法等等也起到了极大地欺骗作用。所以我想即便起初有所怀疑,到后来也逐渐打消了疑虑。
还有一点,是我个人猜测,东亚人群中普遍存在的“从众”心理在事件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既然别人都喝了,我何必强出头显得那么不合群……”这种想法作祟之下,于是便“随大溜”喝下了所谓“预防药”……
事后,据幸存的代理行长吉田武次郎回忆,在喝下第一种药液后,很快口咽部就“如同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般”出现了强烈的烧灼感,并伴有头痛和恶心的症状。其他被害人也大抵如此,于是争相喝下第二种所谓“中和剂”,然而症状并没有好转,在询问男子是否可以漱口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都这会儿了还要询问……都是木头脑袋),才纷纷在身旁找水或者冲向洗手间漱口。然而为时已晚,吉田武次郎眼看着同僚们一个个倒下,有些人就倒在奔向洗手间的半路上。时年 22 岁的银行职员村田正子,强忍着剧痛,匍匐着从后门爬出银行,刚好被路过的两名学生发现,其中一名学生随即向附近岗亭中的巡警报告了情况。然而当巡警急急忙忙赶到案发现场时,看到的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一幕。银行办公区、走廊内、洗手间、事务员居住的房间内横七竖八倒伏着十多个人,现场的受害人无不面目扭曲,表情狰狞,临死之前还保持着奔向洗手间或试图逃出银行的姿势,一息尚存者也倒卧在地,无助地挣扎求生。而案犯此时却已经逃之夭夭……
随后,巡警协力将现场幸存的 6 名被害者送往附近下落合的圣玛丽医院进行抢救,然而遗憾的是,其中又有两人抢救无效死亡。最终,16名受害者中10人当场死亡,加上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的2人,本案共造成12人死亡,其中还包括事务员滝沢夫妇一家四口,他们是
竹内捨次郎 49岁
渡辺義康 44岁
西村英彦 39岁
白井正一 29岁
秋山みや子 23岁
内田琇子 23岁
沢田芳夫 22岁
加藤照子 16岁
滝沢辰雄 47岁
滝沢りゅう 49岁
滝沢タカ子 19岁
滝沢吉弘 8岁
东京都警视厅随即成立案件搜查本部(专案组),并任命成智英雄为特命搜查主任,对案件展开调查。
现场搜查统计后发现,帝银事件中被抢夺现金共计 16 万 3410 元,还有一张面值 1 万零 745 元的支票,总计 17 万 4155 元(按当时大学毕业生每月 5000 元左右的薪资水平,大致相当于不到 3 年的工资总和),但放在办公桌上的 48 万元现金却未被抢走,可见嫌犯逃离现场时比较仓促。与之相对的是,经搜查,嫌犯作案时所使用的名片却不翼而飞,所以个人估计嫌犯收回并销毁名片是事先计划的一部分。
1 月 27 日,也就是案发第二天的下午,一名男子携带前一天帝国银行被抢的支票现身安田银行板桥分行,并成功将之兑换成现金。后经当时负责接待的银行职员回忆,该男子佩戴外框带有黑色斑点的眼镜,此外年龄及外观与前一天作案男子基本一致。此外,该男子当时在支票背面留下的姓名是“後藤豊治”,地址为“板橋3の3661”,后经核查姓名和地址均为虚假信息。
嫌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抢并毒杀十余名无辜民众,居然仅过一天就再次现身,从容兑走 1 万余元现金。这在案件搜查本部看来简直无异于公开挑衅。然而光咬牙切齿没有用,只能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摸排线索。
根据案发现场幸存的目击者的描述,警方很快绘制出了嫌犯的模拟画像,并拟定了最初的搜查纲要。
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之前东京都内发生的两起事件吸引了各位刑警的视线。
第一起事件发生在 1947 年 10 月 14 日星期二,也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即将结束一天的营业之际,一名穿着体面的男子走进位于东京都品川区平塚的安田银行荏原分行,在出示印有“厚生省技官 医学博士 松井蔚 厚生省预防局”字样的名片后声称银行附近小山三丁目出现痢疾疫情,奉 GHQ 命令对该银行进行消毒处理。但分行长行事还是比较谨慎,当即派人找到附近的巡警进行核实,巡警当然并不知道有什么疫情发生,随即骑车返回警局询问情况。与此同时,该男子还是通过亲身示范说服银行职员集体喝下了所谓“预防药液”。但不知是否剂量过小的缘故,喝药的人并没有感到身体不适。随后男子在表示 GHQ 消毒班随后就到后从容离开了现场。
第二起事件发生在 1948 年 1 月 19 日,帝银事件案发前一周,东京都新宿区下落合的三菱银行中井分行。同样是一名穿着体面的男子,手持印有“厚生省技官 医学博士 山口二郎 东京都防疫课”字样的名片来到店内,依然声称附近发生了痢疾疫情并且有病人来这里办理过存款业务,需要对银行进行消毒。所幸的是分行长遇事冷静不信邪,对于该男子的说辞表示强烈质疑。于是男子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一瓶透明药液泼洒在地面上之后匆匆离开了银行。由于未对银行造成损失,所以银行方面最初并没有将此事报告警方。
综合这前后三起事件,目击者对嫌犯的外貌特征,穿着打扮描述基本一致,而且嫌犯的作案手法也如出一辙,因此搜查本部决定将嫌犯在安田银行荏原分行和三菱银行中井分行的两次现身作为未遂事件,与帝银事件做并案处理。在我看来,前两次的事件甚至有可能是嫌犯为了掌握下毒的精确剂量所做的人体实验。
经调查,嫌犯在三菱银行中井分行所出示的名片上所注明的“山口二郎”确有其人,但名片系伪造。而在安田银行荏原分行所使用的“松井蔚”的名片却是货真价实,这也使之成为后来侦破案件的重要物证。
在调查初期,搜查本部认为嫌犯在事件中所使用的氰化物属于一般人很难获取并掌握使用方法的剧毒化学品。因此在 3 月 22 日将“具有药剂学、化学专业学习背景,掌握相关技能者”以及“在原军方医学院、研究所及所属之教导队、防疫给水部队、宪兵及特务机关有服役经历,特别是担任过中高级军官职务者”这两类人作为重点调查对象,加入到搜查纲要中。继而又在 4 月 14 日的搜查会议中确定了全力追查“原军方相关者”,特别是原 731 部队(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相关人员的调查方针。
4 月 25 日,来自东京都警视厅的小川和小林两位刑警走访了居住在长野县上伊那郡伊那村,曾就职于原陆军第 9 化学兵器研究所(简称 9 研,或称登户研究所)2 课 1 班的原陆军少佐,伴繁雄(战后致力于揭露战时日本陆军研究和使用化学武器的罪行,曾著有《陆军登户研究所之真相》一书)。
据伴繁雄供述,9 研确曾于 1941 年 6 月受原 731 部队指挥官石井四郎委托进行过氰化物相关的实验研究,并且其本人同另外 5 名研究员曾于 1941 年 6 月中旬乘船前往南京,并进行了为期一周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主要目的就是对氰化腈及氰化钾的致死量及中毒症状进行比较观察。研究结果显示,与氰化钾即时致死不同,实验对象在摄入 1cc 氰化腈类物质后约 2 到 3 分钟后会出现中毒症状,约 30 分钟后致其死亡。然而依据实验对象性别、年龄及体质的不同,也出现过致死时间长达 2 到 10 个小时的情况。
在取得伴繁雄的证言后,搜查本部如获至宝,认为帝银事件中嫌犯所使用的毒物很有可能就是这种能够“延时发作”的氰化腈类物质,而且对“原军方相关者”展开调查的方针也是正确无误的,于是开始加大力度对原 731 部队军官的体貌特征、从业经历及不在场证明进行详细排查。据当时的特命搜查主任成智英雄回忆,在对原 731 部队中 50 余名军官进行筛选后,甚至已经将嫌犯确定为 S 姓中佐……
然而,正当案件搜查如火如荼地进行,真相愈加明朗之时,6 月 25 日,搜查本部突然收到来 自 GHQ 的命令:立即停止对“原军方相关者”的一切调查!这对于当时负责案件调查的搜查本部刑警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引起了极大的反弹,然而上命难违,只能从其他方向重新寻找突破口。
之前提到过的,嫌犯在安田银行荏原分行作案未遂时所使用的署名松井蔚的名片这一线索重新回到了刑警们的视野中心,之前负责跟进这一线索的警部补“传奇刑警”平塚八兵衛(后由于在 1963 年男童吉展绑架事件中的活跃表现而名声大噪)开始主导案件调查工作。
在走访了名片实际所有人,厚生省的松井蔚博士之后,刑警们了解到,此名片共印制了 100 张,截止当时,已发出 92 张。由于名片通常采用互相交换的方式发出,因此在松井博士的协助之下,警方很快掌握了了多数名片持有人的信息。经过一番查找,警方找到了其中的 62 张。其余的 30 张中,又有 22 张有明确证据证明被持有人丢失,那么最后的这 8 张下落不明的名片就成了重点调查对象。经过调查走访,搜查本部的刑警们认为其中一位名片持有人,画家平沢貞通有着重大作案嫌疑。做出这一判断主要基于以下三点。
首先,名片下落含糊不清。平沢貞通与松井蔚曾经在连接本州与北海道的青函(青森-函馆)渡轮上初识并交换了名片。但在警方要求其出示时,平沢表示名片一直被放在钱包里,不过钱包在此前已于东京都的三河岛车站被窃,然而却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说法。
其次,案件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难以采信。据平沢供述,1 月 26 日,案件发生当天下午 2 点左右他曾前往位于东京站附近丸之内二丁目的船舶运营会,与在那里上班的女婿见面,不过会面只持续了 30 分钟,所以刑警们认为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前往案发的帝国银行椎名町分行。平沢称他随后回到自己家,这一点妻女可以作证,其间据称还路遇一名先前认识的美军军士并互致寒暄。然而作为嫌犯至亲的妻女所作证言显然难以被搜查本部采信。此外,在刑警们试图找那名美军军士确认时,却发现他已然归国,在那个交流通信不畅的年代,这基本也就等于死无对证。
最后,财产来源不明。这在搜查本部看来也是支持平沢就是真凶的最有利证据,据调查,平沢在案发两天后曾交给妻子 6 万元,又到银行存入 12 万元,平沢称这笔钱是自己向友人借的,然而对于借款来源却无法做出进一步说明。这“来源不明”的 18 万元与帝国银行被抢的现金及支票共计 17 万 4155 元是如此接近,简直无法让人不怀疑平沢貞通就是案件的真凶。
于是,在 1948 年 8 月 21 日,经过近 7 个月艰难调查,警视厅搜查本部的刑警们终于在平沢貞通的老家,北海道小樽市家中将其逮捕,随即乘火车押解回东京。时值 8 月酷暑,天气闷热异常,然而为了防止平沢逃走,刑警们用毛毯将其裹住,这一无视嫌犯人权的行为事后遭到了外界的猛烈批评。在押解的列车即将抵达东京上野车站时,还有大量民众涌上站台,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列车不得已临时改换了停靠站台。
在返回东京后,警方首先将包括帝银事件生还者在内的目击者集结一处进行嫌犯指认,其中 5 人表示平沢貞通与犯案男子相貌近似,但同时有 6 人表示案犯并非平沢。在随后展开的审讯中,平沢貞通起初对警方提出的所有指控均予以否认,使审讯一度陷入僵局。但在接下来的 9 月 23 日,搜查本部突然对外宣布平沢貞通已然招供,承认帝银事件及之前两起未遂事件是自己所为。
在 1948 年,日本所实行的依然是自 1922 年起颁布的“旧刑事诉讼法”(更加重视嫌犯人权的“新刑事诉讼法”于 1949 年 1 月 1 日起实行,因此帝银事件可以说是“旧刑事诉讼法”时代的最后一案),旧法中对于嫌犯口供的重视程度远高于其他证据,可以在仅有嫌犯口供的情况下予以定罪。因此,虽然社会上随即出现了主任警部补平塚八兵衛在审讯期间使用诱供及刑讯逼供等手段的传闻,但东京都地检署依然在当年 10 月 12 日以帝国银行强盗杀人及其他两家银行强盗杀人未遂的罪名对嫌犯平沢貞通向东京都地方裁判所(法院)提起公诉。
两个月后,1948 年 12 月 12 日,东京都地方裁判所对此案进行了第一次公开审理,辩方以当事人平沢貞通曾在接种狂犬病疫苗时意外感染病毒脑部受损,并因而罹患科尔萨科夫综合症,会出现阶段性妄言症状为由提出无罪辩护。同时平沢貞通也当庭翻供,否认了检方的所有指控。于是法庭不得不暂停审理,邀请东京大学精神病学部的内村祐之教授对平沢貞通进行精神鉴定,然而鉴定结果并不能支持辩方的说法。
案件的审理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年有余。这期间,不断有人对平沢貞通是否真凶提出质疑,比如说平沢貞通一介草民,并不具有任何医疗或化学专业背景,如何能够获取剧毒氰化物,又如何能精确控制毒物的用量。还有人提出平沢貞通之所以无法说明 18 万元财产的来源,是由于这些钱实际上是创作并出售 “春宫画”所得,但出于画家的自尊心而不愿予以说明。当然还有先前提到过关于平塚八兵衛刑讯逼供的传闻等等。
此外,各种关于 GHQ 和 731 部队才是幕后真凶的阴谋论一时间也是甚嚣尘上。民间甚至还成立了“平沢貞通救助会”这样的组织。然而这些都并没有影响法庭最后的判决。
1950年7月24日,东京都地方裁判所刑事第九部宣布平沢貞通有罪,判处死刑。
1951年9月29日,东京都高等裁判所刑事第六部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1955年4月6日,最高裁判所大法庭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1955年5月7日,最高裁判所死刑决定书送达。
1955年5月10日,嫌犯平沢貞通提出第一次重审申请。
1956年2月9日,东京都高等裁判所驳回第一次重审申请。
……
直至 1962 年 11 月 24 日,平沢貞通被从东京都拘留所移送至仙台拘留所为止,前前后后共向东京都高等裁判所提出重审申请 12 次,被驳回 9 次(后 3 次于 1965 年 3 月 11 日被驳回),向最高裁判所提出特别抗辩 9 次,也被驳回了 9 次。
仙台拘留所与东京都拘留所不同,设置有执行死刑的绞刑架,因此这次移送可以说是暗示着平沢貞通一定难逃一死。然而,平沢大爷真是跟法庭杠上了,就是不服。既然重审申请和特别抗辩都被驳回,干脆在 1962 年 12 月 6 日向法务省申请特赦,结果仍然被驳回……
铁窗外寒来暑往,沧海桑田,这个国家经历了战后重建、经济起飞、加入联合国、安保斗争、新干线开通、东京奥运、加入 G6 集团、恢复中日邦交,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来到了 1987 年。
这一年移动电话信号开始逐渐覆盖日本,街谈巷议的是 4 月开始的国铁集团拆分改革,是银座地价一路高歌猛进突破 1 亿日元每坪,也可能是著名演员石原裕次郎的离世,却没有人再去谈论静卧在东京都八王子医疗监狱里的那位垂暮老者。39 年前,他才是震惊全日本的新闻主角,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版位置。如今,他的离世却是波澜不惊,再难引起世人的关注。
1987 年 5 月 10 日清晨,平沢貞通因肺炎恶化抢救无效于东京都八王子医疗监狱去世,享年 95 岁。
自 1948 年 8 月 21 日在北海道小樽市家中被捕以来,平沢貞通先后在三所拘留所或监狱中度过了 39 年。其间共 3 次试图自杀、18 次提出重审申请(养子平沢武彦在其去世后第 19 次提出重审申请)、12 次提出特别抗辩、5 次提出特赦申请。至死都不承认 1948 年 1 月 26 日下午在帝国银行椎名町分行发生的事情是自己所为……
柯南老师曾经说过“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其实所谓真相,对于死者而言,可能并不具有生者所加诸其上的那些意义。当事者一生所求,也终将湮灭在历史的烟尘中无迹可寻……
只因为发生在特殊的年代,调查过程受到 GHQ 干预,甚至还将臭名昭著的 731 部队牵涉其中,帝银事件成了阴谋论者得以发挥的绝佳题材。由此事件催生的从小说到戏剧各类文艺作品不胜枚举,对于庸碌大众来说,这可能才是事件留给我们最重要的遗产。然而在消费这份遗产时,请别忘记 1948 年 1 月 26 日下午帝国银行椎名町分行内枉死的 12 名无辜者,以及有可能蒙冤屈死狱中的平沢貞通……
最近一段事件一直在筹划这个系列,说实话到现在准备得也并不是很充分,受个人收集、整理和解读资料能力所限,其中难免错漏之处还请见谅!
最后还是欢迎小伙伴们扫描微信搜索“20世纪的少年北地小新”关注我的个人公众号,谢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喽!
评论区
共 45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