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 3 月,集英社设立了新部门“形象事业部”,担任部长的浅田贵典,曾经担任《海贼王》、《BLEACH》、《光速蒙面侠 21》、《血界战线》等知名作品的责任编辑,先后创立了杂志《JUMP SQ.》和电子书店《JUMP BOOK Store!》,作为集英社的王牌编辑和商业核心人物,积累了无数经验。封面图《魔人侦探食脑涅罗》中浅田忠信这一角色,便是以他为原型。
浅田率领的形象事业部,任务是与外部公司合作,从零开始打造娱乐作品,不拘泥于出版物这一形态,用最合适的形式展开商业。
执日本漫画之牛耳的集英社,为何要设立这样一个部门、注力打造新作品?FINDERS 网站 对浅田进行了采访,听他讲述自己和集英社对时代的观察和对未来的考量。
浅田贵典在 1995 年作为应届毕业生进入集英社,在《周刊少年 JUMP》编辑部工作了约 10 年,之后在 2007 年创刊的月刊《JUMP SQ.》工作 3 年,又回到《周刊少年 JUMP》担任 4 年副总编,最近则是在漫画、电影、动画、游戏的衍生小说部门“JUMPj BOOKS”担任了 3 年总编。
虽然所属部门一直在变,但不变的是,浅田总有很多机会和漫画家、小说家等创作者打交道。在这些工作对象中,他常常感受到漫画家尤其辛苦。其他创意产业都在推进分工,但漫画家一个人需要具备的能力却实在幅度太大、太多了。若要用电影打比方的话,就好比一个人必须同时负责演员、摄影、编剧、演出、美术、形象、服装和小道具一样。
虽然说起来是理所当然,但不是所有的漫画家都能完成所有的这些任务,每个人的能力都各有长短。有的虽然画得好,却不擅长塑造人物;有的人设计戏剧冲突和台词的功力超群,画风却不能让所有读者接受;又或者是产量过低。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漫画家。
这样一来,如果什么都能做到的超人成了基准,当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作家无处发表作品。浅田在过去的工作里,一直对此感到惋惜。他想,如果集英社不“因为我们是出版社”而只追求书籍化,而是把作家的才能调整到游戏和动画等各种形式中去,或许就可以提高成功率、让作家赚到更多版税了。
在此之前的集英社,虽然授权事业部对外卖出了很多出版书籍的授权,却很少从一开始参与打造书籍以外的 IP。他们旧有的思考方式,是“怎样把已经畅销的漫画和接下来的生意联系起来”。
而新设立的形象事业部,则是基于“不局限于出版物,从零开始创作出畅销作品,并且作为业务广泛展开”的想法采取行动。浅田认为,自己积累了杂志编辑、授权业务、电子书籍业务、小说编辑等等经验,如今可以实现这一点,便向公司提交了设立新部门的企划案。
要确定哪一种形式最适合作家的才能,形象事业部要对照不同媒体的特性、预想的顾客群体的属性和财务状况、作家拥有的技能和所处的状况、市场状况和客户想要补充的地方,进行分析,再做判断。
以分析媒体特性为例,光说故事,不同媒体,受众投入故事的速度也会不一样。浅田对此有自己的一番看法。他说,投入故事的速度有多快,也就是有多容易代入那个世界的角色。在各种媒体当中,最快的就是游戏。因为玩家是自己在操纵角色,一下子就会明白“这个角色就是我”,所以很容易给他们成就感=快感。
戏剧次之,因为空间狭小,演员就在观众的眼前,所以可以通过演技和声音强行把观众拉进故事的空间。而电影再次之,观众被关在封闭空间里两个小时,就算作品多少有些无聊,毕竟是花了 1,800 日元买门票的,也不愿意中途离场,所以不管最终满足度怎么样,还是会被“投入”其中。
电视和网络动画就要排第 4 名。这些媒体可以通过声优的声音和音乐等控制观众的投入程度,但同时观众很容易就可以中途放弃,这是为难的地方。最后,投入速度最低的其实是漫画。读者读了最开始的几页觉得不好看就可以不看,难以让他们对角色产生关心、继续追下去。对读者来说,角色往往到最后都是“别人”。
就像这样,不同媒体各有各的特征,根据顾客人群不同,需要的编剧构成手法也各不相同。而这只是对“投入欣赏”型作品的分析,还有其他类型的作品也要纳入考虑。
顺带一提,唯一的例外,就是小说。写成文字的东西,读起来最费脑子,又需要理解能力,所以让顾客拿起小说、读下去的门槛是最高的;但同时,小说可以直接描写人物的内心。
有很多改编自少女漫画的电影,这些电影会带动出版物的销量,不仅仅是原作,官方小说也会卖得很好。之所以很多日本电影都会出小说版,也正是这个理由。特别是恋爱题材的作品,很多读者会想要通过书籍,更深入地欣赏“角色是怎样感受这个人小鹿乱跳的恋心的”。但如果是漫画,字数就会受限,不能把那么多的信息量花在描写心象风景上。
就像浅田所说的,不同的媒体,读者投入的速度和深度会有所不同,所以创造故事的方式和赚钱的方式也不一样,需要对应不同媒体的理论和经验。所以,浅田认为,在介绍作家时,愈发需要一个熟知不同媒体的关键所在、具备综合能力的人,就像制作人一样,调整统筹作家的创造力。
浅田自称,虽然他积累了这样的工作经验,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业界并不多见。集英社有少年漫画、青年漫画、少女漫画杂志,也做过动画、游戏、2.5 次元音乐剧。通过整理、分享各种各样的作品展开的经验值,包括成功和失败的案例,并且认真学习,或许可以构成培养他所说的“制作人型人才”的土壤。
集英社形象事业部会以不同的形式,和其他合作伙伴企业共同开发作品。有时只是担任特定职务收取报酬,有时参与合作的企业会共同拥有 IP,也有时候会把作家创作出的设定基础授权卖给别的企业。
他们一贯秉持“希望能让流汗的人得到正当的报酬”的态度。所以, 对于从初期开始参与制作企划的重要作家,他们一定会签署收入分成合同而不是委托合同,把更大的利益返还给作家。
游戏、动画、漫画,不同的业界有各自的商业惯例和常识,在合作时,各自觉得“咦?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发生冲突的事例屡见不鲜。形象事业部要在各方之间斡旋,试图让各方都不受压力,保持工作正常运转。
接下来,浅田用过集英社形象事业部已经公开的几个具体案例,进一步讲述了他们的工作方式。
《深渊反抗军》是集英社形象事业部和 Alt Plus 合作的项目,游戏于 2018 年 6 月上线。形象事业部负责了策划开发协力、文本开发委托、介绍人设作家、承担插画费用、承包漫画化和出版等部分。
一般来说,除非是改编自漫画的授权游戏需要给原作者交版税,否则手机游戏的剧本和插画大多都是买断的。但是形象事业部和作家签订了收入分成协议,将游戏产生的收入返还给了作家。
案例二:《DARLING in the FRANXX》(机器人动画)
《DARLING in the FRANXX》是由 TRIGGER×CloverWorks 制作的 TV 动画,形象事业部负责了漫画化。漫画版作画启用因为《出包王女》系列的色气描写闻名的矢吹健太朗,引发了话题。
形象事业部很早就开始就漫画化开会商讨。今年 1 月,动画开播当晚,手机应用《少年 JUMP+》上就公开了 60 页×2 话漫画版,到了 2 月漫画单行本第一卷已经上市了,速度非常之快。这部漫画也得到了好评,目前累计发行量已超过 55 万部。
此前,动画的漫画化动作往往缓慢,很多作品,等到动画都播完了,才开始卖单行本。甚至有的作品漫画版的完结是动画播出结束 5 年后。这是因为,在动画一方没有完成品、只有脚本和分镜的状态下,制作漫画非常困难。而形象事业部要硬闯这个难关,这就必须和动画制作方紧密配合。
矢吹健太朗的漫画版,充分计算了“就算动画能讲清楚、用漫画却难以讲清楚”的地方,进行了改编。作为漫画编辑,能够如此进行技术性的分析,非常了不起。
除此之外,形象事业部还制作了 mato 的四格外传,刊登在《少年 JUMP+》和动画官推上。
矢吹健太朗版的漫画还发行了有别于动画周边的幕后资料集,收录了漫画分镜稿和未公开的人物草图等。幕后资料集在 Comic Market 先行贩售,之后又在 Aniplex 和集英社各自的官方网店贩卖。
之所以不像一般书籍一样通过书店发行,是因为这本幕后资料集只有 50 页,售价却高达 1,500 日元。这种页数不多,价格不低的商品,除了明确知道有粉丝在的地方之外,是卖不出去的。但是只要明确了粉丝的存在,就可以实现更加柔软的制作方法,确保产生利益、让作家拿到版税收入。
案例三:《MIST GEARS》(由游戏、小说、漫画构成的跨媒体企划)
《MIST GEARS》是 Alim、tri-Ace 和集英社形象事业部三家联合展开的企划,将在 2018 年秋季开始。形象事业部在其中负责了剧情制作,并主导人物设计。担任《伪恋》和《双星的阴阳师》官方小说版的田中创制作剧情、执笔小说,人设和漫画版则是漫画家天野洋一负责。
Alim 旗下游戏《勇者前线》官方小说是在浅田曾经担任总编的 JUMP j BOOKS 出版的,所以该公司和他早有交情。当他们想要推出新游戏时,便联系浅田,想和集英社的作家合作。
虽然集英社作家负责剧情和人设这一商业构图和前面提到的《深渊反抗军》相似,但是向作家的付费形式却有所不同。由于作家对作品参与得更加密切,需要经常要求作家配合修改文章和插图,也经常有比较细微的工作。所以,他们不是依照一张图多少钱、每千字文章多少钱向作家支付报酬,而是由集英社每个月对作家保证一定的固定稿费。当游戏开服之后,再根据游戏收益,给作家分成。
通过一个又一个的项目,形象事业部逐渐成为了集英社社内遇到麻烦时的“临时佛脚”“万事屋”。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各个编辑部都在诚实地和作家们合作。不仅仅是制作作品,作家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想做什么样的工作?如果编辑和作家没有日常的密切交流,是不会知道的,作家也可能不会提出来。而如今,集英社内部开始有了在不同编辑之间分享这些信息的土壤。
浅田说,他自己如果只做过漫画编辑,没有积累过授权业务的经验值,也不会明白:这种看起来细枝末节的信息,可能会带来下一桩生意。而如今,他觉得,形象事业部已经开始打造出这样的实例。公司内部已经有人来问他“○○老师想做这样的事,有没有企业感兴趣?”
当然,外面的企业也会来找他商量,而形象事业部自己也会积极地展开销售、策划的头脑风暴会议。
要“从零开始为作家创造新的工作“,需要的就是编辑和作家长期往来,深入理解作家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会在什么地方感到压力。
打个比方,假设有客户说:“想要能画鸟山明老师那样的人设的人。”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当即就去找鸟山老师。 不考虑时机只是去提要求,谁都做得到。 而对方越是大牌,实现的可能性就越低。 集英社的价值不能停留在“我们出过鸟山老师的书所以我们能去问鸟山老师”这么基础的地方, 而是要能够和客户交流“如果想说服这位作家,我们能不能给企划书里加入这种要素”“这位作家虽然还没有出过作品,但是他对这方面感兴趣,也很擅长”,然后再拿去找作家,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企划成立的可能性。
能够充分利用集英社的资源,而且就算第一志愿的作家拒绝了,也可以提出 B 计划,这正是集英社形象事业部的强项所在。另外,他们还掌握出版物盈利化的经验知识、能够实现电子书籍、海外出版等多面展开。
光说书籍的盈利化,不同商品需要的知识就相去甚远。如果因为受到外国读者欢迎想要出翻译版,其他业界的人可能很难读懂外国出版社的合同。就算去找知识产权方面的律师,律师也有自己擅长不擅长的领域。中国、美国、欧洲各国的商业习惯也各有不同,甚至可能海外根本收不回成本。这种时候,就要集英社来采取行动,避免作家和客户遭受损失。
随着业务内容的扩展,集英社需要具备的能力也愈发多样化。浅田希望作家尽量专心创作;而策划调整、宣传营销等新的技能需求,就需要由组织的力量来应对。
然而,虽然所需的技能增加了,却不能忘记自己最大的强项。在成立形象事业部之后,浅田经常感受到,“糕点店就是做糕点的”。 而对出版社来说,真正的“糕点”,就在于和作家合作的经验积累。
既然是编辑,就会和新人、中坚、资深作家分别打交道,既要接触畅销作家,也要接触卖不出去的作家。在这种往来过程里,对于不同作家。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帮助到他,也各不相同。能够积累大量的这一类经验,才是出版社的长处。
而在此之上,浅田个人认为,比起成功体验,失败案例或许更能让人获得成长。
获得成功当然重要,但是有很多“只要踩到就一定会失败”的地雷,知道地雷在哪里更为关键。浅田希望能够尽可能和作家、客户分享这些经验知识。
如今,要怎样才能让作家愿意成为集英社的合作伙伴?有什么是作家个人做不到、只有通过组织的形式才能实现的?形象业务部的意义,就在于坚持摸索这些问题的回答。他们今后也想要作为让作家活动最大化的合作伙伴,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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