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浪漫和隐喻反讽并存：《海绵宝宝》绝不仅仅是一部低龄卡通

11月27日，我们不得不接受又一位伟大创作者离去的事实：美国漫画家，同时也是《海绵宝宝》卡通的原创者史蒂芬·海伦伯格因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即“渐冻人症”） 病逝，终年57岁。这一震惊的消息令全球网友开始重新回忆和《海绵宝宝》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

为什么一个穿着方块短裤，长着俩龅牙和圆眼睛，住在海底大菠萝里的黄色方形海绵会风靡全球？在《海绵宝宝》中，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每个比奇堡居民的设定都有作者独特的想象加持：乐观沙雕的海绵宝宝和他最好也最没用的朋友派大星；有点丧有点暴躁但又有点佛系的章鱼哥；疯狂科学家一般的海底浮游生物痞老板；嗜钱如命的蟹老板和女儿鲸鱼珍珍；戴着氧气头盔在海底生活的神力松鼠珊迪……《海绵宝宝》受欢迎的答案似乎很简单：幽默、乐观与饱含想象力的故事当然可以成为跨越国境的通用语言。

和一般人想象的儿童作品不同，这里不描写什么绝对的正义战胜绝对的邪恶，没有完美的英雄也没有十恶不赦的坏蛋。每个角色都有闪光点和各种各样的性格缺陷，甚至有《海绵宝宝》中七个主角对应“七宗罪”的都市传说。

正是因此，《海绵宝宝》遭受过很多非议。有人认为它不仅仅是一部给小孩子们看的儿童卡通片，因为其中包含很多小孩子看不懂，甚至不能让小孩看懂的东西——反讽、隐喻、对黑暗面和社会现象的抨击比比皆是。

尽管有质疑声，这并不能阻止《海绵宝宝》成为荣获四项艾美奖的优秀作品。它优秀的地方其实也在于此：这并不仅仅是一部低龄动画，小孩子看《海绵宝宝》能得到乐趣，成年人看的时候又能得到不一样的乐趣——下面就想说几集探讨各种社会怪象，充满隐喻甚至有些暗黑剧情的《海绵宝宝》。

或许《海绵宝宝》之所以百看不厌，正是因为它不仅仅是一部弱智低龄卡通。谁说卡通作品就一定是低龄低智，又是谁说天真童趣与隐喻反讽不能共存呢？

对海洋来说，最可怕的是人类：《海绵宝宝历险记》
首先要说的就是这部2004年的大电影版《海绵宝宝历险记》。这次的故事依然欢乐沙雕，但是有些情节已经完全跳脱了儿童卡通的限制，严肃的象征隐喻与烂gag齐飞，画风方面也时而天真卖萌时而恐怖恶心，留下心理阴影的那种程度，保持了一贯风格。

故事开始于海绵宝宝职场失意，和章鱼哥争夺蟹堡王经理失败。另一方面，痞老板终于实现多年心愿，盗窃蟹老板的独门秘方成功，并且亡“蟹堡王”之心不死，偷了海神王的皇冠搞了一出完美的栽赃嫁祸。而就在可怜的蟹老板要被处以极刑的紧急关头，海绵宝宝自告奋勇地要帮海神找回皇冠，救蟹老板于水火。听说皇冠藏在一个叫贝壳城的地方，这个贝壳城汇集了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人，没人能从贝壳城活着回来。
痞老板完全抢夺了蟹老板的生意，开始疯狂制作并出售蟹黄堡。人的贪欲是无限的，一方面蟹黄堡让痞老板门可罗雀的餐厅变得鱼潮涌动，另一方面，在偷走秘方又陷害蟹老板，抢人生意还置人对方于死地之后（在某种程度来看这太不“儿童”了），痞老板生出了一个更大的计划——他要统治整个比奇堡。这个桥段充满了政治隐喻，应该完全超出了小朋友的理解范围了吧。在卡通中，所有吃了痞老板汉堡的顾客都会得到一顶水桶帽，将这个帽子戴上，就会被痞老板成功洗脑，贪小便宜的食客们纷纷变成没有自主思想的行尸走肉，甚至开始为痞老板建雕像，一瞬间，痞老板成了比奇堡真正的大独裁者。

话分两头，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也经历重重艰难险阻（中间甚至还有钓鱼执法的桥段），到了传说中穷凶极恶的贝壳城。但是贝壳城没有魔鬼，只有一个人类。原来贝壳城并不是什么城，是个海洋生物标本商店，传言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尸骨累累”，有数不清的海星、海绵、贝壳、鱼类、海马标本……所有海洋生物都被做成了干尸。这里是人造的地狱，甚至黄海绵和粉海星也差点被做成干尸——当然没有成功。但是，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制造和欣赏我们的干尸呢？

在影片的结尾，海绵宝宝以一首rock and roll，摇滚掉了比奇堡市民头上的洗脑装置。蟹老板不用惨遭火刑处死了，大家又回到了从前安宁的生活，章鱼哥也被感动，打算把自己蟹堡王经理的位子让给海绵宝宝——但是海绵宝宝已经在旅程中学会了爱与勇敢与友情，他已不再是那个非要升职，千方百计和章鱼哥争夺经理职位的小屁孩了……你以为最后会出现大家拥抱在一起的大团圆结局吗？等等！章鱼哥不当经理的话，那经理当然是我的了！海绵宝宝一把抢过写着“manager”的名牌。

是啊，海绵宝宝从来不是什么伟光正的角色，这是大概就我们喜欢他的原因。
网络暴力有多可怕：《留言板板》
说第九季第22集《留言板板》的隐喻很有代表性，因为它可能是极少数的在儿童卡通中讨论网络暴力的例子了。
海绵宝宝在蟹堡王餐厅里装了一块流言板板，一开始的目的是“让比奇堡的人都可以自由地表达心声。”（海绵宝宝语），但蟹老板希望的是“能利用这块板板帮自己刷好评赚大钱，啊不是，是培养社区感情。”，在这集蟹老板还贡献了自己的名言：“我最喜欢比奇堡的大家……的钱！”一个儿童卡通形象能如此坦诚着实不易。

一开始，留言板只是一个大家吐槽的园地，一切因一则来自网友“派星星7号”的诋毁海绵宝宝的留言改变了（最后事实证明，这则留言是想称赞海绵宝宝，而大众歪曲了它的原意）。

因为留言板是匿名的，这令它成为法外之地，所有人内心黑暗的一面开始膨胀，无论是吐黑泥开始当键盘侠，不管造谣、嘲讽、看戏还是抬杠，通通不需要负责。无端咒骂海绵宝宝和蟹堡王的字条越来越多，人们虽然不知道留言的“派星星7号”究竟是谁，但从众心理作祟，所有人很快就被带了节奏，铺天盖地地被黑让海绵宝宝产生了精神问题，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就这样，原本让大家自由表达心声的留言板成了所有人匿名互相攻讦的地方。这里不再有温情和自由的表达，而是充满侮辱谩骂。攻击一个人变得毫无成本，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言语暴力让留言板变成了网络垃圾场，变成了霸凌板。

“留言板，不是你的错，我们才是坏心的怪物。”海绵宝宝最后说。
杀人藏尸案：《肮脏的汉堡》
第三季第四集《肮脏的汉堡》被很多海绵宝宝迷称作全系列最暗黑的一集。在这集中，海绵宝宝和蟹老板不仅下了毒，杀了人，还藏了尸。一开始，蟹老板误会有人装成餐厅卫生检查员吃他的霸王餐，气急败坏急火攻心之后，视财如命的蟹老板让海绵宝宝极尽恶心能事做了一个脏汉堡，想惩罚一下吃霸王餐的，没想到好像把人毒死了。我想这应该是第一部描绘俩主角为了报复合谋杀人的卡通片吧。

为了毁尸灭迹，蟹老板带着员工海绵宝宝在夜黑风高之夜，想挖个坑把尸体埋了。然而刚埋好不久天就下起大雨，尸体被冲了出来。也巧了，这两个大半夜在小树林鬼鬼祟祟搞小动作的家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警察好心想送他俩回家，结果蟹老板怕事情败露，一通骚操作，把尸体藏在警车后备箱，俩人连着尸体一起被运回了蟹堡王。

为了隐藏尸体，作为一名机智肮脏的成年人，蟹老板急忙打开收银机向警察塞钱行贿……不过，这毕竟是海绵宝宝不是嗨皮tree，尸体并没死透的，不仅没死透，还复活了。最后复活的尸体宣布，自己不是吃霸王餐的，是真的卫生检查员，而且蟹堡王已经通过了卫生检查，尸体、警察、蟹老板和海绵宝宝一起享用了蟹黄堡大餐。最后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月黑风高雨夜的荒岛，突然结束了，再没有任何说明。

看起来很诡异吧？其实，本集看似惊悚又荒诞的情节和画面，分别致敬了希区柯克的《惊魂记》、马丁·斯科塞斯的《好家伙》和吉姆·格里斯佩的《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

全民变僵尸：《蟹黄堡生物特征》
第11季第15集的《蟹黄堡生物特征》画面更加cult，丧尸情节加上满屏番茄酱的画风称得上是系列邪典之最，绝对让你怀疑自己在看儿童卡通片。

在这集里，由于常年没有推出新品，蟹老板认为生意不好，想开发出新产品蟹黄堡。可能是过于急于求成，病毒汉堡诞生了，它的副作用就是吃完之后会变成丧尸……于是整个比奇堡的居民全部因为蟹老板的新产品病毒汉堡变成了丧尸。

本集的剧情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病毒汉堡的传播，所有我们熟悉的人物，包括蟹老板、松鼠珊迪、泡芙老师、派大星、痞老板全员丧尸，短短十分钟的动画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针对变异丧尸的大逃亡。

好在最后还是定番的大团圆结局，但结尾所有人都没发现，最先变正常的派大星把病毒汉堡吃了，又变成了丧尸……有说法是这个结局在致敬《神秘博士（Doctor Who）》第九季Sleep No More这集的结尾，是还是不是嘛就见仁见智了。

结语
对于《海绵宝宝》中有些过于成人，对儿童来说隐喻过深的内容，又或是埋得太深的梗和有点过激的画风，也引起过争议。第二季的 "Sailor Mouth"（中译：不可以说）这集中，有段剧情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看到垃圾箱上一个骂蟹老板的词，而“不管你说啥话，只要加上这个词就会变得很酷”（派大星语）。尽管本意是反讽青年人满嘴脏字的现象，而且原声中这个词被一段海豚叫声消音，但本集还是遭到家长电视委员会（PTC）媒体监督小组的公开谴责，他们认为这是在教唆小孩子说脏话，这也是保守派团体的对《海绵宝宝》的首次公开diss。
而且并非只有美国家长敏感，第一季中讲述万圣节的“Scaredy Pants”（中译：胆小鬼）这集有个片段：为了拥有圆形的头，海绵宝宝让派大星切了自己的脑袋。听起来很恐怖，但他是一块海绵所以并没有血……尽管这样本集还是在英国惨遭禁播。

不过怎么说，这种质疑声都是占少数的——从本剧风靡全球的程度和各类拿到手软的奖项就能证明这点了。事实是，《海绵宝宝》是一部充满天真童趣的佳作，也是一部充满反讽隐喻的佳作，这从一开始就不矛盾。
当然因为文章长度有限，以上列举的只是几百集动画中的少数几集，如果你在《海绵宝宝》有印象深刻的剧情，也欢迎在留言区和大家分享，毕竟我们能想到的，纪念一个创作者最好的方式，就是铭记他的作品了。

最后，谨此纪念这个美丽海底世界的创作者，伟大的史蒂芬·海伦伯格。

晚安，比奇堡的每一个人，晚安，亲爱的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