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级军官,商业星际飞船“诺斯托罗莫”号的最终报告。其他船员——凯恩、兰波特、帕克、布雷特、艾什,和达拉斯船长——都死了。货物和船只被毁。我应该在六周内到达边境,运气好的话,会有人前来救援。我是雷普利,“诺斯托罗莫”号的最后一名幸存者,完毕。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很难去对《异形:隔离》进行一个盖棺定论式的评价。以生存恐怖这样的题材劝退了相当数量的玩家之后,构思精巧逻辑严密亦或者说纯粹是恶意无处不在的机制也在彼时的舆论冲突中被顶上了风口浪尖。但似乎本身就不屑于做过多修饰与铺垫,自2013年饱受期待的FPS《殖民地陆战队(ACM)》暴死之后,次年发售的《隔离》选择了更为直白甚至有些平淡如水的展开方式,就像由西格妮.韦弗重新录制的《异形》结局台词本身一样克制而又冷静。
但“Ash”这个名字之后那略带愠怒的刻意停顿,显然是异形粉丝们才能捕捉到的要素。瞬间惊喜的颤栗之后,也许更多的是会对本作有了一份信心。即便慢热型作品的市场表现往往会在“缺乏自我展示”的问题上折戟,《隔离》却同样在不温不火中熬到了那部开山作的第四十个年头,在粉丝群体之外也低调地收获了并不算少的赞誉。
这段录音之外,Creative Assembly(下文简称CA)对于这个宇宙的理解建立在其他一些更为细致入微的地方。“ 如果一件道具理论上不能通过1979年存在的物品制作出来,那么我们也绝不会创造这样一件道具。 ” 概念艺术家乔恩.麦凯伦(Jon McKellan)的概括无比精辟,笨拙的电话听筒、单色CRT显示器和卷轴磁带录音机无时不刻营造着强烈的70年代复古气息,而故事发生的囚笼塞瓦斯托波尔空间站本身就为“写给雷德利杰作的情书”作了最佳注脚。
写下本文的初衷是因为四十周年之际《异形》世界观更新的诸多动向,回首《隔离》仍然是当之无愧的杰作。为了挖一些无资料可查的细枝末节,动笔过程中再次通关了两遍本作,和几年前玩后的感悟对比又有了些许不同收获。正因如此写着写着长度就失控了,还是借此和朋友们分享《隔离》背后的故事。四万余字,行文稀烂又冗长繁杂,望诸位笑纳。
《异形》的十五年后,这段以2137年12月11日为开端的故事由USCSS“托伦斯”(Torrens)号抵达航站拉开序幕。游戏最初的流程里,这艘M级商业运输飞船内景的展示以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复刻了《异形》开场六分钟的经典长镜头。只不过,这一次在机器摩擦的回响与飒飒气流声中从休眠仓起身睁开睡眼的变成了雷普利之女,阿曼达(Amanda Ripley-McClaren)。
同时, “托伦斯”号的船员也是玩家能够最初接触的角色,可以直观感受到《隔离》的人设和服装概念创作完全参照了电影本身。一言概之,“ 即便是原创的人物,也要假设他们出现在《异形》中也毫无违和。 ” CA为此专门基于“诺斯托罗莫”号的七位船员创作了建模,作为蓝本去仔细推敲人物设计的合理性。
从布雷特的衬衫到帕克的头带,这些细节被CA精准捕捉。除了在粗犷的工装上添加带有鲜明个人特色的物件,概念艺术家爱德华.卡普兰(Edouard Caplain)的服装设计团队还大量查阅了70年代的流行穿搭风格,寻求思路以点缀出强烈的时代感。
而船内狭窄走廊的两壁,极为实用主义的杂乱管线布置与简明易懂的商业飞船标准符号(Semiotic Standard)指示显然全部来自“诺斯托罗莫”号。至于比起星际航海时代,更像是上世纪航空器机舱的低矮舰桥也完全复刻了《异形》中的摄影棚布景。致敬与粉丝服务之余,其于设定而言完全符合逻辑——两艘同时期入役的M级货船参照了一致的建造模板。其背后对于罗恩.柯布(Ron Cobb)经典设计的传承更令人感动。
让我们倒带回到电影开始企划的那年, 丹·欧班农仍然在为剧本打磨的事宜绞尽脑汁,在导演未定的情况下,名震天下的H.R.吉格尔更是还没有被拉上贼船,而柯布已经完成了初版的宇宙怪物与飞船的大部分草稿。“低保真”的基调由此被确立, 使用质感十足的模型组件来构建拍摄用道具的思路也一直延续了下去。除了粗粝十足的元件适配风格电子与机械设定,领先时代的标准符号极简设计正是出自他手。
说句题外话,作为曾经参与过《新希望》制作,日后又在《法柜奇兵》等名片中大放异彩的设计师,柯布对于如何创作脚踏实地的现实风格载具显然得心应手。一切虚构的钢铁造物都应当源自重工业的齿轮与螺丝之下,而不是单纯脱胎于空洞的象牙塔幻想,无论未来还是过去这样的准则显然不会轻易改变。
这大概就是当年雷德利没有为其他版本的草稿中过于天马行空的机械设定开绿灯的原因,也是这些如假包换的“太空货船”魅力长存的源头所在。当然,这位大师七年后为续作《异形2》设计的“苏拉科”号(USS Sulaco)对后世科幻作品舰船设计的开创性启发,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一层,船名“托伦斯”则更值得我们玩味。作为广为人知的幕后趣闻,《异形》宇宙的人类舰船命名遵循了一则不成文的规则,即从波兰裔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ard)的作品与相关文化背景中取材。从雷德利执导的处女作《决斗者》( The Duellists)对康拉德短篇故事《决斗》(The Duel)的缩编到《异形》定稿剧本里那句出自《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的引言,这位文学泰斗对殖民主义的思索与对人心暗面的剖析被投射到了更为广袤寒冷的茫茫太空中。
《隔离》很巧妙地保持了默契。只不过比起所谓文学性的继承,CA选择了一种更为浅显的方式。康拉德小说的精彩故事性往往被视作是他近二十年海上生涯带来的财富,真实历史中的“托伦斯”号正是一艘他曾作为水手服役过的高速帆船。雷德利在《异形》中选用的“诺斯托罗莫”(Nostromo,意大利语“水手长”)就要意味深长得多,某种意义上也被《隔离》化用在了叙事中。
康拉德在1904年发表的小说《诺斯托罗莫》里,架空南美国家科斯托瓦那的悲剧围绕着主人公本意为创造财富以稳定社会的银矿开采运动展开,但梦想最终被殖民者和军阀粉碎,人民最终还是陷入了苦难与虚无之中。于《异形》而言,那艘同名的飞船载着太空殖民时代的水手们航向LV-426,在“公司”的野心与欲望迫使下释放了潘多拉之匣,何尝不是书中政治寓言与人间疾苦的再演绎呢?
《隔离》的故事则始于阿曼达前往航站试图寻找这艘失踪长达十五年的飞船的飞行记录仪,以寻觅关于自己母亲的真相。“公司”对于这段讯息的目的显然并不止这般单纯,另一段悲剧正由此展开。
彼时未被卡梅隆在续作中补全设定的“公司”当然也没有被冠以“ 维兰德-汤谷 ”( Weyland-Yutani Corporation ,下文依个人习惯简称 维-尤 ,见谅)之名,却已经通过啤酒易拉罐的标签和医疗室里的设备铭牌等细节营造出了一个属于垄断财阀与巨型企业的黑暗未来。
从2122年到2137年,这段源自上世纪幻想的架空未来也在不断发展,而《隔离》于四十年来已然在影迷与粉丝中臭名昭著的反派维-尤公司之外,又为我们介绍了控制人类迈向星海之路的另一家商业巨孽,随之则是塞瓦斯托波尔空间站,坐落于苍穹之上的“科斯托瓦那”的起源。
携手共进,迈向明天。( Tomorrow, Together. )
在西格森,我们理解科技需要与社会发展融合。地平线上满载着新的发现与新的机会,但我们相信,在向未知的深蓝进发之前,我们应该集中精力解决离家更近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在西格森,每一项新技术、研究项目和新的发现都集中在帮助家庭、小型企业和本地社区的实际应用上,我们在放眼全局时也不会忘却细节。我们不想仅仅让你看到一个新世界,而是希望能和你一起发现她。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旅程。
作为一家规模略小于维-尤的欧洲企业集团,西格森的业务范围也没有前者那般广泛,甚至被《殖民地时报》的常驻记者形容为“被众人忘却的二线公司”,但在专精的合成材料领域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巨头。这家企业由约西亚.希格(Josiah Sieg)创建,最初被命名为希格父子公司(Sieg and Son)。
回溯到2034年,当超光速航行(FTL)的技术实现后,希格选择了将本公司的FTL引擎产品通过合作项目分享给伙伴企业,这一举措同旨在垄断市场的维兰德形成鲜明对比,很快使其在最初的太阳系开拓与随之而来的星际殖民时代取得巨大成功。
但合作共赢恶化为一家独大的案例在我们的历史中并不罕见,2066年时,公司的大型工业复合体已经设立在伦敦、布宜诺斯艾利斯、长崎乃至月面等诸多地区,随后的数年内很快成为了除维-尤外从车辆,化工产品到建筑材料领域的市场领导者。
21世纪末,公司更名为西格森。2115年,约西亚的后裔塞巴斯蒂安.希格( Sebastian Sieg )创作了系列文章发表于《着眼西格森》(Eye on Seegson)杂志以记录公司的发展历史,标题就是“携手共进,迈向明天”。
然而在星际开拓的实际操作方式上,西格森决定选择看似更具可行性的建设深空轨道平台以提供太阳系外居住地,而不是维-尤所追求的发展行星改造技术以进行殖民。公司急于在这样的发展纲领下大力开拓并在各类投资项目上一掷千金,但高昂的运营成本很快使其不堪重负。由于大型空间站实际的性价比和宜居性都极为不理想,西格森的财务状况逐渐陷入瘫痪,许多定居点由于经济问题被迫关闭。塞瓦斯托波尔,该公司的旗舰项目,就是这一政策的产物。
欢迎来到塞瓦斯托波尔空间站,您远离故土的第二家园。该航站位于网罟座泽塔星域,交通便利,是该区域商业活动与资源开采的门户。您将体验我们的周全服务 。
——游客广播
塞瓦斯托波尔于2095年由洛伦兹系统技术发展公司( Lorenz SysTech Development )开始建造,资金来源正是同西格森关系紧密的地理基金投资机构(GeoFund Investor)。但因为不是真正的西格森旗下项目,其最初建设目的没有将深空居住放在首位,而是为了开发网罟座泽塔恒星系内的气态巨行星KG-348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服务于地球与外环星域之间的贸易路线。塞瓦斯托波尔于2105年8月4日投入运行,比规划时间晚了两年。
然而洛伦兹的计划是将空间站最终出售给新的业主,缺乏买家的局面使项目陷入僵局。因此,塞瓦斯托波尔的所有权判给了地理基金,被作为自由港运营。多年的管理不善,以及曾经星际旅行的热门选择、太阳系-锡德斯航线(Sol-Thedus)的改道,空间站面临被关闭的危险。
热衷于深空轨道平台开发的西格森显然嗅到了机会,塞瓦斯托波尔最终于2124年被收购,西格森的目标就是重新为其注入商业活力,并将其改造成一座星际大都会。而命名取自塞瓦斯托波尔亦是希望这座钢铁城市能够延续旧时代要塞光辉历史的一种寄托,不过现实永远是讽刺的。
虽然西格森的巨额投资使该站在未来十年内都保持了活跃和盈利,但到2136年塞瓦斯托波尔再次陷入了严峻的财务困境。公司的商业战略最终因为上文叙述的原因,即基于空间站发展的移民方案并没有形成竞争力而宣告失败。2137年晚期,西格森决定减少损失,逐步放弃塞瓦斯托波尔,并于10月28日向空间站的居民宣布了这一决定。随着塞瓦斯托波尔的各类职能逐一被关闭,常驻人员缩减到了500人的规模,尽管全盛时期其能够为3000人提供完善的居住环境。
而从现实世界的设计角度而言,塞瓦斯托波尔显然拥有另一段充满复古情怀的故事。首席概念艺术家裘德.邦德(Jude Bond)近乎狂热的语句奠定了空间站从造型到内部环境构建的基调:“我们创造了海量的事物来填充这里,事无巨细地从几乎每个方面致敬并还原了第一部电影中的要素。”
塞瓦斯托波尔最初就明确地参考了《异形》中“诺斯托罗莫”号拖拽的天鹅座/特索特克2100-B型精炼平台(Cygnus/Tesotek 2100-B Refinery)为蓝本进行创作,底部的倒置穹顶结构和主体的尖塔建筑都得到了忠实重现。但考虑到“一座空间站就是一座都市”的概念,赛瓦斯托波尔的最大宽度被扩充到了18千米。
在原本的设定中,该型深空矿石精炼厂长约2千米,是天鹅座公司(Cygnus Company)的第三座与飞船匹配的精炼平台,始建于2112年,并于三年后完工。这同赛瓦斯托波尔最初投入使用的时间点并无太大差别,也为而后跟进的新设定提供了合理化的空间。
天鹅座的规模比起上述的企业巨头显然要小得多,但由于与维-尤签订了独家合同,其产品线是矿产采购加工行业的主流选择。平台能够被K级和M级星际货运飞船通过对接夹臂拖拽,运载处理矿石的最大吨位达到了2000万吨。其内部分为五个不同的优先生产自动化区域,功能性极强的分区设计也被继承到了塞瓦斯托波尔上。
《隔离》新创作的背景故事里,天鹅座/特索特克2100-B在工程师木村秀夫(Hideo Kimura)的监督下对这一型号内部结构进行了修改,木村在承建塞瓦斯托波尔的洛伦兹系统技术发展公司和汤谷公司/并购后的维-尤工作过,他的工业设计标准也就影响到了许多星际飞船与轨道建筑,同样于22世纪初期建成的塞瓦斯托波尔空间站就是其中之一。
在确认使用基于精炼平台进行再创作的方案后,出于辨识度和稳定结构视觉观感的考量,CA的艺术团队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四座尖塔的结构被缩减为三角布局,中心平台则进行了进一步改动,使构造更符合居住型空间站的设定。尽管日后实际建模沿用的定稿造型情怀十足,CA的艺术团队依然探索过更多的可能性。在概念艺术家布拉德利.莱特(Bradley Wright)所负责的这部分工作中,初期创作阶段大量风格迥异的空间站低模被制作出来以进行评估,但是每一种都确实尽量参考了柯布等设计师的工业美学。
确立了基本外观的前提下,融合关卡设计思路等因素的空间站具体内部环境构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而行文至此,我们先以故事发展回顾作为这部分的楔子。
托伦斯号抵近塞瓦斯托波尔后,船长黛安娜.魏尔兰(Diane Verlaine)才通过肉眼确认了空间站糟糕的运作情况——因为长期缺乏维护和未知爆炸(实际原因在后续故事和DLC中得到了揭晓,下文也会详细道来),其结构完整性都岌岌可危。
由于无法对接,阿曼达、随船维-尤生化人克里斯托弗.萨缪尔斯(Christopher Samuels)和负责取回“诺斯托罗莫”号记录仪的公司行政监督人员妮娜.泰勒(Nina Taylor)试图通过舱外行走前往以进行调查,但他们与飞船保持连接的缆线被新爆炸产生的碎片切断。阿曼达情急之下独自进入了空间站,由此开始了属于她的噩梦。
而阿曼达偶然涉足的区域正是空间站昔日繁荣的窗口,星际航班终端站(Spaceflight Terminal )。这座空港位于三尖塔结构中最矮一座的正下方,本应向游客与居民提供优质服务的门户却因为航站商业活动的衰退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遗忘之门”(Gateway to oblivion)。暴动使得空港遭到严重破坏,多数驳接口都无法再正常使用。偏执的残留居民们各自为战,囤积着掠夺的资源,对小团体之外的任何人都还以极端的暴力手段。
诡异暗冷的灯光与地板上的黑色尸袋,塞瓦斯托波尔借此传达的最初观感的确同“生存恐怖”发生的环境十分契合。进一步从世界设定的角度而言,空港也是第一次让人得以瞥见这座宛如荒蛮小镇的空间站中一些基本的艺术风格与环境细节。
实际上,观景窗以及宽阔空间,这些于“航空港”而言必备的要素其实同《隔离》所追求的叙事环境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大窗户只会显得跳脱,并且设计思路上有些过于以人为本”。因此最终的设计方案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折中,空港的穹顶更接近于紧凑的谷仓式结构,厚重的防爆百叶窗也增添了些许来自工业造物的冰冷压力。对此概念艺术家们的说法就变得十分戏谑,“窗户的弧度让百叶窗看起来就像花瓣。以这些钢铁花儿的绽放迎接游客,讽刺意味十足”。
另一方面,虽然空港是空间站内少有的“开阔地带”,《隔离》的某个基本设定依然恰到好处地在这之上增添了些许契合游戏氛围的压抑,即为那颗看似只充当Skybox背景物的类木行星。
KG-348所在的网罟座泽塔星域( Zeta Reticuli )是距地球约39光年的双恒星系统,其自身轨道环绕的恒星为泽塔星。系统内的另一颗恒星泽塔二号( Zeta 2)则值得玩味得多,它的行星系内拥有名为卡尔帕莫斯(Calpamos)的气态巨行星,而著名的LV-426 / 阿克戎星(Acheron)以及LV-223(《普罗米修斯》)就是卡尔帕莫斯的卫星。从《异形》开始,气体组成的巨大行星一直都是这个宇宙中举足轻重的视觉元素。
将故事发生的舞台设定在气态巨星的卫星上,这是柯布、雷德利本人乃至吉格尔最初就有的想法。直径仅为1200千米的LV-426宛如被卡尔帕莫斯遮蔽的苍穹下一颗微不足道的浮石,其地表除了被风化的诡异嶙峋石块以及连年不断的猛烈风暴,抬首肉眼唯一能触及的就只有几乎完全占据了天空的卡尔帕莫斯,非常自然地营造出了异常强烈的压迫感,而其背后正是广袤宇宙催生出的恐惧。
足够庞大,足够神秘,气态巨星在《异形》的叙事中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未知的宗教式符号,这一点依然被《隔离》抓住了精髓。
说回塞瓦斯托波尔,由于空港是空间站经济活动的前沿地带,场景中也非常直观地展示了各类广告插画,别具一格的平面艺术由此呈现。虽然本身非常容易被玩家忽视,但商业海报是《隔离》对《异形》宇宙细节补全的关键要素。
CA的艺术团队认为这些创作只是纯粹的释放乐趣,不过他们的确倾注了相当程度的思索与热情。海报和展板上的各类广告插画从印刷质感到配色以及作画风格全部还原了典型70年代特征,其中的品牌与商标致敬了已有经典,也创造出为世界观注入更多可信度的新设定。
同样,《隔离》无论是平面艺术呈现,还是用作环境叙事亦或单纯指路的展板,都涉及大量英日并用的现象。这也是出于时代特色的考量,在《异形》电影诞生的年代,日本经济迅速腾飞已成为全世界有目共睹的事实。外部资本涌入使得海量东洋文化元素逐渐进入西方人的视野,这一点也映射在了文娱创作中。
《异形》和诸多科幻片的世界观设定受到的启发尤为深刻,它们不约而同地描绘了一个又一个日本作为商贸帝国崛起以消费主义影响全球的未来,维-尤的并购诞生就是极佳例子。
而这部分涉及到的细节中,有一个格外容易被忽视,但却高度反映出CA细致用心的例子,就是“数码手表”(Digital Watch)的广告展板。其实这块手表的来头可以一直追溯到《异形》,正是雷普利手腕上戴的那个小玩意儿。
后来增添的设定中萨曼尼(Samani)E-125是日本萨曼尼公司于22世纪初期开始向市面推广的一款手表,独特之处是拥有分别显示时刻和日历的两块表盘。当阿曼达看到这样的广告时,其实自己手腕上就戴着一块。《隔离》还在广告中为其增添了可选的橙蓝两种边框颜色,进一步为其“商品”属性增添了真实感。
其中蕴含的要素不止传承,同样映射出无处不在的复古气息。现实中《异形》使用的E-125道具,也就是这一型号数码手表的标准外观,来自于卡西欧1977年推出的第一款塑料手表——卡西欧52/F-100。
彼时风靡日本乃至全世界的F-100以全黑色塑料表面传达出极致简约,四色横线作功能按钮的标记,整体气息就拥有契合时代幻想的未来感。电影道具则将两枚F-100重组整合,表面的四个按钮也改为更为鲜亮的蓝红,便成为了“星际货车司机”们腕上的实用工具。
出于私心个人非常想在此提及由《辐射》初创时期艺术设计掌门人莱昂纳德.波雅斯基开创,并从老系列幕后一直延续到贝塞斯达创作者中的世界设定核心点子,即从40-60年代的广告插画中寻找蓝本并进行再创作。
虽然与CA并无关系,而那些更加浪漫主义的黄金时代风格和《异形》冰冷的70年代幻想相比也是截然不同的复古未来表现模式,但其内在精神显然有异曲同工之妙。于建立在消费主义与商品社会基础上的明日世界而言,借以传达世界观细微之处极为巧妙且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平面媒介的市场宣传艺术显然是极佳选择。
聊完了空港这一塞瓦斯托波尔的“第一印象”,我们继续回溯阿曼达的故事。在些许波折后终于通过了到达大厅的阿曼达遇到一名自称为阿克塞尔(Axel)的幸存者男子。尽管生存压力使得阿克塞尔戒心十足,阿曼达依然通过“重新联络托伦斯号并一起逃离”的谈判筹码说服了他。
至此,塞瓦斯托波尔真正的梦魇才初露端倪:空间站社会秩序崩溃的根源也许是因为西格森选择主动放弃,但直接原因却是某个藏身于暗影之中的“生物”。它的狩猎完全摧毁了空间站残留居民们仅存的信心与希望,人们就此陷入癫狂。很快,阿克塞尔也没能逃过作为猎物的宿命。
当然这名短命的机修工背后依然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首先我们需要介绍一下另一位时运不济的伙计,麦克·田中(Mike Tanaka)。这名角色对于多数通关了《隔离》的朋友而言也是相当陌生的存在,他唯一的出场确实相当容易被忽视:星际航班终端站大厅角落的上锁房间里安静地躺着他的尸体。田中是一名系统档案管理员,被派遣到塞瓦斯托波尔帮助处理空间站退役期间的文件归档作业。
尽管房间内可供探索的部分相当有限,田中的故事其实已经延伸到了游戏之外,以“打破第四面墙”的方式完成了叙述。在现实中,CA和世嘉宣发人员共同创建了Twitter账号Mike Tanaka(@MikeTanaka2095),其第一条推文发布于2013年12月5日,比《隔离》的正式公布还早了整整一个月;而最后的推文发布于2014年10月6日,游戏发售的前一天。
推文以近似日记的方式记录了田中的生活,从他离开家人到抵达塞瓦斯托波尔,他在空间站的日常,以及他的最终命运。尽管在《异形》世界观中,截然不同的信息技术发展道路注定了那条时间线上不会存在Twitter这样的社交媒体,账户中所有的内容依然还是以田中的第一人称进行叙述,非常巧妙地搭起了虚构与现实的桥梁。
透过这些推文,我们可以一窥他的经历与有关阿克塞尔的更多故事。田中有两个女儿,分别叫贝丝(Beth)和海蒂(Heidi),他昵称女儿们为“软心糖豆”;他的妻子名为安(Ann)。抵达空间站后,初来乍到的田中尽管有些后悔和妻儿分隔两地,但还是对新工作感到非常兴奋。他很快就与阿克塞尔结为好友,用磁带录音机记录了和阿克塞尔交流中的各种趣事,期待能够带给家人听以分享自己的空间站生活。同时,田中也保持着画速写的习惯,留下了大量画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记录开始转向描述他所目睹的各种困难和问题。阿克塞尔和他都对空间站管理层心怀疑虑,田中更是在一则终端机档案里直言称执行官兰塞姆(B. Ransome)过去两年里一直在秘密监视其他工作人员。
塞瓦斯托波尔日渐衰败,居民们的日渐不安最终到达了躁动的程度。田中完整记叙了暴动发生的起因:法警杰斯罗.韦茨( Jethro Waits )坚持隐瞒信息拒绝回答任何提问,愤怒的民众开始失控,人群中的枪响打破了不堪一击的表面和谐。混乱席卷了整座空间站,田中则被两名暴徒抢劫。阿克塞尔带他去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即为上文所示能够发现尸体的上锁房间。
阿克塞尔经常离开以去查看状况搜刮补给,向田中描述了所见尸体的状况,认为许多人其实是被“某种生物”杀死的。终于田中开始“听到通风管道中的声音”,从那以后他发布的内容开始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惶。在遇害的当天,他甚至得以通过水笔潦草记录了“那只生物”的外观,这张画也成为了他的绝笔。
除了田中,阿克塞尔的幕后也相当值得一聊。他的ID照片来自于《隔离》项目的QA负责人亚当·菲尔丁(Adam Fielding),其全名也的确是阿克塞尔·菲尔丁(Axel Fielding)。但阿克塞尔的姓名来源远不止如此简单,很可能是CA对发行方世嘉经典作品的致敬。
世嘉于90年代初开始在MD上推出横版动作游戏《怒之铁拳》(BARE KNUCKLE / STREETS OF RAGE),国内曾有将其俗称为格斗三人组的黑历史。追根溯源,阿克塞尔这一角色和该系列中全勤的两名角色保持了默契,即阿克塞尔·史东(Axel Stone)和布蕾梓·菲尔丁(Blaze Fielding)。而在《隔离》的生存模式DLC“失联”(Lost Contact)里,玩家甚至可以选择扮演阿克塞尔体验他在空间站上的求生经历。
电影创造的这只生物出色地捕捉到了人们的想象力,因为它同时触及了原始情感与文化思考两个层面的恐惧。异形极端恐怖又极为完美,作为玩家你会忍不住想看它,但又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迅速逃跑。对我来说,它就是美丽与丑陋的结合与危险和性意味的化身。
——裘德·邦德
而CA在为《隔离》设计异形时,采用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方式以捕捉这一生物的灵动性。概念艺术家卡勒姆.瓦特(Calum Watt)首先想象自己是游戏世界中遭遇了异形的某个NPC,以此为前提创作了一系列速写。CA抛弃了传统的由草稿到数字绘画到建模的过程,直接由笔纸来确定异形的形象并制作到游戏中。
为此艺术家们反复观看《异形》与H.R.吉格尔当年的画作,捕捉灵感并辅以想象力来为自己笔下的怪物赋予生命,这些画稿日后也成为了游戏里田中这一人设与他的作品的来源。虽然动作捕捉阶段异形依然由人类演员扮演,大量充满动物质感的概念设计还是对异形在《隔离》实际流程中的还原颇有裨益。至于真正为其注入灵魂的AI,后文会详细道来。
说回阿曼达的经历。目睹了异形干脆利落地夺走阿克塞尔的生命,她惊慌失措地奔向了就近的空间站交通系统站点试图离开。随着故事的发展,塞瓦斯托波尔神秘的面纱也逐渐揭开。非常关键的一个设定,就是实际流程中会反复使用到,但常常被忽视的交通网络。
塔际链接(Towerlink)是由西格森在空间站内运营的全免费高速运输系统,为居民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该系统由联通站内各个区域的一系列加压管道与轨道车厢组成,运输网络分为了两个部分。其中主要的是“低层线路”(Lower Transit),即连接三座尖塔结构和空间站底部平台的交通网;另一条“高层线路”(Upper Transit)则用于在特定地点之间进行移动,相对而言限制更多,但更为高效迅速。表面看来,这样的公共交通设施几乎可以算作一种亲民的福利。
而呈现出这样观感的背后,CA在开发过程中可以说是做出了相当程度的妥协。根据3D艺术家斯蒂芬诺.蔡(Stefano Tsai)的形容,塞瓦斯托波尔的运输系统也本该是强调无处不在冰冷工业质感的重要部分。
建造空间站的过程中,大量穿梭于尖塔之间的简陋轨道像畸形的血管一样杂乱地蔓延开来,用以输送各类物质与材料。出于最大性价比的考量,塞瓦斯托波尔建成后,这些只应服务于工业建设的线路被自然而然地简陋改造为了公共交通网络。因此,与舒适性的概念截然相反,塔际链接在设计阶段完全是违反人性化需求的扭曲产物。
当然作为关卡之间的过渡,适当放缓节奏最终还是成为了这套运输系统的核心设计思路。更多考虑到空间站的居民乃至玩家本身“用户体验”的元素填充饱满了塔际链接的环境。不过昏暗的照明,以及因为通风系统失灵而时常出现的雾气还是恰到好处地维持了些许诡异感。
塔际链接可以说是塞瓦斯托波尔的动脉,我们也可以借此更加全面地概览整座空间站的布局。前文提到三尖塔结构是其典型特征,空港上方那座最低矮的塔状构造就是供居民生活的所罗门居住塔(Solomons Hibitation Tower),包括主要生活区,所罗门商业街廊(Solomons Galleria)和殖民地警署( Colonial Marshal Bureau )。
侧面较高一些的则为科研-医疗塔(SciMed Tower),圣克里斯托瓦尔医疗设施(San Cristobal Medical Facility)、西格森合成人制造设施(Seegson Synthetics production facility)和塔际链接的控制中心坐落于此。
相对位置处于中间的洛伦兹系统技术尖塔( Lorenz SysTech Spire)包含了赛瓦斯托波尔的大脑阿波罗核心( APOLLO core),通讯中心和服务器中心,以及双子星解决方案( Gemini Exoplanet Solutions)公司的模块。
维修区和主要供能的反应堆位于空间站底部的工程平台(Engineering Platform)内,通过塔际链接和站内其余部分联通。紧急情况下,圣克里斯托瓦尔医疗设施也能够启用直通特定地点的短程救护轨道运输。
走出车厢的阿曼达惊魂甫定,发现自己已经从空港来到了洛伦兹系统技术尖塔的接待大厅。在附近的一处服务器机房里她终于找到了“诺斯托罗莫”号的飞行记录仪,但发现其中包含的全部数据已经损坏。
幸运的是,阿曼达意外收获了一支.357口径左轮手枪(.357 Revolver),似乎使她能够在失控的空间站内自保。这一型号是矛头军械公司(The Spearhead Armoury)的产品,原型为意大利厂商麦特巴(Mateba)推出的Model 6 Unica左轮手枪。
尽管现实中的Model 6 Unica .357同《隔离》中的这支口径相符,但使用的弹种是马格南弹而非游戏里的LR,这也解释了阿曼达的这把左轮手枪威力相对低下的原因。不过略微有些冲突的是,在《异形2》中使用9×19mm枪弹击碎异形头颅的场景比比皆是。
有意思的是,距游戏发售仅过去了大半个月,账号为“Tau34RUS”的用户就在N站发布了移植到《新维加斯》中的《隔离》造型.357左轮手枪,还将其简单误称为了马格南左轮。不过这个mod还算小有热度,迄今获得了四万多下载量。
《隔离》的小说版中,.357又被称作“雅各布斯1070”(Jacobs 1070)。书中还将其描述为殖民地陆战队中一种广受欢迎的私人备选武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厂商推出的“周六特别夜”(Saturday Night Special)版定制外观。
说回接待大厅。其在设计之初就被确认作为所在尖塔的核心。自2105年塞瓦斯托波尔建成后,多数前来与洛伦兹公司寻求合作的商业伙伴与技术人员身份的游客都会首先涉足于此,尽管多数洽谈都未能在西格森介入前扭转空间站运营的颓势,接待大厅依然是为众人留下对于洛伦兹系统技术第一印象的关键场所。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幕后概念创作阶段大厅被暂定为照明充足、整体氛围舒缓怡人的一片地图区域。在多次修改后,定稿的设计还是采用了折中方案。光照被完全保留,但巧妙的光源布置通过强烈对比凸显出的阴影依然让环境延续了一如既往的压抑感。场景中展示的航天推进器是洛伦兹对企业技术成就的炫耀,金属光泽十足的巨大组件和接待中心理应追求的自然和谐与人文感格格不入,微妙的不协调同样契合了《隔离》的基本基调。
在继逃离阿克塞尔遇害的现场后,阿曼达首次正面接触异形。她设法前往塞瓦斯托波尔的通讯中心,希望重新建立远程通信,以便联系在“托伦斯”号上的萨缪尔斯。随之而来的变故令人震惊,空间站内的合成人似乎将对外联络视作一种不可饶恕的违规之举,并进入敌对状态开始猎杀人类。故事推动至此,我们也得以在《隔离》中接触到《异形》宇宙举足轻重的元素,即各类人形机器。不过这部分下文会专门分析,我们首先着眼于塞瓦斯托波尔的“耳目”,西格森通讯中心( Seegson Communications )。
作为空间站最主要的通信与交流协调中心,其位于洛伦兹系统塔技术尖塔的顶部,视野极佳的同时也便于电波的对外传输。通讯中心负责处理塞瓦斯托波尔内部的全部信息沟通以及对外联络,同时也包含了空间站的观测室。
这也是流程中能够直接观察到塞瓦斯托波尔外表面的首个场景,比例的传达便显得尤为重要。通过巨大舷窗肉眼触及的部分首先是通讯中心外的碟部天线,布拉德利·莱特不仅负责了空间站的基本外观设计,也同样主导了这一部分的构建。过分强调空旷感只会导致失真,而把握住天线与背景,以及气态巨星和星空的对比关系,体积与距离感才会得以恰当地表现。
显然,通讯中心的操作大厅场景设计成为了《隔离》的点睛之笔之一,恒星照射通过遥远的视觉观感呈现出十分巧妙的暗冷,恢弘广阔的空间站外景在壮观之余也无时不刻强调着宇宙无垠本身带来的疏远与恐惧。
同样也有编剧的功劳。据访谈中的说法,威尔·波特(Will Porter)认为《异形》系列之所以如此精彩——尤其是1979年的首部作品,是因为神秘感和未知的恐惧笼罩了一切事物。地球是远在天边的;“公司”对LV-426的了解程度无人知晓,其本身就是个谜;艾什上任前的人类科学官经历了什么,除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冷漠的星空。
在通讯中心建筑结构内的监控室附近获得一个改进的运动跟踪器(Motion Tracker)并逃离合成人的追捕后,阿曼达成功地联系到了萨缪尔斯。
单线程的通道非常忠实地还原了《异形》的许多场景,不仅以非常符合70年代材料学风潮的大量塑料质感表面修饰走廊,同样是对于现实中阿波罗任务时代的航天器内部与太空项目相关建筑风格的呼应。走廊两壁可拆卸的软质镶板也是来自于“诺斯托罗莫”号的设计。而这件跟踪器亦是经典元素,在《隔离》中相应地得到了拓展与细化。
让我们简单回忆一下《异形》。尽管每一帧每一秒都在传达着淋漓尽致的莫名压抑,人们还是很难下意识指出电影中直接呈现幽闭恐惧的特定场景——几乎每个场景都如此。在这样的前提下,船长达拉斯手持笨重器械蜷缩在通风管道中追捕异形的镜头依然令人格外印象深刻。《隔离》则将这一桥段完全融入了流程体验中,巴掌大的屏幕上闪烁着逐渐逼近的不详亮点,狭窄管道内诡异回声永远不会停止,“通风管里的捉迷藏”几乎是其玩法与机制的精髓之一。
其中的关键道具运动跟踪器就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阿曼达找到的这一件除了被改装过以外,本身和“诺斯托罗莫”号上出现的跟踪器就已截然不同,是前文提及的电子产品厂商艾瑞欧斯面向塞瓦斯托波尔居民推出的的一款产品。
当其检测到运动时,屏幕显示的搜索网格左侧、右侧或后部会亮起弧形提示,并辅助以亮点指明更加具体的方位,比较为简单的单亮点显示要更为高效。从功能上而言,艾瑞欧斯的设计思路其实是将其用于寻找隐藏的鼠类或害虫并清除以保持环境卫生,这也是《隔离》各方面都透露出高度逻辑自洽的一例典型,道具在玩法和设定中的定位与实用性都得到了解释。
而在2014年科隆展公布的CG预告中,这款跟踪器是由阿曼达亲手组装的,显示屏直接来自一只损坏的机器人电动玩具。这一版本的外观由供职于顽皮狗且参与过多部电影制作的概念艺术家马西耶·库西亚拉(Maciej Kuciara)设计,更多地参考了到《异形2》才出现的设定,即军用型的M314运动跟踪器(M314 Motion Tracker)。
实际上,阿曼达使用的艾瑞欧斯运动跟踪器的确是《隔离》中鲜有的不仅仅以《异形》为蓝本所创作的道具。从能够单手持握的体积而言,它的确更接近于M314,屏幕的弧形指示也是一处显而易见的参考。
“Motion Tracker”这一提法同样来自《异形2》的后续跟进设定。在《异形》中,那两件略显笨重的道具被简单称为跟踪装置(Tracking Device)或便携式跟踪器(Portable Tracker),由合成人艾什设计并利用“诺斯托罗莫”号上的工具材料因地制宜拼凑而成。
不同于后来的艾瑞欧斯产品乃至军方采用的更为先进的型号,这两套设备原理相对原始,需要极占空间的探测管来捕捉空气密度的微小变化。当以此在一定距离内检测到运动时,运动源将会在跟踪器的显示屏上被表示为一个亮点,能够侦测的范围非常有限。
跟踪装置的拍摄道具也是罗恩·柯布的杰作,粗粝的堆砌式构建十分符合一贯的美学风格。其主体是一台松下推出的Ranger-505便携式电视,左右两侧分别加装了冰块托盘和7英寸直径的塑料格栅,顶部则饰以游标刻度盘体现其“跟踪器”的特征。许多更小的扬声器格栅进一步增添了杂乱无章但极为实用的临时拼凑风格。
可以看出尽管《隔离》中跟踪器的设计兼顾了《异形2》的元素,却依然大量参照并还原了柯布为《异形》进行的创作。值得一提的是,《隔离》的首个DLC“船员可抛弃”(Crew Expendable,命名源自艾什所接收的旨在带回异形样本的937号特别指令)中,由于内容相较本体里阿曼达的故事变为了操作雷普利、帕克或达拉斯在“诺斯托罗莫”号上求生,玩家也得以使用还原电影里跟踪装置造型的运动跟踪器。
在联系到萨缪尔斯并前往一处塔际链接车站与他见面后,阿曼达发现泰勒也意外进入了空间站,但被此前站外爆炸产生的碎片所伤。迫不得已,她只能独自前往能够获得急救工具的地点为泰勒寻求帮助,即为实际运作已经完全瘫痪的圣克里斯托瓦尔医疗设施。
医疗设施的命名颇有意思。圣克里斯托瓦尔是圣克里斯托弗( Saint Christopher)的西班牙语转写,其人为十四圣徒之一。一心寻觅耶稣基督的他在隐修士指引下长年帮助行人渡过湍急的河流,终于偶然遇见了圣婴耶稣。由于无私善举,克里斯托弗(“肩扛基督者”)被尊为旅者的守护人。在日后的传说中,人们相信只要向他祈祷,就能免于遭受黑死病的侵害。将此典故化用在这座深空航站的医院上,寓意与实际的讽刺意味呼之欲出。
阿曼达首先进入的就是医院最高层的急诊中心。在接待处,她遇见了被锁在房间内等待救援的库尔曼医生(Doctor Kuhlman)。短暂交流后,库尔曼决定帮助阿曼达拿到急救工具。但他只是通过对讲机引导阿曼达去寻找进入配药室必须的钥匙卡,甚至没有告诉她那只阴影中的狩猎者也恰好在医院设施内部。
急救中心的结构相对简单,走廊两侧分布着治疗严重心理障碍的舒缓室,以及包括护士站、隔离病房和莫里医生(Doctor Morley)办公室的主病房区。二楼则是值班医护人员的铺位和休息区,以及小实验室和储藏室。几间急诊病房呈环形布置在楼层内侧,刚好能够俯瞰一楼大厅,为病患提供了较为宽阔的视野空间。钥匙卡就在其中一间病房里——莫里的尸体上。
而在急救中心内直接遭遇异形也完全出乎阿曼达的预料,最终她还是带着钥匙卡和库尔曼需要的接待室密码回到了入口处。某种意义上,库尔曼为自己的欺骗和隐瞒付出了代价:正准备离开接待室与阿曼达碰面的他和异形迎面碰上,瞬间一命呜呼。
阿曼达则迅速搭乘电梯经过停尸房所在的夹层区域,来到了配药房位于的医院主楼层,这里也是主医疗官林加德(K. Lingard)办公室以及安全检查站的所在地。在林加德的办公室内,她通过阅读这位医生留下的讯息才得知库尔曼被锁在房内的真正原因:空间站陷入混乱后,精神趋于紧张的他开始对兴奋类药物成瘾,并以治疗病人的名义大量挪用此类药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无私的林加德即使冒险在空间站黑市中交易,也要为病人筹集必要的药物。
而林加德在终端机里留下的影像中,提及了“零号病人”和“破胸而出的怪物”。
同一楼层的手术室,正是一切梦魇的源头。 NCC 88-LS “安涅丝朵拉”号(Anesidora)深空打捞船带着神秘的病人凯瑟琳·福斯特(Catherine Foster )来到塞瓦斯托波尔,她被安置于此接受紧急治疗。林加德检查出福斯特被某种寄生生物所感染,但这一发现很快被泄露给兰塞姆执行官,兰塞姆威胁称要将林加德的黑市秘密汇报给法警韦茨,以此逼迫她封锁消息。当林加德开始手术尝试取出福斯特体内的异物时,破胸虫在淋漓鲜血中降生。
之后的故事则在DLC“创伤”(Truama)中得到了补完。随着已经蜕皮长大的成熟异种生物开始猎杀空间站幸存者,林加德和莫里以及其他医务人员尽可能地在医院被封锁前疏散病患,而后她搬到了位于所罗门居住塔的,相对更加安全的高级住宅约西亚·希格行政公寓(Josiah Sigg Executive Apartments),并在那里建立了一所临时医疗站。越来越多的伤者被送来救治,医疗用品很快陷入短缺,林加德决定冒险前往圣克里斯托瓦尔寻找补给。
获得药物和器材后返回医疗站的她却发现幸存者已经被合成人屠杀殆尽。尽管林加德最终将这些冷血机器封锁在了公寓区域内,这位如克里斯托弗般高尚的医生的最终命运仍然没有揭晓。在希望已死的茫茫深空中,一切结果大概也是注定的。
从现实方面而言,《隔离》显然对于“医院”这样的经典恐怖叙事环境构建极为上心。比起“肠子肚子流一地”的直白做法,CA更倾向于使用更现实主义些的手段。也许人类的思维并不能适应浩瀚宇宙,甚至自然规律上说也不适应于长期远离地球,这一思路和70年代在宇航员心理治疗中出现的争议与误解高度统一。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很多玩家压根不会想到这些,他们正被一只宇宙怪兽追着在医院里逃命呢。当然,我坚信大部分工作成果在玩家浏览终端机和听录音带的时候能够得以传达。这方面的总体氛围类似于影响你情绪的叙事框架,进一步渲染了我们希望玩家能切实体会到的冰冷恐惧。
即将离开医院的阿曼达被突然出现的异形逼迫到绝境,而一场未知来源的爆炸为她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当她折返回去找萨缪尔斯和泰勒的路上,终于被告知炸弹是由殖民地警署的警员安装在站内各处的,是为了抑制异形的活动。但缺乏计划的多次仓促引爆同时也严重破坏了空间站的结构完整性,许多区域因此彻底报废。
当阿曼达与两名船员重聚后,韦茨法警和他的副手里卡多(Ricardo)发现了他们,随后一行人前往殖民地警署稍事休整并为泰勒治疗。里卡多解释说,发现“诺斯托罗莫”号飞行记录仪的正是将异种生物带上空间站的“安涅丝朵拉”号,福斯特就是船长亨利·马洛(Henry Marlow)的妻子。
马洛本人则在事发后由于拒绝接受检疫一直被关押在警署的拘留室里,实际上在CA原计划的故事里,马洛自从抵达塞瓦斯托波尔后就带着“诺斯托罗莫”号的飞行记录仪在空间站内逃亡,韦茨与阿曼达见面后的剧情发展就变成了追捕这位船长。
阿曼达与马洛交谈,希望能获得有关自己母亲船只的信息。万念俱灰的马洛缓声道出了来到塞瓦斯托波尔之前的经历。获得“安涅丝朵拉”号的运营权后,马洛在数年的深空打捞作业中已经逐渐打消大赚一笔的念头,然而偶然拦截到“诺斯托罗莫”号炸毁前发射出的飞行记录仪给他和船员们带来了希望。为了找到这艘失踪多年的货船并回收它的残骸,马洛铤而走险非法分析了记录仪中的数据,由此前往LV-426一探究竟。
在登上卫星表面后,马洛、福斯特与另外两名船员徒步出发寻找信号源。本以为会找到“诺斯托罗莫”号的残骸,信号却将他们引向了十五年前雷普利经历的那场梦魇的源头之地:坠毁的工程师飞船。从未有人明白发出讯息的信标实际上是在警告星际间的旅者们远离船上的“货物”,讽刺的是船员们为了独占他们认为的重大发现,擅自关闭了信标,某种意义上真正起到了杜绝任何人再次接触这艘船上黑暗秘密的可能。
当玩家以马洛的视角进入主大厅看到已经干枯多年的“太空骑师”(Space Jockey)尸体时,《隔离》细致入微的致敬终于汇聚成直观的震撼,与1979年的那部杰作达成了跨越时空的和谐统一。于个人而言,这段令我记忆犹新的剧情和紧随其后的下层货舱场景几乎在瞬间抹除了十多小时压抑流程带来的疲乏,比起《ACM》中不痛不痒(但依然情怀满满)的重返LV-426,《隔离》显然做到了更进一步。
好奇的福斯特在迷雾与诡异蓝光中接近了轻微颤动的异形卵(Ovomorph),抱脸虫破茧而出。CA甚至在此刻意模仿了《异形》中凯恩被寄生场景的分镜,惊悚氛围下为粉丝营造的却是一种微妙但极为真实的惊喜。
之后就是马洛将妻子就近带往塞瓦斯托波尔求助的故事了。由此《隔离》叙事中和系列其他作品保持一致、无处不在的巧妙引用又一次展现无疑:“安涅丝朵拉 ”是潘多拉的别名,在妇孺皆知的神话故事中,普罗米修斯的兄弟厄庇墨忒斯打开了她带来的魔匣,疾病与苦难就此肆虐人间。马洛的经历仿佛是一次再叙述,“诺斯托罗莫”号的飞行记录仪就是名副其实的“黑匣子”。
由于警员们布置的爆炸陷阱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对异形造成伤害,韦茨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试图将这种生物困在空间站的可分离区域,即双子星解决方案公司的KG-348项目实验室( Project KG-348 laboratories),并将其一同抛射出去。他说服阿曼达充当诱饵,并给她一支火焰喷射器以供自卫。
当然不会有人忘记同样的武器在《异形》中的表现。 电影中它也被称为焚化设备(Incinerator Unit),由帕克进行了实用化的改装。30米的有效射程和最长20秒单次喷射时间构成的理应是压倒性的恐怖力量,但在异形的极度灵活面前似乎只是隔靴搔痒。
拍摄用的道具则由美术总监罗杰·克里斯蒂安(Roger Christian)设计制作,喷口内置了一台大型电子打火机,使用遥控器进行开关。电影实际呈现的使用不仅保持了点火具开启,火焰喷射器本身是一直在点燃运行的,不过这只是因为雷德利本人觉得很酷。
这件道具依旧使用大量工业用途和塑料模型的零件拼凑而成。火焰喷射器右侧前部的矩形块状物来自霍恩比铁路(Hornby Railways)模型套组,红色燃料罐和轭架本身则是法国品牌芬奇(Fenzy)的浮力补偿设备部件。
实际上,火焰喷射器在幕后也是相当危险的玩意儿。特效主管尼克.奥尔德(Nick Allder)回忆说,达拉斯在通风管道里开火的场景险些把汤姆.斯凯里特(Tom Skerritt,达拉斯船长饰演者)身后的摄制组连同雷德利一起烧死。
阿曼达使用的火焰喷射器使用丙烷作为燃料,单罐容量为500毫升,同时装置顶部增加了一块燃料余量表以方便使用。其不仅仅是针对异形唯一有效的击退用武器,通过基本的判定逻辑可以一窥《隔离》绝妙的AI设计。
当玩家离异形过近发射时,异形会在短暂抵御后直接冲刺过来发动攻击。同时,由于异形能够通过玩家在流程中的行为学习,多次被火焰喷射器击退后它会更加谨慎地接近玩家,甚至会对火焰做出一定程度的躲闪;同样,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玩家需要更为持久地消耗燃料持续喷射才能够将异形逼回通风管道内。
我们勇于精益求精,适应环境,美化生活。通过不断发展,我们在多变中迎接新的挑战。在双子星解决方案,我们以大自然母亲作为蓝图的起步点,突破新领域,并为现有技术找到全新的应用。燃料资源成为建筑材料,武器发展促进农业进步,太空探索得益外科手术,放眼一切吧,不然你永远不会明白万物皆有用途。
——双子星解决方案公司宣传语
有了这一得力的道具,阿曼达只身前往洛伦兹系统技术尖塔内的双子星解决方案公司所属区域。这是一家从事矿产资源开发的中型企业,由于西格森的投资得以在塞瓦斯托波尔上开设属于自己的实验室,专门用于推进KG-348项目。项目旨在研究空间站轨道所环绕的这颗气态巨行星,分析从行星上提取的气体与矿物,并尝试开采极为珍贵的稀有物质氦-3。
然而随着西格森的衰落,双子星公司在塞瓦斯托波尔上的资金来源自2136年2月17日起就被切断。虽然KG-348项目实验室因此基本被关闭,但仍留有一支小型骨干队伍。这些人员在圣克里斯托瓦尔的接触事件爆发后,被执行官兰塞姆指派尽可能地收集并研究异种生物样本。
引诱异形进入可分离的实验室分析模块并不容易,阿曼达最终涉险和异形一同到达这一封闭空间内。然而韦茨在她没来得及逃脱之前就将实验室从空间站弹射出去,舱室的人工重力失效,并开始被KG-348的引力俘获。阿曼达挣扎通过气闸逃离,经历了极为危险的失控舱外活动最终回到了空间站。
所幸实验室模块带着被困的异形在坠向气态巨星大气层后烧毁,塞瓦斯托波尔挥之不去的梦魇似乎就此消失了。
阿曼达试图借道所罗门商业街廊前往殖民地警署同韦茨对峙。由于这段流程中主要敌对NPC变为了警卫/暴动者和合成人,玩家可以获得又一件看似强力的武器,霰弹枪。不过《隔离》的核心是“Run Hide Survive”,而并非是一个《异形2》式的“Bug Hunt”故事,这件本该轻松屠戮牛鬼蛇神的玩意儿也就成了象征意义居多的鸡肋。
37型12号口径泵动式霰弹枪( Model 37-12 Gauge Pump Action)由黑瑾-加西亚军火公司(Henjin-Garcia Armament Co.)推出。虽然阿曼达使用时只会上弹四发,但其实这是一种并联管状弹仓的枪械。除了西格森的安保人员和殖民地警察广泛使用外,37型也被私下向空间站上持有枪支许可证的居民售卖。因此,暴动开始后霰弹枪成为了一种极为常见的武器。
在概念创作阶段,这部分同运动跟踪器一样还是部分参考了《异形2》。这部电影续作首次对军武详细着墨,创造了M41A脉冲步枪( M41A Pulse Rifle )等诸多名留科幻史的设定。37型的握把与泵动结构明显参考了M41A下挂的泵动式榴弹发射器,而命名也似乎直接模仿了现实存在的伊萨卡-37霰弹枪(Ithaca Model 37),电影中希克斯下士将一支无枪托的短管版本作为私人武器携带。
尽管如此,37型的整体造型依旧脱胎于70年代产物,依照一款极为罕见的温切斯特12号口径半自动霰弹枪为蓝本进行设计。约翰.W.温特(John W. Winter)于1979年左右提出了SWAT Triplex-18这一原型,几乎可以算作历史上最早的并列双弹仓结构霰弹枪,射击时可选单独以一侧弹仓供弹或交替供弹,共计可携弹十八发。
Triplex-18因此也拥有枪身左右两侧的抛壳窗,对不同使用习惯的射手非常友好,这也是领先时代的设计。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同于多数复杂的实验性枪械,其可靠性和成本都控制在了较为优秀的水平。可惜过于超前使得Triplex-18止步在了原型枪阶段没能取得更大发展,最终在《隔离》中被赋予了新的生命。37型几乎可以算作Triplex-18的完成形态。
接着聊聊所罗门商业街廊。这一区域由于显而易见的功能性和星际航班终端站环境非常相似,从位置而言也紧挨空港,从而能够再次充分展现《异形》宇宙里人类世界消费主义的图景。海量大大小小的商铺与企业商标在《隔离》已有内容的基础上得以升华,非常细致具体地描绘了塞瓦斯托波尔上的“High-Tech Low-Life”。
从东瀛气息浓厚的简陋拉面铺子,到透露出些许压迫感的狭窄胶囊旅店,昔日航站商业活动的热烈与其之下隐含的冷漠借助极为巧妙的环境构建得以传达,甚至颇有雷德利另一部经典名作的气质。而CA低调做到的一切甚至都与主线故事完全无关,就也如同《隔离》这部杰作一样被轻易忽视了。
另一方面,裘德.邦德追求的艺术叙事性在所罗门商业街廊也有体现。已经破败不堪的商业区提醒着幸存者乃至世界之外的玩家,西格森等寡头幻想过的全盛繁荣从未真正实现;鲜亮大胆的配色在整座空间站的压抑气氛下显得难能可贵,却只能带来诡异和不适感。
就裘德自己的话来说,除了精心设计的广告平面艺术,店铺的环境几乎是在以暴力式的胡乱堆砌进行设计,混乱开始后惨不忍睹的景象同表面热情贴心的宣传对比异常强烈,本身又是《隔离》中无处不在讽刺感的一个实例。
再次引用编剧波特的观点。他觉得比起前人炮制的巴克.罗杰斯式太空歌剧和罗登贝瑞(《星际迷航》之父)的星海乌托邦,《异形》真正开创性的地方正是构想了一个几乎毫无乐观进取可言的未来。宇宙航行和星际探索在这个宇宙中以艰苦、低收入、生存的挣扎与无处不在的剥削作为象征。将这种创作准则延续至《隔离》中,是编剧和艺术家们共同努力的结晶。
随着异形威胁的消除,塞瓦斯托波尔的局势似乎得到了控制。但站内所有已经陷入非正常状态的诸多合成人突然开始离开工业与科研区域,进入所罗门居住塔以近乎捕猎的方式屠杀空间站残留的幸存者。回到殖民地警署的阿曼达发现只有里卡多逃过一劫,那个背叛了她的“无情混蛋”也已经命丧黄泉。
杰斯罗.韦茨最终还是无法逃脱注定的命运。在《隔离》的前传漫画中,这位法警此前的经历被完整揭晓。韦茨最早是通过林加德发来的一条信息得知了福斯特的状况和寄生生物的存在,他当即决定保持低调,在异形成体开始在空间站内活动后就一直致力于维持秩序。
但由于居民们开始变得越发焦虑,韦茨还是不得不在星际航班终端站召开了一次公众会议。结果在前文所述田中的故事中就已经揭晓,法警还是没能道出真相,暴动很快就席卷塞瓦斯托波尔。此后,代号为“查克”(Chuck)的合成人开始密切关注韦茨,认为他处理动乱的能力极为低下,同时也严重缺乏人手。而韦茨不受居民欢迎的另一原因是他对空间站黑市交易打击力度很大,但这灰色地带却是萧条中唯一能让大众换取所需物品的方式。
终于,韦茨首次目睹了异形的存在,他带着手下的最后几位经验丰富的干将特纳(Turner)、加西亚(Garcia)和哈里斯(Harris)前去调查。他们发现了两具余温尚未散尽的尸体,其旁边唯一的出口也被锁上。尽管几人都开始打退堂鼓,韦茨仍然正义凛然地坚持追捕。而特纳则认为在居民对殖民地警署已经完全失去信心的情况下,仍然尽职尽力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此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如何才能真正杀死那只怪物。
加西亚终于设法打开了锁着的门,埋伏多时的异形迅速杀死了他并用尾巴刺穿哈里斯的身体。特纳还是在韦茨的命令下当即开火,试图逼迫异形后退回房间内并困住它。此时命运的天平并没有倾斜向他们,异形从天花板突然出击,特纳也消失在了通风管道中。
六个小时后,回到殖民地警署的韦茨将三枚大头针钉在空间站地图上,分别代表一位逝去的下属。他在沉默中调整好警徽,端起自己的37型霰弹枪独自离开。刚刚掐死了又一位居民的查克迎向韦茨,问他自己是否能够提供帮助。这位法警抄起家伙扣动扳机,把合成人的头颅轰了下来。转身离去的他只留下了一句话,“该死的玩意儿”。
之后,就是《隔离》本篇中为我们呈现的剧情了。这位法警的经历令人唏嘘不已,抛去妄图牺牲阿曼达的残忍计划,漫画为他塑造了更为复杂的人物性格。塞瓦斯托波尔便是一座阴影中的城市,韦茨近乎冷酷的坚韧同诸多黑色电影中硬汉警长的形象不谋而合。与其说终结他们的是来自罪恶与恐惧的侵袭,不如说是肩负的事物最终吞噬了自己。
前传漫画还讲述了两位平民的故事,首先便是自称为“正派人士”的克拉克(Clark)。克拉克一心埋怨西格森的垄断迫使无数小型企业破产,而他正是一位下岗员工。虽然成功送妻儿逃离了塞瓦斯托波尔,在异形无处不在的威胁下克拉克还是开始逐渐崩溃。他最终放弃了用仅剩的两颗子弹自杀的主意,转而开始无差别攻击自己看到的一切。
混乱中,他射中了罗斯(Ross),另一位法警。克拉克在悔恨和恐惧中捡起罗斯的武器继续前进,正要离开却听了法警在呻吟呼救。这位“正派人士”溜之大吉,留下罗斯被异形杀死。与此同时,查克已经认定克拉克为非法闯入者,最终追踪到并结果了他。没错,和韦茨的经历接上了。至此,故事的讽刺感几乎可以算作编剧的恶意跃然纸上。
另一位平民就值得玩味的多。整个故事都是米克斯(Meeks)的一场噩梦,最初他发现自己身处圣克里斯托瓦尔的病床上,眼前的卵状物体似乎在孵化什么。惊惶逃跑的他看见身边只是无限延伸的许多幽灵,视野尽头则是一艘飞船的剪影。米克斯恍然投向一位女性幽灵的怀中,与此同时床头的闹钟上显示出“安涅丝朵拉”这个单词。而漫画结束在现实空间,沉睡的米克斯面部吸附着一只抱脸虫。
这段异常诡异的怪谈其实算是《隔离》弃用剧情方案的回收再利用。最终版本里艾兰.米克斯(Alan Meeks)正是“安涅丝朵拉”号上的一名船员,并和马洛等人一道进入了工程师飞船,但并未被寄生。原本的故事里,在LV-426上遭到抱脸虫袭击的是米克斯而不是福斯特。维-尤专门派遣了专家团队来到塞瓦斯托波尔处理接触事件并试图回收异形样本,林加德医生也被描绘成利欲熏心的小人,将米克斯体内生物的消息告知了双子星解决方案公司的实验人员们。
删改的部分不止如此。在“托伦斯”号抵达塞瓦斯托波尔之前,船员们就因为一个未知的信号被唤醒,这版故事开头和《异形》的电影展开相似度更高。阿曼达等人很快得知信号来自一艘漂流的废弃船只“慰藉”号(The Solace)。众人登船调查,发现维生系统已完全停止运行,船内温度达到冰点以下。更可疑的是,“慰藉”号甚至没有FTL引擎,完全不像是深空航行的船只。
通过调查终端机,真相逐渐揭露。这艘船是在塞瓦斯托波尔爆发接触事件后由平民艾斯纳(Eisner)带领一群幸存者逃离空间站的,音频记录如实反映出人们对于毫无“慰藉”可言的超载船只满腹绝望,为了争抢物资甚至大打出手,最终乘客们在进入休眠仓时由于机械故障被全部冻死。这艘幽灵船脆弱的外壳由于无法承受“托伦斯”号的对接开始解体,在逃跑过程中阿曼达偶然瞥见了“慰藉”号上的某个形似怪物的影子。
让我们还是专注于阿曼达真正经历的故事。里卡多和回到警署的她显然对合成人的全面失控大为震惊,摆脱异形后当务之急便成了面对这些造物逐渐近逼的威胁。与控制塞瓦斯托波尔上所有合成人的“阿波罗”中枢(APOLLO)直接交流是唯一选择,而通向核心主机的所有路径都被人工智能封锁了。萨缪尔斯自告奋勇尝试说服“阿波罗”解除限制,和阿曼达一同前往能够接上集体智慧网络的西格森合成人制造设施。
尽管西格森一直渴望于匹敌维兰德/维-尤公司,但他们的许多产品在技术与制造水准上都远不及对手,甚至包括其主营的合成人系列“帮手好乔”(Working Joe)。同维-尤或超达因系统( Hyperdyne Systems )生产的逼真生化人相比,帮手好乔的无毛橡胶皮肤、LED灯眼部、机械化的声音与面部运动僵硬等特点显然对消费者十分不友好。
但这一型号的缺陷被运营部门包装为故意为之,声称设计目的是让人一眼就看出它们是合成的,而其他公司的产品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真人。因此,西格森将产品线大量推向那些恐惧拟真生化人的客户。这种故作游刃有余的宣传手段在现实中也极为常见,CA认为西格森比起维-尤一类的未来巨型企业更具有细致真实感就是因为玩家能够在这些无耻标语中感同身受。
西格森宣传策略则可以追溯到威尔·波特回忆中的1999年,他受到在北卡罗莱纳州一家麦当劳餐厅内看到的广告词的启发:“为什么不试试(ask about)橙汁饮料机呢?”这句话日后演变成了敌对状态“帮手好乔”的语音,“为什么不问问(ask me about)塞瓦斯托波尔的安全协议呢?”“对我来说,这就是西格森传达的声音,”
波特在《隔离》发售后的访谈中提到,“维-尤之流的大企业只会发出一些自欺欺人的广告讯息,这些讯息在地球上就几乎毫无用处,更不用说那些漂流在宇宙边陲、在破败的空间站里受苦受难的人们了。” 同为编剧的迪翁·雷(Dion Lay)则把“帮手好乔”的声音模式比作“当你打电话给大公司的呼叫中心时收到的自动答复”。
企业永远是双重思想的大师——面对消费者乃至下层阶级的宣传永远都表面贴心,而高管和官僚们关心的只有谋取私利。这于当代商品社会乃至《异形》宇宙延伸的冰冷未来而言未尝不是莫大的讽刺。这些含蓄的黑色幽默也源于雷对从《萨凡尔和史迪》(Sapphire And Steel)到《囚犯》(The Prisoner)等诸多英国Cult剧集的狂热,其中往往包含着类似低调的恐怖。
合成人制造中心的场景设计也颇有意思。生产合成人功能液体的流水线和成体完工后的储藏间自然很诡异,而玩过《隔离》的朋友也许会记得这里的环境相当复杂。根据概念艺术家布拉德利的说法,CA在此刻意阻碍了玩家顺利通过区域,以体验在毫无生气的一双双LED眼睛下艰难寻路的恐惧。
而合成人检修间直接像是尸检室,实际上这就是参考了上述Cult剧集中的些许镜头。缺乏人类情感的人形合成物亦或残缺亦或完整,被包裹在塑料薄膜或尼龙衣物中,显然比尸体更能将气氛引向惊悚。
实验室部分则依然是裘德本人大放异彩的空间。“ 我们制作的东西几乎可以算作一部被忘却的《异形》电影 ”,他的这句话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也是我最为喜欢的对《隔离》的概括。裘德和布雷德利一道再次深挖了罗恩·柯布当年的概念设计,从房间材料配色到显示器的造型悉数还原出高度一致的美学特征,并基于游戏的需求略加修正。
制作阶段CA的艺术团队从20世纪福克斯获得的《异形》幕后材料达到了惊人的3TB,理解与热爱,和对过往事无巨细的考证成就了《隔离》看似平凡实则登峰造极的美术设计。
萨缪尔斯成功与“阿波罗”对接。但这台中枢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决意对所有阻碍自己的因素抹消殆尽,尽管阿曼达努力尝试切断连接,萨缪尔斯还是被防御措施彻底损坏。不过这位生化人在临终时刻撤销了主机的安全锁定协议,帮助阿曼达打通了前往“阿波罗”的道路。
和善而又尽责的萨缪尔斯就此自我牺牲,很容易让人想起《异形2》中同样自我奉献的“主教”(Bishop)。仅存的乐观和希望来自并无真正感情的人造智慧,这样的叙事虽然并不新奇,却依旧能够唤起玩家的些许思考。
第一要务:保护样本。保持空间站隔离并禁止一切通信。所有其他考量都是次要的。
——939号特别指令(Special Order 939)
“阿波罗”是西格森旗下的中控人工智能系统,不仅是“帮手好乔”的集体智慧大脑,同样负责监控塞瓦斯托波尔的通讯,协调各个子系统的正常运转。尽管这台超级计算机仿佛得名于希腊神话,其实这又是一处CA对系列约定俗成传统的遵守,“阿波罗”正是康拉德父亲的名字。
作为一名波兰民族主义者,阿波罗·科尔泽尼沃斯基(Apollo Korzeniowski)一生致力于反抗农奴制和沙皇暴政。在1854年爆发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他参与策划了乌克兰境内的波兰人起义,以在后方打击帝俄军队,次年9月8日,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陷落。这一引用虽称不上绝妙,却依然能够看出CA无处不在的细致用心。
随着阿曼达前往“阿波罗”核心,《隔离》的故事也推动到了揭露谜底的高潮时刻。2137年11月17日,阿曼达和“托伦斯”号抵达赛瓦斯托波尔的25天前,空间站其实就已经被西格森转手卖给了维-尤。而在《异形》系列诸多作品中臭名昭著的这家公司的野心也昭然若揭,他们再一次试图不择手段捕获成体异形,这座衰落的航站就成了最好的囚笼。
939号特别命令正是维-尤在完成收购后向“阿波罗”下达的秘密指令,和《异形》中“诺斯托罗莫”号接收的937号特别指令如出一辙。900系列指令源自公司对2095年“普罗米修斯”号接触事件的应对措施,管理层认为船员的行为可能会让公司失去获取外星技术或生物样本的机会。毫无人性的900系列指令应运而生,旨在无视一切因素优先确保生物样本的保护与回收。
获得新的操作指令后,“阿波罗”开始扫描空间站上是否存在异形生物,当发现巢穴物质已经存在于主反应堆维修区域后,939号特别指令一触待发。阿曼达将异形连同实验室分离舱一起抛向KG-348毁灭,使得“阿波罗”认为站内所有人类都是对这些生物的威胁,当即关闭了对外求救的通讯渠道并开始命令“帮手好乔”肃清站内幸存者。玩家以阿曼达的主视角在“阿波罗”核心内通过终端机提问并完整得知了真相,迫在眉睫的绝望感在叙事上又一次完美还原了《异形》。
显而易见,故事致敬《异形》之余,“阿波罗”核心也是对“主母”的复刻。MU/TH/UR 6000,即统称的“主母”(Mother),是M级货船等诸多航天器标配的人工智能超级电脑,塞瓦斯托波尔搭载的“阿波罗”在技术渊源上来自于这一型号。MU/TH/UR 6000的主机为2.1万亿字节级,一般负责控制飞船的自动飞行和子系统维持。通常只有最高安全权限的使用者才能使用终端机与其直接交流,而对船员“主母”会通过公共频道广播信息。
阿曼达决定独自前往位于工程平台的反应堆摧毁巢穴彻底消灭站内的异形。堆芯周围的整片区域早已被异形分泌出的巢穴物质覆盖,异形卵随处可见,大量失踪的空间站工作人员与居民其实被带到了这里被抱脸虫当做现成的宿主。
而这些卵的确切来源《隔离》作了留白。这个“鸡生蛋蛋生鸡”的经典悖论是持续了多年的争执,在雷德利全部完成前传电影之前也根本无法有一个公认的定论。CA也不得不面对这一问题,不过他们还是承认了《异形2》中引入的设定,即异形女皇。福斯特的“零号病人”身份就暗示了她体内所诞生的破胸虫可能进化为了一只能够产下异形卵的母体。另一方面,正是由于致力于还原《异形》的氛围,CA果断选择不让女皇在游戏中真正出场与阿曼达正面对抗,毕竟还是那句话,这并不是个“Bug Hunt”式的火爆故事。
最终阿曼达手动过载堆芯摧毁了反应堆,也将巢穴内的异种全部送上西天。不过仍有不少的成体异形在反应堆崩溃前逃离了区域,潜伏进塞瓦斯托波尔复杂结构的深处。
而在前往反应堆堆芯之前,阿曼达在维修区域获得了最为得力的武器,爆矢枪(Boltgun)。这是一种手工拼凑的压缩空气驱动枪械,以工业用的螺栓作为枪弹,这也是其名称来源。接触事件与暴动发生后,站内的工程人员开始将各种设备打造为简易的临时武器。爆矢枪的枪身由海祇牌催化谐振器组成,动力来源则由穆勒&米兰德(Muhler&Milland)出品的便携式电源提供,这种电源包也被阿曼达用于制作噪音吸引器等投掷武器。
此类自制武器传达的观感本身就是极其不稳定的,这也是概念艺术家们的刻意为之。在《隔离》依然以生存题材的射击游戏为思路开发的早期阶段(相信我,《隔离》绝对绝对不是什么FPS),爆矢枪所代表的风格甚至开创了一整类枪械。CA希望玩家能够搜刮部件依照不同的战术思路拼凑不同使用意图的临时武器,并借此传达出更加细致入微的工业质感。致敬《异形》结局的鱼叉枪就是一例,不过依然没有成为实际采用的方案。
而另一种直接来自《异形》设定的武器也没能出现在《隔离》中。不同于爆矢枪,这是种名副其实的制式装备。RXF-M5舱外活动用手枪( RXF-M5 EVA Pistol)由维-尤向各类从事深空作业的人员广泛配发,本质上是21世纪中叶使用的商业激光切割机的武器化版本,因此被广泛俗称为“镭射手枪”(Laser Pistol)。
这种手枪的拍摄道具同样由罗杰·克里斯蒂安设计,他也参与过星战电影的制作,因此基于现实枪械加以幻想元素改造的思路被原封不动照搬进《异形》,也和“二手未来”的思路不谋而合。其以瑞士Rexim-Favor冲锋枪为模板,移除枪托与弹匣后在顶部增加了4x20mm瞄准镜,枪身下方则同样安装了一只改装过的光学瞄具,但在设定上解释为激光测距仪。这批道具中其实还有几支以民间运动型的韦伯利MK.2空气手枪改装而来,《异形》成片里完全不曾在镜头中露面。
所有这些极具进攻性的武器都被完全放弃了,保留到游戏中的霰弹枪和左轮手枪聊胜于无。在开发步入正轨后,CA其实正是刻意规避了集中于通过射杀目标来解决问题的典型FPS思路。不过,《隔离》的设定中的确有镭射手枪和强力版本爆矢枪的存在,前者出现在田中为韦茨创作的速写里(见前文),后者的图纸则在空间站工程平台的场景中可以见到。
虽无力正面抵抗,但可以使用灵活手段智取,这最终成为了《隔离》为玩家呈现的生存方式。工业部件拼凑出来的玩意也就从枪械火器变为了烟雾弹、燃烧弹、噪音吸引器、闪光弹、钢管炸弹和电磁干扰弹这六种实用道具。裘德认为简陋的制作工艺除了能够反映出塞瓦斯托波尔幸存者求生的艰难,同样体现出了逆境中工程师们的天才创造力。
从玩法机制的角度考虑,这套多元化解决问题的设计思路和复杂但有章可循的地图设计契合度极高。任意几种投掷武器和地形的配合使用都可以在玩家缺乏弹药的情况下化解困境,游戏最不鼓励的方式反而是正面冲突。加以前文反复提及的逻辑自洽性与对细节的极端重视,《隔离》甚至颇有IS游戏的味道。
提一句个人暴论,诸位朋友请笑纳;我一直倾向于将《隔离》和Arkane版《掠食》相提并论,在题材高度近似的情况下,两者的精妙之处不乏异曲同工。而CA也承认了开发工作的引路灯是肯的《生化奇兵》与A组的《耻辱》,乍一看似乎是有高攀的嫌疑,但《隔离》还真折腾出了与之相仿的气质。
以电棍为例,这支道具最为鸡肋的用途就是当作武器,暂时麻痹敌人以创造机会或与无法直接触及的物体互动才是其核心用法。而作为小小的轶文趣事在此一提,有个成就便叫做“Shock to the System ”,解锁条件是使用电棍。从没有人直接向CA问过这则文字游戏,但我相信黄泉之下的Looking Glass和她的继承者们都会闻之而微微一笑。
附加讯息,个人报告。这是......为了我女儿。阿曼达,我的宝贝,我正在给你录下这段信息,希望有一天你能听到。我现在遇到了麻烦,船上发生意外了。我们接触了某种异形生物,非常危险,阻止它的唯一方法就是炸掉整艘船。我没事儿,现在是在救生船上录音。但我必须摧毁“诺斯托罗莫”,绝对不能冒着将那东西带回家的风险就此作罢。我多么渴望能呵护你长大,千万别为我担心,我相信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很快。妈妈爱你,我的宝贝。
从反应堆归来的阿曼达得知了又一噩耗。里卡多告诉她泰勒作为维-尤人员依然在为公司履行义务,她已经以得到LV-426具体坐标为条件释放了马洛。然而,马洛劫持她作为人质,逃回了自己的船“安涅丝朵拉”号。阿曼达乘坐短程穿梭机追到船上阻止他离开,毕竟搭乘“安涅丝朵拉”号可能是能够逃离空间站的仅存方式了。
在船内,马洛终于将“诺斯托罗莫”号飞行记录仪内的真正内容播放给阿曼达,除了得以知晓十五年前的真相外,阿曼达也在阔别母亲多年后听到了来自她的话语。而艾伦·雷普利的真正下落,依然是对阿曼达而言永远无法揭晓的谜。《异形2》里五十七年后的那张遗照,则成为了阿曼达为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
我们看回阿曼达的人设,给CA提供最早灵感的正是这个在《异形2》院线版中并不存在的镜头。其实除了沿革《异形》极为进步的女性反击意识外,母亲形象的隐喻是这部电影续作的重要暗线主题,西格妮·韦弗曾因这次删减同福克斯的制作团队几乎决裂。多年后旧梦重拾,韦弗参与了《隔离》的配音工作,为阿曼达重录的这段话语令已然再次代入艾伦.雷普利身份的她极为欣慰。
但《隔离》开发初期女主人公的身份是维-尤派往塞瓦斯托波尔的生化人,这一真相本会作为核心伏笔,叙事冲突集中在她的自我认识方面,最终会呈现出一个PKD小说式的故事。随着剧本和企划的修改,用阿曼达寻母的强烈情感需求作为驱动显然要更具代入感。
跨越数十载光阴,一位同那位母亲一样勤勉务实的坚韧女性在编剧与艺术家们笔下跃然纸上,CA为一张照片注入了更多意味着传承的可能性。
马洛也全盘托出了计划。丧妻后的他已经逐渐陷入癫狂,但也使得他越发坚定相信自己的选择。他决定引爆“安涅丝朵拉”号的引擎室,触发连锁反应以一并炸毁塞瓦斯托波尔,彻底杜绝任何异形被带离空间站的可能性。当然,这个计划会让所有幸存者一起陪葬。经过一番语言交锋,泰勒趁乱用扳手击晕了马洛,为阿曼达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以阻止反应堆过载。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引擎室内的两人都因随之而来的起爆冲击波丧命,观察窗外终端机前的阿曼达不得不放弃“安涅丝朵拉”号逃回了空间站内。虽然这次爆炸并没能完全达成马洛的目的,但对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空间站而言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塞瓦斯托波尔的轨道开始衰落,坠向KG-348只是个时间问题。
而在《隔离》原始剧本里,故事在依照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除了已经提及的追杀马洛的方案以外,这名配角本将会是极为重要的主要角色。早在殖民地警署的初次对话时,马洛就对阿曼达全盘托出包括“诺斯托罗莫”号真相的一切前因后果,双方在目的上达成一致。阿曼达帮助马洛逃离拘留,两人计划回到“安涅丝朵拉”号启动自毁系统,然后联络“托伦斯”号与空间站对接,带走尽可能多的幸存者并在爆炸前逃离塞瓦斯托波尔。
这版故事中提及的另一处细节更值得注意。两人返回飞船途中遭遇了一群抄着家伙的幸存者,他们正在为是否处决一名被抱脸虫袭击过的同伴激烈争论。此处本来会出现《隔离》唯一可能的对话选项与剧情分支,玩家可以选择阿曼达亲自动手杀死这名被感染的幸存者,或者让马洛去做。之后马洛甚至会尝试帮助阿曼达释放负罪感,“这样就好,我们都见过如果不动手会发生什么。” 两人的复杂关系得以刻画,马洛展现出富有人情味的一面。
“诺斯托罗莫”号的悲剧在马洛身上的重演也许使他成为了真正理解雷普利当年艰难抉择的人,但最终故事里他的人性沦丧还是令人扼腕不已。其实在马洛说服阿曼达不惜一切代价摧毁空间站的对话中,一句台词令我印象极深:“如果你的母亲在这里,她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是啊,谁知道呢。对错至此已显得如此模糊,更无法以将他简单定义为反派。至于酿成无数如莫比乌斯环般无解悲剧的黑幕,甚至从不会真正在乎这些苦难。
至少阿曼达的历程已经临近尾声。与里卡多商议后,她再次前往通讯中心手动开启对外频道以联络依然在KG-348轨道上空的“托伦斯”号求助。不幸的是,里卡多在此过程中被抱脸虫袭击,而阿曼达在穿着舱外服准备通过对接廊道搭乘“托伦斯”号时遭到通风管道中的异形突袭,她被带回了一处较小的巢穴,但在被寄生之前又一次逃出生天。
不可否认,这段完全发生在重复场景中的流程显然存在刻意拖延游戏时间的嫌疑,私以为这是《隔离》屈指可数的缺陷,而且真没有之一。不过虽然已足够优秀,CA在开发末期做出的妥协与随之而来的各种删节还是部分影响了最终效果。
本应呈现的这段剧情是阿曼达从“安涅丝朵拉”号返回后决定通过停用塞瓦斯托波尔的轨道稳定器(概念设计和剧本中被称为“重力锚” ,Gravity anchors),从而使整座空间站坠毁在KG-348的大气层中。在前往位于工程平台下的重力锚控制装置途中,她再次遇见一片巢穴,甚至比反应堆中已经被摧毁的规模还要大。此处阿曼达对里卡多的一句台词显然又是个《异形2》的梗,“你能想象如果这些玩意长在一座殖民地里会是什么后果吗?”
接下来的故事就有些扯淡了,CA承认这也是决定不予采用这版剧本的部分原因。到达控制装置后,里普利开始手动关闭重力锚阵列。然而“阿波罗”检测到了异常并锁定设施,里卡多谎称自己是维-尤派来回收939号特别指令成果的工程师,竟然成功骗过了人工智能。
言归正传。紧随其后便是《隔离》故事的结局了,终于回到“托伦斯”号的阿曼达启动应急爆炸螺栓切断了船体与驳接夹具,这艘唯一幸存的希望之舟距驶离塞瓦斯托波尔仅剩一步之遥。此时早已在跟踪阿曼达的诸多异形全部围攻向“托伦斯”的船体,不过这一次是它们没能时来运转。飞船航向了深空,将陨落的塞瓦斯托波尔永远抛在了无人愿意回首的身后。这座昔日的大都会在KG-348的大气层中熊熊燃烧,钢筋骨肉间藏匿着数十载以来的野心与贪婪,当然还有那些未竟的善意与愿望,就此全部消逝。
回到“托伦斯”号上的阿曼达却发现船内一片寂静,与魏尔兰通过对讲机联络也了无音讯。当她在极端不祥的预感中打开通向舰桥的滑门时,金属色泽的头颅下一对内槽牙缓缓地迎面伸来。阿曼达引这只异形进入了气阀室,开启舱门将自己和它一同滑向真空。
最后的最后,沉睡的阿曼达在旷渺深空中静静漂流着,直到一道探照灯的强光穿过厚重的头盔视窗落在她的脸上。
彼时的《隔离》是时隔多年第一部真正叙述阿曼达本人经历的篇章,因此雷普利之女的真正下落引发了相当程度的讨论与争议。比起最终这版相对已算得上柳暗花明的结局,CA曾考虑过更为绝望的备选方案。甚至在当时的部分观点中,整段结局都只是阿曼达的一个梦。
分歧发生在爆炸螺栓启动后,四散的碎片使得阿曼达还没来得及进入“托伦斯”号船内就被冲击出去,“托伦斯”号迫于需要尽快逃离KG-348的引力只得暂时放弃救援。当魏尔兰在进入高轨道后试图联系失去知觉的阿曼达时,身着舱外服的阿曼达在占据全部视野的气态巨星背景下坠向了茫茫未知。
能够坚持到这儿的朋友大概是长舒了一口气。相信我,写下这些神经质般自说自话的我也是。不过最后还是需要再占些篇幅来简单回顾一下《隔离》的诞生,并给其来个主观的盖棺定论。
早在2011年5月12日,CA正在开发《异形》游戏的消息就在Twitter上遭到泄露。世嘉后来向媒体证实,这将是一部对标《死亡空间2》的作品。项目总监迈克.辛普森(Mike Simpson)表示,虽然对于全新类型缺乏经验,但他并没有感到过大的压力,为一部老牌科幻片创作游戏正是许多开发者内心宅属性的渴望。很快CA的项目团队就扩员至200人规模。
2013年年初,一位来自《ACM》项目的前世嘉QA人员在Reddit上更加详细地形容了自己的观感体验。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隔离》的相关消息,当时这段描述只是让我感到此人相当盲目乐观。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以策略类闻名于世的班子,在仅有远古动作射击作品经验的情况下去挑战号称沉浸式体验的《异形》游戏。但是现在看来那伙计句句属实。反而让我感到相当尴尬的是,离这则泄露仅仅过去了一个月,鄙人真正期待的《ACM》就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
“全战”组在制作新的《异形》游戏,看起来棒极了。环境很暗,节奏相当慢,但处理的不错。我在PC上看到过画面,纹理和光线牛逼疯了。就连PS4版都和高端PC跑出来的效果差不多,但这事我真不敢担保。
这位兄弟,你真该打一万个包票。后来大家都知道了,《隔离》的表现除了用惊艳这等俗套但靠谱的词赞誉以外基本没其他形容方式。虽然多数材质不过是常规水平,但CA在从光影设计到音效制作等方面都玩出了四两拨千斤的花儿来。
《隔离》立项后,CA以2008年发售的《维京:神域之战》(Viking:Battle for Asgard)使用的开发工具为蓝本研发出“阴极”引擎(CATHODE Engine)。“阴极”基本上是专为《隔离》而生的,从命名看就可见一斑: 老式CRT显示器核心原理即阴极射线管(Cathode Ray Tube),CA取其“Cathode”之意。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游戏的进展与引擎研发基本同步,所有需要实现的效果都作为反馈在引擎开发中被当做目标。在“阴极”真正问世后不久,《隔离》最初的第三人称版本基本上都已经是个能完整运行的游戏了。
然后他们选择推翻重做。完成后的“阴极”拥有了更多新功能,而随后转向的第一人称更能强调出生存恐怖的紧张与代入感。开发代号“异形元年”(Alien Year Zero)此时被公布于世,这一命名背后的十足信心可见一斑。
福克斯的大力支持也开始介入,海量来自《异形》的幕后制作材料支撑起了CA脚踏实地的开发过程。《隔离》制作人阿利斯泰尔.霍普(Alistair Hope)回忆说,“就像《低俗小说》中的镜头,当他们打开手提箱,什么怪奇玩意儿都在,太惊人了。” 尤其是裘德率领的艺术团队奉之若瑰宝,相当热爱经典科幻的他们在更老一代前辈作品的激励下投入了狂热般的努力。
而在开发阶段后期,CA选择营造直观“复古气息”的方式也非常有意思。CA把完成后的内容录制在家用录像系统上的Betamax录像带中,并直接将老式电视作为显示器播放,同时调整效果作为最后的成品。因此《隔离》中的许多终端机交互界面呈现出的质感相当饱满,而游戏画面本身肉眼可见的微妙复古感也比单纯糊上几层滤镜要踏实得多。
说回神奇的引擎。“阴极”的音效系统总共有六个独立的环境声道,根据关卡环境触发不同的流程图脚本。这一环节的开发CA完全将其可视化操作,部分兼有此类知识的概念艺术家甚至为各个场景标注了与之对应的配乐风格与混响思路。除此以外,其同样会在预设的部分中随机播放原声带,进一步渲染出紧张感。重头戏是AI设计,《隔离》的高难度基本集中体现在异形的敏捷与智慧上,其背后是一套并不算复杂但相当用心的逻辑。
比起结合关卡设计精心构思异形的固定运动路线,CA选择了更为动态的方案。最初异形的行为树相当简单,玩家在流程早期也会感觉到与之捉迷藏并不算难事。但AI对玩家行为的监控从未停止,每次从遭遇到逃离,玩家所花费的时间和倾向使用的方式都会被用于匹配并解开下一阶段的异形应对措施。
独立的威胁计量表则负责指引异形的即时AI在与玩家正面接触时做出随机性较强的反应,与逐步解锁的行为树一起构成了绝妙的敌对NPC行动逻辑。因此“背板”成为了完全不适用于《隔离》的攻略方式,几周目体验到的流程很大几率会次次不重样。
最后想提及一些相当个人的感受。平心而论,《ACM》和《隔离》的一前一后其实是一种惊喜,本世代依然能够在家用机上见到发生在《异形》宇宙的故事本身就已经很难得。
《ACM》我不愿称为彻底的雷作,说是Gearbox和世嘉互相坑爹也好还是背锅的TimeGate办事不力也罢我都不否认,至少作为“异形粉”的玩家可以昂起头宣告,我们拥有一款纯正的,接续《异形2》故事的,“大头兵杀虫”游戏了。
自从2001年的《AVP2》之后,所有3D呈现陆战队士兵“Bug Hunt”的体验全部集中在一言难尽的AVP框架下,次年立项的原《ACM》又迅速夭折。我的怨念始则自2010版《AVP》,千呼万唤始出来的《ACM》对相当多《异形》系列粉丝来说基本就是夙愿得偿。骂归骂,爱归爱。
然后就是紧随其后我并不抱期待的《隔离》,完全没有想到开场西格妮·韦弗的声音就是个爆点瞬间炸裂。之后二十多个小时的冗长流程的确令人相当疲惫,但对《异形》细节爆炸式的悉数还原只能让人颤抖着高呼牛逼。相对简单的大头兵杀爆虫子在相当长时间内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体验,CA呈现出的却直接是一部电子游戏语境下的《异形》忠实复刻。
IP游戏困境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而在鄙人并不丰富的游戏经验中,《隔离》可以当之无愧作为同类型在本世代的典范。玩法难以别出心裁是既定事实,那做好细致入微的考据还原依然是重中之重,粉丝玩家都不保的前提下又谈何拓宽受众。况且《隔离》竟然还在机制构建上也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这也许正是它能够获得比《ACM》更加广泛的积极评价的原因。
而作为系列五年来除了一部前传电影之外唯一拿得上台面的衍生作品,如今《隔离》被赋予了更多新的意义。这份期待也许来自福克斯的野望,但更源于异形粉们不懈的翘首以盼。雷普利之女阿曼达的故事终于在漫画《抵抗》(Resistence)中得到了延续,新的巾帼豪杰也许很快就会撑起大梁为《异形》新故事新发展注入动力。
虽然今年一度被认为会是《隔离》续作的《断电》(Blackout)最终不过是个饮鸩止渴的移动端小品之作,我依然相信福克斯的新电子游戏部门FoxNext能够在当代开创《异形》游戏的再次繁荣。世嘉独占开发权本是来自街机时代的遗产,承前启后比保守退缩便显得更为重要。
着眼当下,FoxNext旗下冷铁工作室(Cold Iron Studios)的神秘FPS项目也将推出剧情前传小说,只要依然还有人在画饼,粉丝的期待就永远不会停止。至少证明还活着不是吗,除此之外夫复何求。
借着近期《隔离》登陆Switch的当口,这篇婆婆妈妈的小文姑且当作实现了几年来为这部作品写些什么的想法。太空中能不能听见你的尖叫我还真不知道,倒是但愿大家伙听到了我使劲儿安利的吼声。
虽然竭尽可能整理了通过环境文本叙事乃至DLC旁支构建出的暗线剧情和细节设定,塞瓦斯托波尔深处的更多秘密出于篇幅所限还是不得不作罢。只是希望能够以此唤醒朋友们对《隔离》的记忆,亦或是来初次体验也无妨。克服恐惧与厌烦之后,那份战栗之下的无穷魅力正是《隔离》的精髓所在,文中所提不过是冰山一角。
最后就引用卡尔·萨根的一句话作为收尾吧,私以为是最能够概括《隔离》乃至一切《异形》故事核心的话语:
宇宙似乎既不温柔,也并非充满敌意,仅仅是冷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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