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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到2010年间我曾在十三号避难所汉化组参加汉化工作，主要任务是用爱发电翻译文本和测试。《辐射》和《奥秘：蒸汽与魔法》是本组最出名的两个汉化作品。游戏汉化培养了我对翻译的兴趣，但后来由于学业和工作的原因，我暂时完全告别了任何翻译活动。2015年上半年我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全职工作。于是就干起了兼职翻译。
此时我已经在英语环境学习、工作了4年多，英语读写听说能力可以说得到了很大的增强。但出于没有相关领域中的人脉，也不是英语专业科班出身、拿不出文凭和证去实体公司应聘，我直接开始在网上找起了兼职翻译的工作。无意中发现了Fiverr这个服务交易网站，于是在上面挂上了我的第一个翻译Gig：“5美元300词英译汉”。没想到的是刚挂上两天就开张了。从开始到结束，我在半年的时间内一共接了60多单大大小小的翻译任务 。之后有了别的事做，也就告别了Fiverr。
Fiverr创建于2010年，它初衷像是一个买卖小把戏的网站，比如你给我五块钱，我给你唱个歌、跳个舞、说个笑话之类，就好互联网2.0时代的迷你“好梦一日游”。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后，在这些轻松愉快的Gig之中逐渐出现了诸多为各界商家服务的gig：比如在线助理、公司logo设计、市场调查、撰写五年计划、为项目宣传片配音……几乎没有你想不到的。这些服务大多比职场上的专业人士提供的服务要便宜不少，还不需要五险一金，算是圆了许多不想养人的公司经营者们的梦。因此服务卖家之间的竞争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其中竞争最激烈的一个服务就是我从事的中英翻译服务。
差点忘了说，Fiverr会从五块钱中抽成一块，是名副其实的“税后四元”。
继续说翻译。在Fiverr上兼职了几周后，我积攒了一点人气，并且由于生活琐事变多所以我调整了售价，最终变成“5美元翻译150词”。在Fiverr上有不少类似“两天内5美元翻译800到1000词”的英译汉翻译服务。这种性价比，谁能扛得住？所以这些服务的买家自然是争先恐后。因为客流量大，我们姑且先称这样的服务为“大宗翻译服务”吧。大宗翻译服务是像我一样的许多小工没法对抗的辛迪加一样的对手，买家买它们的服务需要排队，不像小工得等几天才来个单。
大宗翻译服务看起来叫好又叫座，经常被买家评分在4.5分以上（满分五分）。网上购物一定要先看差评。于是找一家大宗卖家的评论页点开一看，在大部分一、二星评价中可以看到买家留言：“使用Google Translate” 、“与中国同事核实后发现是机翻”、“机翻后没改写”等类似的评价。对此我开始非常好奇：那么有几百个满分评价，难道也都是通过机翻获得的吗？
后来一位Fiverr上合作了多次的买家半开玩笑式地跟我抱怨我的翻译要价略高后，给我展示了来自两家他购买过的这类大宗服务翻译的内容。看了几眼后我可以确定这就是机翻的，而且完全没有润色，其中一家甚至有半数左右的句子都不能达到通顺的程度。机翻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2010年代Google机翻+改写+润色是可以产出较高质量翻译的方法，尤其是对于说明类的文档而言，可以说是又快又好的翻译方法。问题的关键在于译者会花多久和多大精力来改写句子和润色。几乎没有改写、丝毫没有润色的服务会有上百个五星评价，我可以感觉得到这些买家们其实对这些中文翻译的质量根本不care，他们可能也是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大潮中为了应付自己各自上司的打工者罢了，这与“中文翻译不值钱”形成了一种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关系。这种乱象中最可怜的就是那些被蒙骗的文学类内容的作者了，他们面对着这些“性价比极高”的服务产出的陌生文字，心想着能将自己的作品带给异国的读者，却不想别人眼里看到的只是被机器咀嚼后吐出的文本渣滓。
尽管现实是惨烈的，但生活还得继续，作为小工的我还是吃苦耐劳地在Fiverr上真诚地对待着每一个买家，直到最后放下这份生意。我把在Fiverr上做过的一些有代表性的翻译任务列在下面，也许会对有打翻译零工意向的读者提供一点帮助和启示。
买家：印度的iOS游戏作者
难度：☆
耗时度：☆☆
这个Gig是给一个iOS的动作小游戏进行所有的英译汉文本翻译。买家是个印度哥们，因为游戏中存在大X和迷幻X的成分，印度哥对国情的尊重比我还积极，再三叮嘱我千万要把相关的内容翻译得河蟹一些，因为他不想让公司辛辛苦苦做的游戏还没上架就下家（我自然是照做了，万一出了事我可不想被供出来）。翻译基本没什么难度，内容主要就是一般的动作游戏词汇和菜单词汇。专有名词在买家没有特殊要求的情况下自己发挥就好了。如果你足够负责，就尽量做到信达雅吧。
买家：伊朗的路由器进口商
难度：☆☆
耗时度：☆☆☆☆
这是一项汉译英任务，是把某国产小厂的路由器说明说翻译成英文。买家没有文本，只有说明书的图片……于是直接开了Photoshop把所有汉字涂掉，粘上对应的英文就完成了。尽管耗时要更多一些，但翻译难度不大：在网上找个英文的路由器说明书，然后你就知道某些专业词汇该怎么翻译了。第一次做会比较耗时，以后再做类似的就轻车熟路了。
买家：瑞士的占星学网站经营者
难度：☆☆☆☆☆
耗时度：☆☆☆☆☆
这是我接过的最变态的一个英译汉gig。买家是一个瑞士的占星学网站经营者，为了让远在中国的星座爱好者们能了解博大精深的欧罗巴真·占星文化，他要把自己的网站翻译成中文。网站的界面翻译起来还算容易，因为都是说明类的文字，但是他的网站上有几篇占星学的文章彻底把我搞蒙了。等翻译完这个活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跟“占星”二字有关的东西了！
买家：英国的汉语女教师
难度：☆☆☆
耗时度：☆☆☆☆☆
一个合作了多次的买家，是一位中文说得还不错的从事中文教学的英国女教师。这不是一个翻译任务而是一个写作任务，目标是撰写面向有一定中文基础的外国学生的成语介绍文章。这位买家比较挑剔，一般要求两、三次修改。不过她非常认可我的劳动，尤其是“的地得”的用法。她对内容的质量非常上心，自己本人也会参加修改。尽管任务完成比较耗时，但遇上真诚的买家总是让人心里踏实的。
买家：美国的儿童读物作者
难度：☆☆☆
耗时度：☆☆☆☆
一系列睡前故事的英译汉。与买家交流不多。比较耗时的地方是文中的一些儿童诗歌，为了翻译得尽量押韵点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其它部分比较容易翻译，但整体的文风最好软化一些，这样适合孩子读/听。
买家：美国的都市传说小说作家
难度：☆☆☆☆
耗时度：☆☆☆☆☆
一个合作了多次的买家。英译汉任务，把他创作的都市传说类小说翻译成中文。有几篇小说读起来还挺有意思的，翻译起来也就不那么无聊了。这种非说明文类的文档几乎没法用机翻，如果想翻译出优质的内容确实是需要多花一些时间的。和之前那位儿童读物作者一样，他们这样的文学内容作者是很容易变成你的回头客的买家。
买家：未知国度的iOS游戏作者
难度：☆
耗时度：☆
一个iOS动作小游戏的所有文本英译汉翻译。很简单，对方跟我基本没交流。接了文本、翻译、提交，结束。No news is good news.
买家：美国的候诊室文学杂志编辑
难度：☆☆☆
耗时度：☆☆☆☆
这是一个写作gig而不是翻译。买家是美国一家候诊室文学杂志社的编辑，合作了多次的买家。任务是写一些给在医院或者车站等待的华人看的消磨时间用的小杂志上的文章。一般内容是解释一些古代中国的典故，比如桃园三结义、曹操望梅止渴、关公战秦琼（？）之类。买家很有礼貌，对我的劳动成果也特别认可，所以还算愉快。这也是很容易形成回头客关系的买家，如果遇到了一定要更加真诚地对待。
买家：吸引中国公民投资移民安提瓜和巴布达的资讯服务公司
难度：☆☆
耗时度：☆☆☆
买家是一家吸引中国公民投资移民安提瓜和巴布达的资讯服务公司，任务是将它们的网站翻译成英文。网站界面的文本比较好翻译，公司介绍稍微有点拗口。类似的gig还做过澳洲律师身份移民咨询公司的网站和文档翻译，某个英语国家的旅馆网站翻译等。在这类任务中，开始有些商业词汇不大知道怎么翻，这时可以找已有的中文网站来当参考，之后就轻车熟路了。这种商业公司买家大多不会形成回头客。除非，除非买家是把自己的翻译任务外包给了更廉价的你……
买家： 美国的救你命iOS App作者
难度：☆
耗时度：☆☆☆☆
一个iOS上的保险相关的App，为来美国的旅客提供保险和遇险时的紧急安保呼叫服务。和那个路由器任务相似，翻译说明书，也是没有文本，同样需要Photoshop来把PNG图片上的英文替换成中文。
买家：美国的未知人物
难度：☆☆
耗时度：☆☆☆
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任务，目的是将类似“男人该吃的十种食物”、“可怕的小龙虾”、“惨死的台湾女孩尸检竟发现以下十种物质” 这样的中文文章翻译成英文！买家身份未知，文章用途也未知，我也没敢问。买家一直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且也不是很挑剔，于是就合作了很多次……
以上就是我在Fiverr上接过的比较有代表性的单。虽然Fiverr翻译无法代表翻译零工这个场景的全部，但它确实是这个场景中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一场虚拟的、没有人脉没有关系的铁血生意。冰冷，但干净。如果你打算用翻译来养家糊口，我极力不推荐Fiverr以及类似的工作模式，除非你能舍得自己，把自己变成“大宗翻译服务”那样不真诚的卖家（不过，即使这样竞争也是非常激烈）；如果你想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赚点零花钱或者锻炼一下自己、积累一点翻译的经验、看看世界各地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把什么鬼东西给变成另一种语言，这则是一个很好的、上手很快的选择。
如果你单纯的是对翻译东西有兴趣，那么就更好办了，只要去翻译自己最喜欢的内容就行了！不管翻译的是游戏文本还是科幻小说，重中之重就是要享受过程：没人给你deadline，再多的内容也可以慢慢来，以自己适应的步骤完成。尽管在当下可能没有收入、尽管在这个一切变现的流量时代也难免会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不值，不要忘记的是你正在做的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积累，因为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你在翻译业余项目时锻炼出来的能力和培养出来的直觉突然间就派上大用场了！Everything is conn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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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poppelyang@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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