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再临,对我们来说TGA结束就意味着2019年的“大工作”基本已告结束,剩下的就只是回顾与收尾。失去了期待之事就好似失去了热度,每到年底的这个时刻就会格外地感受到冬日的寒冷,每天回家的路上都不免加快脚步。而也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一部动画并重温一遍,在犹豫两年之后,我还是决定安利这部《虫师》给你。
我问过身边的许多人,《虫师》的口碑永远都是正面的,哪怕没有看过的也是久闻其名。如果搜索关于《虫师》的标签,那么得到的答案会令你怀疑人生,是什么样的一部动画可以同时兼具“治愈”与“致郁”,“暗黑”却又“温柔”。可以说《虫师》自带一种独特的东方气质,从一开始就把能观众拉进那个光怪陆离的虫世界。
那是源自上古的某种生物,低等且怪奇,是与常见的动植物完全不同的存在。这奇形怪状的种群,人们自古以来怀着敬畏,不知从何时开始将其统称为:“虫”。
《虫师》的开头就是这样的一段话,硬要说的话,这便是《虫师》世界与现实世界最大的区别。在那个虚构的古代(也许)日本世界中,存在着一种无比接近于生命本质的东西,如果把人比作所有生命里手指的位置,那这种所谓的虫就是所有生命中心脏的位置。它们的确是生命,却又不似生命,介乎于动物与植物与微生物之间,只会按照各自的“习性”行事。它们也没有生命所谓的仁慈,虫会无意识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哪怕是造成世间的浩劫。于是为了解决虫所引发的事端,“虫师”这个职业出现了。《虫师》的整个故事就是围绕着身为虫师的主人公银古展开的。
虫师这个职业很像是“超自然”的医生,治伤看病靠普通医生,而类似“总有棵树砍不断”、“某座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谁谁总会做预知未来的梦”这样的异象就只能由虫师解决。毕竟这种长得跟飞蚊症一样的“虫”并不是谁都能看见的,因此基本上所有的虫师都是能够看见虫的体质。所有的虫师也都有自己的体系,他们有专属的通信方式,有固定交流的集会,还会有自己的行动轨迹。不过即使在虫师之中,我们的主人公银古也属于异类,他身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现代服饰,也不能再一个地方久留,还有主人公专属的绿色眼睛和白发。最重要的是银古的行事方式和其他的虫师不同,大多数的虫师“以人为本”,凡是对人有害的虫就要赶尽杀绝,但银古清晰的知道虫和普通的生命一样,也只不过是在努力生存下去罢了,这决定了他对待虫的态度。
以最表层的角度看,《虫师》是一个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故事。正如开篇所言,人类自古便对虫有着敬意,这种敬意也是对未知自然的敬畏。《虫师》并没有交代故事所发生的年月,不过很明显故事里的人们都还是以农耕和捕鱼为主的乡土生活,可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样环境里流传下来的故事也都是最本源的,放在如今看也都能发人深思。
很多《虫师》的故事都像是民间传说演变而来,这和它的原著息息相关。《虫师》的原作是漫画家漆原友纪绘制的漫画作品,它从1999年开始连载,一直到2008年才全部连载结束。因为早期也是画短篇为主,所以到了《月刊 Afternoon》上连载后,漆原友纪也采取了单独故事串联的形式。漆原友纪曾经公开表明自己在画《虫师》的时候受到了非常多五十岚大介漫画的影响,然而比起《海兽之子》那般天马行空的浪漫来,《虫师》更多的是质朴的乡土气息。漆原友纪出生在山口县,她经常从平时乡间流传的故事中汲取灵感,比如一次回乡下的时候,漆原意外地听说了一片竹林的根其实都是连在一起的,于是她画出了《笼中》的故事:一种外表近似于竹子的虫,它的所有后代都与母株共用一个根脉,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
《虫师》当中杂糅了众多诸如“山主”、“光脉”、“光酒”这类很传统的设定,甚至有的单集就是专门讲述和“山主”之间的故事的,全篇只出现过银古一个人类,都是他在自言自语。虽然这不是故事中的重点,但却是会影响故事走向的设定。单纯的把《虫师》看作《海兽之子》那样人与自然共处的作品各位也不会失望,不过它的魅力远不及此。
上文我们提到过,漆原友纪最早的时候有创作过短篇故事,那个时候是给集英社投稿的,后来才用本名给讲谈社投稿最后获得了奖项并被大众赏识。说起原因,我个人认为还是她的绘画功底真的算不上是出色......早期《虫师》的漫画原作甚至线条都稍显凌乱,到后面更是有故事的角色似乎都长着一个样的毛病,得亏是有扎实的故事情节来推动读者,不然可能它真的就埋没掉了。如果说讲谈社的赏识是《虫师》出山的关键,那让更多人感受到《虫师》魅力的最大功臣无疑就是ARTLAND改编制作的《虫师》动画版。
感谢动画救活了它,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一开始漆原友纪在画《虫师》的时候似乎连阴影都不太会打,到了动画版就有了丰富的色彩。原本需要沉浸下来感受的故事,在精心制作之下更为引人入胜。最为出彩的还是动画版《虫师》的声效和音乐部分,很多时候《虫师》都萦绕在一种寂静的氛围当中,制作组在录制人声的时候也会刻意营造一种“回声感”,沉默而有力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两季动画片头的因为都选用了比较现代的歌曲,契合银古的设定,片尾的音乐则由增田俊郎分集制作,在故事落到结尾的时候伴随实景的照片推出,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动画版《虫师》还有一大贡献,就是把原本分散的故事以一定的顺序合理编排了。从头至尾交代了虫的特殊性和主人公的特殊性,并在合适的时机插入合适的回忆故事。银古除了奇装异服外,他还拥有吸引虫的独特体质,他呆在哪儿哪儿就会有虫慢慢聚集,而一旦虫过多的话往往就会破坏原有的自然平衡,甚至引来灾祸。这个奇妙体质迫使银古成为了一个不断流浪的虫师,他有几位特定的朋友可以时常回去拜访,却无法久留,孤独的旅行中指不定某天就因为虫遭遇了意外,正是这样的动机使动画版的《虫师》以一个更完整的行记形式呈现了出来。
上边我们扯了那么多,都没有涉及到《虫师》的精髓,它故事的核心其实还是人在“理”面前所展现的悲欢离合。虫师看似在设定中是个非凡的职业但也并非无所不能,虫所产生的影响有许多都是不可逆的,人们能做的事大多都只能尽量减小损失。虫只是生命的本质而已,他们没有人类的复杂心思,正如银古所言,作为高等生命的人类能避开就避开好了,千万不要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可问题就在于不是人人都能冷静看待虫所造成的影响,人类的欲望、感情最后交织成了五十几集的故事。
如融雪般冰冷,有时《虫师》的故事寒冷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虫之所以会引发如此多的事端,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虫的“多样性”,在某些故事里,虫与日本传说里的妖怪并没有什么大差别。在《枕边小径》中,银古介绍了一种名为“梦野间”的虫,这种虫长着大雁的外形,平时寄生在人的梦境当中。故事中的角色因为被这种虫所影响,经常做能够预知未来的梦,他也因此受到了全村的爱戴,殊不知这种虫的真正特性并不是预知梦,而是把梦中的情节带到现世中来。在没有听从银古的劝告服用抑制虫的药物后,梦野间所引发的梦变得越来越频繁,他因此导致了村庄的破败,也因为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预知到大海啸的发生变得极度自责。最后他挥刀砍断了梦野间藏身的枕头,重伤了自己,也彻底失去了做梦的能力,直至最终崩溃挥刀自杀。在很多时候人们明知利用虫的能力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还是因为虫的异能而贪婪成性,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
有些时候,虫在故事里起到的作用就只是个陪衬,从头到尾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一夜桥》的故事发生在一个仅靠吊桥与外界相连的小村庄里,过去有一对逃婚的年轻人,在出逃村外的过程中女孩儿花从桥上坠落,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只是像丢了魂一样,为了治好花的失魂症,村里人写信给了银古。银古很快发现一种叫做“伪葛”的虫寄生在了花的身上,实际上花自坠落山谷的那天起就已经死去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是一具空壳而已,等到下一次伪葛集体迁移去另一座山的时候,花身上的伪葛也会随之离开,届时花就会变成毫无生气的尸体。
伪葛集体迁徙的方式很特别,它们会彼此之间互相连接,在两座山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并且在一夜之间完成迁徙,这种由伪葛造成的奇妙现象就被称为“一夜桥”。
当时一起逃婚的男孩儿全这会儿还生活在村中,只是他被众人所记恨,认为是他毁了花的一生,继续呆在村子里已经不再有未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这里,而唯一的出逃方式就是借助几天之后会形成的“一夜桥”。不过“一夜桥”还有一个神奇的特性,因为伪葛的迁移是有方向的,一旦在“一夜桥”上往回走一步,伪葛就会散去变成一个洞,那个人就会自桥上坠落。只要对身后之事有所执念,不肯放弃过去的人便无法在一夜桥上前行,当年的花便是因为犹豫自桥上摔下来的,现在轮到全了。当初带着花勇敢逃婚的全这时却变得止步不前,“我无法丢下花不管”,即使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早该抛弃不可能回来的过往继续向前,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最终,全在一夜桥上向后踏出了一步,不久后村子里出现了一个和花一样丢了魂的全......
大体来看,《虫师》的“寒”主要来自于两点,一是不可改变的命运和事实。一旦事实已经产生,便不再有改变的可能,就如现实中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一过不再有,哪怕是银古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无奈的说句:“抱歉”;二是道理人们都懂,可仍然有不少人过不好这一生。虫师们已经将事件的最优解告知当事人了,可难免还是以悲剧收场,叫人唏嘘。
如落雪般温暖,有时《虫师》的故事却从内到外透着安静和治愈。
这世间的虫千千万万,虫师也不是万能的,就算是银古也有不认识的虫,也有只知其名不知何解的困扰,这个时候这一集的故事就成了观众与银古一道去探寻虫秘密的历程。比如动画第一季的第三集《柔软的角》。
在某个大雪的日子里,银古来到了一个静谧的村庄,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患上了耳疾,听不见声音。银古稍加观察就发现是大家的耳朵里寄生了一种叫“叿”的虫,这种虫靠吃声音为食,只要把盐撒到耳朵里叿就会跑出来了。治好了众人,唯独村长的孙子真火依旧无法治愈,他虽也是失聪,头上却长出了鬼一样的角,他的母亲也是如此,而在这个冬天结束的时候,长出角来的人便会死去。
银古明白这是另一种叫做“阿”的虫搞的鬼,它的性质和叿有点相反,阿会吃掉“无音”,最后致人死亡的原因也是发出洪水般的噪音,使人的精神崩溃。可问题在于,关于这种虫的特性是有记载,可人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它。就在一切看似无解的时候,真火回想起母亲过世前曾经把双手合在了他的耳朵上,不过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时候银古才忽然意识到,阿所害怕的正是生命所发出的震动的声音。
在小时候睡觉时我们肯定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害怕黑夜时的寂静无声,伸手去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可反而会听到手肌肉颤动发出的巨大声响,这种声响就像火山中熔岩鼓动的声响,是生命内在的声音。真火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现了阿的弱点,可她已经太过脆弱了,只能通过这种形式试图告诉真火。当真火再次倾听自己内在的声音后,长在他头上的角也随之落下。
类似这样温暖而治愈的篇章在《虫师》里也有不少比重,Good Ending的故事会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动,可最叫我印象深刻的是另一类故事,它们介于上边两类故事之间,哀而不伤,有着冷酷的温暖。它们更像是我们日常的生活,更接近自然的本质,无情的世界就摆在那儿,就看你愿不愿意温柔地对待世界,对待他人。
无论是漫画还是动画,剧情都是直接以成年银古的视角展开的,观众们逐渐接受了银古白发独眼和吸虫的体质之后,动画用《独眼鱼》一集讲述了银古过去的故事,包括了他名字的由来。可能在外人看来银古是个怪人,明明自己被虫夺走了一只眼睛,却还对虫态度友善,其实一切都和他的过去有关,他有一个对他影响重大的老师,并且为了生存他还丢失了过去的记忆,只保留第一时间回忆起的事物作为自己的新名字,于是这种夺走他一切的虫“银蛊”反而成了他的名字,银古也拥有了独特的招虫体质。
当观众沉浸在《虫师》的故事里时,我们只会感受到银古等人的温柔,抽身到故事外,反观银古其实是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天谴之人,没有过去,还会带来灾祸无法久留,似乎银古很少会直面自身。但故事却非常巧妙的安排了另一个角色的登场,这位名叫淡幽的姑娘于《笔之海》的故事中首次亮相,她的出现交代了和银古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笔之海》的叙事轨迹相较于其他来有些特殊,银古像回到据点一样来拜访淡幽,这只是他平常习惯中的一环。与此同时,故事也交代了淡幽的身世,以及银古第一次和淡幽相见的过去。
狩房淡幽几乎可以说是和银古呈镜像的角色。银古连姓名都没有,淡幽却是虫师家族狩房家的后代;银古的体质会不停把虫吸引过来,狩房家族却把虫封印在了体内,需要靠书写的方式把虫作为文字排出体外;银古因此只能不停流浪,而淡幽却因为封印导致了腿脚残疾,只能留在家中。银古负责云游各方解决虫造成的困扰,淡幽则是倾听虫师们的讲述,把虫的特性记录下来。
《笔之海》中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危机,有的只是两个“老”虫师之间轻描淡写的对话。原本淡幽面对的虫师讲述的故事都是如何利用虫的弱点去杀灭虫的,当淡幽反问:“能否有不杀的办法”时,得到的回复竟是:“我认为没有亲身参与过的人无法作出判断。”直到银古到来和她讲了与虫共生的故事,毕竟他的新生就与虫有关。这个世界永远就摆在那儿,虫/自然所造成的影响从某些角度看的确是无解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正视妥协与让步。许多落得不好下场的角色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看只能做出“我没办法”的解释,但我们跟着银古的视角看后不少事退后一步都不至于会如此极端。
道法自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界公平对待一切,必然不会把人逼至绝境,把心柔软下来,自然也会像银古般温柔待人。纵使《虫师》拥有无数的标签,说到底我认为只是在说一件事情:接受一切,温柔地对待世界(包括自己)。这样关于“和谐”的思索可能是仅仅东方人才能体悟到的一种共鸣,如果各位有幸感受到了,那一定会产生灵魂的共振。
《虫师》已经是我很多年前看的作品了,看到它后来的动画化也欣喜至极,它对我的影响极大,甚至会定期翻出来反复观看,如今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我终于可以把它推荐给更多人了。过去总在担心自己会处理不好浪费了这个机会,现在已经写到这儿了就随它去吧。在安利这份珍宝的同时我也更希望看过它的人都能拥有一颗柔软的内心,能够温柔地对待他人,哪怕你四处流浪,哪怕你无人记得。
《笔之海》的结尾,银古背着淡幽去外面看山那边的风景,银古问淡幽,等到哪一天你腿上的诅咒褪去了,你想做什么。淡幽答到:“恐怕这辈子还是无法完全把封印消除吧,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看看你们口中说的奇妙故事。”银古思索良久后答应了,“搞不好明天我就被虫吃掉了,如果我能侥幸活到那一天的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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