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余未见的好友大刀来到了叶子在上海一隅的家中,还未来得及寒暄几句,不由分说地拿出了去年春节为了《生化危机2 重制版》而购买的PS4 Pro,大刀得意的说:“看,早就下好了,说好了,谁都不许看小左和火烧的剧透啊,今天咱们就专家开局,干他就完了。”
这是2020年4月5日,《生化危机3 重制版》发售的第三天。
2002年的夏天,10岁的叶子每逢周末都要去人民广场附近的数学课外班学习,虽然没有心思系在数学班的那些枯燥知识上,但他仍然有足够的动机支撑着他每周去那个破旧的教室坐上几个钟头。因为在距离这个教室大概仅有步行十余分钟的地方,是长春市最喧闹的商业区重庆路。重庆路上有一个叶子假期消费时间的天堂——和平大世界。
和平大世界是所有南关区孩子们的梦想聚集地。商场的空间不小,但逼仄的柜台足以显示出这里旺盛的生意。在这里,有的孩子买到了可以和同学炫耀一整个学期的全套水浒英雄卡;有的孩子买到了足以让自己奔驰的心得到充分满足的四驱车套装;有的孩子在这里认识了周杰伦和孙燕姿;而更多的孩子,都喜欢在四楼游荡,那里充满了孩子们关于游戏的初心。
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很多不是一个时代的主机如此和谐的存在于这个空间内,而人们并不会觉得有任何的突兀。很多时候,叶子都会跟着他父亲去和平大世界交换“世嘉”的黑卡,在路过位置最中心的柜台时,里面的图像显得非常的复杂,和他玩的游戏完全的不同,孩子对这些终究保留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忍不住询问起来。
于是,叶子的父亲告诉他,那个游戏机叫“索尼”。
后来,在数学班下课之后的一天,父母没有来接送他,他想着去和平大世界待上一小会,看一下究竟看起来那么厉害的游戏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生化危机2》,他至今仍记得那个戛然而止的场景。在几十寸的巨大背投电视上,一个看上去像是警察的青年男子在青灰的围墙外,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对着蹒跚走来的怪物不停的砍。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建筑的正门浮现眼前。玩着游戏的老哥满意的放下手柄,老板把游戏机的线拆下来,他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容把那台游戏机抱回了家。
叶子敢说,在当时他的心里,虽然梦想着拥有一台索尼游戏机,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真的发生。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很奇妙,有时候世界会莫名其妙的满足一些人心里很大很大的梦想。
2003年的一天,大概是五月份,刚刚有些入夏的感觉,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都是最最平凡的一天,唯一和寻常不同的是,这天叶子的父母一起来接他放学回家,老妈手上提着黑色的塑料袋子,里面看上去是一个硬纸盒箱子的形状,脸上都弥漫着仿似预知了什么般的笑意。
那个时候,很流行21选5这种彩票购买方式,家里中了一注,得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额外收入,在来接他之前,爱游戏的老爸去买了一台索尼游戏机。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意料之外的狂喜情绪,叶子只记得看见黑色袋子里面迷人的机器时,疯狂的锤着自己的大腿,试图和电视剧里一样通过疼痛证明这不是一场梦境。
当然这不是梦。
那是一台PS one,当然这些都是叶子后面才知道的事情,标配带振动和摇杆的手柄。虽然拥有着美丽的外形,但是那时候的叶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用10块钱买回了当时他看见的那个游戏,刻录的盗版碟片,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生化危机2》。
兴致勃勃地打开游戏,很快就到了那个青灰色的墙边,和当时看到的一样,转过一个拐角,是一扇大门,就像是打开了充满奇迹想象的有求必应屋,叶子打开了这扇门。然而门后面的东西,是让当时的他无法解答的众多困惑,因为没有文字的指导,只能在这栋巨大的建筑里来回转圈,没一会,他大失所望,关闭了机器,心里暗自放弃了这款游戏。
然而命运总会把一些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再次推回到你身边,这是生命中我们都曾经有过的小小的不可思议。在去姥姥家呆着的时候,有一本黑色封皮的铜版纸书静静的躺在叶子姐姐的书桌上,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女生的书桌上会有一本《生化危机全攻略》,就像是专门赐予叶子的礼物一般。还没有打开游戏,叶子就已经把这本书翻看了一整遍。
中二少年时期,所有人都有着繁盛过头的代入感。攻略本上精细度很高的设定图让他终于明白了屏幕上缓慢蹒跚怪物的样貌,过量的代入感让叶子好几周都做着第二天起床全城丧尸的噩梦。从那时起,叶子变成了一个标准的生化危机云玩家,他看着老爸打通了《生化危机2》《生化危机3》,由于攻略本的瑕疵,叶子和他的老爸从来没有成功进入过《生化危机2》的里关,那扇地下研究所需要双人指纹才能打开的门,成为了叶子小时候心里一个小小的结。
也正是因此,《生化危机3》是叶子小时候云通关过最多遍的游戏,叶子回忆,叶子老爸每天回家几乎都要通一遍生化危机。于是,在叶子的十二岁,脑海里最深的意象就是二十七寸的TCL纯平电视上,老爸游走在市政大厅的三岔路口上,追踪者猛的一下推开绿色带有复古花纹的铁门,在屏幕外发出一声恐怖的闷响。老爸举着枪,看着追踪者渐渐逼近,而家里的音响则传来了迪克牛仔的《爱如潮水》,这个带有浓烈家庭意象的场景鲜明地印在叶子脑海中,成为他最怀念的游戏记忆。
上了初中,老爸渐渐对游戏失去了兴趣,叶子学业也逐渐繁忙,只是在每期都买的游戏杂志上看到了《生化危机4》从公布到发售的整个过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2008年,叶子考上了东北师大附中的那个暑假,伴着响在大街小巷的《北京欢迎你》,老爸遵守他的承诺,给他买回了PS2,看着工作台上正在镶嵌直读芯片的游戏机,叶子仿佛想到了那年的夏天,拥有游戏的乐趣一如从前。第一时间买回了《生化危机4》,第一个拿起手柄的,理所当然是老爸,“不好玩,有点晕,不乐意玩。”这是老爸给《生化危机4》的三个评价。
老爸把手柄递给叶子,叶子觉得那个场景有一种奇妙的传承感,黑色的PS2手柄,和当年索尼游戏机的白色带震动手柄的手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宗族传承,接过家传名剑的少年征战武林,大杀四方。
叶子第一次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打通了《生化危机4》,那也是他第一次自己打通一部生化危机,选择了PS2版特有的amateur难度。通关一次之后的叶子就没有再拿起手柄了,因为2008年是属于《Dota》的一年,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2009年,高二文理分科,离开了一群每天研究《Dota》技能的好朋友,莫名的憧憬着一个好像重新开始的高中生活。于是很符合这个设定的,在开学的第一天,叶子认识了同桌大刀。同龄男孩子的友谊很多都是从游戏开始的,彼时,大刀还是一个对生化危机望而却步的胆怯少年。至于后面的故事,如果有标题的话,那一定是《从零开始的生化粉丝养成》。
进入高二之后,能够玩到游戏机的机会就已经很少了。休息的时候,叶子最多只能看一看网上的视频聊以自慰。回忆起来,似乎达人区里生化相关的播主占据了大半江山,其中用着凉宫春日的头像的“ThanatosLeft左”是叶子的最爱,至于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小左解说的视频中经常会出现他的亲友们,火烧、缺、炎月、发哥,小左的视频氛围就很像是朋友之间的嬉笑打骂,就像是教你一点一点玩游戏的老哥一样。彼时,大刀的ipod classic成为了两个少年获取快乐的最好媒介,回想起来,上自习的时候偷偷看小左视频诚然是贯穿叶子高中时代的回忆。
还有一些关于高中时关于生化的散碎回忆来自距离学校几百米的包机房里面的《生化危机5》佣兵模式和转过很多手甚至都已经忘记是最开始是谁的一台NDS上面的《生化危机 死寂》。叶子对《生化危机5》拥有着最复杂的情绪,讲起来,它占据了学业间隙的大多数时间,但是叶子敢说,每个生化的老玩家都很难对这部作品说出彻头彻尾的赞美之词。而竹内润更是成为了包括叶子、大刀和小左等等所有玩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就这样,课间看视频,午休去包机房,下午自习玩NDS,仿似金色的高中时光结束在一个拥有金色暮光的下午。
后来,叶子留在了吉林大学,大刀去了大连交通大学,少年的短暂离别发生在2011年盛夏的电视前,他们最终也没有完成关于《生化危机5》佣兵模式150连击的小小梦想。后来,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叶子偷偷的用修改器在电脑上用火箭筒完成了这个渺小的心愿。
叶子的《生化危机 6》游戏经历想起来很是神奇,在早已经进入了HDMI时代的2012年寒假,他却在大刀家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古董的背投电视上打通了里昂线,抱着一些莫名的原因,他又打通了ADA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个游戏。
从那之后,叶子变成了真正的生化云玩家。
时代变化的很快,优酷的游戏频道以光速陨落,B站崛起,直播遍地开花,小左因为未知的原因删掉了优酷上的所有视频,从自己解说变成了和火烧结成相声组合更新年番。这几年里,发哥变成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手动TAS的男人,缺成了带着狗头的秦先生,《生化危机4》PC版TA世界纪录创造者炎月在韩国拿到了DNF的世界冠军,还有更多的亲友——堕龙,糖糖,藤峰等等,都已经不活跃在UP主的圈子里了。
当叶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2016年。很多时候,小左的视频都是陪着叶子入睡的,那是有种家人在身边睡的很安心的错觉。
后来,叶子虽然买了但是最终也没有打开《生化危机7》,但小左火烧还是秉承着对生化的热爱继续研究着TA,叶子淡淡的担心着,这可能是左烧最后一部这样研究的生化危机了。
这样的担心一直持续到了2018的E3索尼展前发布会,那只浣熊市的小小老鼠,和举着枪的里昂,让3年前的雾件《生化危机2 重制版》变成了现实。很多包括叶子在内的玩家都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悸动,一种期待而又害怕失望的情绪包裹着叶子的头脑,让他好几天都处在辗转反侧的希冀中慢慢睡去。
2019年的小年前,叶子在实验室里为毕业奋斗的间隙,断断续续的看完了左烧的首发直播,拿出手机,给在上海的大刀发了一条微信:“回来联系。”已经在上海工作几年的大刀早已经为了过几天那场阔别已久的重逢购入了PS4 Pro。
拿起手柄的时候,叶子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身边还是那个一起奋战多年的好友,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变化过,是沧海桑田之后不变的原初模样。
能够还保持着对游戏的热情和初心,需要很多因素。包括学业的选择,人生的境况,周遭的环境,最关键的是那颗热爱游戏的内心。叶子觉得,是很多像小左和火烧这样的人告诉他游戏究竟代表的是哪一种初心,很珍贵的是,叶子和大刀,和小左,和火烧,和很多热爱游戏,热爱生活的人走过了这么长的岁月。
《生化危机》对叶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叶子很难给出一个精准的回答。它更像是一种生活习惯,而非一种单纯的娱乐行径。
2020年4月5日,这是《生化危机3 重制版》发售的第三天。
与以往不同的是,大刀提议用专家直接通关,膨胀了的两个人从早玩到晚,在接近九点的时候,通关了,叶子看了一下游戏时间,5个半小时。受到女朋友的召唤,大刀匆匆忙忙回了家,叶子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开,叹息了一声,转过身躺在床上。
火烧因为工作的原因,刚刚才通关了《生化危机3 重制版》,叶子打开直播的时候,吉尔刚好把离子炮的炮管塞进了追踪者的嘴巴里。制作人员表的第一个人,是那个“没错我又来了的生化罪人竹内润”,叶子和火烧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同时解开了《生化危机3 重制版》为什么这么像《生化危机5》的谜题。正当叶子准备和火烧的评价对比一下的时候,刻在10几岁叶子DNA里面的那首《Staff & Credit》响起了。
叶子从屏幕外回过神来,火烧刚刚扬起的手指停在了原地,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突然温柔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少年一般的笑容。过了一会,他别过头去,像是要留下眼泪的样子,而叶子的视线早已经模糊了。叶子相信,火烧和他的眼前在飞快的闪过一些让人可以留存到下次出生的记忆,镀着金色的房间,学校出门左转马路对面巷子深处的包机房,还有看着老爸玩到深夜的叶子本人,大刀死了很多次之后咒骂的声音,那些关于青春的蒙太奇无序地组合在一起,仿佛是叶子这辈子看过最感人的一场电影。
在将近二十年之后,叶子惊讶的发现,无论是喝着热茶玩游戏的火烧,还是每天在商业中心里工作的大刀,或是已经成为了老师的小左,还是每天朝九晚五的自己,都还是相信着游戏最原初的美好,那么,谁敢说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了呢?
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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