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幸福和权力
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
劳动创造了这个世界
劳动者最光荣
——《劳动者赞歌》
五一劳动节,回归节日起源,我们选了七位劳动者的漫画故事。工人,农民,猎人,配送员……以及我们献出的赞歌。
第一位出场的大槻,平庸的相貌中带着一丝狡黠,因欠赌债被投进暗无天日的地下设施,从上班族变成了打黑工的。地下设施里关满了戒赌吧老哥,要搬砖到还清赌债才能返回地面。
大槻混得不错,不仅做到了 E 班班长,还开辟了第二产业:赌博。大槻赌骰子很厉害,从其他老哥那里赚了不少贝利卡——地下设施内的代币。需要积攒半年贝利卡才能换取的一日外出券,大槻有不少,因为他赚贝利卡的速度和炒大头菜一样快。
一日外出券是临时出狱的凭证:回到现实社会,过普通人的生活,虽然只有 24 小时。
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总结下生活,就是三个字:没意思。但蝉在泥土里仰望夜空,心境与我们必不相同。吃喝、上班、旅游、交谈……这是我们的呼吸,但我们常常忘记自己还在呼吸。
表面上看,《一日外出录班长》描写了太多美食,以至于有人说它是美食漫画。但绝非如此,从第一话开始,一日外出的精髓就是「愉快渡过 24 小时」。仙女下凡体验生活是降维,大槻回到地面就是升维。在潮湿、黑暗的地下,唯有靠咀嚼 24 小时的幸福余味,才能渡过漫漫长夜,直到下一次外出。
除了地面生活,漫画大量描写地下生活。苦劳之外,大槻居然还有余力倒卖商品、放电影、搞好与监工的黑衣人小哥的关系,实在令人钦佩。身处绝境却不颓丧,肉身苦痛但精神昂扬,这就是劳动者之魂。
人生复杂,起落无常。竜田一人,一位普通的中年失败者,40 多岁仍未成家立业,空有大学学历,却没有体面的生活。困顿时寻找工作,被福岛第一核电厂的高薪招工信息吸引,最后入职。
这是 2012 年的事。福岛核泄漏一年后,城市和春天同时复苏,第一核电厂是城市的心脏。竜田一人和大批体力劳动者进入心脏,进行整修工作。《福岛第一核电厂工作纪实》简称《1F》,是竜田一人记录核电厂工作的漫画,他事无巨细地画下所有流程:穿戴、清洗、丢弃辐射防护工具,计算辐射量暴露值,工人如何交班,下班后的生活,宿舍的样子,每天吃喝拉撒怎么解决,薪水怎么计算,如何去薪水更高的岗位。
坦白讲,漫画非常枯燥,一般人看不下去,但它的纪录价值很高,是重要的资料。这里要cue一下,一些城市人面对工人、农民等体力劳动者时有种优越感,觉得他们粗俗没文化,却不知道工人和农民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
竜田一人终于有了些名气。离开核电厂后,继续画工厂和工人。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竜田一人是笔名,竜田是福岛的一个小车站,竜田一人是一个尽力隐藏个性的名字。此外,竜田一人也从未公布自己的照片。万人如海,我只是海中一滴水。
第三位是女农民荒川弘,也是漫画家荒川弘。在成为(东)京漂,追逐漫画家梦想前,荒川弘做了七年农民,每日里照顾自家的牛,打理田地,储存马铃薯,赶走捣乱的动物。成名之后,她将这段人生画成了漫画。
随着工业时代发展,农村的话语权被削弱,农村生活被异化为安静恬淡的田园牧歌。这次,荒川弘没有迎合城市人的理想。
《百姓贵族》展现了农村生活的混乱和危险,比如被野生动物踢断腿,没有打招呼就进家门的熊,还有最可怕的,大冷天只穿着内裤去帮牛接生。这些都是超出城市人想象的现实。
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时,人会感到痛苦。但《百姓贵族》不痛苦,荒川弘绝不抱怨生活的辛苦,还展示了很多日常的快乐。为什么不痛苦,因为有尊严。如果你读懂了《百姓贵族》这个名字,便剥开了麦壳,触摸到它的内核:身为大地之子的骄傲。这是绵延千年、由四季和自然赋予的、只属于农民的、坚韧的骄傲。
和农民一样,猎人也是属于大地和天空的职业。当年轻的荒川弘从北海道乡下来到东京时,可能与她在街头擦肩而过的冈本健太郎选择了离开东京回到乡下老家。和在大城市漂泊的我们一样,每天都在做出选择。
出身冈山县乡下的冈本健太郎,少年时曾和当猎人的爷爷一起生活。长大后,冈本成为东京一名普通的上班族。也许是山里少年躁动的灵魂没有离去,冈本之后辞职,毅然成为收入不稳定的全职漫画家。据说,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冈本决定离开东京回老家。但我觉得这是个借口,真正能让人回家的,只有家本身。
冈本回去后,除了继续画漫画,又考取了猎人和持枪执照,开启斜杠青年生活。如果说农民的尊严是收获,那么猎人的尊严是杀戮。冈本细致记下猎人职业的技术细节,如何使用枪支、布置陷阱、追踪猎物,以及如何吃掉猎物,包括鸽子、鱼、绿雉、野猪、老鼠等,甚至拍摄了肢解鹿的视频传到网上,成为日本贝爷。
冈本的“动物之森”伴随着血味。他画下了自己的犹豫:在处理死鸽子时觉得残忍。但随后,美味的烤鸽子带来的快乐,彻底战胜了负罪感。人剥离了文明的外壳,回到生态链之中,回到了和祖先一样真实的自我。
保安富冈和蝙蝠侠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守卫着城市的夜晚。蝙蝠侠是否孤独,诺兰探讨过,大家也很关心。但保安富冈孤独吗?no body cares。
我们常常忽略身边的服务人员:滴滴司机、外卖小哥……他们太像工具人了,以至于缺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夜间保安富冈,32 岁,又丑又穷,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某个值班的深夜,只穿着一条内裤奔跑的富冈,孤独忽然袭来,他向着流星吼叫:我想要朋友。
保安富冈和蝙蝠侠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守卫着城市的夜晚。蝙蝠侠是否孤独,诺兰探讨过,大家也很关心。但保安富冈孤独吗?no body cares。
我们常常忽略身边的服务人员:滴滴司机、外卖小哥……他们太像工具人了,以至于缺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夜间保安富冈,32 岁,又丑又穷,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某个值班的深夜,只穿着一条内裤奔跑的富冈,孤独忽然袭来,他向着流星吼叫:我想要朋友。
2018 年,平成 30 年,26 岁的 INA 顶着炎热的暑气,给爱知县濑户市的居民们配送牛奶。之后,INA 在 twitter 上画了牛奶配送的日常,投稿参加第1回touch漫画賞获奖。
独立漫画风格和少见的题材,对牛奶配送中客人对话、情绪的描述,以及氛围感的营造都很到位。现在,INA 已离开了牛奶配送员的工作,除了画漫画,他还是名古屋 HardoA 乐队 MILK 的吉他手。
如果时间往前推 30 年,生活在昭和时代的 INA 有可能会做这份工作到老,或者换一份类似的体力工作。然而这是即将进入令和的平成末期,是互联网的天下,是无数的可能性。
最后一位叫阿鹤的女性,出场便已去世。丈夫参平收拾物品时,发现亡妻阿鹤的家务手账。
武士每日擦拭刀,家庭妇女每日记录手账。刀与手账,都是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武器。阿鹤在手账里记下丈夫孩子的生日、喜好,家庭吃穿用度的开销,买菜做饭、洗衣清洁的方法,详细专业到可以出书。
《家庭主夫录》采用了男性视角,丈夫通过学习手账来复现妻子的家庭主妇工作,回忆起生前的点滴。这本应是个感人的故事,但漫画后半部急转直下。丈夫认识了位年轻女性,枯木逢春,迅速产生暧昧。这种无逻辑的情节是对读者的冒犯:被骗了,原来他到头来只是想找另一个家庭主妇。
阿鹤只是一个叫做家庭妇女的符号,她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出现在丈夫回忆中的前提,是被想起来又为丈夫和孩子做了什么。
事实上,没人关心一名家庭妇女喜欢什么,她是否想过出走,甚至可能连家庭妇女自己都不关心。那么厚的一本手账,记着所有人的生日和喜好,却唯独没有记下阿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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