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荣(现光荣特库摩)的历史中,创始人襟川夫妇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两个人物——一位是开创出数个著名战略模拟系列游戏的著名制作人,而另外一位则是后来掌管大权、领导公司成长方向的女强人。
使用“シブサワ・コウ”作为笔名的襟川阳一所创造的《三国志》、《信长的野望》等名作自不必提,夫人襟川惠子对于光荣的发展所做的贡献也同样功不可没。
在日本这样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条件下,襟川惠子却没有甘于在背后成为“男人背后的女人”,而是走上台前,成为了让光荣发展壮大的“半边天”。在当时“男尊女卑”思想笼罩下的日本社会中,襟川惠子的故事成为了当时许多职场上的女性员工的榜样。
从光荣的创立、发展、到后来与特库摩合并,公司的一系列发展壮大都离不开襟川惠子的思虑与决策。襟川惠子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女性?而她又是如何影响到社会以及其他女性的呢?从她的故事之中,或许我们能够了解一二吧。
襟川惠子生于1949年1月3日神奈川县日吉市。当时她的父亲在惠比寿(地名)做牙科医生,要说牙医的收入应该还是非常不错的,再加上襟川惠子的母亲也同样参加工作,优越的家庭条件加上父母的平等相待,让襟川惠子从小就感受到了自由且平等的教育环境。
但好景不长,襟川惠子的父亲后来因病去世。为了走出悲伤,她的母亲决定为襟川惠子更换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于是将全家搬到群马县的川原汤这个小镇上。
群马县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得天独厚的植被环境让襟川惠子养成了每日步行上学的习惯。四公里的路程对小学生而言确实不短,冬季下雪之后山道结冰、悬崖落石更是潜在的危险,然而她自己却一边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面乐在其中——在森林中摘取果实,或是以草做笛吹得不亦乐乎。有一次她还因为及时发现了山火,而得到了警察的表扬。
虽然大自然陶冶了襟川惠子的情操,但在学校里的她因为大城市出身的身份和天资聪颖的头脑,没少被同学们所欺负。遭到学校霸凌的襟川惠子只能经常带着祖父饲养的猎犬去学校,毕竟这样做的话至少在上学的路上不会被同学戏弄。
即便如此,襟川惠子不想让母亲担心,也从来不会主动向家人坦白被欺负的事情。在这种并不算良好的教育环境下,襟川惠子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和坚韧不屈的意志,同样也影响到了之后她的人格发展。
或许是源自女性独特的感性,家庭中“父亲”的职责自动地转移到了襟川惠子的身上——为了分担在外工作的母亲的压力,襟川惠子自己思考,并决定家庭中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与沉稳的母亲在性格上形成互补,让襟川惠子变成了一个非常独立且自主的“小大人”。
没过多久,家里的亲戚建议襟川惠子的母亲“大城市的教育更好,还是回到东京比较合适”。于是襟川惠子的母亲带着她回到了母亲的老家,位于横滨的日吉。
襟川惠子在日吉所遇到待遇,与川原汤那时完全不同:在学校中的她不但没有受到同学们的欺负,还与同学们打成一片。附近的住户也非常喜欢她,甚至亲切地称呼她像一个“洋娃娃”。
这个称号后来甚至传到了Softbank总裁孙正义的耳朵里,襟川阳一却笑称:“现在只是个魔法老太太而已啦!”
在日吉生活的这段日子里,襟川惠子开始做一些手工活。她用蕾丝布制作了小包和钱包之类的小物件来送给自己的祖母和亲戚,也为自己挣得了不少零花钱。考虑到父亲去世后母亲所负担的生活压力更大,襟川惠子便一直将这些零花钱好好保存下来,久而久之也有了不少的存款。逢年过节的时候,襟川惠子把这些存款拿去给母亲买一些昂贵的礼物,亲朋好友也会夸她非常孝顺。
襟川惠子的家庭在日吉可以算是一个大户人家,自然所居住的房屋规模也很大。房屋的上层也经常会租住给别的房客。某一日,襟川惠子家里迎来了一位年轻的住客,而这位天资聪颖的年轻人,正是她的“命运之人”,襟川阳一了。
襟川阳一与襟川惠子的缘分倒是有点儿“妙不可言”的感觉。在之前的采访中,襟川惠子曾经回忆在川原汤上学的时候,有一个欺负她的同学经营着一家的旅馆。而襟川阳一在大学时代隶属于爵士乐部,就曾经在那个宾馆演出过。
因为大城市的诱惑比较多,襟川惠子开始经常出入柏青哥店,还有了抽烟的习惯。而作为房客的襟川阳一也是因为精力旺盛,两个人会一起玩耍。不但楼上楼下互传纸条,还经常会在柏青哥店内碰头。
襟川阳一曾经给索尼前社长久多良木健说“那时候襟川惠子脚踩着四五个装着小钢珠的箱子,手里夹着烟,穿着奇怪的服饰”,听的久多良木健直摆手“别说了,印象全毁了”。
不过玩归玩,襟川惠子的学业倒也没被耽误。到了升学的年纪,襟川惠子考虑去大学进修,却遭到了亲戚的反对。当时很多传统的家庭认为:如果女性有一技之长,就会有独自生活的能力,进而就会考虑离婚。听起来起来非常可笑,但在当时这个观念确实影响了许多女孩的就学之路。
当时家里的亲戚只想让襟川惠子进入短期大学,早点毕业后去叔叔所在的建筑公司当一个接待员——说到底还是想让她早点结婚,做一个家庭的“贤内助”罢了。
那时候,襟川惠子的朋友的姐姐在多摩美术大学的油画学部学习。多摩美术大学是“东京五美”(武藏野美术大学、多摩美术大学、女子美术大学、东京造形大学、日本大学艺术学部)中规模最大的美术大学。美术大学的开放气息相对更加浓厚,无论男学生或是女学生,所有人都能够在学校中进行公平且自由的创作。
她听到朋友的姐姐说多摩美术大学的庭院有着着绿油油的草地,在白天大家会在草地上听爵士乐部或者轻音乐部演奏乐曲;男孩子们设计各式各样的围裙,女孩子们则将它们裁剪出来,大家穿着围坐在一起吃东西……这些充满诱惑力的语句,在襟川惠子的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多彩的画卷。
“就是这儿了”,襟川惠子更加坚定了考美术大学的打算。但油画部的学生,毕业后想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简直太难了。襟川惠子一边开始学习绘画,一边考虑选择学科的问题。思来想去,她觉得设计专业找工作会更方便一些。
当时多摩美术大学的录取率很低,还有许多往届生也会参加艺术考试,对于刚入门襟川惠子而言无疑是困难重重。
考过艺术的朋友们都知道,只考一个学校风险太大,教绘画的老师也建议她多选择几所美术学校。但当时襟川惠子脑子里只有“草地”、“歌曲”、“围裙”、和“好就职的设计专业”,哪里还能听得进半点东西。
万幸的是襟川惠子遇到了一位非常不错的绘画老师,带领着起步比别人晚了半拍的襟川惠子迎头赶上,在顶着来自亲戚的压力下,襟川惠子竟然成功地考取了多摩美术大学的入学资格,得以进入她梦寐以求的学府。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让襟川惠子有了一展才华的舞台。学校里有着电影导演大岛渚和筱田正浩等业界先锋的授课,也有各种不拘小节、自由自在的创作空间。经过这种自由和平等文化气息的熏陶,襟川惠子在那个还未开明的时代中就已经拥有了惊人的才华,和当时看来非常超前的性别意识。
不过事情总不是一帆风顺的。在襟川惠子读大二的时候,全日本被名为“全共斗”的学生运动所侵袭。大部分的课程被迫中断,一些没有参与到其中的学生也受到了波及,襟川惠子也不例外。趁着不能去学校的这段时间,襟川惠子一面开始研究国际经济市场,一面开始用自己的专业绘画知识来接一些打工。
替电视台绘制儿童节目的插图、帮三越百货店设计海报,或是给书籍设计封面……没有被当时狂热氛围所影响,襟川惠子用大量的打工来充实自己的时间。
打工让襟川惠子充实了生活,但从小就爱玩的她也并没减少了玩的机会。教设计的老师告诉她:“如果不能全身心地玩,就不能磨练出优秀的作品”。于是在没有打工的时间里,襟川惠子开始尝试与朋友们旅行。新宿、六本木、青山……无论是滑雪、游泳、还是海边合宿,襟川惠子从不缺席。
直到有一日,从欧洲回来的祖父告诉襟川惠子:“出国一趟,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后,她就决定用自己的存款和朋友去欧洲展开一场长达四十五天的旅行。
在欧洲的这段日子里,襟川惠子先是在英国学了两周的英语,然后去看了红磨坊的演出,随后坐着铁路一边玩一边记录自己的旅途。在她的眼中看来,欧洲之旅就像是一场冒险游戏一样,平时未曾见到的景色和事物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内心,在改变思想的同时还让她的视野得到了极大开阔。
回国之后,襟川惠子继续在电视台打工,绘制一些节目中常用的插图。但工作量又多又繁琐,她一个人也就感到特别累。于是襟川惠子灵机一动,雇佣了还住在楼上的襟川阳一与他的朋友来帮忙一同绘制。
襟川惠子在后来的回忆中说:“绘制插图的时薪在当时可以说是非常高了。但襟川阳一却老偷懒去隔壁的演播室看唱歌的节目”,襟川惠子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倒是襟川阳一会经常为了道歉请她喝酒。就这样一来二去,俩人关系也就熟络了起来。
襟川阳一的家庭是靠染料生意起家的。在他儿时,正是日本染料业最火的年代,家里优越的物质条件让他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平时的襟川阳一喜欢在家读书,还时不时四处走访名胜古迹。从小就受着文化的熏陶的他,长大之后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起初襟川惠子觉得襟川阳一比他小两岁,加上自己有男朋友,并没有在意他。但俗话说“日久见真情”,俩人一起工作、一起下班后喝酒、一起谈天说地,襟川惠子还经常会去看襟川阳一的乐队表演,心也就越走越近。后来因为襟川惠子家里改造,襟川阳一就不得不搬出去住。即便如此,襟川阳一每天都会开车在多摩美术大学门口,等着接襟川惠子放学。
然而俩人的关系却遭到了亲戚和家人的反对——襟川惠子的家里,母亲是独生子,而父亲这边的两位叔伯也没有子嗣,所以大家都非常关心襟川惠子的结婚对象。母亲的从兄与襟川阳一家的染料店有生意上的关系,出于对两家家庭环境的不同的考虑而提出了反对意见。
襟川阳一家对襟川惠子的家庭条件也看不上,同样表示了反对。
襟川惠子家的亲戚们都希望嫁到他人家后的襟川惠子能够成为一个贤惠的全职太太,不要像她母亲那样操劳。然而襟川惠子自己却觉得“我就是我”——什么全职主妇,我才不要当。
多年的自主性格让襟川惠子没有屈从于来自家庭的压力,两位年轻人最终走向婚姻的殿堂。结婚前襟川惠子给襟川阳一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结婚后不当全职主妇,要继续工作”。
之前说到襟川阳一家的产业是染料生意,而且还是当时当地最大的经销商。但伴随着时代的发展,东南亚的廉价纤维大量进口到日本,冲击了本地的产业,也让襟川阳一家欠了一屁股的债。天有不测风云,襟川俩人结婚后还没多久,公司就破产了。
好在之前家大业大,襟川家的商业圈却还依旧维系着。襟川阳一奉父亲之命回老家整理企业债务,毕竟是年轻气盛,襟川阳一的父亲也想让儿子重建家业。一来二去,襟川阳一决定继续做染料相关的生意。
为了表决心,襟川阳一将新公司定名为“光荣”,意欲东山再起。
光荣设立了,襟川阳一冲锋在前,而襟川惠子也正如婚前的约定一样成为了襟川阳一的协助者。可或许是因为有破产的先例,光荣向其他公司报价后等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收到回应。业务没办法开展,所累积的资金逐渐见底,这让襟川阳一陷入了迷茫——自己到底有没有经营公司的才能呢?
好在襟川惠子是家中的独生子女,也就分到了许多家产。她用这些钱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襟川阳一。即便与他一起工作,但襟川惠子同时也是一个不离不弃,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公司业务一直走不上正轨,襟川阳一只能去书店看一些关于著名企业家松下幸之助和稻盛和夫经营事迹之类的书籍,想要从中找到经营的灵感。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本名为《Mic Com》的电脑杂志,而杂志中关于个人电脑的文章吸引了他——各种各样的电脑的软件,不但能提供教育,还能让办公室的工作全自动化,减轻人力成本。
这种看起来像做梦一样的故事一下子就让襟川阳一着了魔。他回到家给襟川惠子眉飞色舞的形容了这个“能够实现梦想的盒子”。轻轻松松,几个星期的账单都能一下子全算出来,“这可真的太厉害了”,襟川阳一不禁发出了感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襟川惠子立刻就把个人电脑记在了脑海中。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干脆就买来当作丈夫的生日礼物。话虽如此,襟川惠子查阅了电脑价格后却着实吓了一跳。在70年代末想要配齐一套个人电脑竟然需要40万日元,40万日元在那个年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襟川惠子想了想,把从儿时所积累下来的零花钱、大学时代打工挣的钱和一些十几岁时候投资股票的积蓄拿出来,在襟川阳一的生日那天,送给了他一台当时最新款的个人电脑——由夏普公司发售的MZ-80C。
襟川阳一如获至宝,立刻开始学起了编程语言。在那个时代能使用的软件并不多,基本上是需要什么软件就自己来写。于是襟川阳一做了财务管理和库存管理等应用软件,后来索性就把染料业务抛之脑后,直接自己开发软件出去卖,也顺带手开始接一些软件开发的外包工作。
工作性质的变化让襟川阳一认为以后的工作重心就干脆全扑在电脑相关的行业上,襟川惠子却认为这只能算是副业。当时襟川阳一还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孙正义(现Softbank总裁),两个事业还未成的年轻人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喊着未来要成为“成功人士”,襟川惠子则一面笑着揶揄他们“男人就是爱做梦”,一面却依旧继续支持着襟川阳一的事业——她把自己家里的土地拿出来做担保,还把之前学习投资理财时买的任天堂的三四千股的股票卖了,让襟川阳一开了一家做电脑软硬件相关的铺子。
做了几个商用软件之后,喜欢沙盘游戏的襟川阳一决定尝试开发游戏作品。酷爱历史的他选择了日本战国史上著名的战役“川中岛合战”为游戏背景,经过细致入微的调查考证之后,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他做出了光荣的第一款游戏作品,《川中岛合战》。
游戏做的差不多了,宣传活动也就应该提上日程。但当时的想在杂志上打广告,那费用可是光荣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所无法承受的。襟川惠子照着电话簿上的号码,一个一个打给杂志社,去讨要一些临时空出来的广告位。
“如果这个广告位低于几万日元的话,请务必刊登我我们的广告”成为了当时襟川惠子挂在嘴边反复强调的语句。
虽然很繁琐也很辛苦,但襟川惠子的一点一滴的努力最后还是开花结果。一些杂志社把临时空出来的广告位便宜卖给了她,游戏成功也得到了第一波的宣传。
话说回来,当时的游戏还是以磁带为媒体。想大量拷贝游戏就需要准备好几台NEC的数据磁带机同时操作,雇用兼职来帮忙录磁带也成为了襟川惠子的工作之一。而因为襟川惠子在美术大学养成的艺术造诣,连游戏的封面也是由她一手包办的。
除了游戏封面,光荣的LOGO,宣传广告的设计也都是她亲自担当。虽然完全不懂程序设计,但襟川惠子却为《川中岛合战》做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让襟川阳一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的开发之中。
对于一个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而言,作品的本身质量毋庸置疑,而封面的精美程度,广告的露出频率,甚至连在货架上所摆放的位置都是决定销量命运的一环。襟川惠子用她与生俱来的美学造诣,以及从小就锻炼起来的商业眼光和头脑,成功地将丈夫襟川阳一的作品送上了成功之路。《川中岛合战》成为了当时销量最好的作品,而这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其实也正是代表了这对伉俪的完美契合吧。
一年后,襟川阳一趁热打铁,又推出了家喻户晓的系列作品初代《信长的野望》,两年后推出了《三国志》初代,使光荣从一个除了襟川夫妇以外只有一个常驻社员的家庭作坊,摇身一变成为了远近皆知的开发商。
说个题外话,当时光荣公司的那个常驻社员,便是后来成为史克威尔社长的铃木尚。
80年代后期,FC主机的发售使日本的游戏市场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比起开发电脑游戏,开发FC平台的作品对襟川阳一而言基本等于重新开始,而模拟类型的游戏因为资料以及算法上的复杂和庞大,导致光荣的游戏无论是容量上还是开发的难度上都会比其他游戏大上很多。
但正因为是新鲜事物,女人的直觉告诉襟川惠子,选择FC平台将会给光荣带来许多好机会。
之前曾经买过其股票的襟川惠子再一次来到了京都拜访任天堂。她发现在任天堂的内部,其实也有很多员工都是《信长的野望》的忠实粉丝,一听说“光荣的人来了”,任天堂的员工们都高兴不已。从当时开发环境还比较封闭的FC平台来看,得到这样反应的襟川惠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但当时想要在FC平台开发作品,就要遵守任天堂的“权利金”制度:简单来讲,就是任天堂负责生产卡带,但是必须有最低订货数以及提前交纳“预付金”——游戏还没发售,就需要一笔数千万至是数亿日元的支出。虽然任天堂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垃圾作品的产生以及保证任天堂自身的收益,但对一些游戏厂商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
在PC平台卖了五十万份《信长的野望》的光荣,在高昂的预付金面前也感到有点无能为力。五十万份的售价,刨去人工支出、宣传费用、经销商分成,剩下的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要如何解决这么一大笔金钱上的问题呢?襟川惠子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妙招”:以往的游戏厂商需要亲自登门拜访游戏经销商收集订单,进而决定游戏要先制作多少数量。这种一来一回的做法不但需要大量的时间,还额外增加了业务员的成本支出。
襟川惠子反其道行之,搞了一场“《信长的野望》FC版发布会”,把这些经销商们邀请到豪华大酒店共进宴席。
在发布会上,襟川惠子给经销商们开出了比其他游戏厂商更高的分成比例。本身游戏的售价也超过了一万日元,再加上更高的分成比,这种条件对于经销商而言,诱惑也就变得更大了。
在80年代,游戏定价超过一万日元是一个非常昂贵的价格。襟川惠子认为娱乐软件的开发复杂度并不亚于其他的的软件——除了程序,游戏还包括了故事、音效、画面等等。那时候随便一个文字处理软件都要十万日元,我这个有声有图有乐趣的软件,比文字处理软件要复杂好玩多了,怎么就不能卖的贵一点?
在之前开发《三国志》的时候,襟川惠子主动提出来要把这款游戏的价格设置为14800日元。而在游戏定价普遍不超过一万日元的行情之下,这个决定直接引发了公司员工、游戏零售商以及行业内部人员的一致反对,连襟川阳一都觉得这个价格太不靠谱了。
但襟川惠子却依旧坚持这样的决定,甚至还做好了跟襟川阳一离婚的觉悟。
支撑襟川惠子下定信心的却不仅仅是只有上面这个理由。实际上,襟川惠子从18岁起就已经开始尝试股票投资,对于国际形势以及业界动态也就看的更长远一些。她认为当时的游戏厂商会将定价的20%作为利润汇报给销售商,所以在市场上就出现了很多只花了一两周便开发出来的“高回报,低质量”的游戏。
算上宣传费用以及人工费,这些垃圾游戏只是给许多经销商带来了更大的负担,让游戏销售变成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襟川惠子觉得这样的销售模式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可持续性的方式。要想维系一个长久的商业关系,首先就绝对不能背叛商业伙伴。于是她选择提升定价,一方面为经销商提高利润空间。同时,她又对自己丈夫所开发的游戏内容有着十足的信心,相信玩家对游戏质量一定会满意。
力排众议的结果自然不必说,《三国志》凭借优秀的游戏素质一跃成为了当时的热门游戏。而在《信长的野望》这次的酒会上,襟川惠子也同样为经销商们提供了更加丰厚的条件,只是……
餐会才刚进行到一半之际,襟川惠子上台说了一句:“光荣的游戏,请先以现金全额支付定金”。
全场哗然,当时就有人拍桌而起:“没想到光荣公司的信誉比我们之前调查的还差劲,你当我们是银行,想提款就提款吗?”
经销商的反应也确实在襟川惠子的意料之中。让经销商先付钱买游戏再进货,把销售的风险直接转嫁到自己身上,换做谁也不乐意。有经销商干脆直接当场质疑襟川惠子“我们付了钱你们倒闭跑了怎么办?”
襟川惠子说到:“你们说的没错,因为我们没钱,所以就算是突然倒闭也不会奇怪。但如果只要有人觉得我们会有未来便足够了。于是请认为光荣不会倒闭,而且还想第一时间拿到货的各位们,先付定金吧。”
襟川惠子这一席话并没有迎来经销商们的感动和尊重。餐会结束后不久,任天堂的工作人员就过来给襟川惠子说,任天堂接到了大量“就是掉钱眼里了”、“这女人简直是神经病”、“没常识到了一定极致”之类的投诉电话。
毕竟这事儿在业界之前可谓前所未闻,被质疑以及打击也在所难免。再坚强的襟川惠子心里也难免有软弱之处,她自己失落了好一阵子。襟川阳一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则马不停蹄地继续进行着FC版本游戏的开发工作。
可没过多久,银行的副行长却突然跑来了。他登门就向襟川惠子问道:“怎么有这么一大笔钱进账了?”襟川惠子和襟川阳一也吃了一惊。大概是反复权衡之后,经销商相信光荣的作品一定会大卖,于是还是乖乖按照襟川惠子所说的办法汇了款。一传十,十传百,经销商的钱款纷至沓来。襟川惠子就用这样的办法凑齐了权利金,FC版本的开发工作也就得以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除了先让经销商付钱以外,光荣的所有“坏事儿”基本都是襟川惠子做的。不说其他人,就连当时任天堂社长山内溥,襟川惠子都敢正面与他吵架。要知道山内溥的倔劲儿可是业界数一数二的,结果俩人甚至能吵到连任天堂员工都得哭着说“你看我们家社长都这样拜托她了,她还不听”。
毕竟那时候还年轻气盛,心里还憋着股闯劲儿,襟川惠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让许多业内人士都对她退避三分,也让她留下了“坏女人”的名声。
后来襟川惠子在采访中回忆道,有一次任天堂举办了一个面向厂商的说明会, 山内溥竟然在各大厂商面前向襟川惠子认错——“你之前说得对,是我错了。”而后在某一场他人的婚礼上,山内溥也对着襟川阳一微笑着说过:“你老婆真是了不得,快逃吧,还来得及。”襟川阳一后来转述给襟川惠子,惹得她哈哈大笑。
说回当时FC版《信长的野望》的开发工作。当时的模拟游戏中,包含了大量的武将资料、地图资料以及各种算法,电脑上有着充足的存储空间,但FC卡带却远远不够。襟川夫妇两个人跟任天堂研究了许久,经历了无数失败,最后专门定制了一个普通游戏卡带还要大一倍的特殊卡带,这才解决了容量的问题。
巨大的卡带放在店头也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目,其他厂商也纷纷找到任天堂说也要用这个大小的卡带盒。山内溥在与襟川惠子的吵架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于是就以“那是人家光荣需要才特意制作”的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在卡带的制作方面,山内溥也为襟川惠子特别开了绿灯,襟川惠子为游戏绘制了封面,任天堂还帮忙印制了又厚实又气派的说明书。最后用了五年的时间,《信长之野望》登上了FC平台,发售的成功也使光荣成功跻身为日本一流的游戏大厂。
襟川夫妇并没有沉湎于成功的喜悦里,而是立刻投入到后续作品的开发中。除了《信长的野望》和《三国志》,光荣接连推出了《苍狼与白鹿》、《大航海时代》、《水浒传》等名作系列。
在襟川惠子令人放心的辅佐之下,襟川阳一也能放心大胆地在游戏的舞台之上大展身手了。
然而当时的游戏市场上充斥着战争、动作、射击类型的游戏,而这些游戏所面向的玩家也是男性。对于女性玩家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空间了。
但襟川惠子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会有为女玩家们所准备的游戏。在电脑时代来临之际,作为人类另外一半的女性,这时候也无疑是能够让他们对游戏产生乐趣的好机会。
在抚育长女襟川芽衣成长的过程中,襟川惠子发现女孩子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而男孩子喜欢拆东西,到处跑。她觉得女性之于男性,女性偏向“接受性”,而男性更偏向“能动性”——女性更喜欢看电影和小说;男性更喜欢自主行动,自由操作。
襟川惠子决定要打造一款彻彻底底的,为女性打造的游戏。用户为女生,那么开发团队也必须是女性才行。可光荣当时全公司上下只有一位女性员工(不包括她自己),所以襟川惠子只能靠扩大招聘规模来吸引女性员工。
前来应聘的女员工大多数也没有游戏开发的经验,襟川惠子就只能从头开始培养他们;一些好不容易学到开发经验的员工又因为结婚而离职。这样内忧外患,周而复始,襟川惠子的小组就在这种人员交替的动荡之中成立了。
至于开发组的名字,襟川惠子想了一下,决定选用“宝石界的女王”之名的红宝石“Ruby”为一半组名,另外一半则选择有“朋友”之意的“Party”。同时,红宝石还有“热情”与“纯爱”之意,也正好映衬了襟川惠子成立小组的含义。
虽然当时并没有同样面对女性用户的竞品出现,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游戏要怎么开发,要采用怎样的游戏系统都成为了当时襟川惠子需要考虑的一大难题。思来想去,襟川惠子还是把老公搬了出来,用最初定下的游戏风格和世界观为基准,设计了一套养成要素。襟川惠子则为这个游戏系统加上了“守护圣”的外衣和俊男美女的角色。
前前后后花了10年的时间,襟川惠子率领她的Ruby Party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款女性向游戏《安琪莉可》。
《安琪莉可》以超前的设计,精准的用户群投放和精美的画面,在女性玩家之间引发了轰动。这一游戏不但奠定了光荣公司在游戏历史上的又一丰碑,襟川惠子也因此被许多女性玩家们尊称为“女帝”。
伴随着光荣公司的壮大,襟川惠子与襟川阳一两个人,一个把控公司的运营,一个把控着产品的质量,两个人相互扶持,缔造了光荣蓬勃发展的产业。到后面与特库摩公司合并,也是襟川惠子一手决定并主持的。
在日本的传统社会中,“大和抚子”这一个标准的刻板印象被植根于许许多多的日本女性的观念之中。“女性就要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观念让许多有着优秀素质和商业头脑的女性职员们,在结婚之后便远离了工作,做起了丈夫背后的支援角色。
像襟川惠子这样能够“与丈夫一起冲在工作最前线”的女性,在当时可以说是罕见而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在Fami通的采访当中,襟川惠子也曾经对当时的这种想法表示了不理解 —— 不愿意认输,不甘于人后,这是襟川惠子骨子里的倔强,也是她所天生具有的才华与能力。
“光荣特库摩今后的未来,是想让世界和平”。对襟川惠子而言,网络与游戏,是可以跨越国家、宗教以及自身,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还能够帮助别人的手段。她希望可以通过游戏,能让这世界上多一些尊敬创造这一切的程序员的人们。
在工作上与丈夫互相配合,但襟川惠子却也没有疏于对家庭的照顾。在工作很忙的时候,襟川惠子也会为襟川阳一和女儿亲手编织毛衣。她相信女性会比男性更坚韧,所以女性完全可以胜任许多工作,甚至相信会比男性做得更好。
襟川惠子按照自己的理念去一步一步地实践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她也通过自己的经验和力量,去努力改变日本女性的工作现状。除了提高光荣特库摩公司的女性员工比例之外,她还曾经表示希望女性可以多生育,竟然还决定让公司发放200万和1000万日元的“第三胎、四胎生育补助金”。补助金额之大,是整个日本业界都前所未闻的事情。
而对于那些因为“生孩子”就会影响到工作而犹豫的女性员工而言,襟川惠子甚至会亲自出面去声援他们。在采访中她曾经这样笑着表示过,“游戏业内的人都不生小孩,万一以后没人玩游戏了,那游戏也不就完了嘛!”
让女性员工可以在职场上更加活跃地展现自己的人生,让整个社会从少子化的阴影中走出来。襟川惠子觉得,一个人的人生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次的旅途。如果不能在这场旅途中拼尽全力,让一切的不可能都成为可能,那这样的人生真的太可惜了。
对她来说,无论是就职、还是生子,无论是重头学起、还是复归工作,她都希望各行各业的女性,都能够活出自己的人生,活出自己想要的未来。
“请大家活得又充实又漫长吧。”这是襟川惠子在一次采访中所说过的话。作为丈夫的妻子、公司的上司、女儿的母亲、同样有着少女心,幻想着“骑着白马的有钱王子来迎接自己”的襟川惠子所闪耀出的光芒,让这无数的标签,也黯然失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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