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C杂谈丨考察《只狼》的宗教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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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去年TGA年度最佳游戏的得主，《只狼：影逝二度》不仅在动作系统、剧情、探索要素风方面取得了高度的平衡，它背后蕴藏的历史文化也值得探究。宗教元素就是其中之一，并与剧情和机制结合成了有机的整体。
在体验游戏的过程中，玩家很容易就发现，宗教元素贯穿了游戏的整体剧情和精妙的玩法机制。但是在被Boss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大多数玩家并没有兴趣和精力去深究《只狼》中的宗教元素对于游戏的影响。
佛教无疑是《只狼》中的主要宗教。
玩家被玄一郎斩断手臂之后，首先是在被佛雕师雕刻的木佛所包围的寺庙中醒来。地藏在日本佛教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和日本佛教相比，中国佛教中地藏的“名气”并没有那么深。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我不成佛”是最广为流传的认知。在佛教描述中，菩萨大多留着头发并且穿着秀丽的袈裟，显得较为珠光宝气。相比于其他菩萨，地藏菩萨手持杖，并且手杖作为掌管轮回的象征。手杖上的六环分别代表众生六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在日本，地藏还负责一项特殊的传统：引导早夭的儿童轮回。失去孩子的家庭会在寺庙特殊位置放置一个小地藏用以悼念逝去的生命。在《只狼》中，在狼使用襁褓地藏之后，他会获得一条新生命。襁褓地藏无疑引用了日本佛教的传统，特别是地藏作为轮回新生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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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注重因果和轮回，“谓众生由惑业之因（贪、嗔、痴三毒）而招感三界、六道之生死轮回，恰如车轮之回转，永无止尽，故称轮回（Samsāra）。又作生死、生死轮回、生死相续、轮回转生、流转、轮转”。佛祖，释迦摩尼在成佛之前经历了无数轮回，通过他之口，传出不同典故：舍身跳崖自尽饲虎，免去老虎因果。割舍儿女给恶鬼，从而满足“舍”的成佛条件。在日本佛教宗派中，大乘佛教的“净土宗”和“日莲宗”占大多数。净土宗始于东晋庐山东林寺的僧侣慧远。当自己难以度过难关时，净土宗主张通过念佛——“借佛力”，来度过难关去往阿弥陀佛座下的净土世界。
在日本战国时期，连绵不断的战火使得平民生活在苦难中，而大乘佛教的教义平民祈求幸福和来世的愿望互相契合。由此，大乘佛教快速发展起来。尤其是“净土宗”通过念“阿弥陀佛”就能确保死后生活在净土，且拥有成佛的机会。轮回成佛的教义在生死未卜的战乱时代无疑是吸引人的。
《只狼》中的修罗结局无疑借鉴了佛教的因果轮回和六道的概念，区别在于狼的因果变成了现世报。在屠杀了所有人之后的狼，堕入了修罗道（魔神），并在最后斩杀饿鬼道的怨恨之鬼。为了斩断不死而杀了皇子的结局也借鉴了轮回的概念，狼最后代替佛雕师的位置，是否会为下一位“狼”提供帮助呢？
仙峰寺是《只狼》中含佛教元素最为明显的地图。但是佛教下有大量宗派，仙峰寺是属于哪一门呢？不是在日本盛行的大乘佛教，而是密宗佛教。通过游戏中仙峰寺里供奉的明王和金刚雕塑，还有各种佛糖背后的半身像，可以确定仙峰寺更偏向于佛教中的“密宗”。
密宗提倡即身成佛，乃以了生死为成佛（人类自身拥有超脱自然的潜能），而仙峰寺里出现的明王，金刚，夜叉，怒战佛也是密宗的重要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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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仙峰寺中出现的很多追求不死的“疯”和尚吗？密宗相信人类本身具有超越自然（成佛）的潜力，但是需要通过修行激发潜力。成佛意味着跳出轮回六道，从而达到不死不灭。但是仙峰寺的僧侣曲解“用自身达到不死不灭的教义”为“单纯身躯不死”，导致寺院充满了“不死”的行尸走肉。
然而为何密宗会成为《只狼》的主要派系，而不是在中国和日本占领主导地位的大乘佛教呢？原因在于主角，狼的身份。
身密（简单理解为锻炼自身）作为密宗修行之一，主要是佛教结合早期瑜伽法得来，如《大乘本生心地观经》：“云何名为身秘密法”。而手印又是身密修行里重要的一环，通过十指结印配合上心中所想达到修行效果。日本忍者作为特殊存在，他们相信修炼己身并在一次次任务中激发自身潜力，和密宗的教义相契合。而且忍者的手印也是从密宗身密的手印修行方法发展得来，忍者九印的次序依次为：独占印、大金钢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知券印、日轮印和隐形印。狼作为皇子的忍者，无疑密宗将会成为《只狼》的主要佛教门派。密宗的身密修行不止于手印，还有特殊的坐姿。狼在回复生命值时使用的是“吉祥坐”，在鬼佛前使用的是平心静气的“降魔坐”。
游戏中阿功糖和哞护糖作为玩家出门冒险的必备良药，它们的原型也是出自密宗佛教。在梵文佛教典籍中，“阿”一般作为开头，而“哞”作为结尾。这两个梵文词，被赋予了万物的开始和结束的意义。哞护糖和阿功糖背后的半身像是两位佛教中的护法，密迹金刚力士（哞形和阿形），这两尊金刚力士大多立于日本寺庙门口。由于“阿”寓意开端，阿形都为开口力士。而哞形作为结束，力士形象大多闭口（下图可以区别对比）。
但是《只狼》的细节不止于此，如果玩家仔细观察狼在服用了佛糖之后摆出的姿势，两个姿势几乎一致地对应了下图的阿形和哞形。以此类推，钢躯糖则对应了金刚夜叉明王，月隐糖对应了使人平静的密宗瑜伽坐，夜叉糖对应着佛教密宗中的夜叉。如果有兴趣，可以对比游戏中的狼服用佛糖时的姿势和所对应佛教雕塑的姿势。
日本著名的神道教也是《只狼》中极为重要的宗教元素。在游戏中，狼所使用的忍义手需要消耗纸人才可以使用。而纸人（白形代）是日本神道教中极为重要的元素。在神道教中，纸人是一种祭祀用器。举行祭祀时，人们相信纸人是神明或者灵魂依附的媒介，比如在鬼佛处用灵魂换取纸人。在屠杀之后，狼可以从尸体中获得纸人，也符合纸人的设定：所杀之人的灵魂和罪业依附在主角的身上。
源之宫也充斥着神道教的元素。如果玩家仔细观察会发现源之宫的建筑和日本神道教的建筑十分的相似。红色的木头作为建筑基础，主殿的廊道设计酷似神道教中的鸟居。鸟居作为去往神的领域的通道对应了狼在源之宫的廊道之后被引导向樱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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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作为猜测，看上去神圣的源之宫是否可以认定为神道教中高天原。高天原在传说中是漂浮云上的或是海上的岛屿，在《只狼》中源之宫需要通过特殊方法才能到达，这个设定比较符合对于高天原的描述。
最为重要的根据是，苇名国名字的来源。据神道教记载，高天原，苇原中国，和黄泉之底这三界形成了世界。且不说，苇名和苇原，黄泉之底和苇名之底的相似度，源之宫和苇名城还有苇名之底的地理位置也符合神道教中的设定。
但是，以上叙述并不能准确的定位每一处设计的宗教背景。《只狼》不单单只是直接借鉴单一宗教元素，它在作品中多处混合了佛教和神道教的概念。相比于佛教，神道教包含了更多鬼的元素，之前提到的鬼佛，大概率是地藏和鬼的概念相结合。游戏中最具代表性的佛教和神道教结合处为破戒僧。作为一个僧侣，脸上却佩戴着日本传说中的般若（恶鬼）面具，可能这就是它被称做“破戒”僧的原因。
另一个较为明显的为皇子自身产出的米和伪皇子产出的柿子。佛教中有吃佛肉长身不死的民间传说，还有神道中吃了人鱼肉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这些比较残暴的吃人行为被转化成皇子们自身产出的“食物”。每当狼吃下“食物”时，他都能得到生命值的回复。
《只狼》之所以在玩家中拥有良好的口碑，这于制作组对待故事、人物背景的细致打磨不可分割。这些极致的细节无疑充实了剧情，合理了人物行为逻辑。同时FromSoftware把《只狼》变成了一个文化输出产品。虽然不一定所有玩家都会注意或者在一到这些细节，但是作为游戏创作者，这些细节对于创造一个完整且真实的世界都是必不可少的。而FromSoftware这种 “做出来的比玩家体验到的多”的精神，是十分值得学习的。
本篇文章来自王子笑，GC Project的作者。GC Project是一个汇聚了众多青年游戏制作人的多元化游戏设计社群。这里汇聚着上百位国内最热爱游戏设计的青年人，他们来自世界顶级游戏设计院校，擅长编剧，策划，程序，原画，建模，音效等不同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