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糖的故事毫不讨喜，但真实的滋味就是如此：我喜欢的《泡沫冬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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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长时间以前写过一篇关于《泡沫冬景》的文章，在我心目里它是特别适合手机端体验故事的那种有代表性的游戏。可巧前天看到机核上也有人写了有关它的文章，昨天又看到新DLC《和平默示录》即将上线的新闻，就又下载回来重新玩了一下——结果不由得感叹：片冈智老师讲故事的水准还是一如既往地优秀。
沉默而喧嚣的大时代：一部生动的群像剧
之前在《泡沫冬景》正篇刚发布的时候，我曾经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因为现代社会的推进速度过快的原因，是不是在几十年甚至十几年之后，新生代就完全无法想象或体验到上个世代的生活味道，就像我们没有办法再回顾没有互联网甚至没有电脑的时代呢？

其实《泡沫冬景》描绘的那幅图景，即使对于平成（令和就不用说了）末尾出生的日本年轻人来说，都显得非常不可思议了：因为当他们出生的时候，“平成景气”已经土崩瓦解，那种奢靡与挥霍无度的情境在当时竟然是“日常生活”，这种体验在今天的日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度复现。
而在这种奇诡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少年与日本少女的相遇就显得别有韵味。片冈智老师写故事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意外同居，天降室友”这种题材本来大俗，但在《泡沫冬景》的故事线中，少男少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看似正常的平淡，在我们今天读起来反而会觉得不正常：习惯于被欲望指引的生活，就像被揭掉了保质期标签的罐头，味道一致，开盖可弃。但这种“不正常”的本源其实来自于“真实的人”。一个真正的人有七情六欲，也有超越欲望的真正需求。
景萧然与樱井栞奈的生活并不像我们在类似题材“我的眼里只有你”那种狭窄的蒙昧情感，两人其实都背负着各自的生活给予的重负：来自不发达的中国的青年，在纸醉金迷的都市里迷茫漂流的同时仍拼命想找到自己的方向；乡下女孩则承担着“妹妹”与“家庭”带来的无形压力，甚至无奈地付出和牺牲本应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

所以，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里，《泡沫冬景》仍然在坚持讲述着一个平静的、克制的甚至是充满压抑却又不失希望的故事，这本身就像是对上个时代那些在喧嚣时代中仍然在漩涡中坚持自我的人们的致敬。或许他们并不是时代的弄潮儿，但正是这种看似“普通的日常”，才是人们坚持生活、热爱生活的真谛。同时，片冈智老师的笔力也并未将故事的范畴仅限于“同居男女”上，而是延展出更加宽泛的影响力，让玩家对剧情里出现的每位人物的处境与命运，都能产生联想与共情。
向往的幸福千篇一律，悲伤的灵魂万里挑一
《泡沫冬景》的上一部小品级DLC《樱色零落&景色萧然》其实是将男女主角的身世背景再度作出了延展和丰富，也补完了许多玩家在想象中的空白。虽然时长仅仅1小时左右就能看完这个故事，但其实它带给我的触动甚至可能超过正篇。

《樱色零落》讲述了栞奈的家庭背景，以及她与妹妹绘美之间又复杂又纠结的情感。姐妹两个之间的心结其实来自于一个并不富裕甚至是拮据的家庭里，孩子对父母的情感及经济资源的争夺。这种矛盾的敏感，来自于每一个需要爱的瞬间。即使在海边看到妹妹被多抱了一下，姐姐的心里也会因此而感到“被忽视了”——或者说那种被分走了“本应是我的东西”的微妙嫉妒。
总体来说，樱井栞奈与妹妹绘美之间，仍然是那种朴实日常的情感羁绊，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冲突，描绘的更多的是那种“每日生活里偶尔出现的微小意外”，它可以视作正篇的前传，给女主角一个更完整更丰满的人生。

但是《景色萧然》带来的内容，或许是我们中国人更熟悉的——努力、奋斗、成名、过桥，或者用一个我们今天很流行的词叫“内卷”。梁文茜作为一个全新的人物在这里登场，在故事中起到的作用却完全不亚于《EVA》里的薰，她仿佛是景萧然生命里的一个痛苦烙印——即使开局如此朦胧且带着青涩的甜蜜，结局却让人不禁叹息。这一切与梁文茜的性格有关，更与景萧然的生活变故有关，在DLC中段我看着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人渐行渐远时，心里的滋味并不是五味杂陈，更多是无奈的酸涩。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这看起来意义迥然相反的两句话同样都来自鲁迅，但我却在读过《景色萧然》的故事后，品味到了这两句话里共通的滋味：温暖的共情与沉默的悲悯，本应是人们在艰难生活里的最大善意，当时代的车轮太快时，我们仍需要坚守的，就是不要在耀眼的浮华里轻易失去那些原本可以珍惜和拥有的东西。

《和平默示录》里有关善良和爱的补完
如果看过上面的介绍，对于《泡沫冬景》的讲故事逻辑与风格有了一定了解，那么《和平默示录》讲述的内容就不难理解了。

中日两国在历史上有过复杂而痛苦的纠葛，而这个DLC里的主角“梁和平”的设定则比上一篇的梁文茜更加大胆：他是一个在中国出生，在日本长大的中日混血儿，带着中国人的姓氏，却完全不懂中文，在日本的街头从事着并不光彩的职业——与暴力有关。年轻气盛，又对自己带着一丝迷惑与愤怒的他，很多时候其实也是在困惑地寻找着真正的自己吧。

如果玩过《泡沫冬景》正篇的朋友就会知道，下手狠辣，却又在中日两国黑道间举止若定的“江先生”充满了带邪气的吸引力。从事着大时代里炙手可热又利润爆炸的房地产行业，在温和与残忍之间无缝切换，这一篇DLC对江先生的故事填充带来了许多更加丰富的内容。

但是，这一篇里真正的主角则是“穿着姐姐的旧和服”的8岁女孩樱井绘美。她的善良纯真，天真无邪，与这个时代里人们为了生存和欲望而采取的那些手段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绘美是乐观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但她同时也承担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痛苦与悲伤，更不要提那些在偶然间展露出的“现实的成熟感”。她与姐姐之间的深厚羁绊，与黑道人士间的“化学反应”，在《和平默示录》里借由片冈智老师的妙笔，再度绽放出奇特的光彩。

另外，这个DLC的故事可能比玩家开始想像的要更狠一点儿，尤其对于中国人来说……
绘美一直在笑，当她不笑的时候，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心碎？
细节隐藏在故事的角落，这就是真实的剪影
尽管对于《泡沫冬景》的故事有各种各样的评价，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是非常喜欢这个细腻平淡的日常系列的。原因无他，是那种“真实”。比读一个不讨好读者的故事更难的，是写一个不讨好读者的故事，而且有足够的勇气去表达自己——甚至在这个连赞美什么都要小心的时代，勇于作出自己的选择，展现有关价值的判断，是难上加难的。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认为自己能够克服每一个挫折；年纪大了之后或许才会发现，自己正是被每一个挫折克服的那个人。同样，人们读到他人的故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期待故事与生活的残忍有所区隔——或许有人会说：“如果故事都像现实那样真实，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读它呢？”
但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在别人眼里都是故事啊，朋友。将一段真实剖白给他人，或许是这世上最大的善意之一，也是《泡沫冬景》能带给我的，最直接的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