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章,魔法朋克将重新解构“神”这一概念。在传统的日轻异世界里,神是一个个具体的有性格的角色。而在魔法科技里,神成了一种主宰生活的系统代称。而在传统或者偏严肃的作品中,神正如同“盖亚”一样,代表一种不同于人,不能被对话和理解的至上意志。
显然,魔法朋克想要讨论的神,既不是能对话名为神的角色,也不是某一种控制论系统的代称,甚至也不是超脱于人的主宰世界的意志。而是一个被人虚构出来的,一种名为神的概念。
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是用魔法朋克的视角去重新解构克苏鲁神话。克苏鲁在故事中是无法被理解,是不可理喻的恐怖,是超出维度的意志。因此克苏鲁会一直支配影响着这个世界,并且没有人知道这一影响的具体形式和持续时间。
然而在魔法朋克的视角里,克苏鲁之神它只是虚构,并且真的被魔法还原成现实的概念。它是海洋文明在远洋殖民新大陆时,对大海深处恐惧的集体无意识的映射。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变化,当海洋文明落幕,或者不在恐惧大海,或者人们把它娱乐化了等等。克苏鲁这一魔法呈现出来的神,对世界的影响自然就会随之落幕。
正如前文所预告,我会借用鲍德里亚所提出的“拟像三序列”说,去重新理解魔法与神在人类社会中的演化关系。
仿造:所有的符号都只是自然的仿象,符号靠被仿造而传播,社会流通的符号有限且意义唯一。
生产:符号带着再生产的目的被大规模生产,符号被简单且完美复制,符号本身来源于代表生产的工业技术。
仿真:符号的存在被代码所支配,符号被为了大规模复制和传播而设计,符号本身失去了预先目的性。
仿造主要讨论的是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的“古典”时期。当时和在那之前,人们认为魔法是神所给予人的特权,是神聆听了我们的心声,才在自然中用魔法真实回应了我们,魔法就是神创造出来的。自然,神话是魔法师们取之不竭且唯一的创作素材。而神话本身就是人们对于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的人格解释,所有作用于魔法的符号象征,都是属于神的。也就是说,魔法就是借由神之名,去再现人类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
像火球术,亡灵法术之类的,无需我过多阐释,相信大家都能从主流的西幻故事找到对应。其中施展魔法的咒语,就是一句句对信仰神的虔诚诗词。对比传统的西幻魔法,魔法朋克极其在意咒语文本与其背后神话的象征关联。这里还是拿我的《魔女想要写魔法》中,魔女对旅行者施展咒语,将他变装成国王的魔法举例。
“Loki ate some of the heart, the thought-stone of a woman.”
旅行者头上的渔网编织缠绕,搂住他的全身。缠在脸上的变成了胡须,缠在身上的变成了皇装。
Loki ate some of the heart, the thought-stone of a woman,
roasted on a linden-woodfire, he found it half-cooked;
Lopt was impregnated by a wicked woman,
from whom every ogress on earth is descended.
这首诗本身就极其隐晦,但为了下文的讨论,请大家忍受下翻译器的渣翻吧。
洛基吃了一些心脏,这是一个女人的思想石。
在椴木火上烘烤,他发现它已经半熟了。
罗布特(lopt)被一个邪恶的女人所浸染。
地球上的每个女人都是她的后代。
这里Lopt是洛基的别称。诗中指出洛基是所有邪恶女性的父母,也就是说后世的巫女,都是祂的后代。而变装术正式洛基的拿手好戏,渔网正是他的重要象征之一。那么对应进故事里,魔女对旅行者用变装魔法,在剧情里是想假借国王的身份,去阻止国王发起一场卫国战争。这句咒语自然也象征了,魔女与旅行者在剧情高潮处,互相自我毁灭却又相互纠缠的复杂情感,这我就不继续做阅读理解了……
值得注意的是,魔法在这一时期并没有好坏之分。因为对应神话中的神明,例如即代表丰收又代表饥荒的德墨忒尔,都是两面的。这种包容两面的,给予人自我冲突和戏剧张力的象征,其背后的魔法文化就是神话思维的阐释。这点我们会在后文深入再讨论。
在这一时期,经由现代科学的启蒙,魔法从神的手中解放,彻底成了人的造物。 “上帝已死”,人们对魔法的阐释,再无神的位置。
魔法:一种以力比多为源,将人精神的感知,通过魔法师的放大,直接产生现实象征的超自然现象。
此时的社会,强调人创造出来的魔法,该如何如何造福社会。伴随着第二章魔法资本论所介绍的魔法规模扩大和社会再分工,为了解释神死后,人与人之间的魔法天赋之分, “邪恶”和“善良”这两个概念诞生了。无法学会和使用魔法的人,其本质是“邪恶”的,而只有本质是“善良”的人,才能学会和使用魔法。这两概念实在是难以被单一维度所简单定义。
在《魔女想要写魔法》中, “邪恶”被理解成人对宏大叙事的沉迷,而“善良”则是人对私人叙事的向往。
而回顾魔法的心理学定义, “邪恶”对应着人对短期强烈刺激的痴迷, “善良”对应着人对长期温和体验的憧憬。
但从魔法社会学的角度阐释,“邪恶”的人是极易煽动他人,打破魔法社会底层虚构的魔法常识。而“善良”的人,是只关注个人的柴米油盐,最遵循魔法常识安于现状的人。
这里我们借《卖火柴的小女孩》和《隐形人》这两篇文本,去幻想对应可能的魔法吧。
魔女从书架边,掏出了一把旧火柴。
"One fallen star, one heavenly life."
魔女递了过去,火柴还沾了许多泥土。
“抽出一根火柴,对着墙划一下。”
“火柴上的火焰,就会映现出她的面容。”
在魔女所构思的火柴魔法里,火柴上的火焰,会映现你思念之人的面容。这个魔法显然就是“善良”的。
而借由《隐形人》的故事文本,可能所发明出的隐形魔法药水,其“隐形”这一迷失自我的象征,也预示着使用药水的人最终自我毁灭的结局,这就是典型“邪恶”的魔法。
在一个被魔法常识所建构的,内部封闭的魔法社会,人本身就成了这个世界的神。这一社会的一大参考还是《来自深渊》里的生骸村。正如第三章所言,生骸就是被魔法常识改造过的人。咿嚕缪咿用”欲望的摇篮“这一魔法,化身成了生骸村的神。而”价值“是作为象征着探险家欲望的符号,被“清算”这一黑色触手的代码所支配。
可惜的是,生骸村并不适配后现代魔法朋克社会的语境。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生骸村这个社会过于小了,而且生骸村是深渊这一自然的一部分,在它之上还包含了名为“阿比斯”的信仰,它属于神而不属于人。可能适合借鉴这一语境的文本,还得是《黑客帝国》,《攻壳机动队》这类讨论整个社会都处在虚拟空间,与自然完全断绝关联的科幻故事。但由于世界观底层哲学的根本冲突(参考第一章的洛克休谟之辩),我们需要用范特西的方式再重新诠释一遍虚拟空间,这点有一部动画做了非常值得借鉴的尝试,它就是《Re:CREATORS》。
不得不说,《Re: CREATORS》就是后现代魔法朋克的完美阐释。所谓的”承认力“不就是力比多吗?所谓的观众对人物新设定的印象,不就是集体无意识吗?不仅仅如此,《Re: CREATORS》最优秀的,是讨论了一个现实和虚拟完全混淆失去边界的世界观,或者说用范特西完美阐释了真实与虚拟之间界限的内爆。
在动画结尾,死去的女主刹那,居然也被男主飒太用创作人物的方式复活了,故事最大的冲突也以军姬和刹那的“百年合好”落幕了。
这里有一个值得讨论的设定被广江礼威故意回避了,被复活的刹那,它到底是什么?
从魔法朋克的角度去阐释,男主飒太用魔法创作了名为“刹那”的“魔法象征“,我们称呼它为“卡密”吧,这词是为了和神这一概念做简洁区别。简单理解“卡密”就是被魔法永生的人,它可以被理解成是荣格心理学中,原型中的自性。这里还是拿第二章的妖精传说,以及《魔女想要写魔法》旅行者与妖精的关系举例。
在《魔女想要写魔法》中,妖精看上去真的具有灵魂,可以与旅行者对话甚至为旅行者解惑。而在传说中,妖精真的能作为神,带领所有人去向往星空。而实际上,如果妖精身边没有任何人,它就会失去意识陷入休眠。因为妖精只是给了人它有灵魂的错觉,实质上它的灵魂就是他人无意识的投射。在和旅行者的对话中,他是旅行者心中阿尼玛(男人心中最理想的女性形象)这一原型的投射。而在传说中,它是人对于神与宇宙集体无意识的投射。而它将所有他人无意识投射整合成对星星诗意向往象征的能力,就是它的自性。而这自性是源于游吟诗人本人对流星的诗意。
虽然我很想借用些本文,去创作些后现代魔法供大家理解。但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是,所有后现代的文本都还有版权,因此正如《Re: CREATORS》原创了十二部剧中作品一样,讨论后现代的魔法离不开我的原创文本。因此这里就暂且搁置,留到我的后续更新中再单独讨论。
记得我私下和朋友传教魔法朋克的时候,经常有被朋友问及一个问题:“魔法朋克的精神内核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赛博朋克是”高科技,低生活“,蒸汽朋克是科学幻想的浪漫探索。那魔法朋克则是呼吁后现代的神话回归。请由我引用《千面英雄》的结语作为引言。
在天文望远镜和显微镜的探索下,神祇没有藏身之处。不仅如此,过去支持神祇的社会现在根本不存在了。社会不是负载宗教教义的单元,而是一个政经组织。它的理想目标不是神职人员的暗语所要表达的那些,也就是使天堂形貌能在地球为人所见,而是世俗社会的那套,在不断地艰难竞争中取得物质资源及霸权。局限在梦境神话启动范畴内的孤立社会已不存在,只能被当成有待开发的领域。在进步社会本身之中,古代人类仪式、道德和艺术遗产的最后痕迹都完全毁坏了。
因此,今日的人类问题与比较稳定的神话社会正好相反,具有协调作用的伟大神话,我们现在却认为是谎言。彼时所有的意义都以伟大的匿名形式在群体中表现出来,绝无自我表达的个人意义。如今则无群体的意义、无世界的意义,有的只是个人的意义,但是意义绝对是无意识的。个人并不知道自己朝向的目标为何,也不知道推动自己的力量为何。人类心灵中意识与无意识领域间的沟通线路已被完全切断,我们已被割裂成两半。
作为现代奇幻文学之父的托尔金,他终其一生重建的英格兰现代神话,在被DND及其后续电子游戏所再解构之后,所诞生的剑与魔法异世界故事,完全失去了原本神话象征的深度,沦为被系统模块化,神无其神的“文化产品”。而魔法朋克要做的,就是用后现代的视角,用魔法朋克的魔法设定,去呈现失去神与心灵的现代社会,以及想要寻回神与心灵的个人,这其中的冲突与张力。
从神这一概念再回顾“拟像三序说”,神这一符号的不断演变,其背后代表着人与自然的关系演变。从仿造阶段,人认为自己是神和自然的一部分;到生产阶段,人要驯服魔法和自然为自己服务;最后到仿象阶段,人甚至要将自然连根拔起,要建造新的“魔法自然”,在这”魔法自然“(及虚构的魔法常识)中成为神本身。
如果从魔法的角度回顾”拟像三序列“说,从仿造到仿真,这是想象力不断与现实接近的过程。而魔法社会在仿真阶段继续发展的过程,即是现实不断杀死想象力的过程。因为在魔法社会的仿真阶段,一切的想象都成了现实,真与假在内爆中失去了界限。而在第二章我们也强调过,魔法的发展取决于人们的想象力。这本质上也宣告了魔法社会最终的死亡。
因此,想要阻止这一魔法社会的自我毁灭,一种不大可能的可能是像黄金科幻一样,融入宇宙这一新的自然。而魔法朋克想要讨论的可能是,一种后现代神话思维所阐释的新魔法。即,魔法需要依由神这一概念创作而出,因为没有神只有人创作的魔法,正在毁灭人们赖以生存和认知的自然。因此如果想要包容魔法与自然的互相冲突,就必须要在神这一概念之下,去重新创作魔法。
至于什么是后现代神话思维......能阐释后现代神话思维魔法的文本是什么......那我只能说这是我魔法朋克口胡出来的新概念。
总之魔法朋克这一形而上学的系列就暂时告终了,但这并不是完结。主要是我朋友批判我,怀疑我是不是形而上学入魔了,没有一点实际的故事内容。这确实......所以还是简单广告一下吧。后续会把我构思的新作《男孩想要摘星星》,这一作品里的四个篇章场景,不定期的发在机核里画饼介绍吧。总之非常感谢你能看到这里,希望我后续能回馈更多有启发的文本给大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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