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来源:父亲朋友/时间:2017年7月夏夜/地点:县城旧宅
本篇见闻写于2022年8月,起因是我看到抖音一则视频,夜钓挂浮漂还有铃铛,勾起2017年夏夜的回忆。
我暑假归家,帮着父亲干活。一日晚饭后,父亲突然对我说:“今天晚上跟我喝茶去,有个朋友要离开这里了。”
晚上8点,旧宅客厅,一桌四人,父亲烫杯分茶,边喝边聊。父亲打算离开县城的朋友,纯正的黄河以北的北方人,在县城有一间卖各种玻璃制品的铺子,生意做得红火,突然提出要清铺子走人,让人奇怪。父亲的朋友以下简称“根叔”,根叔连干两杯热茶,丝毫不觉烫嘴,那茶杯我握在手里都抓不住,他仿佛喝凉水一般倒进喉咙,烫开了发紧的喉咙,声音嘶哑的开始说起他的经历。
根叔人到中年,与前篇父亲另一位老友一样没啥不良嗜好,唯独义无反顾的投入中国百万“空军大部队”,尤其喜欢夜钓。他喜欢的夜钓的原因是清净,夜晚孤身一人于河边垂钓,整条河都是他的。5月某日,他像往常一样整理渔具准备出发,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夜钓用的荧光漂,翻箱倒柜的找到自己在老家钓鱼时用的铃铛,心想凑合着也能用,反正自己以前都是用铃铛夜钓,装备齐整,跨上摩托进山。
根叔寻摸到一个好位置,放下马扎,抛竿入河。他选择的位置河面开阔,整好是一条大河的拐弯处,正对面有一棵硕大的榕树,一根树枝横生开来,伸到河面三分之一处。他掏出手机看了时间,整好晚上十点整,嘴上叼着烟,没有荧光漂,只需要用耳朵听着铃响就好。头两小时,一切正常,钓到两三条鱼,不大不小。从十二点后,慢慢就开始不正常起来。
他抛竿入河,鱼饵将将入水,以他多年垂钓经验,肯定是还没沉到合适位置,手中杆子便传来一股怪力,他急忙抓紧鱼竿,腾出一只手拍亮戴在头上的头灯,借着灯光看到整根杆子几乎被拉成弓形。那挂在杆上的铃铛响了起来,声音一长两短,“叮——叮!叮!”十分有节奏,就这么响两回,他屏息用力,猛地一提,水中怪力突然一放,他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吊钩出水,提溜进了一看,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尾巴被鱼钩穿着,鱼钩上的鱼饵是一点未动。他只觉得自己运气好,这么一杆也能勾着鱼,把鱼解下来,放进鱼护,打算搓掉鱼钩上的饵料,重新上饵,只是这手刚触到鱼饵,鱼饵好像是被放在冰箱里冻了三天似的冰凉冻手,原本是颗粒状的鱼饵也变成淤泥样黏黏稠稠。他好不容易搓掉那团挂在鱼钩上的“东西”,重新挂饵,再抛入水。
这次抛竿,鱼饵顺利入水,却久久未闻铃铛响。按理说他这老钓夫在钓鱼时应该精神百倍,这回随着时间流逝,奇怪的困意慢慢拢上脑袋,从脑后而来,逐渐包裹住整个头。他特意强调从脑后而来,因为那感觉好像是有人拿着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裹着自己后脑,一点一点揉搓着包住脑袋,那种舒适又昏昏欲睡的感觉是前所未有。他一手撑着下巴,勉强提振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认为只要撑过这阵困意就好。正当他快要睡着,手里的鱼竿跟上一次一样再次绷紧,杆上铃铛声和前一次又不一样,仿佛是有人敲门般急促的响起,这回他慢慢拉起鱼竿,以防跟上次一样差点抽杆把自己抽倒,鱼竿的另一头仿佛和他有着默契,他只要他下定决心抽杆,猛拽着鱼竿的怪力必然会消失。这次拉起来的是一条鲶鱼,大小的前一次一样,倒吊着,冰冷又黏腻的鱼饵。
根叔重新上饵,正想着是不是要收杆回家,身体的机械动作就把杆子甩了出去。这一甩,鱼钩打着旋飞出去好远,鱼线一下绷得笔直,他心想“坏了,手劲一大把钩子甩飞了!”赶忙往回收杆,但是手里的杆是一点也拉不动,借着头上的灯光看到,鱼钩根本没入水,直直的挂到河对岸的树上。头灯照不到那么远,远处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出到底挂在哪里,他睁大双眼看向对面,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青灰色衣服的身影坐在横伸在河面的树枝上,虽然看不清脸,但是直觉告诉他,就是那个身影抓着他的鱼钩。这回根叔是身后起了一阵白毛汗,想回身在工具袋里找剪刀,要剪线走人,每当他打算回身,手里的鱼线就被树干上的身影往那边拽,他只能抓紧鱼竿,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随着鱼竿被一左一右来回拉扯,纵是根叔这外地人也听出来拉扯中的铃铛声不对劲,和他在本地人的白事会上听到的声音差不多,但是跟前的铃声忽紧忽慢,乍一听杂乱无章,其实还是有个旋律。再拖半分钟,耳中的铃响变得尖锐悠长,根本不是自己那铃铛能发出的声音,自己的身体也随着铃声是一下软过一下,想要放手松杆却做不到。他看到树枝上的身影,终于扭过头对着他,自己诡异的清清楚楚看到那张脸上,没有鼻子,两只眼睛仿佛是布娃娃的眼珠子掉了,只有两个潦草凹陷的洞,眼睛下的嘴巴裂开嘴对着他笑,嘴巴越咧越大,两边的嘴角已经咧到脑后去。紧接着那阵熟悉的温热感卷土重来,自己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本地钓友跟他闲聊时告诉他,最好不要独自夜钓,更不要用铃铛夜钓,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晕过去多久,他转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那根树干上,树干漂在一个宽得看不到边界的水面上,手里还紧紧握着鱼竿,那个青灰色的身影在水里扯着鱼线,伸出一只干瘦滑腻的黑色的手一下一下拨弄鱼竿上的铃铛,树干随着铃响在慢慢往水里沉。他整个人就跟雕塑一样不能动,也不能言语。
这时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一阵铃响,那铃声听得洪亮干脆,拨弄铃铛的黑手触电般缩回水里,两只干瘪的眼睛空洞的盯着他。那铃声慢慢靠近,他的喉咙松开一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救...救...铃...”他转动眼珠子,眼角余光看到水面不知何时可以看到岸,岸边一人手持五根平时祭祖的贡香,香头三长两短,燃烧出的白烟跟工厂烟囱里喷出的废气一样又浓又密,向着他席卷过来,他鼻子里满是浓浓的纸张燃尽的味道,眼睛被熏得直流泪,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似咒似歌般念念有词。
待他整个人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天色微亮,自己倒在夜钓的河边,下半身泡在水里,鱼竿早已不知去向。根叔反应过来后发疯般冲向摩托车,抛下所有渔具,逃回县城。从那儿以后一连三个月,自己是再也不敢钓鱼,身边也没有凶事发生,只是自己的进货来的玻璃,从玻璃窗户再到全身镜、半身镜,明明卸货的时候检查还是好的,放在仓库里再提出来,玻璃上布满裂纹,进来的货完好的十不存一。
根叔托能看事儿的问了,看事儿的告诉他,那夜能捡回一条命来属实是万幸,劝他赶紧清了铺子离开这里。根叔在县城做玻璃铺子生意已有十多年,手头积蓄不少,碰到这档子事只能认自己倒霉。晚上跟我的父亲一起喝茶,纯是清理好铺子,跟自己多年老友做个告别就打算回老家再做点别的生意。
茶毕,父亲与我回家,路上父亲见我一言不发,知晓我并不想趟这般浑水,也不说话,回到家后父子二人各回房间。
言到此时,说说铃铛的事儿。夜钓不使铃铛的规矩,在我的家乡一直存在,家乡的钓友不管多喜爱钓鱼,在荧光漂出现前是从不夜钓,一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二是午夜之后,阴阳倒换,活人就该安心歇息。家乡多水多山,水属阴,故去之人去往下一处皆是以泅水鸭背乘而去,大型水体在夜间有即将离开之人,有因故无法离开心生怨恨之人,如同火车站一般可谓是“好不热闹”。加上铃铛在家乡仅有两个用途,那就是送往故去之人的“道公”的“礼仪器”与更加诡秘的夜间办事的“麽公”的“魂器”。
而敢在夜间于山野之中响铃者,除有本事傍身的“麽公”外绝无他者。“铃响魂来”,这是家乡的一句俗语,夜晚响起的铃声会招来仍在游荡的“夜行人”,而根叔无意中的铃多半是引来困在河边无法往去而心生怨恨的“凶恶之人”,他后面又听到的铃响,那是他命不该绝于水边,碰上“穿山夜行”的“麽公”,好心将他救下。
见闻的最后,机缘巧合下,听闻此事半个月后一位同为“空军佬”的朋友约我一块野钓,我本身不喜钓鱼,甩了两杆便把杆子丢给他,独自在河边转悠。沿河往下游走大约二十分钟,忽然发现根叔垂钓的地方就在那儿,我想法子过了河,去到对岸,看到那伸出河面的粗壮树枝早已枯死,树枝靠近树干的部分有五个清晰孔洞,三粗两细,树枝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腐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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