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救之后,林溪很快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对他这种棘手的情况毫无办法,他的脏器完全浸泡在了血水中,他们原先是想将身体内的积液排出再进行治疗,但他们完全找不出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稍微停滞片刻,他的内脏就会再次被血水充满,就好像全身的营养都被用来生产血液。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脏依旧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跳动,同样,他的大脑也在活动,甚至比常人还要活跃。抛开身体内被血水充斥这一点,他的状态和植物人几乎一致。
瑞德付在了解了情况后,便通知了家属。他家里人在得知了情况后,连夜走船赶到了阿蒙森市①。瑞德付和徐望金在港口将他们接上了车送往了医院,林溪的母亲和姐姐一路上都在询问他的情况,但当他们看到他那张绑着绷带的脸时,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待在隔离舱内的林溪呼吸极其缓慢,只有一旁的仪器显示着他还活着的证据。医生的建议是将他送进冬眠舱,送往未来,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没有办法将他治好。他们理解医生的建议,林溪的大脑活动十分活跃,这就表明他还能接收外界的信息,如果不让他进入冬眠的话,那表明,他将孤独地聆听着世界,因为他不能与任何人交谈。
林溪的姐姐代母亲签下了字,她依稀记得,她上一次签字送走的是她的父亲,他们的父亲。
“淑琪。”瑞德付走到她旁边,他想要道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我……”他自认为做好了准备,决定接受审判。
“老师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林淑琪在一份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名字,眼泪落下,打湿了文件,“我现在只希望,到了未来,阿爸和小溪很相互照应,现在的我还要照顾我妈妈。”
瑞德付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什么都没做,或者说,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瑞德付将林溪的物件交给了他的母亲,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上东西离开,空留下一条项链。
第二天,救援队再次进入洞穴,他们找到了为林溪治疗留下的医疗废弃物,对周围的环境进行了全面的检测,除了几种全新的细菌,没有发现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后来,经过检测确认,这些新细菌对人体产生的影响和林溪身上的症状不符合,基本可以确认它们不是造成这次事件二点原因。
另外,他们在距离采集点一公里的位置发现了项楠的尸体,但尸检报告及项楠的遗体都进行了收容监管,不得随意接触,他似乎成了一种病毒的感染源。
令瑞德付感到费解的是,当项楠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在医院里见到了项楠的父母。但他们在看见瑞德付的时候,便匆匆离开之后便在没有他们的消息。瑞德付将项链重新放回靠近心口的上衣口袋,起身向着船舱外走去。
来到甲板上的他,看着眼前的大海,轻轻叹息,“总该是要面对的。”
远方七号左舷的游轮即将远去,太阳照在她的身上,缕缕薄雾升起,为她蒙上一层面纱。
下沉,不断地下沉。来到这里吧,我的同胞,回归母亲的怀抱吧。
睁开眼睛,朦胧的世界展现在眼前。海浪声在海边响起,那声音是如此清脆悦耳。一枚精致的吊坠从手中落下,停在了半空中。一条灿烂的金链子将它牢牢捆住,没有继续向下坠落。它在空中摇摆着,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吊坠上展露出它的光彩。
游轮的上层甲板已经站满了游客,他们高举着相机争先恐后地将眼前这壮丽的景色据为己有。快门飞速运转,发出咔咔的声响。
又一块巨冰从冰川上脱落,落入海中溅起数米巨浪,人群再一次发出呼喊声。
江哲麟从床上爬起身,径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海天一色,洗刷着躁动的心。他转过身,看着仍在睡梦中的人,不由发出轻笑,走到床边用手抚过她的发丝,而后离开船舱。
走廊上没有多少人,江哲麟的脚步很慢,金属的碰撞声在耳边有规律地回荡着。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寒冷刺骨,厚重的羽绒遮蔽着绝大多数的寒风,从口中呼出的白雾只停留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在注视了江哲麟一会儿后,露出了笑容:“晚上好啊,瑞德曼,你是出来晒太阳吗?”
“菲茨·卡利亚,你为何会在这里。”江哲麟的语气没有任何善意。
但他似乎没有任何在意,一个满头金发的高瘦青年站在距离他几米的位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走到栏杆边缘,看着眼前波涛的大海,“真美啊。”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带那个孩子来,不就是为了让女士给她治疗吗?”说完他看了一眼江哲麟,他已经极其愤怒了。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可能下一刻就会被他丢进海里。他高举双手表示投降,而后转身离开。
江哲麟见他离开,便没再过多计较。但他竟又折返回来了。
“忘了告诉你,现在的你已经被教会列入清除名单上了,你想要见到女士将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江哲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怎么?你希望我将你带回去领赏吗?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别忘了,你是个被销户了的无国籍人士,对这个世界来说,你是个死人,我根本没有办法将你带进任何国家的国境,就算我有这个能力,我又为何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救了艾莉亚一命,所以我帮你一次。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叫‘还人情’。”最后三个字他是用中文说的,虽说不是很标准,但江哲麟能听懂。
“我走了,有缘再见。”说完,他便翻过护栏,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思绪占据大脑,模糊不清的,令人疑惑的,蔓延至意识的深处。遗失了现实的感觉,无法回到那条通往矛盾的路。
缓慢呼吸着,海水涌入口腔,猩红的血液渐渐被替换,鱼群环绕在我的四周。
想起来了,游轮遭遇了飓风,在顷刻间就被巨大的海浪掀翻,所有人都高举着双手,寻找着求生的事物。
恐惧占据了心灵,双手失去了力气,缓慢落入海中。泪水涌出眼眸,在被海水淹没的那一刻,那个女孩做出了祈祷的动作。
从黑夜走向光明,寻找那颗已逝去的星辰,她就在那里,普通而又绚烂。她回头崭露出的微笑,充满了伤感。蓝色的火焰在海面上燃烧着,沉没,飞向了海洋。
夜晚实在是太漫长了,在梦里寻觅着她的身影,而她就在我的身边,从未远去。
睁开双眼,江哲麟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记得刚才遭遇了一场海难,然后沉入了海中。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四处观望,看到桌上又一部手机,拿起来输入了记忆中的密码、
周围很安静,就好像世界就只剩一个人。情绪平复下来,江哲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明明记得自己沉入了海底。
他走出船舱,看到的是熟悉海洋。他左右观望着,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抑或者自己已经死了。他开始寻找,希望能在船里找到其他人。他被这巨大的金属世界包围着,这些人类建造的冷酷的巨兽在此刻成了梦魇。
迷茫的情绪在四周回荡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不断涌现。
他从船舶机舱走上甲板,还是一样的海风。就在这金属巨兽的甲板上,他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年轻女性纤细的身影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不仅因为拿到身影是他在这艘船上见到的第一个人,更因为拿到身影和他最后在海中见到的人无比相似。
海面平静,海平线边缘一束夕阳金色的光芒照到那道身影上,柔顺的头发随着海风肆意飞舞着,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他,眼里充满了好奇,就好像见到了新奇的事物一般。
她开口说话了,这让江哲麟感到一丝恐惧。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是在哪里?
他想起来了,是在海中,当他开始下沉,海水灌入他的口腔之时,他想要大声呼救,回应他的,只有冷酷的寂静。直到一缕歌谣响起。
“我是阿贝丝,阿贝丝·莫温娜(Abyss·Morwenna)。”
远方七号的破冰能力在现役的科考船中是屈指可数的,厚度达3米的冰层在船头的撞击下被劈开。
港口已经近在咫尺了,沈渊看到有人站在停泊口处。船舶稳稳地停靠在码头旁,有不少碎冰被推上了岸。
舷梯将两者相连,鱼贯而出的人群顿时挤满了码头,熙熙攘攘的嘈杂声让这片冰原充满了生气。
瑞德付带领着学生们走下了舷梯,他又回到了这里。从表面上看,他极为镇定,但他的内心颇不宁静,他的心灵已经回到了冰原之上。
瑞德付寻着那道声音,看到了那张苍老的面庞。沈渊注意到了这里,他的视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人。
“英格里·德里克斯(Lngrid·Drix)教授?”他不由说出口。
他曾经见过他,那是父亲失踪之前的事,他们之间有过多次交流。他曾将一枚赤金制的胸针作为贺岁礼物送给他,直到现在他仍带在身上。
英格里教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向他挥了挥手,并在心中感慨道:“这孩子长大了。”
瑞德付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和他问好:“好久不见了,德里克斯教授。”
“你还是老样子,和我讲话总是那么拘束,这么冷的地方连手套都不带,还以为你自己很年轻吗?”他将右手的手套摘下,握住了他的手。
英格里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向着他身后的人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们说,沈渊和那个老先生是不是认识啊?”李锐樊好奇地问道。
“你这样问很没礼貌,我早就想说了,你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顾思齐一脸鄙夷地说到。
“好奇嘛,我就是感觉奇怪,那位老先生和沈渊认识,又和老瑞认识,但他们两个人在学校里就跟陌生人一样。”
沈渊走到英格里的面前,并向他问好:“好久不见,教授。”
“好久不见了,孩子,距离上次见面,至少有四五年了吧?”
他伸出手放在沈渊的头上,轻轻揉搓着,“你父亲是位伟大的先驱者,抛开立场,仅作为研究者来说,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他是名伟大的人,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
“谢谢你,教授,但我并不希望他的荣耀继续在我身上延续下去。”不知为何,他不想继续说下去,“不好意思,教授,您和瑞老师慢慢聊,我先离开了,抱歉。”
“他是.......”瑞德付不免有点意外,他从未关心过学生的家事,他们也从未提起过。
“你从来没有关注过吗?”英格里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责备。
“不,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进我们那种普普通通的大学。”
“如果不是柯诗橙将那个孩子带走了,我当年就想把那个孩子收为教子,送进我们学院了。”
“抛开身份,他的资质是我所需要的,他需要一个展示能力的地方。”
“他自己不同意,谁劝都没用,而且就像他自己说的,那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荣耀对他而言是压力。”
沈渊回到了队伍中,旁人对他地询问他都敷衍了事。他们见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多问。
“不要多想,他们没有恶意。”何乐平站在他身后,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只是……”他轻声叹了口气,“心情有点不好。”
下一刻,一个雪球砸在他的头上。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何乐平从地上捧起一堆雪,将它们搓成一团,而后捡起一颗石子,塞进雪球内。
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就这样在他面前将这一切做完,便大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还能干什么?让你清醒一点!”
说着,便将手中的雪球丢出。沈渊在他抬起手的瞬间,迅速抱头蹲下。雪球擦着他的后颈飞过,落在了地上。
对于他们两人的行为,围观的人表示: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吊装机将极地全地形车放置地面,接下来将乘坐它前往泰山站将补给品带给驻扎在那里的研究员们,而后他们将前往阿蒙森市。
全地形车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在雪原上飞驰着,漫长的路程消磨着众人亢奋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
阿蒙森市被巨大的半球状玻璃笼罩在内,这座人类建设的钢铁巨城正在风雪中接受着考验。上一场风雪过境之后留下的积雪还未清理干净,工人们正携带着沉重的装备在穹顶之上将雪堆扫清。一层一层剥开,穹顶之下那座辉煌的新城展露在人们眼中,透明的玻璃构造将照射在它身上的阳光折射,内部的温度逐渐上升,升起的水雾在触碰到冰冷的玻璃凝聚成水,顺着管道流入地下。
城市的一角,巨大的石块缓缓抬升,一辆辆巨大的履带车驶入。
瑞德付和其他导师将学生们叫醒,所有人吃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似乎不愿从温暖中回归。
“好了,别睡了,已经睡了五个小时了,再睡下去就要六点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南极的白天和夜晚很长,半年白昼半年黑夜。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不免有点难以适应。
沈渊是少有没有入睡的人,他的生物钟很稳定,很少因为外部环境改变而陷入沉睡,除非他熬夜了。
“刚开始我还在想,我们要是全程坐全地形车走,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路上。”何乐平看着窗外,说道。
“你想得美,那是给研究院的,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能用上那种贵得要死的东西了,你们能坐已经是享福了。”一位导师打趣地说道。
“履带式运载车的技术是用的五十多年前的,和现在的相比不值多少钱。阿蒙森城用来运人运货。”说着,他用脚踏了踏脚下的地板,“不过,也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所有人拿上自己的行李,下了车站成列队,和出发时一样,没有办法安静下来。
“不要把外套脱掉啊,室内的气温比外面的要高很多,但也还在零下,知道了没有?”
莫宇州觉得自己好像被忽略了,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喊话,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交谈着。
在海上漂了近一个月,能再次踏上土地,不免的有些亢奋。
见有几人将外套脱了下来,他走上前去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并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各位,我们这次将和德国和美国的两所姊妹学院一起进行编号97地下冰洞的探测任务,当然,不止我们,我们也将会和专业研究员一起行动。”
忽然,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要以为这次任务可以敷衍了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你们毕业以及今后就职方向的重要评价因素,每个人都将在肩膀上携带一个监控设备,你们在校实习的时候都接触过,应该不陌生。后面不要讲话!听我说完!你们看到的都将会在这里进行记录成为今后研究的素材之一,所以不要随意行动,知道了没有?”
顾思齐笑出了声,“没想到我们班的女生也会做这种事。”
沈渊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思绪已经再别的地方,和他一样的人还有瑞德付。
来吧,来到这里,我未曾素面的爱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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