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来源:自己 时间:2004年8月 地点:某乡村 《丧囍》
人们皆言:“喜丧。”那为何这篇回忆,偏偏取名《丧囍》?我的笔尖在纸上来回不停,删删改改,最终定下这题目, 源自于那悲喜交加的离奇经历。诸位,茶已沏,入座,咱们这就,开始。
书接上篇,时间飞快,小孩子成长总是让人感觉很快,眨眼间就到道公对着我爷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老哥记住,他八岁就行。”我只记得那段时间爷爷不管上山捕鸟还是回村里参加各种红白之事,都把我带在身边。没人能预测那件事什么时候发生,以什么形式到来,他只想把我带在身边,在“它”发生时,能够照顾我。而这件事,就是发生在爷爷带着我参加一次婚礼的喜宴上。
新郎新娘的父母是都是爷爷的好友,早早通知爷爷定好了时间,地点,就是在新郎的老家,某个坐落在山脚的村子里。爷爷一大早便带着我来到那个村子,新郎家的老宅前摆满桌子,厨师队忙着在准备晚上的饭菜。只是以我当时八岁孩子的视角,都能看出来厨子的数量明显不够,桌子从屋子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延伸到屋内,从一楼到四楼全摆满了,但是仅有四五个厨子在忙活。
爷爷看着这情况也觉得很奇怪,开口问新郎的父亲,得到的回答是:村子的另一头在办白事,今天要“归山”(把棺材抬到田里先埋起来),村子里的厨子就这么多,死者为大,先把那边的“回请酒”做好,才能来这边做。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办法,只是婚宴得比预计的时间要迟几个小时。爷爷连连表示理解,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从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担忧。
接亲,迎新人,跨火盆,一路流程下来,一切顺利,皆大欢喜,整个现场热热闹闹,完全没有受到村子另一头白事的影响。下午大约五点,我坐在屋子外的小凳子上,看到从门外泥巴路的尽头出现几个人,猛往这儿赶。领头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留着寸头,嘴里叼着烟,带着人跨过单独放在一旁的火盆,用泡着柑橘叶的水洗干净手就往厨师台那儿走。“圆脑袋”在内的五个人都是依样跨火盆,净手,可到了最后一人,火盆里的纸刚好烧尽,那人跨过火盆,随便洗了手,也跟着“圆脑袋”往里去。司仪大声说让他退出门去,等把火盆点着了再跨一次。
“圆脑袋”不乐意的喊起来:“意思一下就得了,哪里会出什么事。我们还得做饭,快点快点。”招呼最后一人赶紧跟上,司仪见“圆脑袋”态度蛮横,而且也确实需要他们赶紧把已经推迟的婚宴抓紧做好,便不再坚持,放人进门。
随着厨师队人员齐整,工作效率立刻高了不少,菜刀与炒勺跳跃,鸡鸭和排骨齐飞。忙活到晚上七点,日头偏西,百桌宴席搞定,司仪招呼宾客入座。
在农村办的婚宴没有在城市里那么复杂,流程极度简化,男方女方派个代表出来说几句话,大家就可以开始吃吃喝喝,等着新郎带着新娘过来挨桌敬酒,更有极简的连代表说话都省掉,大家入座就开始吃。那一天的婚宴明显是极简风,毕竟比预计时间足足晚了两小时才开宴,以照顾到场宾客为先,大家坐下来就开始吃。
一开始爷爷和我坐在一块,看我吃饱了,自己拿着酒杯就开始从一楼往楼上走,说是有很多老朋友要见,把我交给一位伴娘照顾,和新郎新娘坐在一楼客厅最大的那张桌子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穿堂风从前门直吹后堂,风劲之大能把人吹得眯起眼睛,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忘了把新娘子过门用来跨门的火盆收起来,就这么大摆大放的丢在大门边上。穿堂风呼啸而过,把火盆里燃尽的纸灰带着往屋子里吹,一时间客厅里的人群大呼小叫,更加睁不开眼了。
我正对着门坐,被风带起来的纸灰吹了个满头满脸,眼睛止不住的淌眼泪,鼻腔里却是一股香灰味道。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眼睛能睁开的档口,门外穿来一声牛鸣。门外有个身材消瘦的人影牵着一头牛走到大门前,把牛身上的绳子拴在大门外,手里提溜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往院子里进,他一路上是逢人便招呼,好像和谁都很熟悉,又是握手,作揖。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司仪桌上一墩,又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从我的距离看着应该是纸币,放在桌子上,时不时能听到司仪与他聊天的声音,还能听到司仪大笑,仿佛是跟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在叙旧。
最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一盒烟,抓在手里就往我这桌走。随着他走进屋子,借着不太亮的灯光,我终于能看清他的打扮,很是奇怪。赤脚,穿一条沾满泥点子的蓝色裤子,上身是一件黑色打底衣,外面套一件大红色的西装,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神色,比起旁人更加开心,仿佛今天结婚的是他。他的头发好像很久没有洗,头发扭成一络一络的全朝上支着,眼睛又细又长,眼角向上吊。
他走到桌前,刚好有个正对着我的空位,拍拍沾满泥浆的裤子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新郎从旁边递上一杯当地的米酒,他接过来,开口就说:“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的滋味我百十年前有幸得偿。谢谢新郎,客气客气!”他接过酒杯,继续说:“洞房花烛我没有兴趣,但是今天我想尝尝他乡遇故知的滋味!今天天气真好!你看看这太阳真不错!”他说这话时,天色早已全黑,挂在天上的是月亮,哪来的太阳。
新郎拍拍他的肩,大声说:“讲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先来喝一杯!”说罢自行喝完手里的酒,握着空杯看着他。穿着红色西装的人把杯子递到嘴边,杯子一仰却没张口,我眼见着酒顺着他的嘴唇一路流到脖子,流进衣服里。
“好酒量!再来!”新郎仿佛看不到他根本没有喝进一滴酒,又倒上一杯要敬那位身着红色西装的人。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才不过三杯,新郎扑通一声大脸朝下直接趴在桌子上,旁边的人仿佛看不到他俩的情况,只是自顾自的聊天,全程只有我在看。
西装男见新郎扑倒在桌上,扭头看我,先是拿了个空杯,把自己杯的酒分出来一些,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对我说:“喝杯酒?”把酒放到我面前。
“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啊。你看我牵来的那条狗怎么样?”他把放在我面前的烟拿回去,起身到隔壁桌正在抽烟的人手里直接把烟抽走,用那支燃着的烟把手里的烟点着,烟头朝上烟屁股朝下就这么立着重新摆在我面前。“你不抽烟吗?以后你可是又烟又酒哦?要不要提前试一试。”摆在我面前的烟发出的烟雾又浓又直,从来没见过一支香烟能发出这么大的烟。
“今天我跟着厨师回来,你们也不关门,我本来打算直接进门,但是吃婚婚两手空空多没礼数呀,我回去准备了好久才来的。今晚必须有人跟我走,要不这婚怕是结不成哦。你说对不对?他乡故知。”
“你能不能带坏人走呀?”以当时我那8岁的心智,看了电视剧以后觉得要死人也该坏人先死,顺嘴就出来那么一句话。
“可以呀!你陪我抽一口烟。我就带坏人走,他们两天以后再结婚。你不抽,我就带我喜欢的人走。”
我拧不过他,只好拿起烟,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抽一口。呛人的烟气瞬间从嘴巴入侵到鼻子,我剧烈的咳嗽起来,感觉烟雾正从我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往外冒,眼泪和鼻涕直喷出来,挂了满脸。
“哈哈哈!好孩子!厉害又善心,我走了!我们缘分未尽!”他话音刚落,一声尖厉的女性尖叫从楼上穿来,不一会就看到好几个人从楼上七手八脚的抬下一位男人。同桌的人才惊觉新郎脸朝下趴在桌子上,赶紧把他拉起来查看情况。而那头拴在门口的牛,只是一尊被雨侵蚀得沾满苔藓的石刻狗。
婚宴就这么戛然结束了,爷爷急匆匆的带我回家,一路上我跟他说起那位穿着红西装的人,他直接一扭头把我带到那位老道家里。老道见了我,开口就说:“他的劫已过,但是也踏进此道,以后怕是再难脱身。”
多年后,我和当年的新郎一块喝酒,我问起过他,记不记得一个穿着红西装的人和他一块喝酒。新郎回答我,他当时是跟一位从外省来的亲戚连喝三杯,然后突然睡着的,自己醒来以后十分清醒,根本不是喝醉。我再问他是哪一位亲戚,他愣住了,思索了好久也只记得是一位从很远的地方来,但是关系很好的亲戚。那一天,那声从楼上发出的尖叫是新娘子正在给自己家里一位亲戚敬酒时,那位亲戚突然头一歪,整个人直接扑倒在新娘身上,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本分老实的好人,就这么突然的离开实在是很可惜,直到后面有警察找上门来,才知道那位亲戚早年间在外省持刀抢劫把人弄伤,那人至今瘫痪在床。
红西装给我的直觉,尽管他十分和善,但却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在随后的经历与翻看一些书籍,找到一个出处与壮乡传说十分相近的“喜气鬼”,出自《搜神记》与《中国百鬼名录》,上书:此鬼指的是在喜宴上暴毙之人死后化的鬼,也只会出现在婚礼上,身穿大红衣裳满面喜庆,每当出现就会有一人暴毙当场,而那个死去的人会成为新的“喜气鬼”。而喜宴中有喜气洋溢就是说每个人的精阳气很充足,所造化出来的鬼是免疫阳气的,也就是说喜气鬼可以在大白天出现。它会在喜宴上寻找替身,也就是说你很可能无缘无故在喜宴上猝死挂掉,一般被它缠身是没有办法避免悲剧的,而被这种鬼看上没有破解之法。
在我当地相传与书中有很多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只会身着红衣,脸上挂笑十分喜气,爱与人攀谈,经常说一些没头没尾的怪话,喜欢凑热闹,凡遇到红白之事便想进入参加,跨火盆封门以及桑叶水净手,可以阻止他尾随参加之人进门。现在看来,那位“喜气兄弟”多半是看够了白事,跟着后尾那位跨过熄灭的火盆的人进门,又来凑一场红事。
此事言尽,谢谢捧场。下一则,咱们少谈阴阳鬼神,来见识见识恶于猛鬼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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