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声音穿透把我裹起来的黑色毯子,无法理解的音节钻进了我的耳朵——这些音节不可能出自人类的喉咙。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气味——稠密、浓烈,近乎让人安静下来的麻醉剂。它卡住了我的喉咙,我必须咳嗽一声,才能让自己恢复些许模糊的意识。我想要睁开眼睛,但我的意识告诉我现在应该闭上眼睛。
我先是发现我在一间石制大厅中,然后发现我的手脚被牢牢捆住,整个人躺在一个低矮的平台上。大厅看起来就像一座陵墓,让我感到非常不安。淡黄色的瘴气从一排黄铜检查器中冒出,扰乱头脑和感官的树脂气味充斥着我的肺部。仅有的光线来自几盏缓慢燃烧的提灯,其亮度足以让我看清大厅的样子以及大厅内的其他人。
我认出其中一个人就是在酒馆里抓住我的那个人,但他已经不再穿着僧袍了。现在,他和另外十几个人站在一起,身穿黄色长袍,每个人都戴着一个刻有奇怪图案的护身符,那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只有三道扭曲光线的太阳。
正对着我的墙壁上刻有一个更大的图案。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形生物站在那里,也是一身黄衣,高举着一把波刃短剑。他的脸(如果有的话)深深地藏在大兜帽的阴影里,奇怪的吟唱声从那里面传出,说着我记不起来也不想记起的话语。聚集在一起的教徒们重复着这个人的每一句吟唱。
吟唱声似乎在我脑海中召唤出奇异的幻象——城市被熊熊烈火毁灭,鲜血如水般在街道上流淌,燃烧的眼睛和长满尖牙的巨口于天空中浮现,所有这一切都被一颗淡黄色的星星照亮,这颗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了墙上那个奇怪图案的形状。
我在幻觉中不断挣扎着,尽管粗糙的绳索捆住了我的手腕,但他们显然动作匆忙,因为绳结有些松,我的双手可以稍微分开一点。我想起了罗林斯和其他水手教给我的绳结,以及无休止的练习打结。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手腕上粗大的绳结时,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简陋的双结。他们显然不是水手,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那些恶心的幻觉仍然在我的脑海中涌动——现在更糟了……某种非人类的生物遭受着难以名状的虐待,蠕虫和蛆虫在刺眼的黄光中蠕动着,一个同样一身黄衣,戴着兜帽的人影就在这一切的中心,但身形比我面前的家伙庞大无数倍,也可怕无数倍,他的周围全是飞舞的淡黄色碎布……
疯狂像酷刑一样折磨着我,但我还是挺住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绳结并用指尖使劲拉扯,试图摆脱这该死的绳索。
穿着长袍的人开始疯狂地摇摆和抽搐。一些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另一些人则用通用语嚎啕大哭,醉醺醺地呼唤着“伟大的无名者”或“来自远方的欢宴者”。
“至上的无以名状者!”我面前那个身着长袍、面无表情的人喊道。“朽袍之主!伟大的黄衣之王,请派您的仆人降临此地,让我们传扬您的威名!”
墙上的图案闪烁着金白色的光芒。我继续拉扯着打好的绳结,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墙壁,正在发生的恐怖之事让我不自觉地把目光锁定在了正前方。
那里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门内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望着眼前的景象,我产生了一种想要呕吐的眩晕感,就像我第一次在高空俯视脚下的海水一样。我努力忽略着眩晕感和在我头颅中蠕动的可怕幻象,集中精力思考如何逃离这里,因为绳结有了进一步松动的迹象。
黑色的深渊里似乎有东西在游动。一团猩红的雾气聚集在一起,让我感到万分惊恐的是,它有着野兽般的黄色眼睛和长满锯齿状尖牙的大嘴。雾气伸出了如同章鱼触手一般的卷须,它把自己从虚空中拽出来,穿过那扇门进入了大厅。
“感谢您,伟大的黄衣之主!”我正对面的人喊道,“看啊,艾’克斯沃,伟大的无以名状者之子!愿它能帮助我们寻找失落的圣物!”
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那人的身份,他应该是个某个邪教的祭司。
祭司手指着我说道:“我们召唤并与您的仆人联系在一起,黄衣之主!我们用无辜者的鲜血与它签订契约,请让您的艾’克斯沃享用这个献祭者的灵魂吧!”
他身后的门关闭了,黄色的标志重新出现。那团红色的怪物扭动着身躯,眼睛和嘴巴不断改变着形状。它紧盯着我的目光中燃烧着一种越发强烈,且永远不会满足地饥饿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屈服于撕咬我的痴愚疯狂。
祭司举起了武器,就在这时,绳结终于松开了,我的双手得以解放。我本能地伸出双手,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把刀夺走。
罗林斯先生教过我如何在船上战斗。他告诉我,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胁,我必须凭直觉行事,尽我所能保护自己和船员的生命。他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我一刀捅进了祭司的胸膛,并且深深地扎了进去,利刃擦过骨头,一股热血随即涌出,瞬间就把黄色的长袍染成了黑色。祭司倒在地上,和那怪物一样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喑哑的咯咯声。
紧接着我挣脱了脚踝的束缚,猛地站了起来。我周围的长袍人爆发出惊恐的尖叫——红色的浊雾拒绝了他们的献祭,它爬上了祭司的身体,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张开大嘴享用它的血肉盛宴。顷刻间,祭司就变成了一个披着破烂长袍的枯槁干尸。
当触手从更多的邪教徒身上汲取生命时,我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有些人似乎是疯了,他们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边扑倒并掐住同伴的脖子,或者啃咬和撕扯同伴的身体,直到被红色的触手抓住,然后被吸干所有的血肉。尸体遍地的大厅里一片混乱,红色的怪物成为了这里的统治者。
我好半天才压住麻痹身体的恐惧,开始寻找逃命的出路。大厅的另一端有一段上行的楼梯。我奋力向楼梯跑去,但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冰冷的红雾卷起并向后甩去。我用短剑劈了过去,然而当短剑穿过那团雾气时,我感觉整个手臂都被冻住了。
当最后幸存的邪教徒在尖叫和挣扎中化为尘土和骨片之后,它向我爬了过来,就像是一只紧追不舍的猛虎。我明知无济于事,但还是挥舞着短剑,准备拼上自己的性命。哪怕手臂疼痛难忍,我还是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退后一步。红色的雾气升到了我的头顶上方,它密布尖牙的大嘴就像孕育它的虚空一样深不见底。
“他在那!”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抓住那东西!”
一群人随着喊声冲进了大厅,为首的是罗林斯先生,还有让我惊讶不已的萨碧哈船长,她已经拔出了手枪。其余的人是她的船员,我在凹陷头盔见过他们。
萨碧哈对着那个怪物猛烈开火,整个大厅弥漫着火焰的烟尘。闪烁着蓝白色魔法光芒的子弹如同撕破幕布一般穿透了红色的雾气。水手们冲锋、劈砍、射击,源源不断地发动着攻击。子弹或是嵌入墙壁,或是被墙壁弹开,更多的火药烟尘腾空而起,与淡黄色的雾气和怪物的红色光芒相结合,形成了一团充满钢铁气息、闪烁着火光的可怕尘雾。
怪物抵挡住了水手们的攻击,就像它抵挡住了我的攻击一样,但有些攻击还是穿透它的身体,撕裂了它由雾气构成的身体。触手被切断时仍然蠕动着,凶恶的眼睛盯着大厅里的所有人,满是尖牙的大嘴不断发出痛苦的嚎叫,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萨碧哈掏出了她的第二对手枪进行射击,子弹在它身上打出了更多更大的裂口。
罗林斯先生把我拉开,然后用他的剑锋刺向一个了想要攻击我的触手。
“受伤了吗,小伙子?”他问道,“那些混蛋伤到你了吗?”
我能感觉得出来,龙人听了我的话后,脸上的那种笑意更浓了。
怪物仅剩的残躯被逼到墙角,最终被切成了碎片。事后,我们都默默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谢诸神保佑我们安全地活了下来。
“你捅死了那个该枪毙一百回的祭司,真不错,小家伙。”萨碧哈船长说道,“罗林斯,我觉得这家伙前途无量。再过几年,他就会有自己的船了,记住我的话。”
我们离开了大厅,让城市警卫去处理留下的烂摊子。出来之后,我才知道我被关在自由港北部德拉克镇贫民窟深处的一座废弃神庙里。我听到警卫在低声咒骂“该死的邪教徒”,但那一刻我无心了解更多,只想回到玛格特女士号。
“你觉得不说这事怎么样,小伙子?最好别让船长知道,你同意吗?”
我看向萨碧哈:“您为什么会来这里,船长?我还以为您和罗林斯大哥有深仇大恨呢。”
萨碧哈摆了摆手:“深仇大恨?哦,不,小家伙。那不是仇恨,只是水手之间的争吵,没有别的。我们可以改天再解决这件事,但当我们自己的人受到威胁时,即使是像你这样的船舱杂役,我们也会放下争斗,团结起来,一起扬帆救人。好在那些绑架你的混蛋留下了一条容易追踪的线索。”
尽管这一夜惊魂带给我的恐惧还未消退,但我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也许并非所有的故事都是浪漫的幻想。也许真的有一个因为共同的困难而联系在一起的海上兄弟会。虽然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它的确真实存在。
我睡了很久,罗林斯大哥和罗丝船长都没有叫醒我。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已接近中午,我期待着在冒险之城再次度过激动人心的一天。自由港之旅结束之后,狂野的大海在向我招手,我有了明确的目标——实现萨碧哈船长的预言。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梦想着属于我的那艘船,梦想着清风徐来,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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