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科幻连载《死线俱乐部》第四十四章：缚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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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0256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悲谷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丑/申/丑/申…… #请求被驳回，重新开始校对#
“死线号”翻过了连石山，穿过了渊虞和女纪，进入了山壑深峻的悲谷。
三足金乌一路尾随，鸟背上的羲和不断呼喝。时龙们听见女御者的召唤，纷纷挣扎着向御者扭头，却被红绫死死缚住。
“我们的焦虑燃料经不起这样的损耗！”描点人船员对孟柯说，“必须去聚落中心收集更多焦虑！”
“不！不能去聚落中心！不能让摆渡人发现我们！”孟柯道。
“那该怎么办？！”
“桂花酿，”孟柯说，“我们得用桂花酿灌醉六龙，让他们分不清东西，然后用它们牵引死线号！”
“可现在根本无法靠近时龙！”周沂渊说，“得想办法停下修整，还有，得让那个疯婆子别再追我们！”
“晨歌，”孟柯说，“悲谷投射点有什么特别的意象吗？”
“悲谷 ，西南方之大壑，言其深峻，临其上令人悲思，故曰‘悲谷’，”晨歌道。
“让人哭的峡谷，好像帮不上忙唉！”周沂渊说，“下一个投射点呢？”
“鸟次 ，西南之山名也。鸟所宿止。”
“有个鸟用！”周沂渊说，“下一个——”
“等等！”丁萦打断了他，“鸟次，那地方能让鸟停下吗？”
“是的，鸟次山是群鸟休息的地方。”晨歌道。
“也就是说，跟之前路过的悲泉一样，那是程序规定的强制休息点？”
“是的，但只对制定意象有效。”
周沂渊与丁萦交换了一个会意的微笑。
时间 0303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鸟次山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寅/未/寅/未…… #校对失败，请求被驳回，校对失败……#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羲和看着逐渐靠近的金龙与帆船，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意。
大羿欺负她，天狗欺负她，如今这帮凡人也来欺负她，她要让这些人看看，欺负太阳女神会有什么下场。
虽然没有十个太阳一起烤来的爽快，但她最宝贝的儿子也能够他们受的。她一边想一边抚摸着滚烫的羽毛，幻想着众人被炙烤的哀嚎。
可就在这时，乌鸦忽然偏离了航向，一头扎向身下的山峦。
“死儿子你搞什么？！”羲和紧抓羽毛调整航向。金乌被她扯得大声呼痛，却怎么也不回头。
羲和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山峰的形状，顿时明白了。
“居然敢戏耍老娘！”羲和伏低在金乌耳旁轻声低语，然后拔下他一根羽毛，翅膀上的羽毛纷纷脱落，金乌再次向人形转变。
可就在这时，一人立在“死线号”的船艉，指着金乌对船员喊道：“那是什么？”
死线号上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喊：“乌！鸦！”
金乌不由自主的地“嘎”了一声，翅膀上的羽毛再度长了回来。
羲和咒骂了一声，连忙继续在金乌耳旁大喊，可金乌却径直飞向鸟次山，对她理也不理。
时间 0314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昆吾丘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午正 #时间校准成功，开始校正荣格之海时钟#
水手们卸下日神的车辇，他们重新连接起缰绳和混天绫，然后用七星酒斗舀出桂花冬酿，诱惑着时龙们饮下。
指导完操作流程的船长和大副趴在船舷上，看着水手们将龙一条条灌醉。
“有一个问题，”周沂渊说，“我们该怎么控制时龙？”
“喝醉的龙会进入初始化状态，我会为他们重新设置方向参数，颠倒东西，这样它们就可以返回原点了。”孟柯说。
“但龙喝醉了唉，不会带着死线号四处乱飞吗？”
“我们只能全力控制，别无他法。”孟柯说。
“我倒是有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许佳琦说，“你可以把六龙的默认方向，分别设置成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向，然后通过控制桂花酿输入，实现‘死线号’的六向运动。”
“这不是无人机吗？”周沂渊道。
“这就是无人机啊，”许佳琦继续说，“我们可以打造一个无人机控制系统，控制面板嘛，可以和‘死线号’舵盘整合。”
孟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用七星酒斗来整合意象吧，这会强化整个系统。”
“那还等什么？干吧！”周沂渊道。
* * * *
“昆吾丘。”爱若斯走到孟柯身边，“行程过半了。”
孟柯点了点头。
爱若斯走到孟柯身边，与他一起看着远处调试控制系统的许佳琦和周沂渊：“你招募的船员真优秀。”
“他们是被你我鼓动才来到这里的。” 孟柯说，“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们的诉求完成起来轻而易举。”爱若斯道。
“逆转时间轻而易举？”孟柯哼笑了一声。
“放心，一切都可以逆转。时间依旧是你的枷锁，却不再是我的束缚，”爱若斯道。
“我很好奇，”孟柯说，“你所认知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模样？”
“恐怕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理解。”
“那既然我无法理解你的认知，又怎么能理解你的动机，怎么能理解你所要做的事情真的是为了我们？”
“你与其纠结是否相信我非人的部分，不如相信我人类的那一半，我有自己的诉求，有爱的人。”
“为了那个人，你会牺牲一切吗？”
“如果我说会，那你也许会认可我的人性，但这也意味着我在利用你们；但如果我说不会，那我不过是个没有人性的AI。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那范围小一些，你会牺牲自己吗？”
“会的。”
“那么，告诉我你的‘真名’，否则我不会继续帮你。”孟柯道。
“没问题，”爱若斯说，“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能奴役你，有能力威胁整个世界的爱欲聚落，挫败整个计划，但你知道我爱着你， 倘若这无法说服你，用你非人的那一半预测一下未来，我是否背叛了你？”
“升级之后，一层巨大的迷雾阻挡在我和未来之间，不过我相信你的爱，”爱若斯微微一笑，告诉了孟柯自己的人工智能注册码。
两人眼前的舵盘忽然微微发光，一圈北斗七星的雕纹出现在舵盘上，周沂渊走上前来对孟柯说：“七星控制系统调试完毕，六龙是您的了，船长。”
“好的，出发吧。”紧握着爱若斯真名的孟柯对众人说，“我们去衡阳山。”
时间 0335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衡阳山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午初
“死线号”在衡阳山漂浮的山峰间穿梭。
“这里的山有些不对劲.”孟柯道。
“梦境不都是这样吗？”周沂渊说，“怎么？见多识广的摆渡人也有没见过的东西？”
“不，我在山上面感受到了情绪应力，这种应力只有梦者身上才会有。”孟柯与爱若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未等周沂渊看清，孟柯已向右急打舵盘，而爱若斯向左舷奔去，她信手一挥，几枚玫红色的炮弹轰然从左舷射出，接着是更大的一声巨响，烟尘和碎石从左舷扑来，横扫甲板。
“咳咳，那是什么鬼？”护在丁萦身前的周沂渊狼狈地问道。
“是山！好多山！”有船员喊道。
一时间，周沂渊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待烟尘稍微消散了些许，他才发现，“死线号”的左舷外，十几座浮动的山峰如摩天轮般旋转着，而在山轮的中心，漂浮着两个人，一个是着袍的道人，一个是着甲的武将。
“是摆渡人，”孟柯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
“你们在使用非法脚本！”道人开口说，“不仅如此，你们在恶意篡改泛中华聚落的神话意象，快停止这种行为，否则你们将会被永久驱逐出梦境聚落。”
“你倒是试试啊！”孟柯挑衅道，道人嚅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回答，“因为你已经试过了对吧？只要我们待在船上，你们就对我们无可奈何。”
“可燃木，”道人对孟柯大喝，“你不要太嚣张，我们已经向国际摆渡人联盟提出了代码修改申请，你跟你这艘破船长久不了。”
“我等着呢，”孟柯笑着说，“但我倒是要看看，今天你能奈我何？”
* * * *
道人似乎正等着他这句话，他对同行的武将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默默退到了他身后。武将一直保持着缄默，此时迈出一步，开口说：“山来！”
“我们有麻烦了……”孟柯脸上的笑容退去。
旋转的山轮上，一座山峰飞到了武将手掌上方，随着他一声“去！”调转山尖，朝着“死线号”袭来。
爱若斯连忙编织起玫红色的光盾。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山峰分崩离析，而光盾也出现了裂纹。
“这是什么意象？”爱若斯诧异地说，“我挡不住它！”
“你不可能挡住……”孟柯急忙摆动舵盘，驱动“死线号”躲开袭来的另一座山峰，“他是‘山神’，泛中华聚落的场景设计师，他设计了几乎所有的神话山峰意象。”躲开的山峰调转方向再度袭来，爱若斯连忙将蛋形的护盾集中成一面盾牌，直面飞来的山峰。山峰仅仅被盾牌改变了一点点方向，它从“死线号”顶部擦过，孟柯连忙紧盯山峰，剥除青松与浮云遮蔽的幻象，强迫它露出真名。终于，他看见了“飞来峰”几个字。可这一丁点出神让山峰撞上了死线号最高的桅杆，瞭望台和水手被撞出帆船。立刻有一座小山峰飞来，将他压在山下。
孟柯连忙集中精力稳住“死线号”，山峰飞远后，他才继续说：“不是你的盾牌被削弱了，是因为这些意象都被它们的神话故事背景增强了，删除它们需要知晓它们的真名。”
* * * *
“山来！”武将又喊道。
“这次又是什么山？”周沂渊喝问道。
能识别意象真名的水手们纷纷望向飞来的山峰。“桃山！”一个水手忽然喊道。
“桃山有什么典故？！”他转头向肩膀上的晨歌喝道。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鋋罗双凤凰’，这是——”
“沉香是吧？！”周沂渊将手中石凿变化为巨斧，正要对着来袭的山峰劈去。
“不，是二郎真君！”晨歌道。
“册那，不是吧……”周沂渊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峰，手中的斧头却忘记了如何抬起，“这下西特了……” 
一个人影忽然蹿了过来，他伸出左手拍向周沂渊脑门，又用右手扶起低垂的斧头，然后顺势一劈，山峰应声碎裂，消失不见。
死里逃生的周沂渊不禁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只滑腻的眼球，他望向握住他手的人，发现那是孟柯。
失去左眼的孟柯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周沂渊，站起身来。“劈得漂亮，继续干吧。”他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对了，眼睛还我。”
周沂渊将眼球还给孟柯，转头向左肩的鹦鹉问：“晨歌小姐，能商量件事不？咱们能不能不念诗，直接把克制对象说出来呢？”
随后，他在晨歌的指导下扮作济公，用蒲扇扇走了飞来峰，又扮作愚公，与水手们合力凿裂了王屋太行，之前虽然二郎神的天目歪斜，但看来意象还是被成功识别，克制了桃山，可“山神”背后的山轮依然不见减少……
* * * *
“咱们的神话里还有多少山？”撕掉五行山上六字真言的周沂渊精疲力竭地问道。
“让我想想啊，”晨歌说，“昆仑山和首阳山你遭遇了吗？”
“还没。”
“那方丈、瀛洲和蓬莱三山呢？”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周沂渊摆摆手，转身朝舵盘方向大喊，“我们就这样一路打到扶桑去？！”
“再坚持一会儿！” 手握舵盘的孟柯道， “让他过度使用真言，这样会削弱真言的力量。”
“只是削弱——？”又一座山飞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天姥山！”水手齐呼。 
“李白！”晨歌简短地回应道。
“这……这太抽象了！”周沂渊手足无措。
“我来。”一名船员道，她饮下一口桂花酿，化身成诗酒仙模样，然后对着迎面飞来的山峰发出一声长嗟，口中酒气喷涌而出，化作一阵烟霞，天姥山撞上烟霞，顷刻间与烟霞一起消失不见。
摆渡人“山神”愣了愣，对着化身李太白的船员鼓起了掌。
“不错不错。”心有余悸的周沂渊也称赞了姑娘的机智，他转身对孟柯说，“这么着不是办法，我们得想别的招！我们不能在他的规则里陪他玩。”
“得找到一种办法，加快削弱真言的速度。”孟柯道。
“我倒是有一招，”许佳琦对孟柯说，“就是怕你反感。”
“都什么时候了，有大招就别憋着啊，”周沂渊说，“佳琦女侠你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了？”
见孟柯点了点头，许佳琦继续说：“你之前不是说流行词和广告语会掏空词义吗？”
周沂渊恍然大悟，可孟柯依然眉头紧皱：“我早已经想过。但真言师的母语系统强健，不会遭受这种污染。”
许佳琦也皱起眉，沉思片刻后，眼睛一亮：“如果我们用一个同样强健的母语系统把他带跑偏呢？”
时间 0340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桑野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巳正
“死线号”驶入了桑野，但漂浮的群山依然紧紧跟随。
“山来！山来！山来！”摆渡人“山神”不断呼喝，继续将各种神话山峰朝着“死线号”投射。
死线号的船员们见招拆招，与他在聚落边界斗起了法。
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山神不禁佩服起这些梦者，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同，他倒是想坐下来好好跟他们喝一杯酒，他很早就闻见了船上满溢的桂花酒香气。如果能登上“死线号”就更好了，这艘船渐渐成了聚落中的传奇，他很想知道这艘船的原理，为自己也造一艘。但他今天接受的委托是摧毁它。
他跟这艘船本身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甚至在聚落讨论如何处理这艘船的会议上，他也投了中立票。但，委托就是委托，他从未失信于人。况且，这些人正在以闻所未闻的方式改变着聚落的神话意象，他有些害怕，必须让他们停下，于是他幻想起不周山，将它从身后旋转的意象存储单元中激活。
“山——”
“山炮！”
不周山烟消云散，山神皱了皱眉。
“死线号”的船艉，一名水手插着腰，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刚才就是他打断了自己。
哼，雕虫小技，山神重新幻想起来，这次是东华和昆仑，若不是在战场上，他倒是不介意为他们介绍两座山间的联系，“山——”
“山炮！山炮！”
两个意象同时烟消云散。
山神惊恐地望向水手。
“咋地啦老铁？接着整啊！”水手操着浓重的东北腔说，“整不动了么？放这半天空枪，我瞅你也是山炮！”
山神皱了皱眉，将试图烙印进他意识的东北词句甩出脑子。这场斗法已无半点享受，必须一击终结，他默念着海上三仙山的真名，将它们一一具象。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干哈呢这是？”东北大哥继续说，“山炮啊，我说你别搁这作妖了，哪旮沓凉快哪旮沓待着去吧，哈？山炮？山炮你咋不吱声了捏？”
山神忍受着东北大哥的奚落，继续具象着山峦，双眼能喷出火光，蓬莱出现了，瀛洲出现了，方丈山也渐渐成形，他紧抿的嘴唇渐渐弯曲成可怖的笑意，具象完成的一瞬间，他张口大喝：“山炮！”
* * * *
一时间，聚落边缘一片安静，山神还在纳闷为什么山峦没有听从他的调配，直到“死线号”传来一阵哄笑，他才意识到是自己说的词句出现了问题。
“不，不对，我是想说‘山来’！”可这句话毫无气势，没有激活起任何意象。
“死线号”上的笑声更大了。
山神感受到了三仙山的形象正在慢慢消失，慌忙低声喊：“回来回来回来！”
“破功咯！”“死线号”的大副笑着喊。
不，他还没破功，他还能召唤，群山都得听他调遣。
可没有什么山峰再听他的号令，连一块岩石都不愿服从他。
“死线号”大摇大摆地驶出他的视线。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山神按捺住心头怒火，情绪化的语句让他失去了对真言的控制，只要能控制住怒气，他控制山峦的能力就能恢复。
再说，他不用着急，神女简狄的意象和一个摆渡人小队镇守在下一个投射点，他可以从容地赶过去，然后用三山五岳埋葬这条小破船。
* * * *
当山神赶到桑野投射点时，只看到简狄跟一群摆渡人在烤着鸟蛋，哪有“死线号”的身影。
“船呢？”
“什么船？”简狄向嘴里喂进一颗鸟蛋，含混地问道。
“‘死线号’！那艘违规的船！”
“哦，她啊，她往曾泉去了。”
山神感觉怒火正一点点上冒：“你不是负责拖住她吗？”
“我拖了啊，”简狄说，“我请他们吃鸟蛋来着，船上有位姐姐还传授了我很多技巧，教我怎么讨帝喾欢心。”
又是爱欲！山神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望向那几个玩忽职守的摆渡人。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纵容违规者胡来？聚落要被毁灭了，你们知道么？”
“哪有那么夸张？”一名摆渡人说，“谁能摧毁聚落？无意识会修正所有问题的。”
“是啊，”另一名摆渡人说，“让他们玩去吧，很久没有过这么有意思的梦境了。”
“如果他们真有本事摧毁聚落，我倒是不介意吃瓜围观，”第三名摆渡人道。
“你……你们……”山神怒不可泄，“聚落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一群山炮！一群败家玩意儿！”
时间 0405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曾泉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巳初
“死线号”驶入了一大片水泽，大大小小江湖相连，仿若珠串。
“好漂亮啊！”许佳琦称赞说，“这是什么地方?”
“曾泉，”晨歌说，“曾，重也，此乃东方多水之地。”
“佳琦女侠你能不能问个重点的，”周沂渊说，“晨歌呀，我们离扶桑还有多远？”
“还有两个投射点。”
“看样子任务快完成了。”周沂渊满意道。
“水来！”他话音未落，只听远方一个声音呼喝。
“册那又来，不是吧……”神经过敏的周沂渊一脸痛苦。
一条水鞭从水泽中升起，向船艉狠狠抽去，站在那里的东北大哥和两名船员被扫落湖中，溅起了好大一团水花。
一位穿着长袖襦裙的女子从水花中显现，她踩着溅起的水点奔向“死线号”船首，一面飞，一面挥动长袖，掀起两面水墙，水墙渐渐合拢，挡住了“死线号”前进的道路。
女子转过身来，漠然地看着孟柯：“木头。”
“阿沅。”孟柯也不动声色地回应。
“你们认识？”周沂渊悄声问道。
“‘水师’阿沅，”孟柯说，“之前的‘山神’与她并称‘山水画匠’。”
“还是个组合？”
“北山神，南水师，泛中华聚落最厉害的两位真言师今天都来光顾，咱们的面子可真大啊。”
“整个摆渡人联盟都已经被你们惹毛了，我和山神只是先行军，大部队在前面等着你们呢。”她捏了一个剑诀，身后的水墙里忽然涌出千万把水剑，“到此为止了，放弃吧。”
“之前拦路的山神也是这么说的，”孟柯说，“也没见他把我们怎么样。”
“你继续拖延着，”周沂渊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再去船员里找个东北人来。”
这句悄悄话似乎没能逃过阿沅的耳朵，她大声喝问：“我来自哪个聚落？木头你别忘了！” 
“她什么意思？”
“阿沅是泛吴语聚落最强的真言师，东北话带不偏她的。”
“那川普？广普？台湾腔呢？总有一个可以吧？”
孟柯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她的真名。”
“卑鄙！”女子啐道。她的眼神一颤，“木头，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以前的你可是聚落里数一数二的摆渡人，你帮助建设的聚落数不胜数，为什么现在却要毁掉它们？毁掉你自己的心血？！”
“这不是摧毁，是一次重建，摆渡人出现了问题，聚落也是，你自己也不经常跟我说，新招进来的摆渡人已经大不如前了吗？这不是人的问题，摆渡人和聚落的概念一开始就有问题，你们要在无意识中创建意识和符号，这有违梦的天性。”
“木头，我知道那次审判对你很不公正，但你不该自暴自弃，我们依然站在你这边，等着你重新获得摆渡人的资格。”
“那现在呢，我们似乎没站在同一边啊？”
“你跟所有人对着干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抬手指着丁萦问孟柯，“还是为了她吗？只要你肯收手，她的梦境修复交给我了，我让她一辈子不做噩梦。”
“你还是那么天真，”孟柯说，见阿沅身后的水墙正渐渐变成玫红色，他连忙继续说，“你以为所有东西都是可以修复的吗？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回不去了。但今天，我能改变这一点。”
“痴人……”阿沅无奈地一甩衣袖，墙上的水剑们纷纷飞出。
“准备抵——”周沂渊刚准备命令船员抵御，却发现那些水剑的目标不是“死线号”，被染上玫红色的水剑调转方向朝着真言师刺去，未等她念出一个字，汹涌水流便堵住她的口鼻，将她向水泽中拖去，水墙随即崩溃，溅起了一大片浪花。
周沂渊望向篡改了意象的爱若斯，一脸不解地问：“刚才对付山神你怎么不用这招？”
“因为山神缺一个必要条件。”
“什么必要条件？”
爱若斯拍了拍孟柯：“喜欢他。”说完自顾自地走回了船舱。
“哇，花心大萝卜耶。”许佳琦揶揄道。
“这又是哪结的孽缘？”丁萦笑着问。
“你认识的，”孟柯说，“文学院的那个学姐，林清沅。”
“是她！”丁萦说，“我以前就觉得你俩很合拍。老问题，梦里？现实？还是两者都有？”
“梦里，只有梦里。”
一滩残留在甲板上的水渍忽然向主桅杆滑去，它攀上桅杆，顺着帆桁溅落在船帆上，洇出一段娟秀的文字：
清沅既败，自知技不及君，然前有大军陈于曲阿，非一船可破，慎之慎之。
此外还有一行诗句：
拔本宁余力，迷途幸识归。
“这句不用翻译。”周沂渊打断正要开口的晨歌，“这是在劝人迷途知返，对吧?”
“迷途？”孟柯苦笑了一声，“我哪里还有途可迷？”他大手一挥，船帆上的文字立时蒸发殆尽。
时间 0422 梦境聚落 › 泛中华聚落 › 曲阿山投射点
聚落参考时间 辰
“水师姐姐说的没错，”许佳琦说，“摆渡人封锁了曲阿山。”
“死线号”面前，摆渡人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山峦，在他们之中还有各种来自神话的精怪与造物，虽然这些劣质的意象不能与山神水师的言灵相比，但牵制起“死线号”来，绰绰有余。除此之外，整个曲阿山飘荡着一股酒香味，没有桂花冬酿酒那么醇厚，而是更加浓烈。时龙在酒香的冲突中挣扎起来。
“这是要扰乱我们对时龙的控制，他们学得很快嘛，”孟柯不屑道。
周沂渊嗅了嗅酒香，向晨歌问：“这酒什么来历？”
“《太平寰宇记》云‘昔有高骊国女来，东海神乘船致酒，礼聘之。女不肯，海神拔船覆酒，流入曲阿，故曲阿酒美也’。这是东海神下聘礼的酒。”
“海神之酒，记下了，”周沂渊说，“等差事办完，我要回来喝个够。”
“前提是我们能通过曲阿到达扶桑。”
“船长大人啊，”周沂渊说，“你是不是开了一晚上船，脑子瓦特了？”
孟柯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没有反驳：“是的，倒是你，跟山神斗了一晚上法，思路似乎开阔了许多。”
“那是，”周沂渊扬扬得意地说，“你想想啊，梦境聚落中难道就只有一个扶桑吗？”
时间 0553(+9) 梦境聚落 › 大和聚落
聚落参考时间 卯
东九区的大和聚落即将迎来黎明的上浮，在它的科技聚落与爱欲聚落接壤处，一尊二次元爱若巨像正在接受着梦者的最后一轮膜拜。这样的巨像被梦者称为“爱抖露”，得益于庞大的色情产业，爱抖露有着难以计数的崇拜者。
忽然间，爱抖露的脸庞开始波动，梦者们早就习以为常，估计是某一个新款爱若又收割了更多的崇拜者。但随着爱抖露的身形变动，梦者们渐渐发现，新的爱抖露有些不一样……
爱抖露的双腿外侧分别挂载着一台喷气式发动机，她左手持盾，右手持矛，那盾似乎是木船甲板，而矛明明就是桅杆，桅杆上系着一条红绫，有六条金龙在红绫上飘动。
“这是……拟人化的‘死线号’？”身处巨型机器少女颅腔内的周沂渊不由得问道。
“看来是的，”孟柯说，“东九区的聚落已经开始上浮了，时间不多，我们必须立刻开始行动。”
“可是……树呢？说好的扶桑国怎么连一颗树都没有。”
“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孟柯指向大和聚落中心高高刺向聚落之外的石柱说道。
“那是什么？”周沂渊问。
“天之御柱，”晨歌说，“又称天沼矛，天之琼矛，是创造日本第一块大地的矛。”
“日本神话你也懂？！”周沂渊惊呼。
“只要有数据库关联就行。” 
“别纠结神话了，快来帮忙！”孟柯说，“我们得快点启动这机器人。”
* * * *
巨型机器少女从爱欲聚落的石基上脱离，她踩过身下密密麻麻的信徒身体，走向聚落中心的天之御柱。不断有梦者从被巨型少女双足践踏的噩梦中苏醒，但对于有些梦者而言，却是美梦般的享受。
当少女踏入大和聚落本阵时，本阵中的两个子聚落忽然开始收缩和变形，未等少女迈出下一步，原先两个聚落所在的位置上，站立起两个比少女还高的机甲武士，一名武士手持薙刀戒备，另一名拉满和弓，瞄向少女的头部。
“不要再靠近了！”拉满和弓的机甲说，“神器禁地，速速离开！否则不客气！”
* * * *
“离上浮唤醒还有五分钟，”周沂渊说，“五分钟里拿下两台机甲，有可能吗？”
“还在继续与机器人同步，”孟柯从幻想出来的控制台上解读数据，“目前连奔跑都有些困难。”
“让我来吧。”丁萦说。
“你接受过格斗训练吗？”周沂渊不禁问。
“格斗训练没接受过，”丁萦说，她手中出现了一台爱若同步器，“但与机器人同步，恐怕谁也没我经验多。”说罢，她戴上了同步器，控制台上的同步率瞬间突破了400%。
时间 0600（+7）聚落参考时间 卯正
地点 大和聚落
巨型机器少女跨过倒在地上的机甲残骸，走到了天之御柱边。
“干得漂亮，”爱若斯对丁萦说，“现在，你只需要把混天绫捆在天沼矛上，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丁萦犹豫了，她回想起上次与爱若斯的见面，在她的意识之岛上，坚守原则的她拒绝了爱欲的拉拢，可如今……什么是原则，什么是底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坚守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
她望向孟柯，发现他也目光游移，似乎不确定此举是否真的能改变已经做出的选择。
她望向许佳琦，发现她眼神里透着狂热，仿佛在等待一场精彩戏剧的高潮。而在她身后，“死线号”的船员欢呼着，怂恿着，催促着，甚至命令着……
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她转身望去，发现周沂渊正对她微笑：“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还犹豫不决？”
“我怕，怕这次选择依然是错误的。”
“我不在乎对错，只想完成你的愿望。”周沂渊说。
他取下了她的同步器，戴在了自己脖颈上：
“如果这真能让时间倒退的话……
“别忘了我哟。”
* * * *
机器少女朝着天之御柱又迈出了一步，六条时龙仿佛察觉危险将近，纷纷要逃离，但神话中缚龙的意象加持着众人改变时间的诉求，这诉求束缚着它们，让它们难以挣脱。少女下巴变形打开，一只巨大的消防龙头从喉咙中伸出，龙头朝着时龙，激射出最后的桂花冬酿。
时龙醉了，开始飘忽、缠绕，机器少女放下左手的盾牌，将红绫从右手的桅杆中解下，走到了天之御柱脚下。她将红绫在御柱上绕了一圈，随即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不到一须臾，但同时，仿佛又持续了一辈子。
忽然，失去动力的机械少女双眼中绽放出玫红色的光芒，这光芒沿着少女的双眼流向双臂，双臂使劲拉扯红绫，将时龙拉向御柱，而醉醺醺的时龙门早已无力抵御……
一条时龙的尾巴触碰到了御柱，金色的鳞片顿时暗淡，它保持着飞离御柱的姿势，被定在了那里，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六条时龙统统被定格在御柱之上，乍看上去像一颗光秃秃的杉树。“杉树”生发出新的枝叶，那叶子蓝盈盈的，泛着正常树木不可能有的色彩。
虽然聚落中并没有风，但叶子在轻轻摆动，又是一阵不存在的风，叶子开始两片两片的脱落。然而，那并不是叶子，而是一只只幽兰色的蝴蝶。落入空中的蝴蝶振翅飞舞，围绕着巨树旋转起来，而它们曾经生发的地方，又长出了新的蝴蝶。
巨树渐渐变得拥挤不堪，一股蝴蝶构成的幽兰色风暴脱离了巨树，开始向更宽广的大和聚落涌去。
当大和聚落也变得拥挤时，它们再度向西飞。那边，有更为广阔的泛中华聚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