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一个傍晚,杭州,我骑车沿着定安路向南,路过西湖大道路口,一个繁忙的街口。大道双向六车道——或者四车道,具体我记得清了——从西湖边一路通到城站火车站。此时,车辆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路遇红灯,停车驻足,我无聊张望,发现有情况。一个男孩,约莫十三四岁,在道路一边的非机动车道上徘徊,来回走动,像是想要一口气冲过宽阔的路面,去到对面,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面前汹涌的车流也完全没有停下,放他过去的意思。事实是,这条路上并没有设置斑马线,而是建造了人行地道连通了路口的四角。
显然,这个男孩并不知道这点,也许他只是单纯没看见地道的入口,错过了。又或者在他的认识中,就只知道有斑马线,而不知道有地道这这类设施。总之,在这里,他的经验失效了,以往能够帮助他成功过到马路对面的知识,突然遭遇了某种陌生的情景,变得毫无用武之地,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
眼下的状态,他身处的“田地”,让我有了丝毫的怀念,促成了一种毫无障碍的理解,如此熟悉。因为,那也是我长久以来所遭遇的恐惧。
以前聊过一些,我有诸多强迫症式的行为,大量的预案筹划、尴尬遭遇的重演,时时刻刻在我脑中里转个不停,我时时刻刻在提防着某种不可收拾的情况,假设它们在生活中爆发,当然,它们99%的几率不会真正到来。
只是我不能自已地需要一些手段来安慰自己,让自己感觉有所依仗,自己不会轻易地丑态毕露,展露出自己的无知、低能、手足无措的样貌,我深深恐惧着这样的时刻。
这种恐惧还需要想象的支撑,在于,我总是假设,有一个无比正当的外在社会规范,一种畅行无阻的知识,那是现代生活的通关文牒,一旦获得,就如鱼得水,不会落入被人另眼相看的尴尬境地。就不会在机场大厅迷路,不知道自己应该在那个窗口打印登机牌,拖着行李乱走。就不会因为不会点单,而在星巴克的柜台前站着半天说不出话,只假装看菜单。就不会徘徊在没有斑马线的十字路口前,茫然地四处张望……
但这又不是对于现代生活、城市规划的指控,毕竟这种想象不孔不入,在我进入某个群聊,初来乍到的时候;在我去到别人家里,刚刚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共同体无论大小,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使我神经敏感,任何的陌生都潜伏着创伤的可能。说到底,这应该是一种对于陌生他者的恐惧。
而这种想象是如此的可笑,它自说自话的捧起了一方净土,里面生活着一群面目模糊的高洁天仙,优雅、端庄地坐落云端。在那里一言一行皆有规范,令行禁止人人心照不宣,体面地维持着默契。而我永远是个异乡客,身在其中,却不能轻易地融入,显得扎眼而尴尬。冒犯是死罪,僭越当受罚,我只能一个劲地自嘲KY,哀叹自己的短视,一边忍受着羞辱,一边拼了命的学习“常识”。
但,总算,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恐惧也逐渐褪去了激烈的色彩,它参与制成了我的行动模式,造成了过分宁静的我的现在,即便它的残余始终夹杂在行动中,但终归已经退居幕后了。更重要的是,与现实中他人的遭遇,会自动瓦解那种幻想,没事确实应该出门走走。毕竟,幻想总归只是幻想罢了。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