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 | 机核 GC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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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我是在须弥山山顶遇到小王子的。那里有厚厚的冰雪堆积，寒风呼啸盘旋，卷起积雪又随意抛下。小王子身穿单薄的衣裳，半个身子陷在雪里，面对日出的方向静静站立。
为了试验新买的滑翔翼，我背着大包小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到山顶。隔着风镜，我一眼就看见了小王子。开始我还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孩子呢。我深一脚浅一脚向他身边走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风中的飞雪如同岩浆一般落下，很快就没过了我头顶。好在雪很轻，我只顾往前走，用身体凿出来一条小隧道。
尽管风雪这样大，小王子还是察觉到我了。他转过身来，轻声问我，「你也是来试飞的吗？」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就让他再说了一遍。他说，「你也会飞吗？」
我从来没向别人展示过，但我确实算得上是会飞的，因为我的心是用月亮上的跳石做的。我用力踩了一下雪面，随即腾空而起，带起周围无数雪花，又轻轻落下。不过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在雪里。
「你只是跳得很高而已。」他平静地说，「我在其他星球上时，也可以跳得这样高。我是说飞翔，就像鸟儿那样。我以前认识一只老鹰，向他请教了怎么飞翔。老鹰说飞翔很简单，只要使劲挥动翅膀就可以了。
「我问老鹰，『我也可以学会飞吗？』老鹰说，『当然了。飞翔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我照样也会飞。』说完他就展开翅膀从巢里跃出，滑翔了好久才挥动起翅膀，绕了一大圈才飞回巢里。
「我没有翅膀，只有胳膊。但是我想，如果我挥得够快的话，应该也能飞得起来，飞翔看起来确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于是我张开双臂从鹰巢一跃而下，同时用力挥动胳膊。我不敢睁开眼睛，但是从地面吹来了风，让我感到很舒服。有一瞬间我真的在飞了，睁开眼睛才发现，老鹰正抓着我后背的衣服呢。
「老鹰说，『你的翅膀没长好，现在还飞不了。』我问他，『你的翅膀是多久长好的？』老鹰说，『我现在只有飞在空中的记忆了，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长好了吧。至于你，你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的翅膀什么时候才能长好。我想应该会很快。等到那个时候你再尝试飞翔吧！要记得从高处起飞哦！」
II
「就算翅膀还没长好，我还是来这里了。这儿是地球上最高的山吧？从这里起飞应该能飞很远。可惜我还不会飞。」小王子有点失落，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地球上还挺好玩儿的，虽然每天只能看一次日出。我认识了各式各样有趣的动物和人，比我以前在所有星球上认识的加起来还要多。要不是因为太想念我的玫瑰花，我还想再多待一阵子呢。
「有一次我在沙漠里遇到一个飞行员，他总是在修飞机，但是一直修不好。最后我也没有坐过他的飞机。后来我再去找他时，他已经走了。我还想问他怎么照顾好一只小羊呢。小羊也是他送给我的。你看，就是这只。」
说着小王子掏出来一片纸，上面画了一只盒子。我看了一眼，问他，「它在这只盒子里不闷吗？」
小王子说，「它太小了，我得保护好它。而且风这么大，我怕它走丢了。没有我它会很孤单的。」
沉默了一会儿，小王子问我，「你知道怎样才能长出羽毛吗？就像鸟儿那样。」我摇了摇头，小王子又问，「那你会开飞机吗？」我仍然摇头。小王子别过脸去，看样子有点伤心。
为了安慰他，我说，「虽然我不知道怎样长出羽毛，也不会开飞机。但我带了滑翔翼，这是一种人造的翅膀。我们人类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制造翅膀了，关于这个还有一个传说呢，你想听吗？」
小王子转过头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摆弄他的小羊，就是那张画了盒子的纸片。「你可别把它晃晕了！」我提醒了他一句，才开始讲人造翅膀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
「有多久呢？」小王子打断了我。
「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啊，在海洋还没有成为海洋，高山还没有成为高山，人类才刚成为人类的那个时候，有一对非常厉害的工匠父子，他们为海岛上的国王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国王担心他们泄漏迷宫的秘密，就把他们关在迷宫中央的高塔里。」
「这个国王好坏啊！」小王子评论道，「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国王，他待我还挺好的。」
「地球上的国王都是如此，这也怪不了他们，谁当上国王也都会这样，说不定还更差劲......你先让我把故事讲完。」我瞪了小王子一眼。
「那座高塔也是父子建造的，自然比谁都清楚无法轻易逃走。但这也难不倒父子俩，既然不能走出去，那飞出去不就行了？他们很快就用羽毛和石蜡制作了两对特别精巧的翅膀。」
「羽毛和石蜡是从哪里来的呢？」说完小王子就捂着嘴示意不再说了。
「那两对翅膀也不是什么缺陷都没有，因为是用石蜡粘起来的，既不能飞得太高，离太阳越近，石蜡就越容易融化；也不能飞得太低，离海面越近，羽毛就越容易受潮；当然也不能在有风有浪的日子起飞。」
「...」小王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III
「父子俩等啊等，一直等了好多天。终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他们起飞了。就像你说的，飞翔确实很简单，只要不断挥动翅膀就可以了。
「儿子第一次在天空中飞翔，兴奋地不得了，一个劲儿往高处飞，越来越靠近太阳。父亲在下面高声呼喊也没用，儿子好像听不见一样。没过多久，阳光就烤化了他翅膀上的石蜡，羽毛也掉完了。失去翅膀之后，儿子笔直地掉进了海里。从此再没有人找到过他。
「父亲在下面看到这一幕，强忍着悲伤，尽量保持匀速挥动着翅膀。一直飞了三天三夜，终于才回到家乡。一到家他就把翅膀收了起来，再也没有飞翔过。」
故事讲完。小王子问我，「为什么他明知道不能飞得太高，最后还是飞得离太阳那么近呢？」我回答，「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小王子沉思了一会儿，有点悲伤地说，「可能他也是想回家吧。以前有一次我想回家，就和毒蛇约定好，让他咬我一口。我知道这样听上去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我想回家，但是这具身体太重了。不过后来毒蛇没有来。后来我想，如果我会飞，是不是就能带着这具身体回家了呢？」
我安慰他，「我虽然不会飞，但是我有滑翔翼。不是用石蜡和羽毛，而是用更结实的东西做的，不害怕阳光，也不害怕海水，当然也不害怕风雪。只要展开双翼从高处跃下就能飞翔了。你想不想试试看？」
小王子几乎脱口而出，大声地说了一个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