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说,除非有更结实、更轻质的新型材料来做护甲,
要是那样,我们可以想点办法,把他们拉过来,一起搞。
当时大伙都笑了,说,老马,你这真是开的国际玩笑。”
——大型军工科普系列专题片《铸剑》 马延晟 访谈素材
距离那颗小行星坠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世界依然在乱了套的节奏中蹒跚前行。
华钟看了看手表,已经快18点了,昨天连长跟自己说,18:00集合,换防。
自打那颗灾星落下,华钟就几乎没休过1天以上的假。国外乱成一团糟,国内也没好多少。
边境反恐、临时救灾,护送难民,秩序维护,这大半年他算是把特战、武警甚至民警的活都干了个遍。偏偏那个技术兵出身做到大校的爹,一点儿异议都没提过,愣是顶着老妈的各种威胁,让自己沿着国境转了一趟,把这小子练得颇感心力交瘁。
好在,“苦日子”好像到头了,军区选拔技战术骨干,华钟被选中了,据说是个涉外任务,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
“要是跟哪波硬茬子打一场就好了,这一天天的,净顾着干民活。”华钟琢磨着。
要说华钟,也算是个奇葩,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当兵后军事素质过硬,还自学了英语和俄语,思想觉悟也不错,近一米八的个头儿,外型上打眼一瞅,怎么看都是个干部的料。无奈这小子从小就是爱学的死命钻,不爱学的就不乐意看,高考报军校因为文化分太差,连个专科都没考上,气得华大校差点扒了他的皮,要不是华钟的妈抱着儿子挡在丈夫面前,华钟指不定身上能缺点什么零部件。
“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孩子变成这样你没点责任?现在生气?你早干嘛了!”身为舞蹈演员的老妈一改往常文文弱弱的样子,护着自己的儿子。
但就这听上去老生常谈的一句话,让老华放下了手里的武装带。
“你玩儿蛋去!军校都考不上,你当个什么兵!现在部队里要的可都是高素质人才!”
“儿子,听话,咱在复读一年,复读以后再说。”妈妈拍着他也跟着劝道。
老华是真拧不过,可能主要也是怕老婆在耳朵根边儿的碎碎念,好歹是同意了。
自打儿子进了军营,老华还真有点儿提心吊胆,倒不是别的,生怕这小崽子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好在虽然进去是个列兵,华钟还真不是个怂包,别人下的苦工夫,他能下两倍,文化知识也跟着提了上来,虽然成绩还是不算好吧,好歹考了张文凭。
就这样,华钟成了个少尉,变成了军官。只是这小子依旧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进了特战队也是成天琢磨着要军功,上哪突突恐怖分子,把老华也给整得挺无语。
“武装行动危险程度你小子心里不清楚?能不能让你妈省点儿心?”越来越上了年纪的老华心里关心,却依然拉不下脸来跟儿子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能拉出老婆当挡箭牌。
“当兵的,不就是要出现在祖国需要我们的第一线么?还有什么比边境军事行动更第一线的?”
“没不让你去,但你也别成天琢磨着要打仗行不行?国泰民安的就这么碍你的眼?”
“爸您这话可不对。世界本来就不太平,各种冲突最终来看都是必然会发生和难免的,既然这样,我负重前行,您安享太平,不挺好么?”
“他小子只要能囫囵个儿地回来,爱尼玛谁谁。”某天喝多了的老华操着家乡话和战友吐槽。
华钟一路小跑着出营房,东北的夜风夹着细碎的雪花钻进脖领子,让他冷不防的一哆嗦。
“废话那么多,不该问的别问,服从命令听指挥,跟着走就完了。”
连长姓郝,作风可不像他的姓那么好说话,尤其华钟这小子,刚入伍那会儿没少被当时身为班长的老郝操练。可这时间长了,成了军官了,华钟反倒感觉,那会儿班长下狠手操练自己的回忆还挺享受的,连带着,“班长”也就成了长期称呼。
无奈,现在好歹也是个军官了,不能带头不守规矩,只能口头花花,听班长骂自己两句,过过瘾。
“对了,咱们一个连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选上了么?班长您这是特意来送我的?多不好意思。”
“你小子要点脸行么,我不去,谁管得住你们这帮猴崽子?”
“别,哪儿能呢。”华钟嘴上乐呵呵的,心里暗暗叫苦。老班长来了,看来自己这趟任务没什么好日子过。
转过营房来到集合场,已经有一些战士在这里了,华钟归队,老郝等战士们都就位后,挺直了身体。
老郝正色,“今天,我们要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进入某基地驻防。我是你们的领队,郝胜。驻防的具体地点,现在保密,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这个基地很重要,可能牵扯到祖国未来的国防安全,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有没有信心!”
“有!听党指挥,完成任务!”士兵们坚定地回复到,整齐得仿佛一个声音。
细雪夜里,黑沉的天空压着一片茫茫雪原,让雪呈现出灰色的质感。
三架“直20”载着士兵,呼啸而过,向远处的群山脚下飞去。指示灯闪烁着,在雪夜里划出红色的光影。
“你好,我华钟?”华钟拉开一只耳麦,和身旁的战士开始套近乎。
“我不道啊,嗨管那玩儿干啥,首长让去哪去哪就得了。”战士也笑道。
“郝班长,咱这是去哪啊,都飞了这么半天了,就透露一下呗?”华钟坐在机舱里开始当出头鸟兼好奇宝宝,安全带紧紧地把他绑在座位上。一旁的战士们虽然没说话,也露出好奇的神色,纷纷看向队长。
“扯什么犊子,那叫联合开发区。我说小华你个兔崽子能不能多读读书?”
老郝虽然嘴上不饶人,还真没什么架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散给战士们。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开始给战士们普及。
“联合开发区,是我们和俄罗斯一起成立的,简单说。就从外兴安岭一直到黑河的这片区域,合作开发建设,这里头没有防御线,可以自由穿梭边境。充分把远东这一块的地理资源运用起来,当然,建设以我们为主。”
“那感情好,老祖宗的地又拿回来了。”一个战士乐了。
“别瞎说,这叫共同开发,就得这么干。”另一个战士说道。
老郝抽完烟,笑看着战士们讨论,又过了会儿,他捂了捂头戴耳机,“行了,快到地方了,准备降落!”听到指令,战士们在座位上坐直身子,开始检查装备和安全带。
直升机缓缓停在山脚下的停机坪,桨叶卷起的劲风卷起平台上的雪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士兵们拉下护目镜,在老郝的带领下鱼贯而出,踏上了未知的土地。
“郝班长,这地儿真他妈冷,感觉比黑龙江还冻人。”华钟端着191笑着。
“闭嘴,一天天地就你废话最多。”老郝笑骂着,调了调耳机的通讯频段,“全体准备,分列三队。”
高峻的山脉延绵着,围住了这一片土地,将极地凛冽的风雪挡在了北方,俄国人称这里为斯塔诺夫山脉,而中国人称之为,外兴安岭。
“同志,欢迎来到西伯利亚联合研究所。”一身戎装的俄罗斯老人走上前来,花白的头发压在帽檐里一丝不苟,寒风也没有吹乱。
“谢谢您,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老郝用俄语回到,并郑重地敬了礼,待老人回礼后,他伸出双手握住了老人的手,“又见面了,非常感谢您亲自来迎接!”
“幸好你们今天到,早几天下了很大的雪,刚转小,看到这么多中国小伙子们也来陪我这个老头子,我很高兴。”老人笑着回到。他身旁的黑发战士上前,立正敬礼。
上校微笑着领众人走下了停机坪,身后的停机坪开始下降,防爆装甲在停机坪上方缓缓关闭,而在众人眼前,厚重的防护门缓缓打开,震落了部分积雪,明亮的灯光从缝隙中穿出,照亮了士兵们的脸庞。
依托山体挖掘建造的宽大格纳库内,停着数量卡马斯重型卡车、T15步兵战车、阿玛塔坦克,甚至有几辆ZTZ99b,众人跟随着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穿行其中,一边好奇地左右观瞧,耳边的同声传译器中响起了上校的声音。
“联合研究所的基础建筑最早属于古拉格监狱体系中的一部分,监狱关闭后这里因为地形隐蔽、工事坚固被划分到俄罗斯国防部名下,后来由国防部交给了乌拉尔装备制造厂即原乌拉尔车辆制造厂托管,阿玛塔的设计和制造也有一部分是在这里完成的。”上校一边走一边和众人介绍到,“虽然以前人员也不算少,但自从年初我们俄中两国成立了联合开发区,这里就被划分给了研究所。小伙子们,现在这里可比以前热闹太多了。”
“上校,这个研究基地的直升机平台,可能是我见过最大的了,一次停三架中型运输的移动平台可不多见。”郝胜笑着接了一句。
“那是因为建设初期,有次一个研究员要去莫斯科,大雪封山出不去,附近军队出动直升机来送补给,顺便把人接走。结果这事被你们中方的后勤部知道了,算了一笔账,直升机补给反而更便宜,于是以后就都用直升机补给,平台也就扩建了。”
“一个多月,我们是陪着中科院的技术专家们过来的。一共12个人。”
整个内部是在山体内挖掘出的,带着很浓重的冷战时期风格。不时还可以见到施工队在旁边进行着装修作业。上校将众人带进了营房,房间密闭,但没什么异味,看来通风系统运作非常良好。
“就委屈你们先在这里了,”上校笑着说,“不早了,诸位先休息吧。明天我们会有个欢迎会。郝,我和王朝带你去见一见中方科研人员的负责人。”
眼见着郝胜跟着上校他们走了出去,战士们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休息。
老郝跟着王朝和上校穿过几条过道,走进了主控室。隔着主控室的巨型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是个人工雕饰出来的山洞。山洞有十几米高,数十米长,尚未完工,岩壁上可以看到加固的金属框架和水泥,地面休整得相对平整,有几台泵机正在抽地下渗水,看来这里是新施工的场地。
“郝少校,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们科研团队的负责人,程玉泉院士。”
瘦瘦窄窄,头发斑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眼睛不大但有神,很和善的人。
“程院士您好,我是刚来的少校郝胜,和王朝一样,负责保护各位的安全和基地防御。今后有什么事您招呼一声。”
“谢谢你,郝同志,以后就拜托诸位了。”老院士慈眉善目地笑着,握住了老郝的手,眼里透着亲切。
“‘二次前夜’以后,科学界在陨石的碎片里,提取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程老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开始给新来的同志介绍情况。
“目前提取出16种元素,有13种都是元素周期表里不存在的东西。这对学界造成了极大震动。俄罗斯科学院和我们中科院关系一直不错,就上报了两国政府,一起搞了这个研究所,目的就是研究提取出的各种新型元素,以及元素的实际应用……”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华钟洗漱完毕出完操,乘着短暂的空闲时间走出房门转了转。
基地里长长的过道四通八达,经过了简单装修和处理,头顶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安装顶部饰板,裸露的金属隔断后面依然可以看到老旧的管道紧贴着岩壁。有些房间还在装修之中,看来基地的扩建改造工作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虽然拆掉了铁门窗,打通成了大型空间,依然能看出一丝原本监狱的痕迹。
为了机密,不惜改造这样的地方,也不在意监狱这样的旧身份带来的不良影响,看来这个研究所,真的很重要。
集合的时间还没到,华钟一路转悠着,出了研究所的大门。
雪已经停了,天光刚开始发亮,白绿相间的外兴安岭环抱着这一片土地,空气极致的清冷。原始森林中,只有研究所依山而建,未被冰雪覆盖的灰色水泥,和周围的自然形成了一种强烈对比。
这片土地还没有被开发,依然充裕着泥土、植物和大自然的味道,清新而冷冽。但随着联合开发区的成立,想必这里也会慢慢染上钢筋水泥的颜色吧。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快要升起。华钟缓步走上停机坪,想找个更高的地方欣赏日出,却看到一个女孩。
一身灰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女孩坐在停机坪的边缘,垂着脚,就像坐在自家院墙上一样。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将光辉洒满视界之内的大地。可能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女孩转过头看着他,手里捧着个保温杯,黑色的短发,精致的侧脸。眼前的一切,让华钟觉得像幅油画。
“危险啊,姑娘。”他心里想着问好,却说出了这么一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女孩转回头,看着阳光,眯着眼。
许是扫了兴,又或者已经看到了倾城的日出美景,女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向他走过来,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和他擦身而过,径直走向了金属楼梯。
“你好,我叫华钟,昨天刚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防部队少尉。”华钟冲着她的背影,笑着介绍了自己。
“喻元,中科大学生。”她嘟了嘟嘴,神态像只被打扰了进食的小猫。
说完,女孩走下了楼梯,只留下华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晚上的欢迎会,除了王朝和他近期认识的俄罗斯兄弟们主动担任起了基地的驻防工作,其他的人都参加了。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拉着老郝几人喝起了伏特加,俄罗斯陆军的小伙子们好奇地看着新来的战士,打着招呼。席间不知谁唱起了《喀秋莎》,于是欢迎会很快变成了歌曲大联唱。
华钟找了一晚,也没见到早上的那个女孩,仿佛她不存在一般,但这丝毫难不住他。凭着开朗幽默的个性,他很快和几个俄罗斯还有中科院的研究员混熟了。
从他们口里得知,这个叫喻元的女孩从小在西方长大,是个化学和材料学方面的天才少女,父母也是科学家。高中毕业后跟随父母回了国,随后就以优异成绩经特别选拔考试和面试考核进入了中科大。但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是,喻元虽然很和气,性格活泼,有点古灵精怪,但在生活中却总带着一些疏离感。虽然算是个宅女,但成绩和学术能力出奇的高,深受导师程院士的喜爱,人长得也漂亮,慢慢也就成为了小圈子里很特别的一道风景线。今年8月,她在程院士的极力主张下,一同来到了俄罗斯西伯利亚研究基地。
第二天,午饭时间,华钟和战友们坐在食堂里,对着汉堡排和烤五花肉发楞。俄罗斯的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饮食颇为油腻,这让华钟他们比较不适。
不一会儿,一群女研究员从门口走进来,华钟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
“总比那些热量爆炸的烤肉和汉堡排好。”女孩嘟了嘟嘴,一脸无奈。
“没什么,我想起高兴的事情。”华钟搪塞了一句,笑着更开心了。
日子便这么过下来,每天起床、出操、巡逻、训练、倒班,如果时间对的上,路过健身房时还能看到喻元在做有氧,偶尔也能搭上几句话。这个基地驻防任务,对华钟来说有点像回到了刚入伍那会儿,但当初的暗自叫苦不迭,如今却成了有些惬意的生活。
“好了,今天训练完成得不错,华钟,晚上你换班执勤,负责科研区域,20:00到24:00,明白了么?”
“是。”华钟抬手看了看表,12月19日,18点14分。
吃完饭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华钟到科研区换了班,透过玻璃窗,他看到研究员们还在工作着。看到了那个自己颇有些在意的身影也在忙碌着,华钟笑了笑,安心地开始了今天的执勤。
不一会,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孩从研究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华钟在门口,愣了一下。
“你好,喻研究员。”华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今天我执勤。”他没来由地他解释了一句,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必要。
“啊,是你,晚上好,”女孩看着他,脸上一喜,“对了,你叫华……”
“啊,对对对,华钟,你有充电器么?”喻元晃了晃手上的平板,问了一句。
女孩风风火火地走了,华钟张了张嘴,没说出的话却化成了微笑。然而一直到战友过来换岗,女孩也再没出现过。
第二天,契尔年科,一个相熟的俄国研究员小伙子,在早餐时跑到华钟身边,用胳膊撞了撞他。
几个年龄相仿的研究员也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聊起了传说中昨天喻元的“壮举”。
出于保密条例,几位其实也不甚了解太多细节,只是知道喻元根据之前几周对于新元素的学习,大胆尝试,意外地使用化学结构和性质与锂有着良好相性的11号新元素作为电解质,混合锂和钠,制作出了一种全新的固态电池。
实话说,喻元这事干得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仅仅因为平板电脑的电池出了故障,她想换个电池手头却没有备件,于是就利用研究所的设备打算自己做,还拉上了另一个研究员一起,两个人光有理论没有实践,做出来的电池装不上,裸着插上充电器以后,那真叫一路火花带闪电。
这件事惊动了程院士和俄罗斯科学院的人,几个老人家看着他们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受到了一点启发,便叫上了研究小组的成员一起,分成两组分别制作电池,锻炼一下大家伙的实操能力。
喻元的好胜心这时候冒了出来,她思考了对方团队和我方团队的技术实力,感觉按照常规方式做出的电池,最多也就是个平手,不可能分出胜负,于是她便根据之前几周对于新元素的学习,使用11号新元素作为电解质,混合锂和钠,制作一种全新的电池。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也纷纷赞同,但尝试的结果却让这组学生大跌眼镜,做出来的电池怎么充电都充不满。
电流、电压、功率在表显上一切正常,但实际测试的时候,功能却又不受影响,这就邪了门。
老话说,人不光得有运气和机会,还得有实力,实力够强,机会来临的时候才能把握得住。中科院和俄科院的这帮聪明人,显然在科研领域,都很有实力。华钟在感叹的同时,也替喻元高兴了一把。
吃完晚饭,自由活动时间,华钟晃悠着出了基地的大门,没想到又碰到了喻元。
女孩看着他,脸上也露出的笑容:“没有啦,其实是误打误撞而已,华钟你也出来散步,好巧。”
“说说吧,如果不违反保密条例的话。”听到女孩终于是记住了他的名字,华钟心头一乐。
“真的就是误打误撞。”女孩兴奋的神色里又有点不好意思。
“冒了一次险,做出来的电池接上充电器,充了两个小时,从2%开始却只到了3%,我就楞了,以为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又去请教老师……”
“老师发现是混入了新的元素以后,特别生气,说目前研究组对控制这种新元素的稳定性,尚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这出了问题发生爆炸,这个基地里的电气团队至少有一半要死在我手里……”
华钟看着女孩的窘相,乐出了声,喻元看着华钟,撇了撇嘴:“其实……我还是做了许多防护措施的,用了实验室里最好的防护材料做了外壳,充电功率也没有拉到最大。”
华钟继续笑,嘴上却夸到:“喻研究员,这回升职,应该是实打实的中科院研究员了吧?你这个岁数的中科院研究员,可没几个。”
“还好啦,老师和师兄师姐们抬举我,我得加把劲,早点把博士读完。”喻元吐了吐舌头,露出调皮的神色。
“嗯,新发现过后就是海量的计算和验证阶段了,不过很有成就感,看着一项技术经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成型。”喻元笑着,满脸的愉悦。
华钟琢磨了一下,津门八大碗自己跟着老妈学了好久,结果做出来的东西能催吐,看来靠自己是不可能了……嗯,基地炊事组老钱是广东人,要不,让他帮个忙?
“好呀!期待!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哦!”女孩眯着眼,笑得一脸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喻元便很少有业余时间,各种报告、复现实验、原理论文、新元素的计量调配就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时间。但华钟偶尔吃饭的时候会碰到她,和她聊聊天。
12月29日,又有好消息传了出来,只是这次和中科院的团队没多大关系,而是俄罗斯科学院。
当契尔年科顶着一头鸡窝头,兴奋地冲到食堂大声宣布“我们有了新发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愕然了。华钟看着他乱糟糟的样子和兴奋的眼神,想起喻元眼睛里也有过同样的神色,不由得笑起来。
俄国科学院在莫斯科的研究所用新型元素做出了新型的合金,强度和耐热度大幅提高。这帮俄国的科研人员,有了同样不得了的发现。
老钱无奈了,自己十一那回应老郝的要求给战士们做过几道广东菜,华钟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得空就过来叫着学艺,赶都赶不走。一个特战队的尖子,真要到炊事班来,老郝不得跟自己翻脸?
“这不是元旦了嘛,郝班长组织大家联谊一下,再麻烦您给做几道。”
“系唔系哇?你小子不要骗我哦!”老钱翻了个白眼,真是,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冒出家乡口音,偏偏他还能听懂一些。
“怎么会不嘿呢,当然嘿啦~~ 您看我条都带来了。”华钟打口袋里掏出老郝写的单子。
老钱打量了一下,好像没多大问题,又抬头看看华钟,总觉着这小子没憋好屁呢?
“当然,还有一点小忙,想请您老帮个忙。”华钟搓着手,笑得一脸真诚。“麻烦您额外做一小份,那个……牛杂煲。”
“钱叔您看您,”华钟打算晓之以情了。“我这不是自己吃,是给中科院的一位研究员做的,您看人家,大老远来这,好久也吃不上一口中国菜,是吧?我们那不得……”
“果个女仔来的嘛,系唔系?喂,雷唔好以为我睇唔到哦!”
“是是是,您明察秋毫,下回再有私人物品送过来的时候,我给您带茅台……”
看到华钟,就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碰到自己老婆的样子……
刚来贵地,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老钱拉着几个人打下手,好歹整了一大桌,不仅把中方的科研人员请了过来,连俄罗斯的一部分官兵也一并邀请了。联谊会圆满成功,虽然条件简陋,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只是喻元因为研究工作脱不开身,虽然早就被告知有广东菜,但直到结束的时候才姗姗来迟。看着一桌被吃得干干净净的中国菜,小姑娘哭的心都有。
老钱胳膊捅了捅正在帮忙收拾的华钟,朝喻元那努了努嘴。华钟正打算过去说两句,被老钱拽住了胳膊。
转进了厨房,老钱放下手里的碗碟,从旁边端出个还热乎的砂锅,递给华钟,“衰仔,呐,下·不·为·例!”
日子又这么过了下去,华钟每天起床,出操、巡逻、训练、倒班,基地24小时驻防,只是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就是有空可以和喻元一起吃饭,聊天,很偶尔地一起散个步。本来女孩对军人似乎并不太感冒,但现在和华钟还有其他战士的关系倒也越来越融洽。
老郝对这种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眼里,军工人和军人,都是一类人,走在一起很正常,别说两人只是交朋友,就算真谈了恋爱,只要不影响任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他的战友一看少校这个态度,更是煽风点火,常常开华钟的玩笑。
于是对华钟来说,略显枯燥的基地生活,现在便有了另一种愉悦。
“凭什么啊?电池技术我们和他们无偿共享了,凭什么他们的合金技术要和我们做技术交换?”
宿舍里老郝揉着耳朵,看着几个提问的战士一脸的无奈。
“你们再叫大声点,让俄国人都听见,就有利于两国关系了。”老郝没好气地训斥道,“都给我坐下。”
眼看着几个战士还不服气,老郝放低了声音说道,“当初研发电池的时候,俄罗斯科学院可是跟着我们一起去做的,各方面都有记录,所以他们说参与了试验的过程一点问题没有,何况最后验证计算的步骤他们也出了力,电池技术他们迟早也会造出来,我们还不如大度一些。”
老郝给那几个战士发了烟,坐下自己也点了一根,“这次可是他们科学院莫斯科研究所做的研究,我们一点不知情,偏偏这技术对于国防又算得上重要,和别人要技术,总得给点实际的东西出去吧,交换的条件也仅是6G通信技术共享和北斗定位系统共用权,实际上,技术点仍然把我在我们手中,不吃亏。”
华钟和喻元他们几个研究员聊过,知道,莫斯科的研究,确实有点东西。
陨石元素里目前一共提取出13种新元素,除了11号元素被证实可以在电气方面大有作为以外,其他几种元素尚不知会有什么作用,据说毛子科学院的领导受上次喻元他们的影响,回来就定下了试验方向,用新元素和各种已知材料混合,然后观察是否有改变。面对这种近乎“穷举法”的科研态度,华钟听契尔年科说完也只能擦擦汗,暗地里说一声佩服。只是新元素存量都比较稀少,所以,他们选择了目前看起来提取最容易、存量最广泛的2号元素。
俄国人试图将钢铁和微量的2号元素混合,起初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在按一定比例加入碳、锰、钛以及稀土中的镧系元素,并将2号元素的含量做了微调以后,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新形成的合金较普通合金在结构上发生了质的改变,强度超过原本数倍以上,耐热度提高几乎三倍,且融合性极好。
面对这种有可能改变战场的材料,中国方面是一点都不想等了,于是用业已成熟的6G网络技术和北斗定位的共用权,与毛子交换了这一成果。
一起研发,一起做生意,还不让你吃亏——谁也没法拒绝这样的合作。加上2号元素的提取和合金的大规模生产并不是特别方便,于是索性以斯科沃罗季诺作为中转,搞起了生产基地。
“老师,为什么要把科研成果授权给军工集团?我不理解。”
华钟训练完刚,打算去找喻元一起吃饭,没想到刚走到休息室门口,里面冒出了喻元脆生生的声音,还带着点激动。
“小喻啊,中科院的成果属于国家,国家有需要我们当然要支持,俄罗斯科学院不也一样授权给了乌拉尔装备?”程院士回应道。
“但这项技术在民用领域也可以有作为啊!看看获得授权的民用技术企业,不是一样可以为国家造福么?为什么一定要用最新的技术来制作武器?制造让军队用来杀人的东西?”喻元不依不挠地追问着。
华钟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仿佛被人鄙视似的,让他不舒服。
“小喻,你还年轻,受教育的方向也不一样。”程老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你在基础学科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研究能力就连我们中科院的资深院士联谊会成员也赞不绝口,上回老商和老马还提起来,打算从我这把你挖过去。我们现在的项目,你的贡献也很大。”
他带上眼镜,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孩,他的得意门生,微笑着,但语气却很严肃:“但你从来没考虑过,是什么能够让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安静的做研究,是什么导致我们对于任何一项新技术都如此迫切的渴望和追寻。”
女孩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程老教授拍了拍她的肩,和蔼地说道:“我并非在指责你什么,孩子。你爸爸和我是朋友,他提过你有时抱怨父母在国外对你过度保护,想来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可能还并不算深,但这没关系,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了解。也许你想说现在你被封闭在这个研究所里,看不到什么世界,但你的时间还有很多,我觉得,不妨从历史开始,了解一下,这个国家是怎样兴起的,其他的国家又是怎么兴起的,外部世界是如何对待一个正在崛起中的国家的。”他放下手,整了整衣服,“也许历史会告诉你一部分答案。”
女孩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从研究室里走出来,抬头看到华钟,神色稍有缓和。华钟平复了一下心情,和女孩并肩往外走去。
“‘军人是杀人的人’——这个评价,还真是让我难受。”他轻声说了一句。
“没关系,你说的也并不完全错。”华钟笑了笑,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只不过,你可能没了解我们存在的最根本目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国外看到的是什么,但在中国,”他正了正军帽和和军装,掸了掸胳膊上的国旗臂章,“军人存在的最根本目的,是守护。”
几天后,喻元走了,她申请了调离研究所回中科大,临走时华钟去送她。
“别担心,我没事,没准儿哪天我还会回来。”喻元笑着对华钟说,然后她看着群山,像是继续对华钟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只是现在我想不通一些事,我想多出去转转,去‘二次前夜’的灾区看看重建,去学校好好读读书。程老师说得对,我对这个国家了解的太少。我看到的一切都不像我曾经接触的信息告诉我的那样,有太多太多的不同点,甚至有些超出我的认知,我不明白,我想自己去找到答案。”
她转过头笑着看着华钟,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我曾经很不喜欢军人,我觉得军人只是国家的暴力机器,依靠手中的武器进行着威权压迫,但我认识了你和石头,还有其他的中国军人。我发现虽然你们很少有批判性思维,但其实你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有着朝气和善良。通过认识你们,我感觉到自己认识得并不全面,我想去自己看一下,感受一下这个国家。希望有天再相见时,我能找到答案。”
华钟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大着胆子上前,帮她拉了拉背包的肩带,正了正她那白色的毛线帽,在女孩依然有点惊讶的时候,正色对她说:“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不是传统节日。”华钟的声音柔和但坚定,“100多年前,1919年5月4日,在北京,青年学生为了国家和民族尊严,当时走上街头,示威游行、请愿、罢工,与当局对抗,很多人受伤、被捕,死亡,但是他们义无反顾。”
“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前毕竟是个学渣嘛,一些意义重大的事儿,我不大会表述,说不大好。”
华钟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我只是想说,100多年前,中国年轻人向世界展现过他们的决心和勇气,他们想改变自己的祖国,改变这个当时人口占全世界五分之一、却一直受欺负的大国,可没有成功,这场运动基本上只有中国人自己了解,它没有被写进‘世界史’。但是,今天的中国,就是从那场运动开始,一点一点的转变过来的。”
他看着喻元,看着这个让自己有些在意,或者说心动的女孩,笑着说:“所以,说不定,你会在历史和现实里看到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然后……”他从胸口摘下驻防部队特有的徽章,别在了女孩的领口,“然后,也许你就找到答案了。”
时间流逝,到了2027年10月1日。在中国国庆阅兵仪式上,出现了印着北方工业logo的全电驱动轮式装甲部队。
华钟站在直升机平台旁,看着又一批换防的战士走出机舱,他的肩上,戴着一杠两星的军衔章。
华钟的老妈是个舞蹈演员,虽然在社会上没名气,圈里可是一把好手,属于半国家队成员。而老妈的老爸,也就是华钟的姥爷,是津门正经的练家子。从小老妈在家练舞,姥爷练拳,华钟就在旁边看。老妈也是毫无保留,把关于身体和肌肉控制方面的技巧都教给了他。加上作为爸爸的华大校从小长期不在身边,陪伴小华钟最多的男性就是姥爷,作为独生子的华钟颇为“受宠”,承载了姥爷“继承衣钵”的想法,武术也学了不少,虽然没到大家的地步,也算是有两把刷子。
基于这种“家庭优势”,华钟在去年底基地里举办的中俄比武交流中小露了一把脸,升了一级,成了中尉,负责新驻防人员的训练和指导。
原本以为出国的任务,军事成分会更多一些,结果就在这个基地里这么扎了下来。在这个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冬天的地方,天天对着有限的几件事,饮食比饲养场的牲口还单调(不是不好,而是单调),也没什么休假(有假也没地儿去,深山老林的能上哪),让他有时候有种还不如去干民活来得痛快的感觉。
以前在边境地区,他作为特战队经常出任务,基本上没在一个地方呆过特别久,经过这一年半的生活,边防战士的苦,他可算是完全了解了。这种苦和客观条件无关,毕竟当兵的人,早就把这些外在条件看得很淡了。但精神上的压抑,他是第一次体会,尤其是在喻元离开了以后。
老话说,“既来之则安之”。眼看着做出改变的可能性不大,华钟索性就在技战术上下起了功夫。本着用训练填满自己的无聊时光这样的目的,每天出操、训练倒是愈发勤奋,这也才有了升衔这档子事。
换防基本上半年一次。这一年半以来,直升机送人来的同时,也接走了不少老兵,王朝也是其中之一。临走的时候,他拉着郝胜和华钟喝了顿酒。
席间三个人都喝了不少酒,说了什么,华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王朝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像个孩子。
俄国的新金属技术去年交换以后,在今年年初被徐州重工看上了,搞出了复合合金管架结构,原本只做了一台履带式的载具,结果这台试验型的玩意被装备发展部看上,说是打算用这种管架结构延展开来搞一台小型化的工程机械,用来适应西南多山地带和西北戈壁地带广袤范围内的精细化修理和工程建造。
徐工的人来了精神却也犯了愁,采用原有动力明显是不太适用了,正好在国内科技成果汇报会上听到了高能电池的事,便派了人过来联合研究所,请求协助。
要说徐工的机械设计能力,可能不仅在国内,在世界范围内,都算是一流,早期那个外号“钢铁螳螂”的ET112挖掘机,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这回拜访中俄联合研究所,也可以算是有备而来,带上了已经设计好的工程样品,动力部分空着,打算让这边的专家看看怎么搭配。
两台Y27工程样机,驾驶舱部分基本就是把ET112上的驾驶舱照搬了过去,不同的则是去除了挖掘爪,并改正了侧向布置的动力单元,改成了像基座一样的上半身,驾驶舱被嵌套进去,并且改成了前部开舱进入的样式,基座外面通过一大一小两对机械臂分管建造和精细维修两种作业,座舱是由钢化玻璃防护罩和合金管型材料组成,足够一个驾驶员舒舒服服地像开挖掘机一样坐在里面。
项目通常有初步论证、课题讨论、总体设计和分系统设计,事情的复杂程度,不是华钟这种学渣能想到的。
哈工大、西军电毕业的专家们和程老带队的电气化团队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总算是从理论上论证了设计方案的可行性。于是乎接下来便是上报装备发展部,做了汇报。又过了一个月,装备发展部给出了正面的批复,同意立项,于是开始组建五师二员,即系统设计师、结构主持师、工艺主持师、可靠性主持师、标准化主持师、档案员、情报员。
从2028年开年开始,欧洲伽利略重新上线,美国和加拿大宣布允许民间人士参与新型元素相关项目。这个世界因为新型元素的发现和对新型元素的争夺,已经日趋白热化。
在这个档口,中俄的合作关系更显紧密,新的工程机械自然也带上了俄国人一起搞,于是乎中科院、俄科院、徐工、乌拉尔装备制造厂,都把这个项目当作了一种重要的技术储备,认真对待起来。
迎接完了新兵,华钟转出营房正打算去找老郝聊聊后续的工作,刚进试验场,就听到了主控室发出指令:“第42次试验,动力系统匹配度。”
对于目前的研究,华钟是没什么概念的。作为一个特战队的老兵,他很自然地觉得工程机械和自己无缘,坐在驾驶舱扳操纵杆这种事,有比他更擅长的人,但作为一个男人,看到类人型的机器,倒也有种科幻照进现实的既视感。所以每当有机会,他也会饶有兴致地站在试验机旁欣赏开发进度。
原本主控室里隔着玻璃看到的人工山洞,被改造成了10米左右高、近50米长的平坦的山体内试验场,组装车间,系统匹配,各路军工人才在这里,忙碌地调试着。试验场中央,一台履带式底盘的工程机械,正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待最后的试验通过。
华钟隔着玻璃看着驾驶员略显肃穆的神色,心里暗暗给他鼓了把劲。这位大哥是徐工的试车员,典型的山东大汉,钢铁螳螂在他手上玩得很溜。然而首次面对一台四臂的半人型机械,他不免仍然有些紧张。
“程老,您家二公子呢?听说他在徐工啊,这次怎么没来?”总控室里,中科院的一个研究员笑着问了一句。
“他啊,和徐工的工程技术团队一起到金三角特区去援助建设了。再说,他才三十岁不到,也不是核心骨干,来了也是添乱。”程老吐槽了一句,许是想起小儿子的脸庞,又微笑着低下了头,看起了平板。
“咱这研究工作量也是真的大,等项目结束了,我也得去出去转转。”研究员笑着附和了一句。
“你们知足吧,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时候,我们出外勤有时没有合适的设备用不了autoCAD,只能用word画电路图。”程老笑着回到,“再加把劲,今天要是测试成功,就能定型了。”
“总工,既然已经是履带式了,为什么还要设计新的电气系统动力源底盘啊?”新来的研究员洛星明问到。
“还是综合考量的问题,原油储备并不是我们的优势。”程老笑着随口回了一句。
一旁徐工的结构师接茬解释道:“小洛,你得明白,世界上最好的石油品质只有中东地区才有,其他地区都得重炼。中东的油,油质轻,杂质少,他们从油井直接开采的原油,就和我们的重油混了柴油差不多,一台重油发电机,只要把原油直接倒进去就行了,油罐残留少,清理周期长,燃烧值比我们的重油还要好。老天给饭吃,不服不行啊。”
试验开始,工程样机动了起来,相比普通装甲车缩小了很多的履带式底盘少了引擎的轰鸣,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动作却灵活迅猛了很多,电动机扭矩的优势体现了出来。
前进,后退,原地转向,匹配度没有任何问题,随即,四条机械臂灵活地转动着,幅度和范围均达到理想值以上,绑定在小机械臂上的模块化焊枪开始焊接眼前的一台T72残骸,大型机械臂则按照程序预设,抓取维修部件,提供稳定支撑……
午饭时,洛星明拉着契尔年科和几个研究员坐到了华钟身边。
“怎么样?测试数据如何?”华钟打了声招呼,随即问道。
“哈……数据太多,还没整理完,不过目前的情况来看,没问题。”契尔年科喝了一口拉夫咖啡回到。
“这东西看着有点像龙虾,但动作却很灵活。”几个研究员也参与到讨论中。
“上半身的设定原本以为实操会比较忙乱,没想到操作逻辑很顺。”洛星明也点点头。
“激光雷达扫描和主摄像头的配合也不错,抓取很准确,感觉确实有些像人了……”
言语中,一帮小伙子对这台工程用试验机纷纷报以肯定。
“结构跑通了后面应该会有更好的衍生开发吧?”华钟问到。
“嗯,有点高达动画里的钢坦克的影子了。”洛星明随口笑着说到,契尔年科在一旁,若有所思。
“可惜,虽然灵活,用的始终是履带式……”不知谁接了一句。
契尔年科一愣,和华钟对视了一眼,一拍大腿,“我说怎么总觉得有点遗憾!没有腿!再好的履带式也是履带式,腿的机动性和地形适应能力应该要更好才对!”
华钟想起自己看过的动画片段,冲着契尔年科的背影忍不住玩笑了一句:“腿只是装饰,你这个‘大人物’是不会懂的!”
接下来的一周,华钟几乎就没见过契尔年科,连带着几个年轻的徐工研究员都很少出现。而一周后,契尔年科蓬头垢面地背着行囊,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好几天没见,怎么你这是打算离家出走?”华钟和石头正在整理军务,抬头看到契尔年科的造型,愣了。
“回趟莫斯科,腿部的结构验证需要其他的一些制造设备,不方便运输,我回去一趟,和机械制造局的碰个头。”
一个月以后,当一台重型运载直升机缓缓从机腹里推出两台被军用帆布覆盖着的双足部件的时候,契尔年科从直升机里跟着跳了下来。
“怎么样?看上去不错吧?”这小子的鸡窝头一点没变,但脸上满是笑容。
运回试验场,揭开帆布,几乎每个年轻的研究员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新奇、兴奋,还有浓浓的求知欲。程老看着他们,冲着身边的俄罗斯女士抬了抬手里的咖啡。
女士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镜片后的双眼笑出了鱼尾纹。身前的铭牌上刻着她的名字:V·伊万诺娃,俄罗斯科学院院士。
整个双足系统由类生物二段反关节制成,通过液压和电子助力联动,灵敏度非常不错,腰部则是一台由同步电机驱动和磁悬浮环支撑的转向机构,上部预留了匹配驾驶舱的接口。徐州重工在和俄罗斯机械制造局沟通后运来了一台全新的ET112驾驶舱,脚部驱动接口被重新设计,用以匹配契尔年科他们带来的双足系统。电子系统全部由中方负责,机械系统则由俄国人负责,俄国工业底子很好,机械产品的素质能赶上中国。且由于长期重工业发展,对于机械的理解非常到位。
经过三天的组装测试和匹配,最终当这台双足步行机器在研究场里迈步前进时,现场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和掌声。
一些上了年纪的院士或教授们虽然并不完全理解为什么年轻人对一台双足机械能表现出如此巨大的热情,但却丝毫不会影响他们被这样的热情所感动。
于是,开发成果就以双足版和履带版两种形式并存的情况保留了下来,并于几周后被提交至两国政府。
2028年10月1日,在中国国庆当天的联合阅兵仪式上,装甲方阵里出现了全电坦克的身影。当然,因为去年轮式装甲的原因,也因为坦克相对司空见惯很多,并没有在民众中引起什么波澜。而真正使得舆论沸腾的,是最后民间科技方阵中,绰号“小龙虾”,由徐州重工制造的步行工程机械。
“不打了不打了,搞不定你小子!”彼得罗夫气喘吁吁地拍地表示认输。
“你这小子太油滑了,近身锁不住你,反而被你锁了。”彼得罗夫握住华钟的手,借力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揉着胳膊说到。
华钟也不搭腔,就看着他笑,越笑彼得罗夫越来气,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也嘿嘿乐了起来。
“这可是第三回了啊。三顿俄罗斯大餐,说吧,打算怎么还?”
“今天这场不是还没定嘛,要不这次换顿酒怎么样?”彼得罗夫看着华钟一副欠揍的样恨得牙痒痒,不怀好意地建议。
两人开着玩笑,擦干身上的汗水,套上防寒服,走出了基地侧门。
原本以为会染上水泥颜色的深山,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之前在丛林中的泥泞道路变成了一条平坦的铺装路,下完了雪,盖上了一层白色,顺着山林蜿蜒蔓延向远方。
“晚上别急着休息,今年圣诞夜我们要庆祝一下,酒你是躲不过去的。”彼得罗夫看着夕阳落下后仍有余光的天空,笑着对华钟说。
2028年就这样过去,外兴安岭在一场大雪后迎来了新的一年。俄罗斯人也开始忙碌起来,基地内的公共区域被挂上了彩灯。儒略历法相比公元历要晚13天的时间,过去的几年因为基地建设,乱糟糟的,也就没有操办,所以今天,他们准备过久违的圣诞节了。
“原本我不明白,来了基地以后才知道,难怪你们不怎么习惯称那件事为‘二次前夜’,时间对不上。”
“本意上确实是这个原因。”彼得罗夫深吸了一口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咧了咧嘴,“何况,这几年的12月24日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三年前的那天,陨石落地,带走了几亿人的命,去年的那天,美国人和英国人退出了安理会,又不知道会带走多少人的命。”
“政治不可控了,呆着也没用,本来也就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工具不好使自然就扔了。”华钟回到,“放心,军事上他们还不敢乱来,咱们勉强还压得住。”
“你知道么,华,我爷爷很羡慕你们。”彼得罗夫搂着华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造型,语气却有些感慨。
“我爷爷是个造导弹的,退休好久了,上次见他还是两年前,来这座基地之前的事。上世纪末在贝尔格莱德,打下美国人F117的S125防空系统就是他们造的。”彼得罗夫松开华钟,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我爷爷说过,曾经你们中国的系统工程学很一般,即便是一流的雷达一流的导弹,组成作战系统就不行了,还是来买我们俄国人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你们的常规军事实力已经发展得比我们强大许多,我们在很多方面也只能跟你们学习了。”
“苏联时期我们也很羡慕你们,兄弟。”华钟拍了拍这个俄罗斯大个,“慢慢来吧,一起加油,这个研究所不正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存在么。”
俄罗斯人的圣诞虽然不在同一天,却一样很被重视,只是装饰上不像欧美那么多花花绿绿的灯带,当然也或许是在军营里的缘故,食堂里暖色的满天星占了主导。圣诞老人有两种颜色的服饰,红色和蓝色,袍子上绣着精致的萨哈花纹。饮食上不同于欧美,圣诞鹅是桌子中央的正菜,旁边则放着鲑鱼派和类似饺子的食物,配上奥利维尔沙拉、肉面包、蘑菇汤之类的辅菜,摆满了每一张桌子。当然,还有万年不变的伏特加。
华钟喝了一口格瓦斯,打了个饱嗝,看着食堂里的战友同事们热热闹闹的开怀大笑,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大。然而正当他打算加入进去凑个热闹时,洛星明带着焦急的神色跑了进来,走到郝胜的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华钟只看到班长脸色大变,随着小洛一起出了门,他心里也咯噔一下,紧跟着跑了出去。
医务室里,程老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军医在一旁忙活着。老郝和华钟还有一干同事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满是焦急。
“班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程老一下子就……”
“就什么就,狗嘴吐不出象牙,人还没死呢!急性心脏病,已经救回来了。”老郝拉了拉衣领,没好气地说。
“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昨天金三角特区周边的工地上发生恐怖袭击,初步调查可能是之前被清剿的毒贩残余勾结境外军事组织进行的打击报复,缅甸军方和我们派过去的安保队已经合力解决了。”老郝揉了揉眼睛搓了把脸,语气低沉,“但是袭击依然造成了部分人员伤亡,徐工那边传来的消息,袭击中,程老的小儿子为了保护当地平民,驾驶刚研制的步行工程机挡在了大口径机枪前,钢化玻璃被击穿,他可能……快不行了……”
“他妈的!这帮畜生!”华钟恨恨地一拳砸在墙上。作为一个在边境地区有过作战经验的老兵,他深知恐怖分子的丧心病狂,也见到过边境平民的伤亡,可没想到,当噩运降临在身边的人身上时,这种体会能让他如此憋闷。
几天后,程院士躺在病床上,面色平静地看着窗外。床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好不了啦。”程老淡然到,“这些年忙于各种项目,消耗的精力比以前大得多,就算没有小笙的事,继续这样下去也迟早要住到这儿来。”
“刚认识您那会您就这样,成天忙着学术工作。”男子笑了笑,拎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放一放吧,休养一阵子,您以前不也和我说过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保重身体才能更好地工作。”
“知道为什么说这话么?亲身体会啊。人说五十知天命,我早就明白了,但,来不及呀,很多事还需要我,也就这么一直又走了十几年了。”
“是啊,十几年了。”男子感慨了一句,“如今,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冲。”喻博士看着女儿,笑着说。
“接到妈妈告诉我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喻元走到床边蹲下,握住了老人的手,“老师,您怎么样?”
“小喻……”程老看着自己的爱徒,心里暖起来:“老师没事,你爸这几天都来陪我,晚上你师母来照顾,放心。”
“检查报告什么的都出来了么?妈妈让我跟您问好,她过两天就过来,爸爸反正……”
程老看着喻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自己多了个女儿,眉眼间露出了慈爱的神色,但随即又想到已经离开的程笙,心里又抽痛起来……
程老坐在轮椅上,看着医院的露台玻璃房外的景色,冬日的清晨,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小喻,”程老接过苹果,看着女孩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这几天她每天都过来照顾自己,真像自己多了个女儿,“跟老师说说,最近这一年半,都做了什么。”
“博士论文刚交,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有之前,嗯……去了四川和内蒙的灾区。”
“论文啊,用的就是我们电池的技术,我重新计算了一下,发现……”
“今天不谈学术。”程老温和地打断了喻元的话,“说说,你在这个国家看到了什么?”
“嗯,怎么说呢……”喻元搬了张凳子坐在老人身边,看着窗外,“挺震撼的。”
“我看到过其他国家的灾区重建,在我想象里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经历数年甚至十年,在当地依然可以找到灾难发生的痕迹。但在这个国家……”
“我去了四川和内蒙,两个受灾最重的地方。难以想象,36个月,内蒙古呼和浩特的和林格尔县,除了最大的撞击点附近,市区范围内我已经找不到受灾的任何痕迹了。道路是全新的,居民区是全新的。而在四川……”
她盯着楼下的草坪,清晨的阳光照耀着草坪上散步的人们,她像在回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里仿佛有光。
“四川是全国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大大小小的撞击点和陨石碎块遍布成都平原,至今大部分地区通讯依然受干扰,但重建工作几乎没有停止,人们在原城址无法复原的情况下,在周边合适的区域新建了新城。灾民被疏散到附近地区,成都在城市交界处几乎完全新建了一座卫星城来容纳灾民。我问了四川大学的老师,广东、江苏、山东等等,各个相对发达的省份都对灾区有几百亿计资金的援建。三年的时间,‘二次前夜’前被转移的民众,现在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家园,而这些地方在经济上几乎完全恢复正常。”
“军队在参与灾区的救助和维护,是真正的那种救助和维护,不是我曾经见过的带着枪开着装甲车的那种。没有人害怕他们,没有人担心军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当地人告诉我,中国的军队被称为子弟兵,就像自己的孩子和亲人一样。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中国如此特别,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民会甘于奉献和牺牲,这次我看到这些以前无法想象的事实,多少能明白一些……”
“小喻,这几天你来看我,老师很高兴。”程老看着喻元,和蔼地说着,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这几天你和我聊了很多你的所见所闻,老师很欣慰。你在坚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断,而不是盲从,这很好。”
“没关系,人生路漫漫,我将用毕生去求索真理。你还年轻,时间还很多,不用急于一时下判断。”程老静静地说,“两年前,在你离开西伯利亚研究所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什么能够让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安静的做研究,是什么导致我们对于任何一项新技术都如此迫切地渴望和追寻。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许很难回答,这需要积累,需要时间。但老师现在可以给你一些提示。安静和平的环境,需要足够的力量来维持,否则就会像熵增定律一样,走向无序和混乱,而在当今这个世界,技术,就是力量的来源。”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相比军事,民用科技的发展更能让社会全面富足。”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很好。老师也不是来对你说教的,”程老摆摆手,“我老了,身体支撑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了,但国家等不起,我们的人民等不起。研究所的项目不能停,小喻,我去不了了,以后那边的进度,你要挑起一部分担子来。”
“你有情绪,不太想去,老师知道,但现在人才真的很紧张,算是满足老师对你的一个请求吧。不用谦虚,你有这个实力担起这个项目的后续进程,我在国内也会继续提供支持。”程老微笑着,指了指心口,“你有问题在心里,但老师建议你,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不妨试着用最直接的方式去了解一下,也许能解除你的疑惑。你也不用有思想包袱,不管在哪里,你最终做的还是科研,能有新技术出来,不管怎样都是好事。”
喻元看着老师期待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听您的,不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解惑。”
“好,我没看错,老师谢谢你。”程老笑了,笑得很开心,转身从枕头后面拿出一本皮面的笔记本,递给自己的学生。
“这是?”喻元不解地接过来,泛着黄的蒙皮,看上去有年头了。
“这是我毕生关于电池和新元素的研究资料,这段时间你有空看看,也许会对你有帮助。”程老回答着,翻着床头柜。“我会向中科大、中科院、还有研究所在国内军方的负责单位提交报告和关于你重回研究所的申请,有我的推荐和你父亲的影响力,相信过段时间就会批准。”
“那么多东西您都写在这了?好老派啊~”女孩调皮地笑着。
“哪能都在那里头!给,拿着。”程老从抽屉里翻出一个U盘递过去,带着笑又有点没好气地说,“这才是资料内容!本子里的只是目录、提要和一些心得想法而已。”
2029年2月12日,一位娇小的女孩捏着机票,独自一人走在大兴机场的候机大厅里。这是喻元第一次来这座世界最大的机场,坐在候机座位上,她捏着手中北京到哈尔滨的登机牌,一面惊叹于机场流线的造型和大厅里舒适的环境,一面回想着。
作为一个在西方出生长大的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在西方接触到的宣传,一直在告诉她,自由、民主、开放,是一切国家的良药。她曾深信不移,事实上即便到现在,她心里仍然有个声音,告诉她曾经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理。
然而如今她走过了这片土地,听过了老师的提点,心里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喻元心里有些乱,各种各样听到的看到的信息在脑子里交错,让她感到迷茫。冷不丁的,从脑子里某个角落冒出一个身影,不那么高大,但温和而坚定。
“也许,你会在历史和现实里看到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想起华钟,喻元微红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摸着胸口的驻防章,兀自出了神。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不用送了嘛~”喻元松开手,看着父母。
“这回你独自一个人跑那么远,你妈还是不放心。”老喻笑着走到她身边。
“这话说的,你放心?你放心就不至于拖着我一起回中国了。”女孩冲父亲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傻丫头。”老喻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却仿佛依然看到的是多年前那个半大的萝莉。
“Dad,为什么要我故意把成绩保持在达标线附近?自从我进了高中你就一直要求我这样,不做出头鸟,每次都说什么保护我,为我好,我都不知道哪里为我好!如果不是你的要求,USNCO的推荐一定是我的!我能去MIT,而不是跟你们一起去中国!”
看着和妻子说话的女儿,老喻眼里泛着盈光,当年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汹汹质问自己的半大萝莉,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元元,出门一定记得照顾好自己,那边那么冷,衣服都带了么?还有啊,记得多喝热水……”
“没正经,”路之华拍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又笑出了声。随即她正了正神色说到:“元元,这次你回研究所,短时间内爸妈都看不到你了。有些事,妈妈得告诉你。”
“好好听妈妈说。”路之华拉着女儿坐下,“你长大了,见了世面,也开始独自闯荡了,有些话,你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以前你一直问,为什么你爸爸他让你不要表现得过于突出,记得吧?”
喻元偷瞄了父亲一眼,低声嘟囔:“是啊,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我们回中国之前的几年,北美政府对华人科学家的态度极为敏感,以间谍罪起诉过妈妈的同事,也曾经以限制出境和监视的方式限制过你爸爸同事的人生自由。我们不让你表现得太突出,也是怕你太引人注目。”
“怎么会?!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喻元瞪大了眼睛,震惊了。
“科学没有国界,但是科学家有。”老喻轻轻地接了一句。
“爸……”女孩看着父亲,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这么多年,她心里的怨气一直没有完全散去,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错怪了父亲,那份怨气便更无处发散起来。
“没事,我们不都回来了么?”喻博士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丫头啊,记得,千万注意那些劝你吃素,但自己却在吃肉的善人。”
国内传来的消息,程老经过急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身体状况仍然欠佳,不再适合过来主持工作。华钟从班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程老主不主持工作无所谓,保重身体最要紧,且不说这些院士各个都是国家的宝贝,这位和蔼的老人在基地里的人缘一直都很好,大家自然也不希望程老再有个什么闪失。至于程老儿子的事,知情的几位都保持沉默,华钟自然不会多那个嘴。
虽然负责人暂时不在了,电池和新型电气系统的进一步研发却还是要进行下去。中俄两边科学院的技术骨干暂时在伊万诺娃院士的带领下,依然稳定地推进着项目进度。年轻一代的研究员们也都在努力着,只是听洛星明说,契尔年科和几个年轻的研究员这两天神神叨叨的在忙着什么别的东西。
“好像是某种迅捷反应的机械外骨骼,我也不清楚,前天和我提了一下。”
“正合我意,真碰到阻碍,你武力控制住他,我做技术分析。“小洛坏笑到。
第二研究部,三号研究室里,契尔年科对着一副机械框架发愣。
冷不丁的一句俄语从身后响起,他跳起来,转身刚准备说什么,发现华钟和小洛两个人坏笑着看着他。
“你们两个混蛋,吓我一跳!“契尔年科上来给了一人一拳,笑了。”
“忙什么呢?最近据说你神神叨叨的,我和洛哥一起过来看看你。”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没准我也可以给点建议。“小洛拖了张椅子坐下,操着半生不熟的俄语,饶有兴致地问道。
“打住,”小洛摆了下手,“我说你怎么就盯着步行机甲不放呢?有那么多,那么....哎俄语我说不出来,华钟你帮我说。”
“洛哥的意思就是,你干嘛总盯着这一个技术点不放?腿部其实在军用范畴里没有那么大的用处吧?”华钟用俄语问道。
“嗯,你说的对,但不完全,腿部的攀爬能力、越障能力,相比于履带和轮式是有质的不同的。而且,如果能够将动作进行的更流畅一些,反应再迅捷一点,机甲的行为模式和动作幅度将会更像人,如果将它再缩小一点点,那么在一些狭小空间和狭窄的地形里,这样的机甲能够胜任种类繁多的工作……”
华钟一边听着契尔年科滔滔不绝的解释,一边给小洛做着翻译。小洛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镜片后的眼睛不时转动。
“……而且最重要的,双足机甲是男人的浪漫!”契尔年科大声总结到,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得,疯一个……”华钟小声说,小洛没憋住,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你别说,没准他说的真有用。“笑完了,小洛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如果这东西做出来,我是说如果,那么应用场景在哪? ”
“那就多了,我琢磨琢磨。“华钟想了想,”巷战,据点清扫,相对大的室内空间比如厂房、格纳库里玩CQB,如果武器种类足够多,甚至可以支援正面战场,移动迅速的话可以包抄侧翼,你就这么想吧,如果装甲足够坚固,重量能控制住,一台步兵战车能做的,除了运兵,它都能做,做不了的它也能做,而且都能做得更好。”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琢磨着,过了会,小洛抬起头,操着半生不熟的俄语努力地说到:“契尔年科,我尽量,去说服,我们的人,一起参与你的想法和研究!”
洛星明回去就拉着华钟,老郝等一帮特战尖子,一起去找了基地中方的临时负责人。临时负责人叫方宏,五十来岁,七零后,不算古板。几个人开了两天的会,讨论了各种可能面对的使用场景。
事就是这么个事,也不复杂。老方开完了讨论会,又和伊万诺娃院士那边沟通了一下,两人都有些吃不准这玩意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只能硬着头皮将课题上报。正当小洛和契尔年科都以为没戏了的时候,两位负责人却出乎意料地口头表示,允许两国的青年一代利用闲暇时间去搞相关的开发,但是不能影响研究所的正常课题。如果真有了什么实质性进展,他们负责去和陆军沟通。能得到这样的回复,三十多岁的这帮小伙子们自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研究部的三号研究室,就这么突然多出了许多人。
华钟不是研究员,自然也不可能参与到实际的开发中去,但在闲暇的时候会去看一看。虽然一部分上了年纪的科研人员也给与了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始终不太看好,在他们的想法里,履带式和轮式行走机构还是王道。所以即便愿意帮助,也还是觉得走“操作杆+脚舵”的方向比较稳妥,并有了一些进展。然而契尔年科和小洛几个人却始终觉得,传统的操作形式响应太慢,而且简便有余,精细不足,不能完好地体现出类人的优点。
十几天以来,项目没传出什么进展,国际局势却发生了变化。
2029年1月22日,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巴拿马,合并成立了新的国家组织:NFA - New Federation of America。华钟他们在惊讶之余,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反正加拿大和墨西哥对美国来说,一个是后花园,一个是前院,再加上无论如何要控制在手中的巴拿马运河,有这种结果也并非出人意料。然而基地里的老老少少还没来得及就此事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出乎大家意料了。2029年1月的最后一天,NFA打着维持中东局势的旗号,悍然再次出兵重返伊拉克。伊拉克领土上在多年后,再次出现了美军士兵的身影。
华钟对世界局势理解有限,在他的印象里,如果想染指中东,美军最好的落脚点应该是以色列,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应该人就能过去。然而在和父亲打完电话后,他有了新的认识。以色列的那帮犹太人,和美国的犹太人,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就好比中国人和美籍华人,利益也不完全一致。加之周边阿拉伯联盟和以色列的关系日益紧张,美国人和以色列即便可以暗通曲款,但互相却也没有托妻献子的交情,双方的猜忌便多了起来,合作就少了。再加上西奈半岛目前电磁干扰严重,卫星定位和导航完全失效,并不适于大规模机械化地进入和勘探,于是,原本就有美军基地存在、政治上受美国影响较大、处于枢纽位置,且同样有着多处撞击点的伊拉克再次成为了最佳选择。
当然,任谁都知道,维持局势只是个幌子,天上掉下来的那些东西,才是他们想要的。
这事儿虽然不能完全波及中俄,却也让两国略感紧张。华钟能体会到最直接的变化,就是研究所的进度和压力明显增大了。
老少之间关于操控方式的争论还没有落定。青年派以洛星明和契尔年科为首,坚持设想新的操作方式,目前也有了新的方案,即使用神经传感和人体动态感应。一群三十多岁的研究员和助理们,愣是用近乎动漫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搞出了一套试验品。
老研究员们无法理解年轻人的这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每当看到青年派被技术难题卡得皱眉挠头,总忍不住要在旁边给出一番“劝慰”。
“没必要这么较真,作为概念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仿生型态的机体在实战中的优势并不显著,这谁都看得出来,除了能把敌人唬住,长腿的机甲,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稻草人’嘛。”
这番话传到青年派的耳朵里,几个技术宅非但没有觉得下头,反而认为“稻草人”这名字很有意思。最早把“Scarecrow”一词当做绰号称呼试验机的,就是契尔年科,那一次,他就在实验室看着调试中的机械腿说:“我们要做的是这世界上最他妈酷的稻草人!”
“2029年2月13日晚8点,中国和俄罗斯同时宣布,两国将在军工和材料等方面进行进一步的深度合作,且在合作范围内‘无秘密,无上限’。两国政府均表示,此次‘双无合作’,代表着中俄两国军事关系的进一步提升。
华钟一早上起来出完操,正在食堂里吃着早饭,听着新闻里报道着最新发布的中俄声明,洛星明冲进来,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试验场跑。
一台管架结构的机器,树立在试验场中央,明显是利用基地里能做出来的零散部件拼凑改造而成。整台机器没有动力储能系统,靠一根长长的电缆供给电能。一个俄罗斯的光头大汉在一堆管架当间,像踩高跷一样站着,脚下是一组粗壮的反关节步行腿,两条细长的机械臂装在他身边一堆管架结构的支撑座上。他穿着一套外骨骼,头上贴着密密的传感器,一根根线束从身后的控制主机里伸出来,连接到贴在头部和装在外骨骼上的传感器上。
“尤里,准备好了么?”契尔年科站在不远处的移动监测台旁问到。
“再提醒一遍,你的四肢活动范围很小,机器会等比例将你的四肢运动传递到外面的机械臂和机械腿上,注意你的动作。”契尔年科提醒着,逐一接通电路。
尤里动了动五指,机械手立刻响应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契尔年科他们面露喜色,这个思路行得通。
“信息回路没问题,手臂动一下!”他带着欣喜的语气说到。
尤里随意地抬了抬双臂,只是一小点距离,而细长的机械臂大幅动了起来,很快达到了可动极限范围。
“没办法,为了尽量缩小整体体积,驾驶舱位置只有那么大!”
尤里试着微小地去调整幅度,机械臂也相应地做出了回应,只是晃动幅度还是有点大,但仍然在可控范围。
“好的,现在尝试迈步移动,记住,你的腿是机器的大腿部分,轻轻地……”
然而机械腿虽然响应足够迅速,幅度却大了很多,很快就开始失衡,尤里挣扎着去控制它恢复平衡,却随着动作幅度无意中的增加而加重了失衡的迹象,整个机械像个喝醉的舞蹈演员,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谁他妈设计的!太难操作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尤里从驾驶位置上被手忙脚乱地解救出来后,晃着脑袋骂了一句。
“好啦,不用太沮丧,第一次嘛,总会出现问题的。”站在基地的格纳库里,华钟左右手双管齐下,勾着洛星明和契尔年科的肩膀,看着整备班的战士们在周围来来往往。
“我知道,我没沮丧,只是有点小遗憾而已。回头再调整一下吧。”小洛舒了口气回到。
“我也知道,第一次通常不会成功,但总有例外的,万一能成为那个意外,那多有面子!”契尔年科倒也坦然,笑着说到。
“继续优化数据和设定,怎么说都得先把操作系统的可行性给证实了,然后才能继续推进。”
“那个,”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在三个人身后响起, “需要我帮忙嘛?”
灰色的羽绒服,白色的毛线帽,娇小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冲他微笑着……
喻元回到了研究所的那天晚上,老钱又被华钟坑了一碗牛杂煲,不过出奇地这次他没什么怨言,笑呵呵地就答应了。
临时负责人老方也很快不再是临时负责人,继续当回二把手,倒不是喻元变成了带队人,而是来了更权威的人物,商振。
老商是60年代末出生的,西军电毕业,还没到60岁,但在军工电气领域是和权威马院士齐名的专家院士,由他来担任负责人,显示了国家对联合研究所的重视。随着老商一起到来的还有新的人手,研发团队再次壮大,工作更加顺利起来。喻元也开始在电气系统开发中担任一些重要工作,主要还是和电池有关。
俄国人对基地的建设这几年来一直没有中断过,过道里的装修已经完全遮住了原本的样子,扩建也在逐步进行着,相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倍有余。在施工的时候,有一块较小的区域因为岩质的问题,无法适用基地的装修,于是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被彼得罗夫他们一帮年轻人怂恿着,批准建了一个CQB训练场,成了士兵们找乐子的好去处。
这段时间,华钟的生活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训练工作也更加积极起来。彼得罗夫发现越来越对付不了他了,可怕的是不仅仅在近战格斗方面,甚至枪械和CQB上,也越来越不是对手。
终于,在观摩了华钟刷新CQB训练场的TA记录后,彼得罗夫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华钟说:“你最近是吃了什么药?怎么这么稳?”
“你的手啊,”彼得罗夫惊讶地说,“即便枪械调得再好,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能在快速移动中端着枪,打中3号靶以后,通过微调手臂还能在0.5秒以内打中25米以外偏差只有10cm左右的17号靶,那意味着对枪口的调整是毫米级的。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么?你的关节确定是人类关节而不是伺服电机?”
华钟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俄罗斯朋友,一挑眉毛:“我老妈的功劳,她是个芭蕾演员,从小就教我各种控制身体的方式。”
第二天午饭时间,华钟正和喻元坐一桌,边吃边聊有说有笑,契尔年科顶着标志性的鸡窝头,也不管是不是当了电灯泡,扫眉耷眼地坐在了华钟身边。
“去你的。”契尔年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随后沮丧地啃着列巴,“系统本身没有问题,伺服电机响应也足够迅速,但那么狭小的空间,需要驾驶者对人体的肌肉控制非常精准,精准到像在用挖掘机开饮料瓶盖!尤里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我们当中没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隔壁桌的彼得罗夫听到他们对话,放下杯子转头就对着契尔年科挑了挑眉毛说:“收起你那副苦瓜脸吧老兄!能干这活儿的家伙就在你眼皮底下呢!”
“不是我,是华钟!这小子昨天在CQB训练场打出来的成绩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破纪录的27秒124!比第二名快了6秒多!这家伙肌肉微调能力极强,关节稳的像伺服电机,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契尔年科愣了,转眼看向华钟:“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俄罗斯这边和中方商量了,让华钟过来担任试机员,中科院方面没什么问题,老郝自然更不会有异议,这事就这么成了。
初次试机的当天,喻元和一群中方的研究员一起走进了试验场,场地周围已经占满了人。中间空地上放着的还是那套系统,华钟穿着外骨骼,站在这套系统脚下,偏瘦的身形与机器相比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俄罗斯军方的试机员们眼神里虽然没什么恶意,但赤裸裸的不信任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华钟抬头看了看这套机器,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议论纷纷的人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他就看到某白大褂小女生裹在人群里,可爱的脸蛋涨得通红,双手在嘴边扩成喇叭状。
于是华钟笑得更灿烂了,他踩着脚蹬呼的一下腾起身子,单手抓住了驾驶位置旁的结构管架,脚部在获得支撑后一个轻巧地转身,人就站进了驾驶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奥运会高低杠运动员一样敏捷高效,甚至带着点优雅。
小洛过来给华钟接上操作系统,笑着说了一句:“你小子,显摆!”
手指、胳膊、腿,他一点一点地,每个关节都轻微活动了一下,看着机器和自己的动作同步,感受着机器放大幅度的比率。
机器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三步过后,整个系统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地,华钟稳住了身形,努力控制自己的四肢肌肉,机甲再次站稳,继续向前走去。
华钟刚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喻元就跑跳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华钟,你太棒啦!!”
周围的掌声、口哨声、嘘声、笑声更热烈了。华钟脸上难得地泛起了红,只能冲周围的战友同事们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兴奋。
“干得漂亮,臭小子!“老郝也走上来,拍着华钟的肩膀。
“谢谢班长!那可不嘛,也不看看,您带出来的兵,能差的了?”
“少跟我这耍嘴皮子。当了试机员就好好干!别给咱中国人丢脸!再接再厉!”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喻元就再也没在吃饭的点看到过华钟,好在休息时间还是有的,研究人员的休息时间也相对比较灵活,两人倒是也没少见面。
战友们自然还是老样子,能拿他俩开涮的时候绝不含糊,华钟只是笑,却没了以前的辩解,许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太过明显了。老郝虽然表现得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提醒华钟任务第一的原则以外,也经常无心般地问起,什么时候打算和喻元表白。
看着老郝一本正经神态华钟就气不打一处来:“班长,咱就别装了,你眼里的八卦之意都快漫出来了,板着个脸有意思么?有本事你看着我眼睛说。”
“臭小子,我这是为你着想!碰到好女孩就得主动出击!该确定关系就确定关系!”
看着华钟离开的背影,老郝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确定关系可以!军营里面,不许犯错误!”
这半年里,华钟跟着研究组,逐步将操作系统完善了起来。洛星明和新来的软件工程师们将华钟操作时候的部分动作记录了下来,转编成了适配新系统的电子辅助预设动作,简化了一部分操作。终于,俄罗斯那边能上机的人也有了,但所谓的上机,也不过是进入机甲后走两步,按华钟的话说,只能属于 “没病”的阶段,离真正战斗形式的操作,他们还差得远。
开发属于并行开发,操作系统华钟在配合,其他部分也没闲着。四肢分别都做了调整,采用了更坚固的材质和结构,外形也被设计出来,预留了足够的动力储备空间。为了适配武器,研究所的两派人员又争论了起来,按照简易可靠的路线来说,俄国人更希望使用固定武装,即所有的武器搭载在两条机械臂上,但中方有不同的意见。本身这种机甲需要使用大量的新元素合金,产量及其稀少,加之新开发的操作系统能适配的驾驶员更是万里挑一,不太可能做成适应正面战场上的规模化装备,使用场景上又偏重于巷战,所以每一台都是精锐,如果使用大量固定武装,则泛用性方面会大打折扣,于是在中方的坚持和沟通后,确定了双肩及背部设置4个武器挂点,根据任务目的不同而选择不同武器装备,最大可能做到“一机多用”这样的方案。至于固定武装,考虑到俄国人的想法,也没完全放下。从机甲后方延伸出一根机械臂,装备中小口径机关炮,通过手臂的机械手进行操控。
机体接口敲定下来,选配武装却犯了愁。中国现有的几种武器都不太适合,要不过重,要不性能指标不达标。于是又是一顿忙活,写邮件、打电话联系国内,沟通,结果第二天,南理工和北方工业组成的联合团队赶了几千公里的路就来了。
看着反应如此迅速的专家团队,老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时代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交通不方便,坐飞机都得转好多次,北斗成型之前都是用GPS,卫星电话死贵死贵,你们年轻人现在是摊上好时候喽。”
喻元所在的电气开发团队,则致力于提高新型高能电池的能量密度,目前做到了每公斤10.5千瓦,提升幅度超过40倍,然而可怕的还不止于此,虽然混合了新元素的电池体积利用率不高,只有58%左右,但同体积下电池的重量相比传统锂电池则有超过1倍的增幅。别觉得这是小事,密度更大带来的就是单位体积内电池容量是以往的70倍左右。说人话就是,一台150kw的电动车,电池包重量大概只有25公斤左右,体积则可以做到手提箱大小。要不是AMA-11元素实在稀少,只有军工这种时常不计成本的领域可以规模化使用,可能民用市场里的电池革命就真的要出现了。
喻元最近心情还不错,项目进度很顺利,这几年见得多了稍微撇开一些成见后,以往对军工那种抵触不说消失,至少是减弱了不少。再加上华钟这个逗逼没事逗自己开心,日子过得自然舒心了一些,直到结构组来了个顾问,徐工的技术人员,张力。
张力原本是徐工施工团队的人,因为驾驶“小龙虾”技术比较熟练,被徐工派到联合研究所来提供实地驾驶经验帮助新系统开发。原本也没什么,直到他提起自己在金三角特区的经历。
“那帮毒贩真的是畜生,没有任何利益可讲,来了就是报复杀人的。”
“可不是么,我还好,命大,当天不是我出班,可怜了那个小伙子程笙,才29岁啊,三十都没到,听说他爸爸是个挺有名的教授……”
“程笙,我们那一个小伙子,1月的时候保护特区当地的人,被毒贩用机枪打死了。”张力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怎么了?”
喻元低头走了出去,华钟午饭时也没见到她,一直到晚饭后,华钟不放心,和战友们换了班去找喻元。转到基地外,才发现她坐在停机坪边上,看着远处发呆。
7月的西伯利亚夜晚来的很晚,即便现在已经是7点多了,天色依然大亮,阳光照在女孩身上,像披了一层金色的纱。
“嗯,有点。”女孩明显不想多说话,华钟也不追问,就这么陪着。
“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有个徐工集团的操作员,在老挝被……”
“程老的小儿子,程老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生病回家的。”
“怎么没人告诉我?怎么每个人都瞒着我?”喻元的话里带上了哭腔,她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老师没有和我说,只说是身体原因,父母也没有告诉我,同事们也没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想保护你,毕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喻元哭着哭着,靠在了华钟的肩上,华钟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动不动地让她靠着。
“程笙他怎么会死呢?他又不是军人,只是个工程驾驶员。我们的军人呢?为什么不保护好他?”
“中国不是美国,在海外没有驻军的,驻军属于侵犯别国主权。”华钟苦笑了一下,“而且,他是为了保护平民牺牲的。”
看着喻元不吭声,似乎听了进去,华钟继续说到:“我是个军人,不懂那么多时政,我只知道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一直被遏制,一直被封锁。很多人以为我们受技术封锁只是近10年的事,但不是的,外面对我们的技术封锁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一路上,我们没有侵略、没有掠夺、没有殖民、没有得到过日韩那样的技术输血,我们用自己的命去拼,在国际规则内获得了今天的成就。”
喻元刚想说什么,突然想起父母在临行前和自己说的“注意那些劝你吃素,但自己却在吃肉的善人”这句话,于是默默地把嘴又闭上了。
“华钟你知道么?”过了一会,女孩轻声地说着,“我去看了四川和内蒙古的灾区,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人们在非常努力的互帮互助,共同建设,而不是我认知中的打砸抢。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和朋友全家一起去过路易斯安那,看到了飓风过后的场景,太可怕了。人们互相防备着,抢劫不时发生,军队拿着枪开着装甲车,说是维护秩序,甚至军队自己也有掠夺的现象,从那以后我对军人的感觉就不太好。”
“那你不是也看到了嘛,不是所有的军队都是这样呀,而且你高中毕业还怕这些,胆小了吧?”华钟觉得气氛有点沉重,于是笑着开始调侃。
“你笑我!”喻元直起身子给了他一记粉拳,“我那时才14岁!”
“你说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被他这么一闹,女孩好像精神好了一点,又靠着他的肩头说。
“天性如此吧,我们也只是在野蛮的世界里尽量保持文明而已。”华钟微笑着,“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么,读书是为了文明地和傻逼说话,练武是为了让傻逼文明地和你说话。”
“噗哧……”喻元终于乐了出来。她抬头看着身旁的这个军人,这个朋友,脸颊有些微红,靠得更近了一些,而他也在看着她,微笑着,满眼的清澈。
开发进度异常地顺利,装备发展部和陆军也出乎很多人意料地对这台新机器很感兴趣,同意先以技术储备的名义立项,于是结构组将除了防弹外甲以外的部分都制作了出来,部分关节和支撑性骨架在结构上使用了被正式命名为A02的新型合金,外甲因为都是包含A02合金的复合装甲,为了节省时间和资源就没着急开发。新的军用型四肢被用来替换掉了原本孱弱的机械臂,电气系统也安装到位,但仅安装了备用电池,主电池接口还是连着电缆方便长时间开机收集数据。
新的机械脚中间安装了最新设计的全向轮,前后两组,可以向下弹出,类似旱冰鞋,在铺装路面上有着良好的表现。测试结果显示如果上高速公路,这台设计重量2.9吨的大家伙可以稳定跑出平均50公里的时速,完全跟得上合成旅的行军速度。
喻元自打上次和华钟聊完天,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对政治和军事原本并不敏感的她,现在也关注起这方面的消息来。知道的越多,才发现以前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国与国的关系和每个国家之间的差异,远比她想象的要大,根本不是一套所谓的“普世标准”可以适用的。
只是最近因为项目需要,华钟越来越忙,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独处了。让女孩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不好意思承认——有点失落的感觉。
午饭的点,华钟刚从机器上下来,喻元就递过来一份盒饭。聚合物做的饭盒,内衬了不锈钢,白色的外壳上,印着卡通的小猫图案。他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来道了谢,坐在试验场旁的地上就开始吃了起来。
“这几天除了试验场,其他地方都没看到你人影,很忙吗?”虽然知道是为了工作,喻元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点空落。
“这样哦……”喻元嘟囔了一句,也坐在了他身边。原本用来测试的机器系统只是为了验证操作形式的可行性,定型后的军用制式型号肯定要粗壮许多。现在换了新的四肢,重量完全不一样,操作起来的感觉也自然不一样,华钟说的重新适应参数,就是这么回事。
“今天怎么吃饭的点过来了?”华钟一边扒拉食物一边问道。喻元负责的是电气系统,属于动力源的事。目前试验机主要还是用电缆作为动力来源,还没到动力匹配的关键时候,她平日里也很忙,一般在试验场见不到她。
“没事啊,就过来看看。”喻元眯着眼睛,就像华钟刚见到她那天一样。
“嘴硬。”华钟笑着摇摇头,心里暗自说了一句,放下饭盒,背身从衣兜里掏出样东西:“手给我。”
喻元纳闷地伸过手来, 然后手腕处被华钟带上了一条手链。
一截细细的钛合金管,经过烧灼,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中间精密地点焊着三个轴承,左右轴承上分别刻着“喻元”和“中俄联合研究所”的字样,中间的轴承上焊着一片小小的新元素合金碎片,呈现着珍珠般的蓝灰色,被雕刻成了一只小猫脑袋的样子。钛金属管的中间穿着军用枪绳,两头连接着一枚PLA驻防章。
华钟看着这个天才的小丫头,笑容里带上了一点宠溺:“傻丫头,你离开没几天我就知道了!”
女孩的笑容逐渐灿烂起来,华钟也说出了那句几年前就想说的话。
西伯利亚的春天,比中国晚了很多,5月的晴空下,是初春的平原。两架直20A载着士兵,缓缓停在了山脚下的停机坪。队长带着士兵们鱼贯而出,列好了队伍。
高峻的斯塔诺夫山脉延绵着将极地的寒气挡在了北方,中国人称之为,外兴安岭。
“同志,欢迎来到西伯利亚联合研究所。”一身戎装的俄罗斯老人走上前来,敬了个礼,雪白的头发压在帽檐里,还是那么一丝不苟。
“谢谢您亲自来迎接,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队长用俄语回到,并郑重地回了礼。“中国陆军少校高锐,向您报道!”
老人身旁的中国军人上前敬礼:“中俄西伯利亚联合研究所驻防部队少校,郝胜,欢迎你的到来!”
“你们来了,我交接完也该离开了。”老郝放下手,轻松地笑着。
“放心,郝少校留下的工作,我们坚决完成。”高锐也笑着。
“进来再说吧。说起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迎接中国的驻防人员了。“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笑着说。
“退休啦!”老人看了看群山,和远处的朝阳,转身带着新来的战士们,一道走进了基地。
基地的主控室里,上校带着新来的少校,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看着宽阔的试验场。
“怎么样,新来的中国朋友,配备新型A02合金的大玩具,就是它了。”上校的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采。
一台部分外装甲呈开启检修状态的机甲静静的站立在玻璃窗下,身后的支架撑住它的身躯稍稍后倾,灰色涂装配上白色的编号YE001,在中俄军队里任何人一眼都能认出这是台军用原型机,整体看起来更像是在军用外骨骼外部做了外延,大腿和胸口部分完全打开,将驾驶员包裹在里面,数条管路和信号纤维束缠绕在驾驶座两旁,安全带将一个穿着步兵外骨骼的黑发小伙子牢牢固定在驾驶舱里。几个工作人员围在机甲周围,进行着调试。
“还是有问题,HMD图像反应有改进,比上次强多了,电容放电量在元器件承受范围内,但略大,导致系统温度不太稳定。下肢转轴有点生涩,腰部的力回馈系统固定也不太牢靠。”华钟摘下头戴显示系统,露出线条分明的脸庞。
“以前通过固定式电缆做测试的时候,这部分系统被by pass了,进度有一点慢,放心,今天会调整好的。”洛星明穿着白大褂笑着对他说到,“你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1小时后应该可以进行下一次试机,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主控室里,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与郝胜并肩站着,正在给高锐做介绍:“YE001,是用军用外骨骼的理念做了延展设计,匹配了最新的高能锂电池,有效连续运作时间能达到6小时以上,这套设备加上了A02装甲后,30毫米通常弹也拿他没办法,如果再外挂反应装甲,能有效防御携带破甲弹头的单兵武器。”
“设计时候就考虑了通用接口系统,武器种类非常多样化,配合小型的相控阵雷达系统,可以控制编队内全部机体的武器库,统一调度并打击。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郝胜笑着拍了拍高锐的肩膀,“哦对了,差点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中科院电气研究所的喻组长。”
正在屏幕前敲打着键盘的女性站起来转过身,向着高锐露出友善的微笑,到颈部的短发,精致的五官,年纪不大,眼睛很灵动,一件棕色的卫衣,外罩着白大褂。“你好,我是喻元。”
“喻组长你好,我是奉命过来换驻的少校高锐。”高锐立正敬礼,没有丝毫怠慢。“第一次看到新家伙,这算是绝密了吧?”
“说出去可能你就真的得去古拉格监狱了。”奥克加布里斯基上校开着玩笑。
“既然能来,说明国家对你们是信任的。”喻元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这个机体和国内沟通了很多次,知道的单位应该也不少。高少校,你作为一线战斗人员应该清楚,产学研研究最怕的就是你研究你的,我生产我的,他使用他的,科研部门拿出新产品,但一线人员根本没需求,或者不知道怎么用。上世纪我们国家做过这样的事,脱节非常严重,现在沟通就非常多了,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华钟看了看主控室里的喻元,笑着拉下HMD,安全带自动收紧,他的双手双腿都伸进了预设位置,信号纤维束顺着支架缠绕住四肢,电传信号将把他的四肢动作放大后,传递给机甲。舱盖和开启的腿部装甲缓缓合上,头部的探测器发出红色的光芒,机甲站立了起来。
“华钟,活动一下,感觉如何?”主控室里,喻元带上通讯器问道。
微幅活动手臂和腿部,机甲跟随着华钟的动作做出了反应,步伐沉重但异常稳健,液压系统反馈迅速且精准,甚至做出了小幅的跳跃动作,随着步伐加快,这台3米多高的钢铁巨人跑动了起来,脚部的动力辅助轮展开,就像穿了溜冰鞋一样开始绕场滑行。瞄准系统开始逐个扫描试验场里堆放的各种障碍物。
随着主控室里工作人员的声音一个个响起,机甲的动作也越来越流畅,转身,冲刺,急停,侧向小幅跳跃,短距离冲刺滑行……
“所有系统运行稳定!”喻元直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看向那个被包裹在钢铁中的身影。
喻元嘴角泛起迷人的微笑,转身宣布:“YE001,测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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