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麻辣烫和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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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想吃什么？”我问道。
“麻辣烫！”她的回答带着兴奋。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我的问题显得多余，她见我没反应，直接拉着我的胳膊走到那家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麻辣烫店，拉开玻璃门，掀起厚门帘，热气和调料味儿一拥而上，差点把我扑倒在地。
我后退了两步，想要转身离开。
她拉我坐下，点了两份麻辣烫，一份微麻微辣不要糖但加醋，一份口味正常，所有的都正常那种。又点了几个炸串，淀粉肠、鸡柳、鲜蘑和骨肉相连。饮料是两瓶宏宝莱，一瓶花生露一瓶老汽水。
这菜单我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
我把外套脱下，挂在边上的椅背上，然后接过她的，罩在我的衣服上。
麻辣烫和炸串一并端上来的，热气腾腾，让我眼镜结雾。辣椒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挺香的，但气味中这股略带侵略性的态度，让我有点厌烦。
“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她说。
我刚要开口，被她打断道：“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关于考试的事情。 ”
我默认了她的话，今天是研究生考试，我一如既往地在重要考试这件事上又一次失利，比如前一阵的司法考试，和四年前的高考。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问道。
“不知道，没买票，也不想回。”她向加起来的面条吹着风说道。
“我也不想回，想休息几天。”我喝了口汤，咸，有点辣，而且烫。
“舍不得我？”她笑了，眼睛弯弯，很好看。
“对。”我不假思索。
“拉倒吧，少就坡下驴。”
“我喜欢你。”
“那你把烟戒了。”
“你先答应我。”
“不戒烟不可能。”
一轮交锋以我的失败结束。室友一直劝我离她这个院系魅魔远点，这话是对的，但我从来不听。我比院里所有人都早三年认识她，要是中招早就中了。
对话终止，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我觉得有点尴尬。即便我这种假情假意的表白已经说过不下一百次，但是她没有一次接受过。
“第九十六次。”她掏出手机，记下了我对她的第九十六次表白，对于这个数字，我不置可否，也不会相信。
“采访你一下，对于自己的第九十六次表白失败，有什么想说的？”她拿起已经被她咬了一口的烤肠，当成话筒，对着我采访道。
我没回答，一口咬下，带着她咬下的断面送进嘴里，当着她惊愕的脸色面前嚼了又嚼，随后得意地吞下，看着她的有些泛红的脸，我知道我扳回了一城。
“变态。”她举起拳头狠狠锤了我肩膀一下。
我没有否认，这下心情总算是好点了，果然自己的快乐还是要建立在他人的不快乐上。
即便是她狼吞虎咽，吃饭速度还是比我慢了一些，我先一步吃完，先一步结账，先一步走出门外，并在她出门之前点好了烟。
但是我低估了她这次的勇气，连打火机都不敢玩的她突然伸手，把燃着的香烟从我嘴上拿走扔在地上，接着被她狠狠踩灭。
“戒烟。”
“我不。”
“那你继续单着吧。”
“说得好像你会同意一样。”
她没再理我，快步走在我的前面，一声不吭。我又点了支烟，跟在她身后，两人就这样不近不远，一路走回到学校。这段路在大学四年间我俩走过了很多次，大多并肩，像这样的一前一后，算是少有。
老规矩，先送她到宿舍，楼下很多情侣，不少女生怀中捧花，有的面露喜色，有的神情低落。她在进门之前站定，转过身来，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礼盒塞到我怀里，说了句生日快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今天起来我生日。
直到毕业前，我再也没有和她见面，只是打火机往后就再也没换过。室友说这是她的终极杀招，让我以后睹物思人，如果这是和她的最后一面，那就是绝杀中的绝杀。
我没让他说完话，而是用两发直拳让他闭嘴。
再次见面是七月仲夏，天气闷热且黏腻，领完毕业证书的那天中午，她拉我去吃麻辣烫，要了份经典套餐，宏宝莱缺货，换成了可乐。我没有点任何东西，天气太热，什么也吃不下。
刚一落座，她就举起手机开始对我显摆，上面是一家南方大厂的offer。
“夸夸我。”她微微撅嘴，扬起下巴，一脸得意。
“跟我回老家吧，我家拆迁了。”我劝道。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先戒烟。”
“那打火机留着点蜡烛？”
“变态啊你！”反应过来的她又狠狠地锤了我，这么一看我的肩膀也算是千锤百炼。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后天，我爸妈跟我一块去，他俩想去旅游。”她回答道。
我没有说话，这次我没点麻辣烫，没胃口，也不想吃。
“所以你没什么要说的？”她又问道。
我把可乐的拉环拽下，带在她的食指上，说道：“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别走了，咱俩回去考个编制，攒个首付就买学区房，天天下班回家吃完饭就……”
“停。”她打断了我。
“我想说是打游戏。”我说道。
“我是不会回去的，我也不认为你应该回去。”她的语气有些严肃。
“生日快乐。”我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是一支钢笔，她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
“我不快乐。”她握紧了手，把拉环握在手心，大概是太用力了，拳头还有些发抖。
“看不出来你竟然舍不得我，一会出门被车撞死我也能含笑……”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她没有说话，只是结账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她的钢笔没有拿走，但拉环一直被攥在手中。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追上去，只是看她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把她喝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
她离开的那天我没去送，但是她室友后来找到我，说是转交给我个东西。
是个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俩字，戒烟。
字很漂亮，里面还夹着一个拉环。
后来一切如常，我比较幸运，回到老家考上了公务员，父亲的身体也有了好转，至少是能下地走走，出门晒晒太阳了。
用我室友的话说就是，这女人克我，她在身边时，我准没好，她走了，我哪都好。这话是毕业时宿舍散伙饭那天他喝大了说的，我也没有让他说完，而是用啤酒瓶帮他闭嘴。
大学四年，她不缺追求者，我则正相反，同班同学都没有交下几个朋友。我们俩人从高中同学变成大学同学，对外一直说是单身，但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经常一起吃饭，偶尔一起看电影，放假一起回家，开学一起返校，我老爹住院她回来看，她家里电器坏了我上门去修，我们见过彼此很多种样子，也有过彻夜长谈，但是手却从来没拉过。
究其原因，大概是我不喜欢麻辣烫，她不喜欢闻烟味吧。
毕业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联系，只是有天在和第十二位相亲对象吃饭时，我在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后，为了躲避尴尬开始刷手机，在朋友圈刷到了她和一个男生的合照，配文是一颗爱心。两人举止亲密，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室友给我发了这条朋友圈的截图，我这才想起来把他拉黑。
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看相亲对象，问道：“你介意抽烟吗？”
对面的女孩莞尔一笑，说道：“不太介意，但我也确实不怎么喜欢。”
“还好我戒烟了，说起来今天已经有三百多天没抽了，马上一年。”
“很厉害，那烟瘾犯了怎么办？”
“喝咖啡，现在非常想喝。”
“烟瘾犯了？想抽就抽吧，我没所谓的。”
“那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咱俩就这么吃完饭有些不甘心。”
对面的女孩听完之后笑了，说道：“那就转下一场吧，去喝咖啡。”
“我请客。包括这顿和下顿。”我说道。
“好啊，但下次一定要我请。”女孩也不扭捏，大方接受。
“来日方长？”我问到。
“来日方长。”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