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硫磺在月光静脉里凝固成痂 / 游子衣襟仍别着三年前的风铃标本 / 东方飘来的灰烬带有母亲发丝的触感 / 而你的罗盘开始吞食倒悬的星辰
青铜剑柄渗出古老盟约的锈迹 / 蓝刃剖开冰湖时捞起沉没的冠冕 / 十二座神庙在虔诚信者祷词中迎接光明 / 有人把瀑布锻造成哑光的念珠
金穗在月白长袍上编织咒语 / 黑曜石正反两面同时吸吮暮色 / 我们鞋底黏着不同纪年的焦土 / 像五枚错位的齿轮啃食同一条时间
第九次梦见熔岩浇铸的骰子 / 每个棱面都裂变成更小的故乡 / 而谶语在龙鳞缝隙发芽成藤蔓 / 所有流亡都是未完成的火种
盛夏的傍晚,夕阳给河面铺上一层暖黄,波光粼粼,湿热的河风鼓动着船帆,船工们纷纷脱了上衣,松松垮垮系在腰间,毫不害臊地坦露胸膛。只有其中一个小个子身影穿着干练的水手服,稳稳地跌上爬梯,赶在船身转向之前收拢了船帆。
霜华收回了视线,朝身旁的人赧然一笑:“抱歉我走神了,帕西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讨论道德律令是否应排除感性经验。”帕西欧拍了拍铁质护甲上的灰,站了起来,走到霜华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甲板。“我说,霜华……啊,抱歉,应该叫希纳伏了。不好意思啊,说顺口了。话说十年没见了,你和10年前简直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唉!像我就即将步入中年了,说真的,我很担心自己的头发。”
“继续叫我霜华就好,帕西欧,希纳伏是我成年后的正式姓名,你们都是我亲近的人,叫我小名霜华就可以。”霜华轻轻点头,眉眼弯弯:“我倒是很羡慕帕西欧你这样成熟稳重的气质呢,听说你现在已经是骑士扈从了?”
“是索兰尼亚骑士扈从。幸好10年前那次战斗让我结识了伊斯平老爷子,你们回家之后,就是他引领我进的骑士团。”帕西欧庄重地展示刻印在自己链甲上的索兰尼亚骑士团徽记,把手上的哲学书收进行囊里。
提到伊斯平·绿盾,两人不由都沉默了。他们这次能再次相会,正是因为都要前往参加伊斯平的葬礼,这位80多岁的人类诗人已经在人生的旅途中走得足够长久,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从贝克林的信中可以确定的是,伊斯平的离去非常安详,贝克林和粗棒准备在沃格勒镇给这位一辈子都致力于为人们带来欢笑的吟游诗人举办一个盛大的纪念仪式。
“伊斯平的音容将在我们心中永存。”霜华手指摩挲着法杖上的圆形徽记,轻轻说。
“好了,不要过于感伤了。”帕西欧大掌在霜华肩头轻轻拍了拍,“这不是还有我们五个吗?我们都会继承他的高尚精神、发扬他的善良品行,在这个乱世尽可能地帮助平民百姓们。走吧,我们去看看船行进到哪里了。”
还没等两人动作,昏黄的阳光一暗,河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头顶云层开始逐渐变厚,浪一层接一层地打在船体上,瞧着就像是暴风雨来袭的前奏。霜华跟在帕西欧后面一路小跑到甲板上,老船长已经吹着哨子忙着指挥三三俩俩的船工收帆,那些笨手笨脚的船工一看就是空有力气的新人,手忙脚乱地拉着绳子,着急之下还有人拉错,把好不容易收到一半的船帆又给抖落放下来了。老船长气的吹胡瞪眼直叹气,指着那个笨蛋破口大骂。帕西欧赶忙快走几步问老船长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能让他帮上忙。
“哈!你小子比这群懒猴强多了,这帮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菜鸟真他妈气人啊,连那个跟你们一路的小伙子都不如。”老船长抬脚踹了那个拉错帆绳的水手屁股,那水手捂着屁股赶紧跑去继续拉绳子。
霜华不由心想,洛里安本来就是水手,他可是常年走海路的什么情况没经历过?海上的风浪那可大多了。他这10年想来是经历了诸多历练,前几日刚见他时甚至都有些没认出来这个目光坚毅、但独自望着海时却会流露出难以言说之沉痛的精灵是10年前那个开朗的洛里安。也不知道他这十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那悠远目光里有种拒人千里的痛苦和仇恨,这让霜华明白最好不要擅自发问。
“对了,老船长,您知道我们现在行进到哪儿了吗?还有多久才能到沃格勒镇?”霜华问道。
“我瞧瞧……大概再走个几里地就到了吧,不远了——该死的!怎么回事?!”老船长话说到一半,砰!船只底部突然发出了沉闷但响亮的撞击声,船体猛烈地晃动,船工们被晃得东倒西歪,霜华也是脚步不稳一个踉跄,但他身周突然出现一圈魔法灵光替他消解了撞击的力道,保护着他不受伤害。
“天啦!是碰到章鱼怪了吗?惊心动魄的海战就要开始了对不对!”一个矫健的身姿拉着帆绳踩着船舷跳跃到老船长身边,银蓝色的辫子随浪花飞扬,声音清脆。她一跳过来就左右张望试图寻找进攻的敌人。“都别怂啊!大伙抄家伙跟我下去瞧瞧——哦等等,霜华你学了水下呼吸吗?”
“笨蛋星流!水下呼吸是高等术法,他还没参加试炼,怎么可能会啊!”远处洛里安处理着船帆,忍无可忍地提醒道。紧接着他又远远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发现自己竟然顺着星流的思路说了下去,“拜托先别用肌肉思考啊,哪来的什么章鱼怪……”
霜华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洛里安和星流两人都是奎灵纳斯提精灵,或许是因为同族同源的深厚感情,洛里安在遇到和星流有关的事时会表现得比其他时候更开朗和毒舌。他们两人一旦争辩起来,连霜华都忍不住笑意。
“报告船长!是……是触礁了,船底触礁了!货舱层破了好几个洞,正在进水!”一个船工气喘吁吁地从下层跑上来,带着慌张地神色边跑边喊。
“慌个屁!”老船长把酒袋抛向发抖的船工,“喝光,然后赶紧滚下去补洞。他妈的,老子刚上船的时候都比你这软脚虾强!——二副!下去看着点,破洞估计没过水线!”老船长冲着甲板下面大吼一声,然后利索地冲到船舵边上,在嘎吱嘎吱的木头声中把船舵左打满,船只随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调整方向朝岸边驶去,水声哗啦啦作响。
有此变故,船头的洛里安和帕西欧走回霜华和星流身边,甲板下方很快传来了用木板补洞时发出的丁零当啷敲击声,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帮上老船长什么忙。
“海伦斯呢?怎么没有看见她?”帕西欧环顾一圈好奇地问。
“她晕船啦,在客房里休息呢。”星流摊手,“我本来陪着她,但听到外面一声巨响,还以为船被海怪入侵了呢。”
“那我去看看她。”霜华闻言连忙起身,对朋友点点头,把牛皮包裹的厚实法术书抱至胸前,快步向客舱走去。
客舱的简朴装饰摆件因为刚才的撞击被震得歪七扭八横在地上,霜华小心翼翼地穿过满地狼藉,白色法袍上没有沾染上任何脏污。一只透明的手代替他在海伦斯的房门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海伦斯,你还好吗?刚才船触礁了,希望你没有因此受伤。”霜华的法师之手轻轻推开房门,他看到正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海伦斯,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圈,一阵魔法灵光在空气中凝聚,幻化出一片盛开着无数鲜花的清新香气,将室内的潮热与晕眩一扫而空。
“我……我没事,就是一上船就开始晕,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外面有人受伤吗?我还是出去看看吧。”海伦斯担忧地抚着圣徽上的蓝色无穷标志,绛紫色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她拿起一旁的医疗包和随身物品,虽仍然虚弱但还是坚持起身向舱外走去。
霜华和海伦斯从客舱走出来,看见同伴三人正围着老船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船只已经就近在岸边紧急停了下来,现在是晚上7点多,低矮的黑色云层遮蔽了月光,岸边是茂密的树林,船只在漆黑的岸边灯火通明,船工们仍然丁零当啷修补着船体。
“霜华,海伦斯,坏消息。老船长说底层的几个洞估计要修段时间,起码在明天中午前是不能出发了。”帕西欧皱着眉一脸凝重,“不过好消息是这里距离沃格勒镇很近了,走路大概3、4小时就能到。葬礼明天就开始,最后一小段路了,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们就走陆路赶过去吧?”
伊斯平对他们恩重如山,霜华无论怎样都不想错过他的葬礼,他相信其他同伴也都是这样想的。帕西欧和大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眼神,见没有任何人反对,他朗声笑着率先下船。老船长靠着登陆爬梯抽着旱烟,居高临下看着离开的五人,沙哑的声音带着祝福:“一路顺风,孩子们。”
几人背着行囊对着地图和星辰找准了方向,不约而同加快脚步,一边谈笑着一边朝沃格勒镇的方向赶去。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夏季天黑得晚,走到晚上9点多才彻底暗下来,树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和飞虫吱吱乱叫,一声高过一声。
“哈哈哈哈,我记得当时我大喊一声站住!那地精头头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了!”星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十年前那场大战她是如何大杀四方,“……然后那地精头头想拿弯刀砍我,我一闪身就躲过去了,反手还把他的武器缴落在地!哦对了,那把弯刀还是我们的战利品哩!叫什么来着……”
“叫屠狗刀,虽然这名字实在欠缺一些美感,但——毕竟是个魔法物品,偶尔也能派上点用场,聊胜于无吧。”洛里安拍拍行囊里露出的刀柄,“要论魔法物品,还得是伊斯平爷爷的绿盾那样的才行。”
帕西欧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真是强大的盾呐,也不知道伊斯平老爷子把它留给谁了。”
“我记得当年伊斯平爷爷有说过。”霜华想了想,一边回忆一边模仿伊斯平的语气说,“‘这面绿盾只能托付给真正的英雄,托付给愿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托付给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人的人’——当时他就是这样说的。”
这句话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众人不由沉默下来陷入回忆之中,静谧的夏夜一时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的虫鸣。
就在此时,洛里安突然警觉地盯着前方,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众人的沉思。霜华看出来了,这手势代表前方有情况,他挥手熄灭帕西欧和海伦斯的火把,和大家一起放轻了脚步。随着他们谨慎而小心地靠近前方,轻微的金属碰撞和兵戈相交声顺着晚风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树林里,是什么人在活动?疑惑着,他们悄悄拔剑准备好武器盾牌和随时迎战的准备,在茂密树林的掩映中一点点接近。
在看到前方情形时,饶是霜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一个骑士模样的人正慌不择路向霜华他们的方向跑来,但他身后突然射出来一支弩矢,精准地命中这人的胸口把他钉倒在地上,骑士紧握长剑的手抽搐几下就不动了,身下逐渐溢出液体。霜华赶忙向这个骑士后方望去,隐约能看到一个直立蜥蜴一样轮廓的身影一闪而过,再定睛一看骑士的装备,霜华睁大了双眼。
“这……这好像是索兰尼亚骑士团的徽记?”霜华惊讶地轻声说,不由看向帕西欧。知道人类的眼睛并看不见这些景象,他简要地向帕西欧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沃格勒镇附近没有骑士团的驻军,要说镇子附近的索兰尼亚骑士,那只有贝克林奶奶是索兰尼亚骑士了,难道……?!”
帕西欧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方冲去,誓言之力围绕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明亮的光环,一时照亮了黑黢黢的树林,也照亮了前方不远处的惨案——身穿索兰尼亚骑士精良铠甲的几位战士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折断的长矛从后向前贯穿了他们的身体,红色的鲜血像打翻的颜料盒一般泼在土路上、树干上、马车上,鲜血淋漓还带着温热。一只浑身布满鳄鱼般红色鳞片的奇怪生物从瘫倒的马车货箱里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一对琥珀色竖瞳凶狠又锐利地向霜华等人方向警惕地扫了一眼,左右怪叫几声,嗖的一下钻进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站住!”帕西欧高喝一声,长剑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冲着蜥蜴人坚硬鳞片的裂隙砍去,铿锵几声刮落一地的黄铜色鳞片,两只行动缓慢但体型庞大的蜥蜴人一左一右把他包夹住,刺向帕西欧的凶猛长矛攻击被精灵野蛮人带着暴怒格挡开。一道长长的电弧从霜华指尖点出,连接他和其中一名吱哇乱叫的黄皮蜥蜴人,电流刺啦作响。
“他要跑了!”速度最快的洛里安双掌如电,四两拨千斤绕开拦路的胖蜥蜴,“我过不去啊!”
这几个身穿重甲的蜥蜴人皮肤仿佛是干涸裂变的黄土地,坚硬、粗糙,刀剑和拳头难以穿透他们的防御,反而被这些怪物找准时机用长枪反击。后方的帕西欧和星流短短时间身负重伤,但不断有圣洁的浅蓝色光芒闪耀在两人身上,柔和地治愈着两人伤口,是海伦斯在默默向神祈祷。
“不要强追,保护好自己!”霜华心急如焚地维持着法术的专注,“帕西欧、星流,你们怎么样了?”
星流挥舞着巨大的长柄刀,猛跳而起把黄皮蜥蜴人扑倒在地上,迅速从腰间抽出长剑,手起刀落让这条蜥蜴的脑袋滚进杂草丛里。还不等她发出胜利的怒吼,一阵奇怪、呛鼻的粉尘从蜥蜴人被砍断的残肢断面里散发出来。星流双眼睁大,转身试图扑倒一旁的帕西欧,“快走!这不对——”
“劲”字还没说出来,“砰!!!”,蜥蜴人的尸体奇怪地扭曲膨胀,粉尘像是被或点燃的煤气罐一样猛烈地爆炸开!
一声剧烈的小型爆炸像是蜥蜴人死亡前最后的呐喊,惊醒了夜晚沉睡的鸟虫,远处的黑暗茂林里无数夜鸟扑扇着翅膀鸣叫着四下乱飞。“咳咳……咳……”洛利安捏着鼻子用手挥散粉尘的烟气,用脚把蜥蜴人的尸体踢远,“那个偷了东西的红色蜥蜴人跑了。**,要不是这几个黄蜥蜴碍事,本可以追上的。”
众人颓唐地卸了力气,受伤的帕西欧和星流瘫坐在地上吃痛地直喘气,挡路的三个黄蜥蜴被他们干掉了,但也牵制住了他们追捕红蜥蜴的脚步。霜华看着海伦斯轻柔地为星流和帕西欧包扎伤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转头仔细扫视倒在地上的索兰尼亚骑士的尸体,一只透明的手替他一个个掀开骑士们的头盔——一位年轻男性军官,不对,下一个……一位年轻女性弓箭手,也不是她,下一个……中年男性半精灵。看完三局尸体的面容,霜华和帕西欧对视一眼,都看到乐对方的庆幸表情。天神保佑!幸好……不是贝克林。
但是这个密林距离沃格勒镇已经非常近了,船长说沃格勒是近些年少有的和平港口村镇,怎么会出现一群蜥蜴人抢劫索兰尼亚骑士团的马车?这群索兰尼亚骑士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在护送什么?那群蜥蜴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为什么宁愿得罪索兰尼亚骑士团都要抢劫这辆马车里的东西?那个红鳞蜥蜴人到底带走了什么?而这……会影响到明天伊斯平的葬礼吗?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赶紧赶到沃格勒镇,通知他们尊敬的前辈、伊斯平的至交战友、驻守在那里的索兰尼亚骑士团皇冠骑士,贝克林女士。
评论区
共 1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