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成为英雄吗?”
“成为英雄”这一欲念,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感,也能够诱发出人性中的各类潜在因素,激起截然相反的善念和恶念。想做件伟大的事却稀里糊涂成了替罪羊的奥斯瓦尔德,希望成为地球生命终结者的来栖清志,“让全世界喜欢上美国”的无名怪物卡尔金和继承他意志的提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执着于能够操控历史的卷轴的菲尼……他们都想成为英雄,并且各自表现出了“成为英雄”这一欲念的不同面向。
奥斯瓦尔德想要成为英雄,全然是被虚荣心所驱使的。因为虚荣心而走上的“英雄之路”,太容易误入歧途。他被别人说成是没有方向、没有信仰,浑浑噩噩,被操纵的木偶——这些话虽然残酷,却道出了奥斯瓦尔德行为背后悲剧性的根源。无论是发传单还是行刺,他都没有确定的原则和目标,而只是为了一个“英雄”的虚名。他并没有关心自己的行为会拯救谁,或者会危害谁,甚至连“想受欢迎”这个念头都没有“想受谁的欢迎”这种方向。
“你不想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吗?”
被这句话怂恿的他成为了没有方向的木偶,被各种势力操纵着。在凯文·山县对他说“请你从我的故事里消失”之后,他才真正接受了自己并没有“成为英雄”的潜质这一事实。
最后的最后,已经成为暗杀事件替罪羊的奥斯瓦尔德明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自己的恶名都已经无法挽回,却仍旧拉住贾姬的手拼命带她逃出影院,急匆匆地奔跑于人群寻找凯文·山县以通知他即将到来的危机……这个曾经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人,生命的最后关头却成为了真正的英雄,真真正正以“保护”本身而不是“成为英雄的虚荣”为目的。同样的,“师父”明知道自己死后会被当作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而永远背负恶名,却仍旧挺身而出保护了茜茜。这样没有获得名誉的“英雄”、没有虚荣心作祟的英雄,才是最纯粹的英雄。
蝙蝠对奥斯瓦尔德说:“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骂你是恶魔……不管人类是多么地对你怀恨在心……在他画下来的故事中……你确实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呀。”
在这里,凯文·山县变成了历史的记录者,漫画作为历史叙事的载体,也拥有了十分重大的意义。也是在这里,作为“创作灵感”化身的蝙蝠和作为历史潜在力量的蝙蝠短暂地重合了。历史也是人类的一种自发叙事。
在奥斯瓦尔德相关的情节里面,还有一些十分动人却没能深入挖掘的细节。蝙蝠问奥斯瓦尔德:“你想要活着,与妻子共度平凡的一生吗……还是想要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姓名呢……你觉得,哪一种才是英雄呢?”浦泽通过其他角色之口回答了这个问题:“外面有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工作……过着平凡的生活。那样才是最了不起的啊。”当奥斯瓦尔德趴在妻子的肚皮上听着即将出世的小生命的心跳时,他才真正领悟到,平凡的人生也是一种伟大。这个动人的细节随着奥斯瓦尔德的死去,在后面的剧情当中就没有再出现新的探讨。
终究会有人不甘平凡,宁愿选择恶意的方式,也要成为那个重要的人。来栖清志对史密斯探员说:“我的目的是成为历史上的关键人物。当我的人生结束时,历史也将终结。世界迟早会终结,在那个时刻,一定会有谁成为最后的那一个人。迟早会有人将历史终结。”假的查克·卡尔金也表达过同样的愿望。他为希特勒所托付的野心(“将这幅画推广出去”)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临终之时,他的愿望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希望为人们带来快乐,变成了希望为人们带来绝望。
“让世界随着自己的终结而一起终结”,这种拉着全世界陪葬的欲念,是一种扭曲了的野心;在这里,人性的黑暗面被描绘得如此露骨。渴望永恒,渴望被记载入历史,渴望成为历史上的关键性人物……这种欲望会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若是拯救不成,就干脆彻底毁灭——一念之差,就会跌入深渊。
不过,对这种抽象的“恶”的描绘,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虚幻感;且不说从“恶”的欲念到“恶行”的实现本身需要多少毅力、天赋和机遇,光是这些单纯的怨念或恶意竟然没有在生活的琐碎当中被磨掉,就叫人觉得不可思议。《蝙蝠比利》中的人物因为一个欲望而引起的善恶转念中间,似乎总是缺了一个过程。即使浦泽直树的画风再写实、再逼真,都无法弥补善恶转念中间的空洞;一切似乎更像一个概念游戏,而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从这一点上来讲,《蝙蝠比利》,以及《二十世纪少年》和《Monster》中描写的人性,还是过于抽象,远远没有达到手冢治虫《三个阿道夫》那样的历史深度。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是向商业化做的妥协,有多少是两位共同创作者自身认识或能力上的不足,就不宜妄下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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