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语境中,绿色可以象征十分美好的事物:健康、环保、生机与春天的意象都和绿色沾边。和绿色相关的词语,比如绿背(greenback,泛指美元)和绿卡,或许是部分人毕生追逐的。有人说,观看绿色植物能令人心情舒缓放松,得到某种安心感——不过当你拿出自己的iPhone充电而电量达到绿色,或是玩《模拟人生》里看到主人公绿色的状态条,获得的可能是另一种安心感。绿色真不错。
矛盾的是,绿色有时候也代表一种极端的不安,尤其现代人面对绿色大盘或是绿色帽子时,大概能气得脸都绿了。
不少电子游戏中都会使用绿色代表中毒,总之屏幕上一团绿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可那么多颜色,为什么要用绿色代表中毒?这也许并不是巧合,中世纪开始人们就喜欢用绿色代指恶龙和魔鬼。不过绿色还有个黑历史,不忍直视而且恶心恐怖,因为这是一段有关绿色的杀人史:绿色是有毒的,因为在染料技术还不发达的时代,绿色染料曾经毒死了大批欧洲人。
在不同的文化中,古人对绿色的理解也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差别巨大,褒贬不一:《刺客信条:起源》中常提到的欧西里斯——在古埃及人的信仰里,冥界之神欧西里斯长相很特殊,在众多猫头、鸟头、胡狼头和鳄鱼头的神祇中,他没有被换头,长着人脸,留着法老的胡子,皮肤还是绿色的。
古埃及对绿色的理解比较接近现代人,认为绿色代表重生,代表健康,这种颜色常常和植被、生命等意象联系起来。埃及的墓葬中曾经发现面部的绿色彩妆(尤其在眼睛周围),作用是祈求保护,不过现在想想这种欧西里斯妆面可能过于前卫了。而在当时更常见的圣甲虫护身符(众所周知就是屎壳郎)也包含有孔雀石制成的绿色部分,这是为死者提供生命活力的重要色彩。
锡耶纳画派创始人杜乔(Duccio di Buoninsegna)有一些流传下来的人像脸也是绿色的,可这绝不是因为他也信仰欧西里斯。比如著名的《圣母子与圣徒》,因为当时为了追求面部颜色的逼真,画家们喜欢先用绿色打底,再涂上粉红色。可他也没想到几百年之后粉红会褪色,人脸就都成绿了吧唧的。
古希腊的艺术中,绿色似乎有点迟到,也有点缺席。传统的希腊绘画喜欢使用红黄黑白,绿色比较少见。到了古罗马那边,情况也没有好转——绿色也是没什么地位的颜色,虽然把颜色分三六九等这件事本身就很没道理。不过,传言中说暴君尼禄可能是最喜欢绿色的罗马人,当时他常拿一块巨大的祖母绿宝石看角斗场里的角斗,以达到某种放大镜的效果。
《刺客信条:起源》里有个支线小任务叫“蓝队流氓”,两只战车队伍打架死了人,让人民公仆巴耶克安排解决一下。两支球队一支叫蓝队,一支是绿队。这两个颜色不是育碧瞎安排的,古罗马的赛车比赛确实是著名的运动项目,直到后来罗马帝国解体后,拜占廷帝国只有两个赛车队:蓝队和绿队。其中蓝队受到皇室和贵族支持,这也算是绿色地位不高的一个佐证吧。
应该没人不认识蒙娜丽莎。在达芬奇的名画中,她身上那件偏绿的深色服装正好暴露了她的阶层: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农民。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服装的颜色同样可以作为区分身份的标志:红色是贵族专享,灰和棕是灰头土脸的农民穿的,绿色则属于商人、银行家及仕绅一族。
但是蒙娜丽莎穿的也不是很典型的绿啊?作为一个想穿什么颜色都可以为所欲为的现代人,可能很难理解过去人类对染色技术的执着。就像我们很难理解人们为了制作棕色颜料去挖木乃伊当原料:这是著名“木乃伊棕”的由来。实际上,由于技术所限,绿色染料确实是非常难搞,想带个绿帽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般来说,红色染料可以用红茜草(red madder)或者胭脂虫(Kermes)作为原料,黄色由姜黄(Turmeric)来制作,蓝色由赝靛(Wild Indigo)或是菘蓝(woad)等植物提取,但是绿色就郁闷了。虽然大自然有那么多的绿色,可能做为合适染料的却一直没找到。为了搞出这头上和身上的一抹绿,人们试验过很多奇怪的曾作为绿色染料的植物,比如一些蕨类植物还有鼠李果实(想到了《巫师3》里那些鼠李草)等等,但它们并不完美,就算可以染色也会很快就会变色或褪色。再后来的人们学会了使用复染技术,也就是染一次黄色和一次蓝色,叠加出绿色。这回色彩倒是固定了,但关于如何控制黄色和蓝色的量成了问题,最后每次染出的绿都不一样,有的偏黄,有的偏蓝,难以大规模生产。
谢天谢地的是,有一种新的绿色染料在维多利亚时代被普及了,这种绿比以往的所有绿色更加鲜亮,更通透,穿上这种绿色衣服就像穿上了绿宝石。刚好这时还发明了煤气灯,有了灯光的照耀,无论你去哪个舞会,你的绿都立即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所以这种绿被称为宝石绿(Emerald green)。但问题是,这种绿色的成分是有毒的,还不是普通的毒。
当时的绿色染料内含众所周知的剧毒物:砷。砷最著名的化合物三氧化二砷,就是武侠小说里常说的鹤顶红,又叫砒霜。
这下好了,天天穿一身剧毒物质招摇过市,不中毒才怪呢。但当时的人们为了美,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作大死。
在维多利亚时代,砷是开采铜、金、锌等的副产品,所以价格比较低廉。一便士可以买一杯茶,可以上一次公共厕所,也可以买到半盎司的砷,这点玩意能毒死50人了。但是如此有毒的东西竟然并没有引起重视,大家还觉得砷能够治病,比如用来医治风湿。在维多利亚女王1837年继位之后的两年间,有506人因为使用砷而死亡。有人把砷当做普通的厨房调料杀死了来聚餐的一家子,有人服用砷当伟哥然后死掉等等。[1]
含有砷的绿色染料不仅被制成衣服,还有各种窗帘、壁纸、蜡烛甚至玩具等触手可及的生活用品。有小孩因为舔了自己的玩具然后死了,因为上面有砷。甚至连白金汉宫的壁纸都是绿的,导致被维多利亚女王宴请的高级宾客也中了毒。整个维多利亚时代的生活似乎被这种剧毒物质包围了。
在当时,一件绿色的裙子可以令你成为走在时尚尖端的宠儿,但它同样可以令你迅速死翘翘。根据记载,1861年有一位19岁的女孩儿Matilda Scheurer因为砷中毒死亡,不仅吐出来的东西是绿的,眼珠子变成绿的,指甲是绿的,死之前还声称看到的一切都是绿的。[2]长期暴露在砷中,人的皮肤会出现大面积溃烂,随后呕血,衰竭,死亡。而人们意识到这是砷中毒,已经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当时的剧毒绿色被应用之广,甚至有人说莫奈的失明,塞尚的糖尿病和拿破仑的死也可能要它背锅。
18、19世纪,一些男士的礼帽是用兔子皮毛做的,为了让原材料更好地粘在一起,大家就会用水银刷帽子,这导致当时的很多男性汞中毒:心肺出事,牙齿脱落,然后死亡。更别提以前还有用铅化妆的,以及用含有不稳定化学成分的赛璐珞梳子梳头梳到让脑袋起火爆炸什么的。
在2005年有关时尚品牌香奈儿的纪录片Signé Chanel中,曾经提到“裁缝们不喜欢绿色”(seamstresses don’t like green),只不过这是否是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针对百年之前杀人绿色的迷信,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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