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久违了,时隔一个多月,《列岛疑云》系列又和大家见面了。在系列的第一篇中,我们讲述了发生在1948年的“帝银事件”,开篇不到十分钟就出了十几条人命,不只在日本,放眼全世界这种规模的毒杀事件也不多见,加之配合现场照片,使得文章气氛略显压抑。这次我就试着控制一下节奏,选取了一个规模和影响力都不那么大的事件,下面正篇开始。
本篇事件,发生在昭和64年,也就是1989年,这一年1月7日上午6点33分,天皇裕仁因十二指肠癌病逝,皇太子明仁于次日继位改元平成,因此1989年既是昭和64年又是平成元年,开年即国丧,隐隐然预示着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4月1日,政府开始对部分商品及服务消费征收3%的消费税,引发民间反弹。6月1日,受原文部科学省次官(教育部副部长)高石邦男贪腐案影响,竹下登内阁宣布总辞职。7月23日开始,当年的第11、12和13号台风相继登陆日本,随之而来的是全国范围内的疾风豪雨,本篇事件就发生在这一天……
本次事件的发生地是位于北海道上川郡东川町的大雪山国立公园,该公园南北长63公里,东西宽59公里,占地面积几乎与神奈川县相仿,每年的7、8月间,国立公园内各山峰冰雪逐渐消融,受融水滋养,原本环境恶劣的高山草甸也开满鲜花,气候宜人,正是前往登山游览的最佳时节。特别是海拔2291米的旭岳,作为北海道的最高峰每年都吸引着大量登山爱好者。
1989年7月23日星期日,可能是受到台风外围影响,原本天气晴好的旭岳地区忽然间风雨大作,恶劣的天气使得原本打算利用夏休攀登旭岳的登山者们纷纷下撤,返回到位于山下的旅馆中。被迫下撤固然令人沮丧但面对这样的天气也是无可奈何。见早晨离开出发前去登山的客人纷纷返回,各家旅馆的老板们也只能好言劝慰。某温泉旅馆老板忽然想起前一天从自家旅馆出发攀登旭岳的两个年轻人一直没露面,禁不住有些担心,不知是提前撤离返回旭川了还是已经沿山脊穿越到了上川町一侧,但是在那个移动电话尚未普及的年代,老板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年轻人仍然不见踪影,老板真的有些着急了。自家几代人在此经营温泉旅馆,山难事故时有所闻,从每天迎来送往的登山者那里也了解到不少登山方面的常识,随着海拔的攀升,恶劣的天气的危害性会被成倍放大。想到这里,老板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窗外豪雨如注,山下的温泉街尚且如此,山上情况肯定更为糟糕,一旦全身湿透不能及时将衣物烘干,人体出现失温症状还有可能危及生命……想到这里老板决定不再等待,抄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旭川东警察署东川町驻在所(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值班巡警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不敢怠慢接着报告上级警署。但由于接警时天色已晚,且气候恶劣,无法展开搜救,只能等到次日清晨视天气情况再出动救援队。
转过天来,天气略有好转,道警(北海道警察署)本部决定派出道警航空队的“银岭1号”(ぎんれい1号)直升机展开空中搜索,同时派出道警山岳救助队配合进行地面搜救。
两支队伍到达现场后立即开始搜救,前一天老板打电话报警时表示,两位年轻人计划由东川町旭岳温泉一侧开始攀登旭岳,登顶后沿山脊穿越到黑岳,再由黑岳一侧下降到上川町并返回。因此,搜救队员们决定首先沿旭岳——黑岳穿越路线展开搜索。然而经过一上午的紧张搜索后却是一无所获,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经验丰富的登山向导提供了一条线索。
原来在登山路线上有一块巨石,因外形接近立方体,状若保险柜,所以民间将之称作“金庫岩”,而且由于所处位置很明显,一直以来都被登山者作为穿越路途中的地标,正确的登山路线应该是在此右转。但前几年由于山洪暴发另一块四方形巨石被泥石流裹挟滑落到登山道附近。而且很不幸的是,登山途中会首先遇到这块假的金庫岩,如果登山者将之误认为真正的金庫岩并在此右转的话,则会走向一片高山草甸再加上天气恶劣很有可能因此迷失方向。
疲惫的搜救队员们得知这一情报后又重新振奋起来,直升机再次升空对两个金庫岩附近区域进行第二轮搜索作业。数小时后,7月24日下午1点,搜救工作取得重大进展。直升机组的四名队员在伪金庫岩以南,忠别川源头附近的高山草甸处发现了人造的巨大 “SOS”标记,每个字符高5米、宽2到3米,从空中看去非常明显,由此判断,遇险登山者应该就在附近。
直升机组的队员们立即通过无线电引导地面搜救组前往现场查看情况,队员们来到现场首先确认了地面的“SOS”标记,全部由生长在高寒地带的白桦树干组成,但在附近并没有发现遇险者的踪迹。接下来队员们以此标记为圆心继续扩大搜索范围,最终于下午3点,在标记地点以北3公里的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两名迷路的年轻人。经过初步检查,两人除了精神略有不振外身体并无大碍。为确保万无一失,搜救队决定用直升机搭载两人先行返回札幌。参与搜救的众人原以为事件就此圆满结束,却不曾想,在返回札幌的直升机上,两名被救年轻人的一席话再次将众人引入新的迷宫……
直升机上,队员们对两位年轻人进行了初步询问。原来,两人是同在东京都大冢制药上班的公司职员,趁假期相约一起来北海道攀登旭岳,7月21日抵达旭岳山脚下的温泉街,休整一晚后于次日开始登山。然而正如众人所料,两人在登山途中首先遇到了伪金庫岩,并按照路书指引在此右转,此后两人发现所经之处越来越荒僻,想要返回时却恰逢天气骤变,就此彻底迷失在荒山之中,搜救队员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然水尽粮绝,只好在山崖下避雨等待救援。
两位年轻人难掩获救的兴奋之情,一再向队员们道谢。成功完成任务,队员们也很高兴,从前舱回过头来对两人说:“哪里哪里,你们两个没出什么意外就是万幸了,也多亏了你们俩冒雨搭建了那些求救标记,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求救标记?”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前舱的搜救队员“什么标记?”
一听这话搜救队员也转回身来干笑着看向两人:“喂,别逗我啊,就是南边草甸上那个SOS标记啊,不是你们做的么?”一边说一边指示飞行员返回SOS标记处,以便让两人亲眼确认。
说话间直升机再次飞临南方草甸的上空,两人顺着搜救队员手指方向朝外观看,舷窗外的地面上以树干摆成的“SOS”字样使两人不禁低声惊呼。机上的搜救队员起初认为两人否认自己制作了求救标记是因为刚刚获救心神尚未完全恢复,但现在见两人这种反应心知事情并不简单,立即将情况通过电台汇报给了道警总部,但鉴于机上还搭载有两名刚刚获救的人员,也只有先返回警队再从长计议。
返回札幌的道警航空队总部后,负责的警察立即对两位获救的登山者展开问询。结果确如直升机组成员所说的那样,两位年轻人对“SOS”一无所知。经过紧急商讨,道警总部做出了判断,“除了获救的两人之外,山上应该还有其他遇难的登山者!”
道警航空队和山岳救助队于7月25日再次出动前往旭岳进行调查。经过勘查确认,现场的“SOS”字样是由北海道当地常见的多年生白桦树的树干组合而成,长短共计19截,每一截树干上都布满削切痕迹,显然制作者是为了便于搬运将多余的枝杈砍去了。搜救队员们随即又在标记周围进行了细致的搜索,并于当日下午首先在附近的蒿草丛中发现了一块骨盆和一截上臂骨,继续搜索后又相继在附近区域发现了遗骸的其余部分和一只背包。
现场收集到的遗骸随即被送往旭川医科大学进行法医学鉴定。在解剖实验室的无影灯下,一具布满野兽啃噬痕迹的遗骸横陈在法医们面前,根据骨骼的白化程度,法医们初步判断该具遗体应该已经在山里放置2到6年。经过鉴定,遇难者为25到35岁左右的青年男性(最初曾被误判为女性),A型血,身高160公分左右。根据这些已知条件,警员们随即对近几年旭岳山区接报的失踪人员逐一进行排查。三天后,道警方面终于确认了遇难者的身份。
死者森田胜彦(此姓名仅出现在中文网络上,日文网络上并没有本事件遇难者的姓名信息,因此存疑,为便于叙事,暂使用此姓名)1959年生人,爱知县江南市某公司职员,1984年7月间被报告于旭岳山区登山期间失踪。据与死者熟识的同事回忆,此人体态纤瘦,日常爱好动漫,是个动漫宅男,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而开始登山。
与此同时,道警鉴证课方面也对现场找到的背包中的物品进行了检查。背包中除了牙具、洗面奶和水杯之类常见的日用品以外,一台便携式录音机和几盘磁带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警员们随后播放磁带并对其中的内容进行了确认。其中第一盘磁带的A面录制有《超时空要塞Macross》的主题曲等动漫歌曲,B面是一些剪辑过的男女对话片段,经确认同样出自《超时空要塞》,第二盘也是一些动漫相关的歌曲,两盘磁带听下来,其中的内容除了印证森田确系其生前同事所说是个动漫宅男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引起鉴证课警员们注意的内容。于是在播放第三盘磁带时大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起初的内容跟前两盘大同小异,然而就在磁带的A面即将播放完毕的时候,磁带中的歌曲却戛然而止,紧接着从音箱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呐喊声,在场的警员们都禁不住汗毛倒竖……
以上视频是事件发生后日本媒体采编的电视节目片段,其中可以听到磁带内容的片段,下面是文字完整版,值得注意的是,磁带中的男声在录音时是一字一顿地喊出以下内容:
“がけの上で身動きとれず(被困山崖上无法活动)
SOS 助けてくれ(SOS 请救救我)
がけの上で身動きとれず(被困山崖上无法活动)
SOS 助けてくれ(SOS 请救救我)
場所は初めにヘリに会ったところ(地点是最初看到直升机的地方)
笹深く上へは行けない(草丛太深无法继续前行)
ここからつり上げてくれ(请从这里起吊救我)”
整个呼救录音包括中间的两次中断在内共持续2分17秒,森田全程都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这就令参与调查的警员们有些困惑了,让我们假设自己就是呼救者,设身处地的思考以下几个问题。
我想应该是尽力想让一个距离自己较远的人听清我说的话时才会这样做,但如果真的是向远处的人呼救,那么呼救对象是谁?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把这些内容录下来? 况且最终结果也表明呼救者并没有获救。
首先空无一人的深山中录音要放给谁听呢?而且以便携式录音机的音箱功率,放出来也不会有人能听见吧。姑且将之算做是专门录制的求救录音的话,首先应该表明的是自己的身份、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以及简要的遇难过程,这样才便于听到的人施救。但从录音的内容来看,这些话应该是有一个具体的倾诉对象的,而非自述,于是又绕回了第一个问题,遇难者在对谁呼救……
很显然用便携式录音机录音只要离麦克风近一些就可以录得很清晰,并不需要声嘶力竭的大喊。那么会不会是为了掩盖周遭更大的声响比如直升机旋翼的声音呢?根据1984年时的记录,当时道警航空队确曾派出直升机参与搜救,但最终无功而返。
对于这些问题,警方同样困惑不已,也给出了一些假设,比如遇难者当时确实在对人呼救,而录音则是无意中误操作的结果。但是如果用过便携式录音机的人都知道,为了防止用户误操作使得磁带上的原有内容被覆盖,要开始录音就必须同时按下录音和播放两个按键,况且那时的按键都是机械式的,按下去需要一定的力道,两个按键被无意中同时按下这种情况的发生几率有多大?
没有证据支持,假设永远都是假设。最终“大雪山SOS事件”不得不以一名登山者意外遇难而草草结案,容易使人迷路的“伪金庫岩”周边也于同年秋季设置了警告标志。但是,除了上面三个问题之外,本事件还遗留下众多疑点引人不断猜测至今。
首先,根据鉴证课警员们现场还原,组成“SOS”字样的19截树干至少来自于5棵以上的白桦树,而遗骸被发现的地方已偏离正常登山道40公里以上,同时现场遗留物中并没有任何食物,因此有理由猜测遇难男子当时已经断水断粮而且被困深山,想必是心力交瘁,加之根据遗骸判断该男子身高只有160公分左右且身体瘦弱,这样一个人在此等状况下是如何将这么多的树木砍倒,削切成型并拖拽到百米外摆放标记处的呢?如果有这样的体力,何不干脆徒步下山求救?况且现场并没有找到能够用来劈砍树木的工具。于是引出了下一个问题。
SOS标记是否并非森田本人所作?死者的尸体可能是被野兽拖拽,机缘巧合出现在了标记周边,乍看之下确实有这种可能性。然而道警航空队会定期对旭岳周边山区进行巡视并拍摄照片,在翻看事发时间1984年7月的巡视记录后人们果然在航拍照片的角落里隐约看到了求救标记,之前拍摄的照片中却没有。如果同一时间在旭岳山区不同地点有两人遇难,其中一人搭建了求救标记,而另一人在遇难后又刚好被野兽拖拽到这个地点附近,这也未免太巧了。况且当时在旭岳山区并没有第二宗遇难失踪的报警记录。这似乎又证明了标记确实是遇难者留下的。
那么会不会除了森田之外还有其他人一起搭建了求救标记呢(联想到旭川医科大学最初认为遇难者为女性的误判,似乎真的有这种可能性,会不会还有一名女性同伴)?而求救录音可能也是要交给体力较好的同伴并委托其将之带下山以便求救,但是正如前面提到的,警方在调阅了当年7月的接警记录后只有这一宗失踪报警记录在案。即便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同伴,磁带又为什么还带在森田随身的背包里呢?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当白桦树干组成的“SOS”标记出现在荧屏上的时候,电视机前的动漫宅们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好事者翻箱倒柜在自己的漫画收藏中查找,终于在1959年出版的一本《少年》漫画杂志中找到了相关的内容。这一期杂志连载的漫画《铁臂阿童木》第31话,《伊万的愚行之卷——月球背面之谜》中描述了阿童木为营救宇宙飞船上的被困旅客用树干在月球表面组成SOS标记用来求救的过程。大雪山SOS事件的森田胜彦动漫宅的身份也使人不禁联想,他是否也是受到《铁臂阿童木》的启发才用白桦树干制作了SOS标记呢……
关于“大雪山SOS事件”的各种疑点和解释可谓五花八门,篇幅所限这里不多赘述,实际就事件本身而言,其社会影响力远不及同时代发生的其他案件,甚至根本不能算作是刑事案件。然而每每念及于此却仍能感受到阵阵寒意,地面上超出遇难者搭建能力的巨大“SOS”标记、磁带中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以及可能不为人知的同行者,这些元素杂糅在一起,形成了遮盖在事件真相上的一团迷雾难以散去,说不上恐惧,但也不愿多想,正是这种感觉……
自1984年登山遇难至今已经过去34年了,关于“大雪山SOS”事件的各种假设和传闻仍然流传于世间,过去这么多年,相关的各种证据多已灰飞烟灭,真相究竟如何也已经不再重要,我们所能做的唯有为遇难者祈求冥福而已……
本篇就到这里吧,近一段时间俗务缠身,致使系列第二篇拖了这么久才上线,实在抱歉!今后小新会掌握好节奏尽可能及时更新,下次再见吧各位!
最后还是欢迎小伙伴们微信搜索“20世纪的少年北地小新”关注我的个人公众号,谢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吧!
评论区
共 70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