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恐惧、新鲜、好奇……这些感觉都被深深的悲哀淡化了,他们连一丝走在未知世界的兴奋都没有,只是多数时候静默着。
再发芽,八九年生人,喜观影、读书,以编故事为乐。常想象在末世的残酷环境中,人的改变与坚守。希望能在神奇的设定、有趣的情节中,塑造鲜活的人物。代表作《记忆手术》、《大王的影子》。在“不存在”公众号及《漫客小说绘》发表过作品。
那天,天还未破晓,十来个人已藏身在开阔地带的东面峭壁凹处。露水打湿他们的衣服,好几个人拧着衣袖,滴下几滴水润一润干裂了的嘴唇。
“小心点,别让火药受潮了,好不容易才偷着省下这么点。”
有人干脆用嘴嗦起了衣缝里的水分,直到被吮吸的位置比自己的嘴巴还要干为止。东方渐渐发紫,太阳快升起来了,人都往里缩了缩身体。
“过来了!”在顶上望风的潘达爬下来,拿起一个火药包。他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
峡谷那头,一个中年男人被反绑着手,由一队二十四名手持刀剑的士兵押送到开阔地带。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人则贴着两边谷底,自发围成了一个大圈。
“铁匠!”梅勒斯叫了那男人一声,他也在围观人群中,只是其他人大都同他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铁匠被扒掉了上衣,身上伤痕累累,但还是站得很直。他对梅勒斯点点头,环顾四周,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听听这罪行!”士兵领队拿出张纸对着铁匠读了起来,“你身为矿工领班,本该忠于职守,一心用在工作上才对得起几位长老对你的器重、享受着的优厚待遇。结果你却监守自盗,偷窃公共财产,还贪心不足,消极怠工,为一己之私,要挟索求好处不得,就聚众鼓噪,阻挠生产,暴力抗法,致多人受伤,严重损害了复兴文明的大计。你知罪吗?大家看看,就是这个人让你们连带着受到七天断水之苦!”
“优厚待遇?只是多喝几口水罢了……”铁匠“呸”了一声,但吐不出唾沫来。
“自盗、偷窃?那不过是些废铁而已,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梅勒斯大声驳斥。铁匠常摆弄他那套自制的工具,用废铁做些小玩具给孩子们玩,才得了这个称号,连名字都少有人叫了。
“你怎么说话的?水又不是他断的,有本事,气冲着老爷们撒去。”
“为大家?你们别太天真,他是拿我们做筹码,自己借口上位。”
“不管怎样,快宣判吧,判决完就会开闸放水,我家孩子已经快不行了……”
士兵领队注意着舆情变化,笑着点了点头。安插在人群中引导言论的几个人起了不小作用,他想着今后要再多给些好处给他们。
“看看,民愤极大,罪不可赦。但长老们心怀仁慈,不砍你的头,只将你驱逐出境。我们不接受不为集体着想的人!”
听见驱逐两字,潘达他们一惊,梅勒斯则目瞪口呆,人群中也是一片骚动,一个个恐慌万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过得好好的,折腾什么?都是他自作自受,就让他自生自灭去也好。”
梅勒斯想上前理论,被旁边的人按下了。而在峭壁之上听着的那一行人,已分好火药包,握紧了手里的铁镐。判决里说的那些“罪行”都有份,但全被铁匠独自抗下——他们都是他手底下干活的矿工。
“走吧,还犹豫什么,等着太阳出来吗?到外边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若你想留下受死,那就有千刀万剐的酷刑等着你。”
“我知道你们都来了,躲在哪?别现身,默默离开吧,不要为救我伤及无辜,白白丢掉性命!”
“你在对什么人说话?想吓唬我们?赶紧出去。”士兵们听闻此言,立马拔出刀剑摆出了防御阵型,但还没发现上方的动静。
“他怎么回事?故意让我们暴露。本来还能趁那些家伙没防备……早该把火药包点着扔下去的!”潘达红了眼睛。
这次救援策划了好多天,提前踩点、收集火药、运来偷藏的挖矿用铁镐做武器……他们也做好心理准备,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打算以救人为契机,带动那些早就不满的人大干一场。但被搭救的对象居然不配合,这实在是在预案之外。事已至此,却没有人能做出决断。
“看看这些可怜人,还不明白吗?”铁匠手指了指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的人群,“也不用责怪他们,只不过是现在没到时候。但今天也不是个结束,总有一天——也许不用太久,就会有人做到我没做到的事。”
铁匠说完就向出口走去,他腿上也有伤,走得不快。围观人群则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就这样看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峡谷,走进全无生命迹象的沙漠,消失在视线里。
很多人这才感觉到一些愧疚,伫立着不愿离开,但最后还是被升起来的太阳所驱赶。人们回去后,向没来的人讲述着今天的判决结果,恐怖的气氛四处散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潘达一行人,等到太阳落山才从藏身处下来。他们分成两拨,一拨留下,潘达和另一拨出了峡谷。
“我和你们一起出去找他。”梅勒斯已经拿着“光筒”在出口处等着了。
这天下午就起了风,到了晚上,风更大了,吹来一大片云挡住了星光,再加上风沙迷眼,更看不清路。本来无限宽广的外面被黑暗笼罩,只靠着“光筒”的微弱亮光开路,能见度不到十步,感觉空间比在峡谷中还要逼仄。
尽管这几个人之前还没有谁试着踏出过那出口一步,人生的全部都只存在于这个峡谷中。但现在无论是恐惧、新鲜、好奇……这些感觉都被深深的悲哀淡化了,他们连一丝走在未知世界的兴奋都没有,只是多数时候静默着,间或呼喊一声,相隔十多步排成一行,一点点向前搜索,又冷又疲地走了几个小时,所见只有沙子,一无所获。
“再往前走,太阳出来之前我们就赶不回去了。”梅勒斯不得不提醒大家,“白天、没有云,他应该不会比我们走的还远。”
“他会不会在哪个地洞躲起来了……或有幸找到了别的聚落,不像峡谷般贫瘠、不公平——那破地方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待,从前不就有那样的事么。哈哈,也许被驱逐也不是件坏事。”有人故作嬉笑这么说,但没人接话。
他们掉头往回走,成了逆风行进。沙子打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为防走失散,他们不得不手挽手聚成一团行走,但等到风终于变的温和了的时候,已经不辨方向,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云还没散,梅勒斯没法看星座指路。
“峡谷是在哪边?”虽然刚才还说一天也不想待,但一想到将无处躲避那有毒的日光,谁都不免心慌。
就在他们越来越焦急,怎么也找不到地上来时的痕迹,只能停下脚步时,左前方远处,一个红色亮点突然飞上天、炸开,生出无数一闪即灭的小星星。那是留下的那拨人没等到他们归来,用火药制成烟花,发射来指明位置的信号。
烟花每半小时升起一次,指引着这支救援队往回走,最终在峡谷出口附近碰巧发现了要找的目标——潘达踩到一个不同于沙地质地的柔软物体。
拂去覆盖其上的沙子,那是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骸。
“不,就埋葬在这里。难道你想让罗罗看到他父亲这个样子吗?”潘达撇去眼角的一滴泪,“我们没有找到铁匠,可能,他出来后找到哪个地洞躲了起来,然后趁夜去了别的聚落。”
罗罗当时是被母亲瞒着,到峡谷中部的一片田地收割粮食去了,第二天才得知父亲被驱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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