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ystem broken, the schools closed, the prisons open
社会系统瘫痪,学校关闭,监狱门户大开。
We ain’t got nothin’ to lose, ma’****, we rollin’
我们早已一无所有,我们开始摇摆。
——《黑道圣徒3》主题曲《Power》
4月30日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阳光再一次洒向了洛杉矶。
阳光明媚的新一天,暴乱仍在持续。以黑人聚居的洛杉矶南区为核心,打砸抢烧事件在整个洛杉矶蔓延:机场停运、大型超市关闭、海滩度假区被封锁。
在盖茨的支持下,洛杉矶政府终于可以合理合法的寻求外援。当天下午三点,第一批国民警卫队员千里驰援洛杉矶。
5月1日凌晨,美国总统乔治·布什介入事件,七千五百名海军陆战队员和FBI防暴警察从四面八方赶往灾难的爆发地。有评论家在媒体上表示,“这如同一场小型战争。” 全美国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洛杉矶,人们都知道,这场“战争”的平息只是时间问题,联邦的介入会很快让天使之城恢复以往的平静。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坐落于“阳光地带”的洛杉矶是美国西海岸最亮丽的城市。
洛杉矶的整体结构是一片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开阔盆地,贯穿全市的洛杉矶河为整座城市提供水源。这片地势平坦的盆地在海风的吹拂下全年气候温和,背靠的是取之不尽的森林资源,连地下都蕴含着丰富的石墨、煤、铁和天然气。优良的地理条件为洛杉矶农业和工业的发展都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自1850年正式设市以来,洛杉矶在20世纪经历了飞速的发展。20世纪初成为西海岸第二大城市,30年代成为了美国第四大城市,到暴乱发生的90年代,洛杉矶已经成为了美国第二大城市。伴随着工业化进程和城市的扩张,洛杉矶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和生活空间,让许多人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一些美国学者因此将洛杉矶誉为“美国梦之都”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涌入洛杉矶,为洛杉矶提供工业劳动力的同时,也把各种文化色彩带入了这座城市:韩国人、中国人、日本人、墨西哥人,都在洛杉矶建起了属于自己民族的小世界。这里有迪士尼乐园、贝佛利山庄、电影王国好莱坞,对于游客来说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只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才能感受到当地的水深火热。
洛杉矶的辉煌,依靠的是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国家工业的保驾护航。20世纪初,洛杉矶依靠石油资源迅速崛起,从几万人口的小镇发展成了一座城市。二战期间,洛杉矶的工业在联邦政府的军事订单支持下飞速发展。
二战结束之后的洛杉矶,在战争期间建立起的石油化工、航空航天、电子业、造船等工业体系为整座城市提供了坚实的产业基础。搭上了美国“世界兵工厂”的顺风车,洛杉矶在二战结束后一跃成为美国的特大城市,坐实了自己的地位。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20世纪中后期,全球化浪潮席卷了世界。洛杉矶引以为傲的工业传统在此时遭受了冲击。伴随着全球化的浪潮,来自日本、韩国、加拿大等国的投资者来到了洛杉矶。他们的目标是金融、房地产、高端制造等更加灵活的高新产业,洛杉矶是他们理想的投资地点。伴随着资本的全球化流动,这些高附加值的、以消费者为主体的新产业在最适合它们发展的西方发达国家生根发芽。
在新产业的冲击下,笨重的大工业生产在西方国家逐渐退却。像是一个做久了水泥工的工匠终于坐进了办公室里,西方国家把自己赖以起家的重工业转移到了第三世界国家,自己则向着新时代迈进。
以洛杉矶为例,本次暴动的中心——洛杉矶市中南区,在80年代里有多达220家工厂和企业从这里迁往了郊区。留下的企业也为了降低成本,靠压低工人工资和转包合同制来谋求生存。原本为洛杉矶大工业提供了丰富劳动力的青壮年人口,失去了赖以维生的产业基础,他们的“美国梦”已经碎了。
属于蓝领工人们的美国梦在1978—1983年的失业潮中已经破碎了,联邦的社会福利保障又在逐年收缩。原本在制造业中有自己一席之地的中产阶级跌了下去,而高新技术产业和金融行业的从业者却在洛杉矶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洛杉矶的阶级分布就像是一个沙漏,高低两头日益膨胀。
以黑人群体为例,在70年代的转型期到来之前,洛杉矶中南部地区的中等收入阶层人数就在不断减少。1975年的大萧条,更让黑人失业人数急剧攀升。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不断有幸运儿逆时代浪潮而上,逐步走向了更高的阶层。他们赢得了个人的成功,宏观上却成为了整个社群的不稳定因素。
原本就僧多粥少的洛杉矶劳动市场,自70年代开始又迎来了亚裔和拉美裔的涌入。这些新移民对美国更有希望,也没有历史包袱。他们勤奋的工作给洛杉矶的权力层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黑人和拉美裔的处境更加艰难。
“如果说洛杉矶在任何意义上都堪称典范,那是因为它凝结了全球后福特主义的有意和无意的空间结果。”——迈克·戴维斯
在揭露洛杉矶的阴暗面上,迈克·戴维斯可谓自成一派。以洛杉矶为例,迈克·戴维斯形成了“城市灾难观”的思想。在他的作品《水晶之城——窥探洛杉矶的未来》和《恐惧生态学:洛杉矶和无法想象的灾难》中,戴维斯从阶级分化、环境破坏等多个方面对洛杉矶这座他眼中的“反乌托邦”城市进行了批判。
在戴维斯看来,洛杉矶是一座伪装成天堂的地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洛杉矶总的来说是充当了资本主义的替身。洛杉矶在世界历史上的终极意义,同时也是它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同时扮演着发达资本主义的乌托邦以及反面乌托邦的双重角色。”
1956年的布拉德利·伯恩斯法案刺激了中心城市人人口的涌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洛杉矶城市中心开始裂变,形成了一个 有多个“城市次中心”的城市 。在这个碎片化的多中心大都市中,不同阶级、不同职业的各个社群围绕着领袖建起了自留地。
隔离并不是一天之功。事实上有色人种和白人争夺地盘的冲突早就是摆在台面上的秘密。自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依靠花样繁多的各种“规定条框”或者“社区合约”,白人不断遏制着有色人种扩展自身生活空间的发展势头。在上世纪50年代以前,冲突甚至一度激化到了有“反非裔住宅协会”抗议有色人种“入侵社区”的地步。
对于房产方面的种族歧视现象,政府出台了相关法律进行遏制。白人的反对运动由此转入了地下,这一次他们不再追求与有色人种正面开战,而是希望能创造一片“白人保留地”。在1980年的人口普查中,洛杉矶县有13%的黑人人口,但在它的82座小城中有53座小城的黑人人口比例只占到了1%。
这种分化现象导致了城市空间的隔离。不同族裔、不同阶级的人各自分散开来,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拉大了社群之间的心理距离。如果一个居民说自己是橙县人,人们就知道是他从事高新技术产业。如果是居住在威尔逊走廊,那八成是在金融保险行业工作。而来自康普顿的,十有八九是黑人帮派分子。
恐惧招致愤怒,被资本夹在中间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的戾气与日俱增。
在西米谷和橙谷等富人区,白人享受着自己的大别墅,他们的子女可以接受高等教育,依靠努力工作可以进入各个企业的管理层。而在中南区,受联邦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影响,教育、医疗和社区服务都很不完善,黑人学生甚至很难读完高中。他们居住在40—50年代建造的老房屋里,整天与帮派斗争、毒品暴力为伴。他们憎恨高高在上的白人,就像那些人害怕他们一样。
根据戴维斯所言,洛杉矶是一座 “堡垒化” 的城市。在新闻媒体的炒作下,多发生在中南部地区的街头暴力案件从其发生的阶级阵营和种族环境背景中跳脱出来,被表现成了一种潜伏在洛杉矶各个角落的无形恐怖。在好莱坞大片里,匪帮分子是刀口舔血的杀人狂魔,有政客将他们描述为“贝鲁特的杀人民兵”。富裕的白人不可能跑到中南区亲身和现实中的穷苦黑人交流,这些被处理过的信息取代了现实,巩固了他们的刻板印象。
为了抵御这些“邪恶的野蛮人”,富人们展开了私人安全的军备竞赛。富人居住的社区,门卫、铁丝网和交通管制形成了地面的防御体系。瓦茨的一座购物城装备了监视塔和洛杉矶警察局的一个分局。盖茨领导下的洛杉矶警察局有实施空中监管的警用直升机,与之配套的是上千住户屋顶涂上的街道编号——这样就形成了一张可以在空中监视的警察网格。
在戴维斯看来,富人们建起的防御工事实际上造成了负面作用。富人们牺牲大量的自由空间换来的防御体系无法弥补自身心灵上的恐惧,连带着连累了许多无辜的“外部世界”居民。
更糟糕的是,富人阶层不满足于在家设置营垒,而是选择依托政治发言权重拳出击。目标是市里的公共空间,打着“市中心复兴计划”的口号,洛杉矶市政府展开了一场扫除盲流的行动:黑人贫民区的外围地带到处都是无法躺下的桶状长椅、市中心的餐厅在垃圾桶里投放氰化物、警察四处扫荡流浪汉的小屋。贫民像蟑螂一样四处流窜,成了大都会里的流浪汉。
在这场全市范围的围剿行动中,公园、海滩、图书馆相继关闭。公共娱乐设施不得不为商业机构让路,能面向全市人民的共有空间被逐步压缩。戴维斯认为,“这些建筑设计、警力和安保系统的终极目的就是有目的的区分人群。设计师通过各种建筑形式和建筑符号来过滤平民,或者说是会产生威胁的任何可疑人物。”
出于一个军事化的目的,洛杉矶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精心设计和武装了。同为洛杉矶学派的爱德华·索亚以此提出了“监禁群岛”的概念,并指出“监禁群岛”是20世纪60年代都市危机造成的结果,也是美国走向两极社会的象征。
在这场攻城略地的城市战争中,发起进攻的富人阶层拥有着从政治到文化的多方优势。他们的假想敌“黑人为代表的少数族裔”则被分割包围在了一个个城市孤岛中。
在这些孤岛中,能提供文化娱乐服务的韩国城、小东京、唐人街这些亚裔社区形象比较正面。而中南区这个黑人群体的聚居区就像是洛杉矶的暗区,让外界人唯恐避之不及。
在40年代,中南区还未成为如今的“洛杉矶暗区”。那时的中南区重工业云集,居民也以白人为主。随着郊区城市化的趋势,蓝领白人离开了这里,地盘留给了黑人和西班牙裔。1965年之后,许多韩国人也搬进了这里。
在这片大社区里, 黑人集中在西南部分,拉美裔集中在东北部分 ,中间夹着韩国人社区,背景和特性大为不同的三个民族在中南区达成了一种斗争中求和谐的微妙“平衡”。暴力犯罪以黑人和拉美裔为首,各帮派以区或街道为据点,四处设立堂口。丹佛车道帮、雅典公园帮、帽檐帮各种五花八门的帮派林立,其中最有名、势力也最大的当属血帮和瘸帮。
为了争夺地盘和生意,帮派战争在中南区遍地开花。对中南区的居民来说,这是陷入泥潭的象征。但对于区外的居民,与暴力和毒品为伴的生活刺激了他们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带有一种野蛮的吸引力。
中南区乃至整个洛杉矶上空,都笼罩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我们会发现这是一个托马斯定理造成的死循环。在白人住户、新闻媒体、政府官员眼里,黑人都是品行低劣的恶人,他们采取各种手段围剿这些臆想中的“黑人暴力分子”,黑人的处境愈发艰难,被逼到了社会的边缘,这进一步强化了原有的假设,让冲突逐年升级。
1965年8月11日,因为一名黑人青年超速被逮捕,瓦茨区(中南区的前身)的暴动导致了34人死亡、1032人受伤的悲剧。到了27年后,原本的黑白对立演变成了多种族裔之间的混战,而且破坏更严重,冲突更血腥。
“如果1965 年的叛乱是一股吹平中心林荫大道到帝国公路整个街区的飓风,那么 1992 年的暴乱就是龙卷风。”——迈克·戴维斯
1965年之后,韩国人踏上了洛杉矶的土地,在这里寻找自己的美国梦。和华人群体类似,韩国移民大都在韩国接受过教育,有一定的积蓄和能力。迫于各种限制条件,韩国人选择在中南区开设商店和杂货铺。
在中南区的总人口中,亚洲裔只占到了1.8%。夹在拉美裔和黑人这两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民族中间,韩国人的处境并不乐观。同为弱势群体,三方势力都互相看不顺眼。不少黑人和西班牙裔认为自己作为消费者养活了韩国人,而对方不仅没有提供良好的服务,甚至还歧视他们,以及搞不正当竞争。
西班牙裔和黑人在街道上争夺地盘,打的你死我活。韩国人的主战场在他们的社区和超市里。罗德尼·金发生不久后的1991年3月16号,15岁黑人女孩拉塔莎·哈林斯在韩国超市拿起一瓶没付钱的橙汁打算出门,被韩国老板娘斗顺子制止。1.8米高的拉塔莎将斗顺子打翻在地转身离开,就在这时51岁的老板娘掏出手枪在超市门口将其击毙。
这起案件最终以法官判处老板娘斗顺子五年缓刑,500美金罚款和400小时社区服务了结,韩国人和黑人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匪帮音乐的代表人之一Ice Cube为此写了一首《Black Korea》叫嚣:“So pay respect to the black fist. Or we'll burn your store right down to a crisp.(对黑人尊重点,否则我们就把你的商店烧成渣)”
4月30日,韩国城陷入无政府状态,暴徒如约向其发起了进攻。在他们眼里,韩国人的形象就是Ice Cube歌里描述的“Little Chinese”,内向又胆小,算不上什么威胁。
多年后拍摄的纪录片中,一些黑人表示,抢劫韩国人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韩国人)他们成为靶子很正常,因为他们卖的东西贵,态度差,最重要的是不尊重黑人群体。”韩国人则表示,当看到国民警卫队的大部队开往郊区,警察不闻不问甚至逮捕保卫店铺的志愿者的时候,第一次发觉自己是次等公民。
“You don’t have much option。”一位韩国店主在25年后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
在这场战斗中,美国韩裔电台(Radio Korea U.S.A)发挥了关键作用,最早是有韩国民众打进电话,表示无论如何拨打911,都没看到警察前来增援。当暴徒表示要将韩国城作为下一个目标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电台。政府方面通知了电台负责人理查德·崔,要他呼吁韩国城居民关闭商店,携带必要物品撤离韩国城。
如《纽约时报》称,“在洛杉矶市最贫穷的地方,汽油、白酒、日用百货或洗衣服、修车的店铺都是韩国人经营的。”洛杉矶的韩国商铺中,有33%处于暴乱地区。这些实体店的主人大多是1965年来洛杉矶淘金的韩国人,他们起早贪黑拼命工作多年,才攒下了这么一家门店。暴徒洗劫店铺并纵火,让受害的个体户十几年来的辛苦努力化为乌有。
就在这危急关头,律师大卫·金(David D Kim)赶到了电台。他告诉电台负责人,自己刚路过拉美裔居住区,看到很多人在等待韩国人撤离,自己好冲进来洗劫一空。考虑到韩国男性移民都服过三年兵役,人人都会用枪的情况,大卫告诉理查德:“据美国法律,我们是有权利保护自己,捍卫自己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美国韩裔电台立刻开始向民众广播,告诉所有韩国人留在原地坚守韩国城。许多韩国人将车开到韩国城外围作为掩体,电台里成立了临时的战斗指挥部,接收来自各处韩国人的求援,一旦有消息立刻广播通知战斗人员驱车前去解救同胞。
正如大卫·金说的那样,绝大多数韩国男性移民都服过兵役,除开最基础的枪械使用,他们熟知各种军事作战技巧:从韩国城外垒起的沙袋到成小队的巷战,从依托掩体射击到在枪林弹雨中游走。
有些年长的男性参加过越战甚至朝鲜战争,他们坐镇中央,负责指挥这场防御战的兵力调度。东亚大家长制统一控制下的准军事化作战集团面前,黑人帮派完全是一派乌合之众。平日里看起来白白净净,性格内向老实的韩国人手握大宇、雷明顿、勃朗宁等各种枪械,震慑住了想要乘乱谋利的暴乱分子。匪帮说唱里,把帮派分子说成“来自地狱的狙击手”“天生的杀人狂”,现实却是这些“干大事的”遇到有组织的防御却选择视而不见。
后来我突然看到了持枪的东方人。开始以为是穿便衣的亚裔警察,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武装起来的韩国店主们。他们有的在车后,有的在门窗里,有的在堆起的木箱旁,还有的在高高的屋顶上。我想拍摄,但遗憾的是所带的两个电池都耗尽了。在韩国城东面的一个路口,两个韩国小伙子,一个扛着双统猎枪,一个举着大口径手枪,在店门外晃来晃去,完全暴露在外,许多恐怕是候补抢劫者的人不敢靠前,真乃是“枪杆子里面出安全”。韩国人那种强悍和团结如一的气概可令我们的同胞叹服。——丁子江《洛杉矶暴乱亲历记》
在《洛杉矶暴乱亲历记》中,丁子江提到在自己教授的东方哲学与宗教课上,连韩国学生自己都承认本民族具有某种侵争性(Aggressive)的心理特征。斗顺子开枪射杀拉塔莎是韩国人群体的一个缩影。地处中日俄三个强国的交界处,朝鲜民族的处境尤为尴尬。朝日合并、苏俄干涉、朝鲜战争……20世纪上半叶就是朝鲜民族的血泪史。一个长年被殴打欺凌却无力反抗的孩子,内心对自尊的渴望自然远超他人,扩展到民族层面也有相通之处。
韩国人在追求民族自尊的道路上,走向了一个极端的方向。违反体育运动规则的韩国运动员和裁判、全民合力抵制日货、篡改历史自我美化、动用私刑对付民族叛徒,这些国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行为背后是朝鲜民族对民族自尊的极度渴求。
经此一役,“屋顶上的韩国人”神话风传开来,韩国人英勇善战的形象也就此树立。韩国人同仇敌忾保卫家园的行动着实可歌可泣,但损失却不可避免:2300多家韩国人经营的店铺遭破坏,损失超过4亿美元,一名韩裔美国人中枪身亡。暴乱基本平息的5月3日,5000多名韩国人走上大街游行示威,抗议针对韩国人的暴力。
某种意义上,韩国人和经历了黑奴贸易和种族隔离的黑人都是历史的受害者,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民族在洛杉矶中南区开片子,热血的同时又有些令人唏嘘:如果双方都是受害者,那到底是谁从中获益了?
1992年的暴乱,让洛杉矶这座“美国梦之城”变成了一个种族交锋的角斗场。
民众预想的“联邦介入之后快速平定暴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1991年正值总统选举年,暴乱是总统乔治·布什心头上的定时炸弹。布什一面和黑人民权运动领导人会面协商以保住黑人选票,另一面还要和司法部负责人进行沟通,确保案件审理的公平公正。
在控制暴乱情况这件事上,乔治·布什派遣了7500多名海军陆战队和联邦调查局的防暴警察前往骚乱区,同时将国民警卫队置于联邦领导下进行统一行动。5月2日早上五点,最后一批国民警卫队员到达位置。加上加州州长的小布什派遣的第7步兵师和陆战一师,暴动地区的武装力量一度达到1.3万人,却因为装备限制和理念问题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军警的作壁上观给暴乱留出了充足的空间。4月29日到5月4日的6天时间里,暴力活动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的顶峰,只有清晨才会暂时冷却。与此同时,各家电视台对暴乱进行转播,一些附近居民也加入洗劫行列。不仅洛杉矶,旧金山、西雅图、休斯顿、堪萨斯、丹佛、亚特兰大和匹兹堡等20多个城市也发生了类似的暴乱。
“从北部的好莱坞向南,到30英里处的长滩市,处处告急。消防部门面对纵火犯点燃的如此多的火,束手无策,在他们力图控制火势的时候,一些匪徒用带有红外线瞄准镜的狙击步枪骚扰,使他们寸步难行。——负责维持秩序的加州国民警卫队司令官詹姆斯·戴尔
5月5日,暴动基本平息,宵禁和紧急状态也宣告结束。
这场暴动最终以58人死亡,2383人受伤,1.2万人被捕,2万人失业结束。死者中有37名黑人,11名拉美裔,7名白人和2名亚洲裔(1名韩国裔)还有1人身份不明,他们大都是被其他骚乱者打死的,包括一名女性。被捕者9成为男性,30岁以下的占到了67%。被捕者53%为拉美裔,拉美裔不仅人数多于占比33%的黑人,而且年龄层分布更低。
根据丹尼尔·E·盖尔的研究,骚乱中有1700多栋被毁,其中72%为民宅和公寓。受损的522家商业建筑将近8成无法再开业。受灾最严重的佛蒙特大街财产损失达到了5亿美元,整条街道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白人区和富商云集的区域并无大碍。
贫穷的少数族裔掀起暴动,并没有威胁到终日提心吊胆的白人富商,倒是终结了乔治·布什的连任和许多有色人种的小业主的生活。洛杉矶多年来披着的华丽外衣,被这场骚乱揭穿:海滩、电影和好莱坞的阴影之下,洛杉矶却有着一大批挣扎在就业、教育等基本需求上的人。
在美国国家地理拍摄的《LA 92》中,一位门店被烧毁的中年黑人男子情绪失控的向围观者哭诉。对种族的未来还抱有希望和希望靠自己的力量的人来说,这次暴动是一场悲剧。上世纪的黑人民权运动,并没有阻止白人种族主义的抬头。在“自由之夏”结束之后,黑人群体一次又一次的运动,都种种原因付之东流。
长年来半死不活的黑人民权运动,让种族失去了凝聚力和向心力。一些幸运的黑人在社会中脱颖而出后,迫不及待和自己原本所处的社群“划清界限”。以洛杉矶为例,有些黑人出于“打击黑人犯罪有助于改善种族形象”的考虑,强烈支持洛杉矶警方打击犯罪的行动。
美国还在向前走,黑人应有的待遇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解决。历史遗留下的差距,让黑人无法和白人进行竞争。曾经两次参加总统选举的民主党候选人、黑人牧师杰克逊因此提出一种“种族补偿”(Racial Compensation)的主张,可是要怎么补偿,应该补偿什么,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即使在“政治正确”泛滥的今天,这个追问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评论区
共 45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