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科夫起义
加利西亚大屠杀
1848革命
波兹南起义
加利西亚起义
“虽然我孑然一身,却并不孤单,我同地上的千百万人民心连心。如今我已把自己的灵魂和我的祖国联在一起,我和祖国是一个整体。我的名字叫千百万——正是为了爱千百万,我才如此痛苦,忍受酷刑。我看着我可怜的祖国,像儿子看着被车裂而死的父亲;我感受着整个民族的深重苦难,像母亲感受着腹中胎儿活动的阵痛。” . ——密茨凯维奇《先人祭》
波兰史学家将1846至1848年的一连串革命运动统称作“人民之春”。1848年革命是继1640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1789年法国大革命之后,欧洲的第三次大规模革命运动。这次革命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国家,广大无产阶级掀起的革命风暴横扫了整个欧洲,在波兰、法国、德国、匈牙利等许多国家均爆发了针对资本家、民族压迫和专制制度的革命起义运动。在1848年1月意大利爆发起义的两年前,波兰已经举起了革命的旗帜。
19世纪40年代,欧洲无产阶级-资产阶级-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十一月起义的失败又加速了波兰的社会矛盾激化,至1846年,波兰各地民怨沸腾,为革命运动的出现提供了绝佳土壤。波兰国内外革命家和独立运动领导人汇聚于波兹南秘密谋划,准备在2月22日在三个波兰占领区同时发动起义。深受爱戴的自由派军事家路德维克·梅洛斯瓦夫斯基(Ludwik Mierosławski)担任起义总指挥,他准备联络普鲁士和奥地利的革命势力,试图将地区起义融入国际革命的浪潮中。
但革命队伍内部出现了可耻的叛徒,地主亨利克·博宁斯基对起义前景感到绝望,起义前夕,他向波兹南的普鲁士警察局长透露了起义计划和所有领导人名单,这个叛徒为了掩人耳目,让自己也同时“被捕”。2月12日至13日,普鲁士警察连夜逮捕了几十名起义领导人,包括梅洛斯瓦夫斯基。普占区起义宣告失败,俄占区起义也流产了,只剩下加利西亚的奥占区准备起义,打响1846年起义第一枪的地方便是波兰古都克拉科夫自由市。
当地的起义领导者发动了贫民、工人、手工业者和农民为主力的无产阶级武装力量向奥军进攻,附近人民云集响应,起义军达到6000人。奥军在2月22日被赶走,克拉科夫宣告解放。起义领导人之一的路德维克·戈什科夫斯基宣布成立“波兰共和国民族政府”,同时发表“告波兰人民宣言”。条文内容有:
“我们这里有2000万人,如果我们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那么我们的威力是任何暴力压服不了的,我们将获得迄今所没有的自由。······每个人将根据他的贡献和能力使用土地,任何形式的特权将被废除······农民目前有条件使用的土地,将无条件地为其所有,无偿地取消代役租、劳役和一切类似义务,而手持武器、为民族事业而献身的人将从国有土地中得到奖励。”
随后起义领导层发生了革命路线争端,一些人被迫出走。但经验丰富的邓博夫斯基的到来加强了革命政府的凝聚力,他严惩投机倒把,改善工人待遇,惩罚逃兵,又粉碎了反动阶级的阴谋政变,革命形势一度颇有前景。
但东南方加利西亚的斗争态势非常险恶,这里原本就有尖锐的农民-地主阶级矛盾,去年又爆发了歉收和洪涝,直接引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农民武装声势浩大,顷刻间席卷加利西亚六个州,无数地主被杀。奥地利政府将计就计,施展了险恶的一石二鸟阴谋,他们宣称奥地利即将解放农奴,波兰地主发动叛乱是要继续压榨农民。 “波兰人民宣言”没来得及在加利西亚传播,狂热地农民武装听信了奥地利当局的卑鄙谎言,这是致命的信息差。
奥地利政府宣称捉拿一个起义者可以得到金钱奖励,在蒙昧地仇恨与利益的驱使下,可怕的自相残杀出现了。农民武装在三天的时间里将500座庄园夷为平地,数千名地主身首分离。
真正参加起义的地主少之又少,大部分人成了阶级复仇的牺牲品。克拉科夫政府听说了加利西亚的悲剧,向那里派遣了一支队伍试图向农民解释清楚,结果半路被农民武装伏击歼灭。邓博夫斯基亲自带人前往加利西亚试图平息事端,又被奥军阻截而阵亡。历史对波兰革命家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起义军要解放的对象反过来对他们举起了屠刀。
1846年4月,“加利西亚大屠杀”过后不久,奥地利当局为防止农民武装不受控制,开始四处镇压失去利用价值的农民起义军。至夏天,各处骚动宣告平息,加利西亚农民起义失败。
1846年的克拉科夫起义和加利西亚农民起义均告失败,加利西亚的农民被奥地利军队用刺刀赶回了农庄。11月,克拉科夫自由市的政治地位被剥夺后并入奥地利,尽管这是对《维也纳条约》的公开破坏。但波兰先驱的牺牲没有白费,两次起义的影响是正面的,加利西亚的地主阶级受到沉重打击,而且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兰农民勇敢战斗的样子迅速传至所有邻国,激励了其他民族的农民阶层奋起抗争,在1848年推动了欧洲农民运动浪潮。而奥地利当局也不得不正视农民问题,提高了农民待遇,为两年后彻底废除农奴制奠定了基础。
“波兰确实不同于任何其他国家。从革命的观点来看,这是欧洲大厦的基石,因为革命势力或反动势力谁能在波兰站稳脚跟,谁就能在整个欧洲取得彻底胜利。” ——恩格斯
1847年,列列维尔赶往伦敦,作为波兰代表参加了这里的无产阶级第一次国际性代表大会,这次会议有着重大意义,因为在会议的支持下,不朽的《共产党宣言》出版问世。同年,列列维尔与马克思、恩格斯在伦敦举办了纪念1830年波兰起义17周年的国际大会。两位无产阶级导师认为,恢复一个独立、民主的波兰共和国是有必要的,这将是对欧洲封建势力的有力打击,马克思强调“波兰的解放将成为欧洲所有民主主义者的光荣事业。”
1848年,由革命家、无产阶级、工人、市民组成的革命浪潮席卷欧洲大陆,反动的神圣同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各国起义者的诉求是不同的,但宏观来看都是反对民族、资本和封建压迫,为了幸福美好的前景而奋斗。1848年1月12日,起义第一枪打响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反抗波旁王朝的战斗,即巴勒莫革命。紧接着革命老区法兰西爆发二月革命,无产阶级群众对资产阶级的剥削忍无可忍,在巴黎与政府军激战。三月革命的口号回荡在德意志各州,他们反对专制统治,在柏林竖起了街垒。紧接着丹麦、奥地利、乌克兰、匈牙利、罗马尼亚、西班牙、比利时、瑞士、爱尔兰等等国家和地区也因为各种原因爆发了起义和战争,而波兰革命家推动的革命运动史称大波兰起义,或波兹南起义。
从1830年开始,普鲁士政府的主要政策之一便是与其他瓜分国合力抑制波兰的革命力量,随着波兰人在其他地区的军事活动越来越频繁,普鲁士当局深感不安,加强了对普占波兰地区的殖民力量以及去波兰化政策。普鲁士的反动政策没有熄灭反抗的火种,反而激化了潜在反对者的不满。1846年的克拉科夫起义触动了普鲁士当局敏感的神经,大批波兰革命领袖被作为政治犯投入监狱,为缓解紧张的局势,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赦免了政治犯。
至1848年春,革命运动旋风般横扫中欧,柏林的街垒上也升起了红黄黑的革命三色旗。柏林革命者呼吁废除普鲁士的专制制度,统一德意志以及联合波兰对抗俄罗斯帝国。
英国的宪章派公开支持波兰独立,巴黎民众高呼“波兰万岁!”的口号向市政厅游行,柏林的工人欢呼着将梅洛斯瓦夫斯基抬出监狱,后者成为波兹南起义的总指挥。威廉三世是温和保守派,在革命的烈火即将触及王冠时,他明智地选择了让步。梅洛斯瓦夫斯基等起义领导人来到波兹南,于3月20日在当地举行游行示威,当天建立了波兰全国委员会(Polish National Committee)。委员会向普鲁士国王提出的要求并非是独立,而是开展“民族改组”,即撤出普鲁士军队,将政府人员全部换为波兰人的高度自治政策。
欧洲各地的波兰流亡者纷纷来到波兹南加入革命运动,恰尔托雷斯基也来到这里,他仍然有不少威望。大波兰各地纷纷爆发无产阶级起义,他们建立了两万人的武装力量四处出击,打击并解除各地普鲁士驻军的武装。起义者向波兰全境发布通告,号召波兰同胞勠力共举,通过革命运动争取自由与独立。
尽管波兰和德国的革命战友已经并肩战斗,但政治上的谈判却并不顺利,全德制宪国民议会拒绝了波兰代表要求将德意志与犹太议员请出议会的要求,但没有彻底否认民族改组的计划。波兰全国委员会小心翼翼地维持与德国资产阶级议会的同盟地位,德国当局也在考虑联合波兰人反对俄国扩张,梅洛斯瓦夫斯基努力推动联普抗俄的计划,但这被证明是他的巨大失误。
实际上,普鲁士当局的真正想法是利用波兰阻挡来自沙皇的镇压,但随着俄国威胁的解除,波兰革命者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脆弱的盟约已经摇摇欲坠。柏林当局开始认为波兰独立会损害德国利益,东部日耳曼人的民族主义被激发,他们担心自己在未来的波兰政权下会成为二等公民。反波主张的出现不是毫无根据的,在经受长期歧视和压迫后,许多波兰平民充满了对日耳曼人的仇恨,当机会来临时,宽容是少见的,复仇情绪才是主流。在许多地区,波兰人效仿普鲁士人的手段去德意志化,针对普鲁士地主、贵族的报复行为屡见不鲜。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昔日的革命战友一夜之间变为眼中钉,普鲁士高层开始筹划解决波兰问题。
普鲁士当局大肆宣传波兰人欺压日耳曼居民,而后军队开进大波兰,以“保护德国人生存空间”的理由开始破坏波兰新生政权的底层架构,双方军队开始发生摩擦。威廉三世口头允诺同意他们的自治请求,而后秘密准备军队入侵大波兰,这种伎俩是普鲁士政府的拿手好戏。梅洛斯瓦夫斯基没有放弃波普合作的幻想,他错过了借助农民运动迅速壮大波兰武装的机会。
3月24日,普鲁士政府正式宣布同意波兰委员会的请求,在波兹南大公国施行“民族改组”。波兰委员会的左派已经看穿普鲁士的真正目的,他们要求立刻组建临时政府,动员军队准备对普开战,然而被梅洛斯瓦夫斯基阻挠,波兰委员会同意了普鲁士的条件。
4月3日,当普鲁士人做好战争准备后,他们迅速宣布波兹南进入紧急状态,普军向大波兰各地开拔。两天后,普军指挥官宣称“民族改组”的许诺只有在解除波军武装的条件下才能实现。普鲁士军队的数量有限,如果开战,波军有充足的一战之力。然而梅洛斯瓦夫斯基偏执地相信普鲁士人可笑的谎言,同意只保留4000人的部队。普鲁士政府发现对抗俄国的幌子行之有效后逐渐得寸进尺,公然违背己方刚签署的协议,普鲁士人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4月14日, 柏林方面将波兹南西部和北部的10个县排除在“民族改组”之外,25日,协议变成了笑话,普鲁士政府直接对波兹南大公国实施分割,总数26个县,只给波兰人9个县和6个县的小部分,波兹南直接并入普鲁士。同时三万普军四处出击,破坏各地波兰委员会并解散当地武装。这一个月内,波兰委员会高层还在幻想俄国进攻而没有准备对普作战。
4月30日,普军向米沃斯瓦夫的波军发起突然进攻,波军奋起抵抗,挡住了普军一个多小时的猛攻。随后维特克夫的农民军前来救援,普军被迫撤退。随着普鲁士的公开敌对和战争暴行,委员会最后一次谴责对方的背叛,而后宣布解散。随后波军又在索科沃获得了胜利,普军也给予波军有力回击。在这关键时刻,梅洛斯瓦夫斯基仍然不愿意发动群众且无心恋战,他且战且退,在5月6日主动请辞。5月9日,具有右倾投降主义的起义领导层不顾底层官兵的反对向普军投降,波兹南起义为期两个月便戛然而止。起义领导层在巴尔多签署投降协议时,大波兰其他地区的农民武装还取得了数次胜利并占领多个地区,最后因得不到援助而被普军镇压。波森大公国失去了所有特权,被普鲁士彻底吞并。
但是波兹南起义将士的牺牲没有白费,他们迫使普鲁士政府在1850年3月颁布最后的解放农奴法令,大波兰地区的农民终于拥抱了自由,普占区进入资本主义发展阶段。
3月15日,和波兹南起义几乎同一时间,随着奥地利保守派首相梅特涅的下台,加利西亚也爆发了革命运动。4月,波兰委员会建立于克拉科夫并扩大武装力量,利沃夫也成立了委员会。加利西亚的起义领袖同波兹南贵族一样,寄希望于和平解决争端。他们向奥地利皇帝递交请愿书,希望皇帝废除农奴制,通过赎买给予农民土地。但农民对此并不买账,他们渴求真正的无偿分配土地,为表示抗议,农民开始罢工。
4月,新即位的奥地利皇帝弗兰兹·约瑟夫一世发布了正式的废黜农奴制敕令,大批农民退出战斗。波兹南的起义失败了,全国革命的火苗也被各占领当局迅速扑灭,克拉科夫被奥地利军队的火炮轰击,城内的波兰委员会宣告投降。但是到了下半年,维也纳和匈牙利相继爆发革命运动,加利西亚的波兰人再次拿起武器,组织起两万人的队伍与奥军作战。但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也出现了,他们并不支持波兰人的独立运动。奥地利政府察觉到这一点,开始相反设法地挑动双方的关系。加利西亚的波军失去了农民的帮助,艰难抵抗到11月,直到奥军开始炮击利沃夫,他们才宣告投降。但还有4000波军不愿放下武器,他们顶着茫茫大雪,靠着惊人的毅力翻越喀尔巴阡山,去支援同样反抗哈布斯堡的匈牙利革命兄弟。
1848年革命中波兰本土的起义斗争已经全部结束,但心怀革命理想的波兰人没有因失败而灰心丧气,他们仍然踊跃参加了几乎所有欧洲的革命运动,并且作出了巨大贡献。恩格斯指出“波兰人经过百年的压迫,已处于这样的境地:或者起来革命,支持西欧的一切真正的革命起义,作为解放波兰的第一步;或者就只有灭亡。”因此“他们始终站在革命方面······在巴黎、维也纳、柏林,在意大利和匈牙利,波兰人都参加了历次革命和革命战争。”
在革命时代,波兰革命家有一句口号“为了你们和我们的自由”,他们身体力行地践行这句国际主义信条。密茨凯维奇在当年2月就抵达罗马,4月,他设法说服伦巴第政府,仿照当年东布罗夫斯基建立了波兰军团。意大利的波兰军团加入撒丁王国反抗奥地利的战争,后来萨丁战败,波兰军团又到皮蒙特继续抗战,次年又参加保卫罗马共和国。梅洛斯瓦夫斯基在1849年来到西西里,成为当地革命军队总司令。他发挥军事天赋,帮助西西里人民抵抗反动军队的镇压。
巴黎爆发二月革命时,波兰人同样是法国工人阶级的坚定战友,他们同仇敌忾反抗资本政府的压迫。梅洛斯瓦夫斯基又从意大利转战德意志,在巴登起义中担任指挥官,1849年6月革命失败,波兰军团又转战瑞士。同一时间,数百名波兰革命者又在布加勒斯特与罗马尼亚革命兄弟并肩作战,但罗马尼亚革命被沙皇的军队镇压,剩余的抵抗力量撤到特兰西瓦尼亚与匈牙利军团合兵一处,他们受波兰革命老将约瑟夫·贝姆将军和亨利克·邓姆宾斯基将军指挥继续与奥军对战。
1849年5月,尼古拉一世派遣镇压1831年起义的俄国大将帕斯凯维奇领导十几万俄军远征匈牙利,在俄、奥的联合绞杀下,匈牙利革命被扑灭,省下的革命家逃至奥斯曼帝国,这其中包括密茨凯维奇。1855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衰老的密茨凯维奇仍然在伊斯坦布尔努力筹建波兰军团,在当年死于霍乱。随后他的遗体被安葬在巴黎莱斯尚佩奥公墓,1890年被隆重安葬于祖国克拉科夫的瓦维尔地下墓地,成了波兰民族和欧洲的不朽伟人之一。
尽管波兰人在中欧倾其所有帮助阶级兄弟的革命事业,但在这过程中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最突出的就是波兰与其他地区的民族冲突。波兰人试图以阶级同志和战友情感与其他民族的人建立关系取得了一定成效,但这个方法并不总是成功的。波兰革命家在乌克兰碰了一鼻子灰,这里的革命者与波兰人的各种争端较为复杂,难以单纯的跨过民族矛盾实现合作。奥地利政府也是吃准了这点继续挑动双方矛盾,才轻易镇压了当地起义。
但革命仍然有着不可忽视的积极影响,最明显的就是各占领区的斗争进一步激发了波兰民族意识觉醒,革命家向农民阶层输出进步意识形态的努力也没有白费,此后波兰农民逐步成为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不再如以前那样置身事外。
1848革命的烈火终究还是熄灭于欧洲反动势力的围剿中,但各国革命者面对强权所表现出的大无畏精神、斗争勇气和国际主义精神仍然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为了同胞的未来而奋斗的人。
《波兰史》 耶日·瓦卢克斯基;
《波兰史》亚当·扎莫伊斯基
《波兰通史》刘祖熙;
《波兰政治体制转轨研究》;
《波兰简史》;
《东欧史》;
《俄罗斯战争史》
埃德蒙·卡利埃(Edmund Callier) : 《 1831年波兰军队进行的战斗和小规模冲突 》;
God's Playground_ A History of Poland,
Poland: The Conquest of History
"The Social and Political History of the Polish Language in the Long 19th Centu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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