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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个偶像的诞生
第八章 一个偶像的诞生
回到办公室，卡林斯基盯着他的手机，脑子里想着沃尔玛。他知道他对沃尔玛电子产品采购负责人说的话有点过火，不知道是否应该再打个电话去道歉。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往哪个方向走，电话铃就响了。卡林斯基很快地回答，他以为那一定是他脑子里的那个人，他甚至用了半秒钟的时间来掩饰他声音里的兴奋。
这不是沃尔玛，当然不是沃尔玛。卡林斯基去见的那个人甚至没有他的直拨电话。那是中山，他那不祥而刺耳的声音在电话里嗡嗡作响。“汤姆！一切都好吗？你适应得怎么样了？”中山隼雄和卡林斯基几乎每天都交谈，但他们的谈话往往以这个开放式问题开始。
“我和沃尔玛开了个很好的会，”卡林斯基说。“我认为我们即将做通他们的工作了。”
中山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了解这个行业的许多复杂之处，但是他并没有很好地理解在美国销售的困难。“怎么耽搁了？”他问道。在日本，任天堂也占据统治地位，世嘉仍然设法让他们的产品打入了所有大型零售商。“我以为与TONKA分手后一切都会很顺利。我被告知这就是我的计划。”
“但我没有打电话讨论分配问题。我打电话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很棒，”卡林斯基说。“我们听着。”
“公司的新吉祥物已经准备好了，他一定会成功的。”
“就是那只叫针鼠先生的刺猬吗?”
“啊，你已经听说了，”中山惊讶地说。“我们做了一些改变，现在他的名字是索尼克。”
“好吧，”卡林斯基说。“那么，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它呢?”
“我现在就把设定图稿传过去，”中山说，然后用日语对另一端的某个人厉声下达命令。“通过传真发进来。我不会挂掉电话，想听听你的反应。我想你会很高兴的。”传真机嗡嗡作响，发出呼呼的声音，卡林斯基走向传真机，打印出几行字，显示出公司未来的救星。“我的人已经开始研究游戏引擎了。他们给我看了早期的版本，它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快。”
传真机停止了打印，卡林斯基拿起了草稿。“啊，”他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反感。“非常有趣。”卡林斯基盯着这幅画看，想从中山看到什么，但是没有用。这只刺猬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尖牙，尖领，电吉他，还有个人类女友，她的乳沟让芭比的胸部看起来一马平川。
“我猜这是他的女朋友？”
“是的，”中山隼雄说。“这是麦当娜。”
“有点低俗，不是吗?”
“汤姆，”中山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我预期的反应。”
卡林斯基继续盯着那幅画。“对不起，中山先生，有时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理解事情，”他说，仍然对日本世嘉认为这个混混能成为公司救世主而震惊。“我会告诉你一件事，如果索尼克和马里奥在一条小巷里狭路相逢，对于我会把钱押在谁身上，我会毫无怀疑的。”他一直期待着一个马里奥克星，但不是一个看起来像连环杀人犯的家伙。也许索尼克现有的造型会在日本大受欢迎，但在美国，现行版本的索尼克就是一场噩梦。
卡林斯基和中山隼雄挂了电话，把传真拿到了玛德琳施罗德的办公室。“我有好消息，也有可怕的消息。你想先要哪个?”
“这听起来没什么希望。”
他把艺术品递给她。“你觉得怎么样?”
她看了一遍。“我想我们将是第一家以哥特次文化爱好者为主打客户的电子游戏公司。”
“中山隼雄喜欢它。”
“他当然知道，”她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日本亚文化。我很惊讶女友居然没有袒胸露乳。“尽管心情不好，卡林斯基还是笑了。“她的名字叫麦当娜。“当然了，”她说。“他有没有说过，我们有多少回旋余地?”
“我们还没有进入真正的问答环节。”
施罗德把画放在桌子上。经过长时间的沉默观察，他们同时说了一句话：“你能把它改好吗?”
施罗德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本来以为事情会很糟糕。我的意思是，比赛的第二名是一只鸡蛋，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当然不是很理想，但实际上也没有我预期的那么糟糕。我们可以做到。”
她的乐观精神具有感染力。“太好了。那就让我们把这个朋克小子变成全球偶像吧。”
“你究竟打算怎样开始呢?”
“哦，我知道一个偶像云集的小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带上艾尔去看看呢?”卡林斯基, 施罗德和尼尔森去玩具反斗城组织实地考察去拜访一些著名的朋友：米老鼠、G.I Joe特种部队、希曼、土豆先生，还有最近红得发紫的忍者神龟。卡林斯基带着他们穿过商店，指出一个又一个价值十亿美元的IP，解释是什么让每个角色都独一无二、可爱、永恒。店里似乎没有一个玩具是卡林斯基不熟悉的，他知道是哪家公司开发了每一款玩具，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他们是如何进行营销的。没有什么地方比玩具店更能让卡林斯基感到自在了。
对他来说，玩具店不仅仅是一个舒适区或灵感的王国。它们就像一座文化神话的图书馆。他从玩具行业得到的最大收获是故事的重要性。一个玩具可能只是一块塑料，但如果你赋予它一个引人入胜的叙述和一套完整而鲜明的人物性格、前史和故事背景设定，你就可以把那块塑料变成下一个大IP。他已经用芭比娃娃和宇宙主人希曼证明了这一点，他开始越相信他也可以用索尼克做成大IP。
他们在米老鼠和米妮的玩具屋前停了下来。“他是最好的朋友，”卡林斯基说。“无论如何，米老鼠都保持乐观和积极。就好像他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带来欢笑。”
施罗德说：“听起来有点可悲。我希望我的朋友更挑剔一点。”
“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受欢迎的，梅德琳。有很多孩子选择扮成米老鼠只是想要别人喜欢上他们。”
卡林斯基继续他的旅程，在一个大型的忍者神龟的展台前停了下来。“我一直认为这才代表了我们应该努力争取的基调。好玩，稍有点酷，但要避免搞得一身匪气。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尼尔森和施罗德点点头，接受了这一切。“我看过几集动画片。他们在建立宇宙。”
他们穿过男生的动作英雄区，进入了粉色和紫色的女生玩偶世界。卡林斯基差点跟女生洗澡时可以游玩的防水型芭比娃娃撞个满怀，这时才注意到这一点。施罗德和尼尔森注意到了他微妙的退缩。
“你不喜欢撞见她吧?”她问道。卡林斯基把这个问题反复考虑了一遍。“有时候会有点奇怪。”
尼尔森说：“我敢肯定，她无处不在对我没有任何帮助。”
施罗德可以看出，看到芭比娃娃确实让他很紧张。“如果我告诉你她只是一块塑料，你会感觉好点吗?”
“要是那是真的就好了，”他叹了口气说。他瞪着娃娃，继续往前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想把芭比娃娃放到她该放的位置上。
一天又一天，卡林斯基、施罗德和尼尔森都在努力把这个小东西变成不仅仅是一页纸上的几行字。起初，他们的主要关注点是减法，去掉尖牙、领子、吉他和女朋友。然后，当他开始越来越像一只迷路的小刺猬时，他们努力让他找回一些那种边缘态度，少关注吉他或女朋友之类的噱头，在他的背景故事和性格上多下功夫。
为了更好地了解这只敏捷的蓝色刺猬，卡林斯基让施罗德写了一本13页的《索尼克宝典》，里面详细描述了索尼克角色设定中的“他是谁”、“他遇到了什么事”、“他出生/生活在哪里”、“什么时候”和“为什么”。他在内布拉斯加州长大，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他努力训练以达到世界级的速度，并与一位扮演父亲角色的杰出科学家成为朋友，直到一项实验出错把他变成了一个有点坏的刺猬。
最终，美国世嘉的创作力量达到了这样一个境界：他们不再觉得自己是在编造刺猬的故事，而是更多地了解了一个真实存在的角色。
当他们从市场的角度继续重新定义这个角色时，日本世嘉的设计师和工程师们正忙着开发一款“独一无二”的游戏，刺猬将在其中扮演主角。在这段时间里，尼尔森做了他常做的事，并且更进一步，给他重新命名为刺猬索尼克，全名“Sonic The Hedgehog”，其中间名就是“The”，因为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一个很酷的故事。
索尼克不仅是公司的象征，还代表了他们的精神：这个弱小的败犬以极速前进，不管他的路上有什么障碍，他从来没有停止前进。《索尼克》不仅体现了美国世嘉的精神，也体现了90年代初的文化时代精神。他体现到了柯特·柯本“我不在乎”的态度，迈克尔·乔丹优雅的傲慢，以及比尔·克林顿“努力把事情做好”的追求。
当新改良的刺猬准备好时，卡林斯基给中山隼雄打电话。“我们做了一些改变。我想让你看看。”
“好吧，”中山隼雄说。“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不，我想继续听你的反应，”卡林斯基说，他传真了一份世嘉美国公司修订的刺猬设定稿。
中山咯咯地笑了，但他的好心情很快就变成了冷漠的中立。“哦，”他说，“这甚至不是我们给你的那只刺猬！他的女朋友呢？还有他那尖利的牙齿呢？”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反应，”卡林斯基说，不仅呼应了中山早前的话，也呼应了他明显失望的语气。
中山想了一会儿。他是一个说话很聪明的人，所以每当他多花一点时间说话的时候，都是很有意义的。“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卖什么。”
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本世嘉的怒气开始爆发。游戏设计师认为他们应该负责索尼克的每一个方面。在正常情况下，很可能是这样的，但由于《索尼克》的角色最初是为了在美国取得成功而创造的，美国世嘉认为他们最了解受众的口味和偏好。
几天后，中山把卡林斯基叫了回来，听起来没那么开放了。我的员工不喜欢你向他们所造的。它不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了。我们必须恢复原状。”
卡林斯基第一次意识到，尽管大家都在同一面旗帜下，但世嘉美国和世嘉日本基本上是两家各自为战的不同公司。对世嘉日本公司来说，“新的刺猬可能更好”这一事实并不重要，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新的索尼克形象不是他们创作出来的”。虽然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间的摩擦很微妙，但它确实存在，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比当年《纽约警察歌舞伎侠》引发的摩擦更严重。
卡林斯基知道这是决定公司成败的关键时刻。他不得不冒着风险，敦促中山重新考虑。
“我在电子游戏行业干得时间不长，”他开始说，“但我在玩具行业干了20多年。你知道玩具行业到底是什么吗?它不是关于尺寸、形状、颜色或价格，是性格。你想和你喜欢的角色一起玩。你想成为他们世界的一部分，也让他们成为你世界的一部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话，但是比起其他角色，我宁愿花时间与我们的新刺猬索尼克在一起。如果我有这种感觉，我想很多人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卡林斯基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了一会儿，提醒中山隼雄他答应让卡林斯基按他的方式做事，他还考虑建议他们进行一些市场测试，看看哪只刺猬更受欢迎，但最终这些都不重要。这是一个愿景，如果中山看不见，那他就配不上索尼克。
中山最终打破了沉默。“汤姆，也许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你必须明白，这里有一些非常正直的人，他们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我明白。”所以，我们试着去改变一下他们的想法吧?”为了与世嘉日本公司分享美国对索尼克的愿景，施罗德被派往日本，去完成一项不值得羡慕的任务：说服程序员们，尽管他们可能知道如何开发伟大的游戏，但她和她的同事们知道如何开发伟大的角色。这次在世嘉日本总公司的重要会议一开始还很友好，但当施罗德对修改自己的观点不感兴趣的事实逐渐明朗时，他们的怒火开始爆发。作为妥协，他们建议双方各搞一套——你使用你的索尼克，我们将使用我们的版本。为了支持这种“多元化”的世界观，他们引用了米老鼠在世界各地的不同之处。
首先，施罗德想，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其次，即使米老鼠确实在某些地区进行了本地化，她也相当有信心，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米老鼠是有尖牙的(米妮在任何地方也不会有一对D罩杯的酥胸)。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不想要搞出两个版本的索尼克。这并不是世嘉美国团队要任意妄为，而是要在全球青少年的共同记忆中创造一种不朽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有世嘉美国和世嘉日本的不同版本。施罗德试图说明这一点，但很快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
尽管这种突发的抵制似乎倾向于分别塑造不同版本的索尼克，但不管她在日本说了什么，似乎都奏效了。当卡林斯基接下来和中山隼雄谈话时，他和他的团队被允许按照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开展工作。
有了这个任务，索尼克冲向终点线，希望有一天能超越马里奥并向任天堂宣战。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挑战任天堂这种业界巨人的梦想却常常笼罩在世嘉美国团队和世嘉日本团队之间的小冲突之下。这种文化冲突会导致一种僵局，在这种僵局中，每一个决定，无论大小，都会升级为一场涉及到自尊心乃至原则问题的争论，有时甚至只是纯粹的鸡毛蒜皮。
这种日益扩大的分歧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但对丰田信夫来说无疑是最艰难的，他是两派之间的联络人。如果施罗德为改变而战，而中裕司则为抗拒改变而战，丰田信夫被推到了中间，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卡林斯基知道，当纷争来临时，每个人最终都要选择自己的立场，在看到丰田信夫不断试图在世嘉美国公司和世嘉日本公司之间斡旋时，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真面目。丰田信夫无论是外形举动还是说话方式都有着十足的日本味，但当事态严重时，他仍然忠于世嘉美国分公司。卡林斯基注意到的是一些小事情：他把日方充满怒火的语言翻译成外交术语的方式，他可能声称中山批准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的方式。最重要的是他抚平对方情绪的微妙方式，例如，通过添加一个可笑的角色细节，然后通过提出删除它来获得对世嘉日本公司的影响力，从而得到世嘉美国公司想要的东西。
但在这种无益的争吵再次开始之前，卡林斯基听到了另一件更加紧急的纷争：世嘉与电子艺界的谈判。
“谈判什么？”卡林斯基问道。
“我肯定我之前提到过这件事，”中山回答道。
“不，一点都不熟。”
“嗯，目前的情况是，电子艺界的特里普·霍金斯找到了一种对GENESIS进行逆向工程的方法，现在他们决定在没有得到我们批准的情况下开发游戏。”
卡林斯基很吃惊。“我们不是刚放行了他们的一些游戏吗?”
“是的，”中山隼雄说。“你必须去EA，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认真的。”
卡林斯基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传真机。至少他有索尼克。能拥有索尼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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