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巨大、神圣的禁忌之门在大陆中隔离出了一处远方之地。根据圣约,人必须执行三种羞辱,才能接近他们守卫的东西。其中之一必须在高山上举行,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寒冰,另一项则在黑暗的、被埋葬的教堂深处,沉睡者正躺在那里,最后一项则位于呻吟者门从铁螺旋中抓爬出的小径尽头,在这口深入地下,名叫洪多的大钟的深处。
伴随着迪奥格拉西亚的指引,忏悔者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是打败三个敌人,打开骷髅地桥尽头的禁忌之门。
这三个敌人正是焦容圣母、特彼达德、三姐妹,击败他们,忏悔者可以拿到三个圣痕。
圣痕又叫做圣伤,英文写作stigmata,源自希腊文στγμα,意思是纹身的记号。圣痕被认为是一种超自然现象,是教徒的身体上展现出了基督受难时的伤口,例如在手掌心或头部大量无缘由地流下鲜血。所以单从字面上理解,这三个BOSS之所以会拥有圣痕,是因为他们经受了和神同样的苦痛,于是那些伤口便成为了神圣的存在。
磨难圣痕:圣王苦修赎罪,其灵魂苦痛必经三途。三种途径每种都是各有初衷,每一种又都痛苦万分。因此三种痛苦是他无尽痛楚的关键所在,必须严加看守。
悔悟圣痕:奇迹用纯洁圣徒的热情创造了黄金面容,将其永封于大梦境之中。三名守卫面容相仿,面敷炽金,守护着圣王灵魂的三处圣痕。
内疚圣痕:如果三处圣痕合而为一,神母会的大门就会打开。神母会将分崩离析,禁域不再完整,圣地也将遭受亵渎。
从这三个道具的叙述中,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圣痕是圣王埃斯科利巴受苦难的证据;第二,三名守卫面容相仿。
他的形象来自被罗马皇帝施以酷刑的圣塞巴斯蒂安。公元三世纪,罗马镇压基督教,他被罗马皇帝戴克里先处刑,被乱箭射穿却不死,被视为圣徒。
他会送给我们中空金管,请求忏悔者为他带几滴橄榄树里滴出的油,这些油会熏烤每个登顶者的脸。
中空金管:村里有个妙龄女子名叫奥莉娅,此人面容俊俏,虔心诚挚,如同孩童一般,雕刻家们一般都找她当模特进行雕刻。她的面容十分容易辨认,于是人们逐渐将她当作天神下凡,后来甚至在游行中用她来取代圣像。人们这种做法十分狂热,她受不了被人们当成是神明,于是用热油烧毁了神赐的俊俏面庞,出家去了修道院。
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守卫之一,焦容圣母奥莉娅与圣像面容相似。那么根据“三名守卫面容相仿”,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三名守卫拥有相似的脸。
原因后面再说,我们先来一个一个分析这三名守卫到底守护的是怎样的苦难。
焦容圣母奥莉娅的原型来自西班牙玛丽亚·科罗内尔的传说。美丽虔诚的玛丽亚被国王佩德罗一世骚扰,国王想要她做自己的情妇。玛丽亚不堪其扰,躲进圣克拉拉修道院当了修女。但国王仍不肯放弃,追到了修道院,要强掳她进皇宫。她用一锅滚油毁掉了自己的脸,国王终于不来找她了。
在《渎神》中,尽管奥莉娅毁掉自己脸的原因与现实传说中的并不相同,圣王所在的万母之母大教堂仍旧有电梯直通修道院,除了关卡设计的考虑,大概也有这方面的恶趣味吧。
奥莉娅毁掉自己的脸后,苦痛奇迹让她面部的灼伤永远无法愈合或停止燃烧,因此她戴的金面具一直在融化,她也被尊称为焦容圣母。奥莉娅之所以被认为“神圣”,是因为她身体上的苦痛,即她永远无法愈合的灼伤。
雪山脚下,基米洛请求我们用中空金管接几滴橄榄树里滴出的油,我们登顶雪山、击败焦容圣母后便会得到所谓的橄榄油。
他问我说:“你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一个纯金的灯台,顶上有灯盏,灯台上有七盏灯,每盏有七个管子。 旁边有两棵橄榄树,一棵在灯盏的右边,一棵在灯盏的左边。” 我问他说:“这两根橄榄枝在两个流出金色油的金嘴旁边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两个受膏者,站在普天下主的旁边。”
有一时树木要膏一树为王,管理他们,就去对橄榄树说:‘请你作我们的王。’ 橄榄树回答说:‘我岂肯止住供奉神明和尊重人的油,飘摇在众树之上呢?’
以上两段话出自圣经撒加利亚书的第四章和士师记第九章。因此基米洛给了我们中空金管去接橄榄树里的油,正是要完成受膏的仪式,让他成为神的侍奉者。
接下来我们来看下一个BOSS——沉睡梦境深处的特彼达德。这是一个身体部分由植物构成的山羊怪物,它被钉有钉子,睡在一尊雕像的臂弯里。当忏悔者惊醒他,他会砸毁雕像的头。
游戏中特彼达德的攻击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用其树枝般的肢体攻击,二是让地面升起植物根系,三是扔出几团植物纠结而成的炸弹。它用来攻击的植物是风茄,又名曼德拉草,其根分叉,形似人体,有很强的麻醉作用,曾被用作止痛药或麻醉剂。中世纪时人们还用它来镇静催眠。另外,在风茄中有一种致幻成分,因此它逐渐演变成了巫术的象征。
特彼达德是西班牙语Ten Piedad的音译,意为怜悯。它的形象设计原型是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哀悼基督(La Pieta)。
雕像中,死去的基督躺在圣母玛丽亚怀里,肋下有一道伤痕,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这尊雕塑藏于圣彼得大教堂,米开朗基罗创作这幅雕塑时年仅24岁,这也是他唯一签名的作品,它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雕像中圣母胸前的衣带上。
1972年,33岁的奥地利地理学家拉斯洛·托特来到圣彼得大教堂,爬过护栏,一边喊着“我是基督”,一边用大锤击打这座大理石雕塑。圣母玛利亚的左眼皮、脖子、头和左臂被打掉。这正是特彼达德登场时毁坏圣母像的模样。
击败特彼达德,忏悔者穿过栏杆后是沉睡尸体的长廊,可以拿到第二个黄金圣痕。
在念珠荆棘徽记的物品说明中,有如下的描述:我仍在这生物体内,我能够听到它发自内心的咆哮,能够听到它雷鸣般的心跳。我想要睡觉,但是梦境中奇迹屡次显现。它告诉我这就是我能躺在女神怀抱中的原因。然而奇迹又向我显现,我的思维愈加混乱,然后我惊醒过来,发现我已不再是自己了。我发现我的灵魂被囚禁在一个满是根须的躯体中,这具躯体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痛苦,在它沉睡之际,我的灵魂进入了它的躯体。
根据这段描述,这具沉睡尸体的主人之所以被认为“神圣”,是因为他深陷梦境:他睡着时会进入到特彼达德的体内。当他终于惊醒,他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希腊作家尼科斯·卡赞扎基写过一本极具争议性的小说《基督的最后诱惑》。书中他对基督的身份进行了一场逆转,在他笔下,基督不再是天生坚定无畏的神的儿子,而是尼采式的属于人的勇士。
书中,当头戴荆棘王冠的耶稣被罗马士兵钉到十字架上,一颗颗钉子敲进他的身体,他感到巨大的痛苦,恍惚里有一位天使告诉他上帝已经解除了他的责任,从此他可以过上正常的属于人的生活。于是耶稣走下十字架,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几十年后,奄奄一息的耶稣在病榻前见到了自己从前的几个门徒,犹大突然指责耶稣背信弃义,未能完成赎罪的使命。这时,耶稣才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天使竟然是撒旦的化身,悔恨交加的他请求上帝一切从新再来。于是耶稣又回到十字架上,他从痛苦中醒来,这次他摆脱了最后的诱惑,化成不朽。
在这个故事中,基督获得了平凡幸福的属于人的一生,但一切都只是十字架上因失血过多造成的昏睡而已,睁开眼他就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命运中。
而《渎神》中的逆转则更加大胆,是平凡幸福的人在昏睡中进入了基督的身体里,当他睁开眼,人的生命从此离他远去,他被困在这个怪物般的基督体内,身上钉满钉子,沉睡在圣母臂弯,心里是无尽的愤怒与痛苦。
这就是特彼达德的苦难和命运,《渎神》版本的怜悯(Ten Piedad)和哀悼基督。
在深入洪多之前,赤足朝圣者会对我们说:“我们倒立在那口埋在地里的大钟洪多之前,它的钟声会撼动大地,直至远方。现在,洪多又发出了深沉的三重呻吟,那呻吟的回声回荡在宽阔的螺旋形圆圈里。”
这段台词的英文是:We are before Jondo, the great buried bell, erected upside down so that its ringing would make the earth tremble and reach distant lands. Now Jondo resoundeth in a deep triune moan, that traveleth in echoes through its broad spiralling circles.
中文版有两个地方翻译的并不准确,第一,倒立的并非是我们,而是这口被深埋的巨钟;第二,三重呻吟的“三重“,这里的用词是triune,意为三位一体,有三重呻吟合而为一的意思。
“洪多(Jondo)”这个名字源于西班牙语的hondo,意思是“深的”。这个地区与怨念之崖相连,怨念之崖,原文为Asciende El Quejido,其中的Quejido也是弗拉明戈舞中一个表达歌唱形式的术语,这个名字的直译是呻吟不断地上升。考虑到洪多巨钟是倒置的,不断深入怨念之崖,也正是升到了洪多以上。
在第一部分的分析中,我们已经解读过了特雷斯·安古斯塔斯(Tres Angustias)与三面女阿塔吉拉卡斯(Altasgracias)的故事,那么她们所代表的苦难是什么呢?单从命名来看,三面女阿塔吉拉卡斯(Altasgracias)意为谢谢,而特雷斯·安古斯塔斯(Tres Angustias)本意就是三痛苦。
被迫嫁给同一个人的痛苦、被拔掉舌头的痛苦、被火刑的痛苦,这些痛苦都是可怕的。但是她们能被称为神圣的到底是哪一种痛苦呢?
击败三姐妹后,我们如往常一样,走过加装了栏杆的回廊。焦容圣母的栏杆后是穿着修女服装的女性,特彼达德的栏杆后是穿着精美法衣的永恒沉睡的尸体。但是,来到三姐妹的回廊,栏杆后却是一个抱臂畏缩的男性。
或许这正是那个想要强娶三姐妹,最后却因奇迹死去的男子。
从洪多到怨念之崖,它们都在强调一个词:倒置。洪多的大钟是倒立着被埋下的;怨念之崖明明位于洪多之下,其命名却是上升;经受奇迹苦痛的明明是三姐妹,像圣人遗骸般被瞻仰的却是一位男性。
对三姐妹来说,这个想要强娶她们的男人是三姐妹悲惨一生的起点,也是奇迹显现威力的证据。因此这个男子的身份唯有三姐妹未婚夫这一个选项才最具有戏剧性,也最理所当然。
但丁的《神曲》地狱篇中,诗人但丁将地狱形容为一个上宽下窄的大漏斗。在地狱尽头,是撒旦的身体,但丁和维吉尔抓着撒旦的身体一直向下爬,来到地球的另一面炼狱山,于是在地狱的下降就变成了在这里的上升,撒旦也变为了头下脚上。有罪的灵魂会在炼狱山忏悔赎罪,每上升一层就会消除一种罪过,直到山顶就可以升入天堂。
倒置的洪多大钟正像一个上宽下窄的大漏斗,而且但丁和维吉尔从地狱到炼狱山的路线正像忏悔者从洪多到怨念之崖的旅程。
这样来看,《渎神》的世界虽然奉以奇迹之名,却遵循着地狱的秩序。
正是因为在地狱般的世界里降生,所以三姐妹才会遭遇各种各样的苦痛,不仅生前受尽苦楚,死后还被信奉苦痛奇迹的信众视而不见,反而把一手酿就了她们悲惨一生起点的男性尊为神圣。
所以三姐妹能被称为“神圣”的,正是在这世界诞生、在这世界活着和在这世界死去的三位一体的苦痛。
回到最开始,我们的结论是:这三名守卫拥有与圣王埃斯科利巴相似的脸。
这不是说面貌上的相似,就算埃斯科利巴长得较为女性化可以说通,但圣王也好、其他两个守卫也好,他们在长相上和山羊怪物根本没有任何相似。所以圣痕上所说的相似根本不是长相的相似,而是说他们分享了圣王埃斯科利巴的苦痛,埃斯科利巴身上有他们所有人苦痛的特征。焦容圣母曾拥有与神相似的脸庞,这也不是说她真的长得像神,而是苦痛奇迹未来会在她身上降临,所以神的形象先验性地从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埃斯科利巴的形象有两种,一是正常的人形,二是巨大的多臂巨人。来到圣王回廊,忏悔者会先和人形的他交战,再面对他奇迹之子的形态。奇迹之子形态下,埃斯科利巴面具后的脸没有皮肤,身体也像被剥皮似的血红。
设定集中,对埃斯科利巴的形容是“圣王埃斯科利巴,拥有两个不同的形象。一方面是人的外貌和比例,那是海市蜃楼,是奇迹的谎言。另一面,他变成了一个有多条手臂的灰色巨人,穿着用灰烬和金属制成的教皇服装。就像忏悔者的忏悔面具一样,有一个金属面具用来守护他被圣洁的奇迹亲吻过的脸:那是仁慈的、深红色天鹅绒似的脸。”
游戏中他的台词是:“在我的梦里,我听到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我的梦里,我试着和你说话,介绍我自己。奇迹的守护者,奇迹旗帜的守护者,我怀着巨大的痛苦带着圣父的徽章。我是沾满鲜血的双手,我是神母凝视的眼睛,但我对你一无所知,除了你那冷酷的、无名的面孔,除了你那长满老茧、伤痕累累的双手。除了哀悼你的死亡。不。我对你一无所知,只有奇迹才知道你。现在,愿你充满罪恶的剑能与我的金剑相撞吧,让它们受伤,列队前进。我永远诅咒你的名字,我永远祝福你的死亡。”
从这段话来看,三名守卫能被称之为神圣的苦痛全部体现在了圣王埃斯科利巴身上。
第一种是身体的苦痛。圣王的脸和身上有永不愈合的伤口,他那像是被剥掉皮肤的身体藏在盔甲似的金属教皇袍后面,看起来就像正在一尊铁处女中承受酷刑,或者自愿被囚禁在金属人像里的基米洛。
第二种是梦境的苦痛。圣王的真身在梦境之中,即身形巨大的奇迹幼子,正常人的他只是奇迹造成的海市蜃楼。
第三种是三位一体的苦痛。他是扭曲奇迹旗帜的守护者和地上代言人,在他身上三名守卫的苦痛合三为一。
这三种苦痛任一种都能被世人称颂。将三种苦痛集于一身,这正是埃斯科利巴之所以被称为圣王的原因。
本章开头,想必大家还记得,我们说到了圣经士师记中有一个众树选王的故事。它其实还有后续——橄榄的使命是产出供奉神明的油,因此拒绝了成为王。接下来无花果树、葡萄树同样拒绝了称王。众树于是找到荆棘:
众树对荆棘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荆棘回答说:‘你们若诚诚实实地膏我为王,就要投在我的荫下,不然,愿火从荆棘里出来,烧灭黎巴嫩的香柏树。’
TE里,主角也真的击败圣王,走上灰烬山,成为了新的奇迹之子。在下一章,我会以渎神中的各个建筑为引,分析万母之母教堂中的“母”究竟是谁,还原上任奇迹之子圣王埃斯科利巴在卡斯托蒂亚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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