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集合啦!动物森友会》的一波大更新让大家喜爱的博物馆又进行了一次扩建,这一次的改造使得博物馆在养虫养鱼的基础之上又多了一个艺术品大厅,更加贴近传统认知中的博物馆。除了各式各样的名家画作,还有一位典型的奸商狐利引起了玩家们的注意,跟随它来到小岛的还有一艘满载真真假假艺术品的小船......
不同于挖化石、钓鱼和捉虫,想要收集到艺术品就只能从商人狐利手中购买。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从它手中购买到的艺术品并不都是真货,其中夹杂着大量的假冒伪劣,玩家在买的时候需要先仔细分辨,以免上当受骗。
话说回来,同倒卖大头菜的曹卖意义一样,这位狐利可以说是教会玩家们认识艺术品价值的一位好老师。艺术品的经济价值本身就不同于食物货物之类的交易品,它的内在价值本身就是一个比较虚的概念,即它的美学价值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价格。对于懂行且有一定审美的人来说,某些艺术品有着无上的价值,世上仅此一件,不惜花重金卖下它们,498000算什么,4980000也乐意。不过相反的,如果你把画卖到一座荒岛上去,人们每天都愁下顿吃什么,从来没有互联网,要么连画都不认识,要么就是没必要收藏下它。那对岛上的人来说,4980元的艺术品还不如一条鱼值钱。
狐利是一位老练的“投机者”,在设置艺术品的价格时,它把真假画作的价格统一了,毕竟岛上有一位“识货”的猫头鹰馆长,它能一瞬间判断出作品的真伪,有正品的存在,假货就会变得一文不值。那倘若岛上没有这一位眼睛雪亮的馆长先生呢?假设在这座岛上,出现了这么一幅画,它不再拥有流通价值(一旦购买就无法退换),没有人能辨别它的真伪(仅此一件),同时它又拥有极高的技术价值,无论是画技还是笔触都和真货几乎无异,那这幅画的价格又该如何呢?
诶等等,在陷入深入的思考之前,我们得先把思维拔出来,让我们从一位伟大的荷兰艺术家说起引入今天的故事。刚好,他的作品也不止一次出现在了这回的《动物森友会》当中,他就是著名的荷兰黄金时代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也叫扬·维米尔(Jan Vermeer)。
1632年,约翰内斯·维米尔出生在荷兰代尔夫特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里,维米尔的父亲就是一位艺术品商人,这给了幼年的维米尔一个良好的艺术环境。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尽管父亲在维米尔年仅20岁时就去世了,但这并没有阻挡他的绘画道路,经过短暂的宗教题材创作后,他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画风景画和肖像画的方向。
不知道算不算是艺术家的诅咒,生命最后时刻的维米尔一样活得很是痛苦。维米尔40岁那年,荷兰遭遇了历史上著名的灾难年,黄金时代的荷兰从这一刻开始逐渐走向下坡路,毫无疑问这也影响到了维米尔的艺术品生意。身背巨大压力的他逐渐陷入了低迷,家庭和事业的重担搞得维米尔喘不过气来,不管是自己的作品还是由他手经销的油画全部无人问津,仅仅三年,才43岁的维米尔就猝然离开了人世,留下了他的妻儿和被倒卖的画作。
维米尔的作品总能展现一些精妙绝伦的空间感以及超越时代的光线把控。也许是得益于那个时代光学镜片技术的飞速发展,那个时代的艺术家们不光靠自己的观察和想象来记录世界,还能依靠科学的投影技术来辅助自己,于是,拥有摄影质感的绘画作品出现了。对空间的构筑和光影的精准布局使得维米尔获得了“用光在作画”的美誉。
游戏中出现时间较早的一副是《倒牛奶的女仆》,身着朴素衣装的女仆在为某人倒着牛奶,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自然地撒在屋内。维米尔的许多作品描绘的景色都在一扇窗边,光线从窗户透射进来后在屋内形成的景象往往是他的作品最经琢磨的地方。直到游戏中出现的第二幅作品,也是维米尔最为著名的作品《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出现。
一个像是回眸又像是转身离去的商人少女自一个黑暗的背景中出现,她的眼神和唇间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这回没有窗子,也没有房间里的种种摆设,不同于维米尔的绝大多数作品,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与赏画者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光线在少女脸上的细致变化全都被暧昧的表述。其实再仔细一点观察还能发现,少女戴的珍珠耳环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巨大的反光球,维米尔用诡异的光线魔法创造了珍珠耳环的奇迹。
即使维米尔的“摄影”绘画风格在现在看来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复制,但在当时那个照相机还没有发明的年代,维米尔需要用长达几年的时间去手动还原光影的质感,这仍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壮举。再加上他的英年早逝,存世作品稀少,每一件维米尔的绘画作品都成了收藏家们梦寐以求的珍品。
好,到这里如果你以为咱们标题要介绍的画家是维米尔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正因为维米尔作品的神奇特点,在他之后的岁月里又出现了一位神奇的画家,他才是我们今天要说的真正主角。
1889年,同样是在维米尔出生的荷兰,一位“艺术家”诞生了,他叫汉·范·米格伦(Han van Meegeren)。
和维米尔的艺术环境比起来,米格伦从小所处的环境堪称恶劣。早年间米格伦的父亲不光是禁止他走上艺术的道路,还一直嘲讽打压他,不过由于他出生自一个天主教家庭,多少耳濡目染了不少宗教上的绘画,所以这都没有断绝米格伦的艺术爱好。转机发生在米格伦高中的时候,一位名叫巴特斯·科特林的画家老师成为了他的导师,这位老师最喜欢的艺术家就是上面咱们介绍的约翰内斯·维米尔,科特林发现少年米格伦有着优秀的绘画天赋之后,便决心教他维米尔的种种绘画技巧,在当时维米尔的艺术风格已经算是“古典”了,不过这却深深影响了小米格伦。
然而我们总听过强势父亲替孩子决定人生的故事。纵使是米格伦已经展现出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了,1907年,米格伦的老爹依旧不支持他的绘画事业,并强行把他送去理工大学,读建筑学专业。好巧不巧,父亲给儿子安排读书的这个地方正是维米尔的家乡代尔夫特。表面上接受了命运的米格伦一边真的学习着建筑,一边逃掉了所有的建筑工程师考试,并继续接受着绘画训练。最终,他彻底放弃了建筑学的深造,前往海牙一心一意投入绘画生涯。
生活可不都像励志故事一样,走出了叛逆的一步就一定能成功。米格伦刚开始从事绘画职业的那段时光并不美好,可能是受其风格影响,当时的绝大多数评论家都觉得米格伦水平不够,别的画家的风格太重,模仿的痕迹过于明显,成不了大气候,这深深的打击了三十岁上下的米格伦。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嘛,换个思路想可能一切都还没那么糟,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次,米格伦的画作被意外的当成了其他某位大师的作品,再加上外界总说他模仿,这无意间启发了受挫的米格伦:那算了,干脆就画“赝品”吧,给你们看看我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
经过了长时间的闭关钻研,米格伦仔细分析了当时“黄金时代”荷兰的各个名家大作,最终他把仿制的对象聚焦在了维米尔身上。米格伦过去人生的种种轨迹似乎都与这位天才的荷兰画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自己又对维米尔的画风有着极其深入的了解,一切的一切如此合理,天造地设般。
一副名画的伪造可不像复制粘贴那么简单,况且维米尔的作品稀少,一些类似《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样的珍品世间仅此一副,并且受到严格的保护,再加上这样的画作宛若天成,后人想仿制都很难,仿造这样的赝品让人去对比真假无疑是作死。可也正因为维米尔的作品传世稀少,米格伦想到了另一条路子:他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临摹,而是从底层开始,模仿维米尔的手法画出一副由他创作的,还未被人们发现的“维米尔作品”。
挑选好创作的题材,米格伦还仔细研究了维米尔的签名,过去的颜料甚至还独创了一种复杂的做旧方式,经过长时间的研习与创作,一幅名叫《以马忤斯的晚餐》的作品于1937年诞生了。
米格伦拿着这幅自己画的“维米尔作品”找到了他的某个朋友,并对他说“这是一副维米尔的作品”。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是米格伦的这位朋友,包括当时无数的艺术评论家都认定,这幅由米格伦流出的画作就是维米尔稀世流传作品中的又一幅。毕竟专家们分析的各种技法、标签、材料早都被米格伦掌握透了,无论怎么看这就是维米尔本人画的,绝对是。最后,这幅《以马忤斯的晚餐》被一位富豪以52万荷兰盾的价格买走,随后捐给了博物馆。
就这么整了一遭,米格伦瞬间发了大财,突然暴富的他也开始在欧洲各处购置房产。一次的成功也没有就此打断他的仿制生涯,米格伦继续在暗地里模仿包括维米尔在内的各位大师的绘画风格,并不断推出以假乱真的大作,堪称绘画界的百变怪。
几年之后,类似“灾难年”的事件又发生了,不过这次是席卷全欧洲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米格伦为了躲避战火从海外搬回了故乡荷兰,为了保护自己国家的国宝不受战争的破坏,许多荷兰民间的有识之士也开始收购并保护荷兰画家的名画,其中也包括米格伦画的赝品。众所周知,纳粹的头头希特勒不光是个战争狂人,还是个对艺术非常有造诣的人,在二战期间他也借着战火去掠夺了不少全世界的艺术珍品,荷兰画家的作品自然也包含在内。
为了讨好希特勒,不少纳粹的军官在世界各地搜刮艺术品,想要献给希特勒来博取他的欢心,当时纳粹的空军元帅赫尔曼·戈林也是其中之一。戈林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探听到荷兰民间仍有一副维米尔的画作《耶稣与通奸的女人》存在,于是他便不惜花费高额的代价从米格伦的经纪人手中辗转得到了这幅画,并真的把它带回了德国。没错,这幅《耶稣与通奸的女人》也是米格伦自己画的赝品。
1945年,二战结束,被纳粹践踏的各个国家开始重新恢复秩序,荷兰也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时间里对过去背叛过国家的人们开始了公开的审判,米格伦就是被送上法庭中的一员,因为他把荷兰的国宝卖给了入侵的敌人,因为普通民众根本不知道许多所谓维米尔的名画其实都出自他本人之手的赝品。
45年的米格伦已经年近60,他根本经不起在法庭上的折腾,也无法承受叛国罪所带来的死刑,于是在这样一个退无可退的情况下,米格伦在法庭上承认了《耶稣与通奸的女人》其实是他画的。
法庭上的气氛立马尴尬了起来,大家想到的最多是米格伦怎么为自己辩护,而从没有想到他说那幅名画是假的,甚至还出自他之手。别说戈林和希特勒了,欧洲那么多的艺术鉴赏大师们都没能看出这是一张来自近代的赝品,法庭上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相信米格伦所做的“辩护”。于是米格伦使出了绝招,他向法官提出,自己要在狱中再画一幅维米尔的赝品。
经过半年的“狱中创作”,米格伦画完了他晚年最后一幅维米尔的赝品——《年轻的耶稣与众长老》。这幅画被带去接受各个领域的专家鉴定,艺术家根本无法从笔法和风格里区别真迹与赝品的差别,最后还是化学家在颜料里发现了一种近代才使用的材料,包括之前米格伦卖出去的那些赝品里都有,这才证实了米格伦所说的是真话,那些假维米尔的绘画,都是他本人的创作。
涉嫌贩卖假艺术品,米格伦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牢狱之灾,种种经历之后他于1947年在荷兰去世。米格伦的肉体是死了,但他在荷兰国内的名声竟然迎来了反转,因为这个人不光耍弄了那么多艺术鉴赏家,还欺骗了臭名昭著的纳粹,在和戈林做交易的时候,米格伦甚至还换回来不少别的名画真迹,算是曲线救国。就这样,米格伦一夜之间反而成了荷兰的民族英雄,讽刺至极。
到现在为止,米格伦的画不再被当作维米尔的天价真品,价格暴跌,却跌成了一个独特的艺术品。这些出自他手的“赝品”如今有不少依然被保留在荷兰的各个博物馆中,时不时还能享受一波和正品一样的展览待遇。
同样是赝品,米格伦的假货比狐利的有灵魂多了,他因为“假”而受到了牢狱之苦,又因为“假”成为了大众的英雄。真假的概念和艺术品的价值在他身上好像总在不停地变换着,如果说维米尔的画有一部分价值在于“独一无二”,在于“仅此一件”,那米格伦的画又何尝不是呢?好吧,影响艺术价值的因素还是太多,这里就再讨论了,不过讲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回头再感叹一下老任的良心,单单添加一个博物馆的大厅就给游戏增加了这么多可聊的东西,他们和艺术家一样一丝不苟,《动物森友会》就是他们打造的一款艺术品。嗨,这么一想一个大艺术品就卖大家四百块,真是谁不买谁遗憾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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