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近日,正在洛杉矶居家隔离的大导演雷德利·斯科特接受了《洛杉矶时报》的线上采访,期间回顾了他所执导的《异形》系列首部电影的拍摄经历、展望了这一经典科幻作品未来的可能性、以及他个人对于后疫情时期电影行业的一些看法。
在疫情期间,《洛杉矶时报》举办了名为“Ultimate Summer Movie Showdown”的影迷投票活动,而1979年上映、由雷德利·斯科特执导、丹·欧班农执笔剧本的《异形》成为了活动第四周的最终赢家。在被《异形》所击败的电影中不乏绝对的热门电影:《闪灵》、《星球大战》、《碟中谍》。而在半决赛中,《异形》对上了另一部雷导的著名电影——1991年上映、由吉娜·戴维斯搭档苏珊·萨兰登主演的《末路狂花》。
在与《洛杉矶时报》影评人 Justin Chang 的对话中,雷德利·斯科特分享了早年拍摄《异形》第一部电影时的故事。在谈到一开始决定接下这部电影时,雷导表示自己当时也就是第五顺位的导演人选:
“首先,说起来有点搞笑,《异形》一开始确实是一部 B 级片(小成本商业片),但逐渐进化成了一部 A 级片。其实有些时候 B 级片也有足够爆炸力,这部电影就是个例子。我当时仅仅排在了第五顺位,所以他们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寻思着他们可能对于这片子最终能不能拍出来都开始有疑虑了。”
“我读了剧本,可能也就花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我还记得那是个在伦敦的下午,大概六点钟我打电话给他们,四天之后我站在他们办公室表示这片子我知道该怎么拍了。从那个时候我学会了一件事——不要带着成堆的笔记去制片公司,因为这样做你可能就会把一部黄金电影弄成了一个无聊的策划会议(Development Deal);你绝对不会想这么做的,应该直接跟他们说‘这本子行’,‘需要改什么地方吗?’,‘不用改’。”
而在聊到《异形》电影开头45分钟节奏舒缓的铺陈阶段是否能应用到现今的电影时,雷德利·斯科特表示:
“当时有人跟我说,开头这45分钟啥也没发生啊?我当时回他,你开玩笑的吗?我正带着你们进入到一场人们前所未见的旅行之中,你们说这段时间啥也没发生,但实际上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你们正在被引入一个未曾涉足过的宇宙之中,所以我一直认为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们一直想要减短或者快进这部分内容。”
“恕我直言,我对于这种想法都有了‘膝跳反射’一般的态度。确实在某些项目中应该越快进行铺陈越好;但在这部电影中,我想这依旧值得作为导演的我始终保有掌控权。因为只有这样做,当转折事件发生时才会有那种紧张感。第一个转折事件其实就是约翰·赫特望向那个异形卵。而且我还记得,当时在圣路易斯的试映场放到这段的时候,观众里面有人大喊‘别看那个卵!’,然后卵就爆了。”
在“Ultimate Summer Movie Showdown”这一影迷投票活动中,《异形》甚至打败了曾经在1977年轰动一时的乔治·卢卡斯经典电影《星球大战》。在被问到为何将《异形》中的“诺斯托罗莫”号飞船设计得与《星战》、《2001太空漫游》中的飞船如此不同时,雷导谈到了在他眼中的《星球大战》:
“《星球大战》有着它独特的真实性。有人会把《星战》当作成一个‘童话故事’,因为里面有公主、也有王子。但对于《星战》来说,即便这一宇宙是如此的幻想化,它依旧可以让人们感受到真实,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所以当我拍《银翼杀手》的时候,我想尽量让这个未来城市显得更加真实。这是我个人非常钦佩乔治·卢卡斯的一点,即便他的电影中有‘R2-D2’、‘C-3PO’这样的幻想角色,这些人物依旧显得真实。这是我毫无疑问需要向乔治脱帽致敬的,他的那部《星球大战》是最棒的,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这样。”
而在被问到提到《异形》不得不说的超经典破胸镜头时,雷德利·斯科特在回忆拍摄当天的同时,还提及了一件与他的挚友斯坦利·库布里克发生的趣事:
“当你想要拍一部电影的时候,你总会有那种‘想要干点特别的事儿’的想法。我有点记不清是拍摄到第几周的时候开始拍在厨房的这一幕,但那肯定是在厨房场景的最后几场拍摄。因为一旦把血撒得到处都是,我们根本无法将场景清洗干净。在开拍前,我向演员保密了这一幕的拍摄计划,并把这个小家伙藏得很好,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
“开拍的那天早上,我走进棚内,意识到这一幕将会很难拍,要知道当时可没有那些电脑特效可以做。当时我需要让小家伙从凯恩胸中破出来,于是我让饰演凯恩的约翰·赫特跪在桌子下,把头伸到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玻璃纤维制成、套着凯恩衣服的上半身模型之上。当开拍的时候,就需要他将头尽量往后仰,让头与身体看上去自然。这一幕必须是一镜完成的,在拍《异形》时,我自己还操作一台摄像机,把那个60磅(27.22公斤)的大家伙扛在肩上着实很累。但在拍摄这幕厨房场景的时候,我在现场架了五台摄像机。因为我知道一旦这血溅得到处都是,现场就是一片狼藉。所以这一幕就拍了这一镜,因为我没办法再回头了,我没办法把整个日程延后三个星期、外加场景重新粉刷一遍。”
“我还记得斯坦利·库布里克后来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是怎么拍出来这一幕的?我放慢了速度一帧一帧慢慢看的,没看到你剪辑了啊?’我就把拍摄的手法跟他讲了,他回我,‘OK,OK,我明白了,这招还真管用了。’”
在提到除去《异形》以外令他印象深刻的惊悚片时,雷德利·斯科特提到了自己看过的两部印象深刻的惊悚片:
“如果提到我看过觉得吓人的惊悚片,第一部要说的肯定是《驱魔人》(1973年版),因为那部电影拍得很棒。但真的吓到我的,我必须要承认是《德州电锯杀人狂》(1974年版)。当时我正在为拍摄《异形》做前期准备,最具有挑战的部分是——真真切切地吓到人。你可以让人们开怀大笑,我觉得让人们笑出来是很简单的。但如果真想把观众吓到快要昏厥过去是很难的。”
“我记得那是个午饭时间,我自己坐在福斯的一间放映室里,想看一部能吓到人的惊悚片。当时我还没看过这部《德州电锯杀人狂》,主要是因为那张‘猪脸’海报不太行。但最终我还是决定看一看,于是我一个人坐在影院里,之后沃尔特·希尔(《异形》制片人之一)坐到了我的身后。开场的时候我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当时沃尔特还问我,‘你看这片子干啥?’我回他,‘我听说这片子很不错’。结果看到最后,我俩人都吓得够呛,汉堡攥在手里一口没吃。那部电影可真是,哇哦。”
在提到《异形》女主角、由西格尼·韦弗饰演的芮普莉是由最初剧本中的男性角色改为女性时,雷德利·斯科特提到这最早是由二十世纪福斯主席小阿兰·莱德(Alan Ladd Jr.)提出的想法: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想法最早是由小阿兰·莱德提出的。我记得他当时说,‘为什么不能把雷普利变成一个女性角色呢?’然后现场陷入了一小会儿的沉寂。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为什么不呢?这样做的话,电影将会朝着一个崭新的方向前进。”
“之后我听别人说起,西格妮·韦弗正在做一些非百老汇戏剧的东西,你应该见见她。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从身高、体态、智力、表演等等多个方面都完美契合了这个角色,就好像是芮普莉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而在提到为何好莱坞主流观点很难认可诸如西格妮·韦弗这样的“女强人”形象时,雷导表示自己其实根本不在乎性别、并用自己母亲的例子进行了解释:
“我没有想过这些。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个子不是很高。由于我父亲是军人,所以母亲一人拉扯大了我们兄弟三个。除了我以外,我的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是托尼·斯科特,《壮志凌云》等片的导演;另一个兄弟,弗兰克·斯科特则是在中国公司负责南海运输的船长。是我的母亲教会了我们如何独立。正因如此,我对于性格刚强的人物总有着极高的尊敬。至于这个人物是男还是女,我并不会特别关心。在过去50年与我合作过的、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这些广告公司中,有九成是由女性领导。换句话说,‘最有能力的那个人会获得那份工作’,一直如此。所以我一直都是希望找到那个最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的人。”
《异形》是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剧本改编者丹·欧班农以及美术设计 H·R·吉格尔以及所有主创所付诸努力的结晶。不过在当初请到 H·R·吉格尔加入剧组时,雷德利·斯科特曾经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对此,雷导在采访中回忆道:
“我和丹(编剧丹·欧班农)逐渐成为了朋友,因为我能感受到他正在被各方推来推去。当时丹跟我聊天的时候提到,场景搭建、卡司挑选都能很完美地解决,但最大的难点、也是我个人最担心的地方在于,如果我没有一个看起来真实且与众不同的怪物,这片子虽然不会特别差但是也不会那么出众。”
“丹后来找来了一本画册——《死灵之书》。上面所画着的生物,最终成为了异形的雏形。我直接飞到了瑞士找到了吉格尔,因为他不愿意搭飞机。我在吉格尔的家里见到了他,他是一个非常温和亲切的人。我们商讨了邀请他去到我们拍摄所在的谢珀顿制片厂、帮助我完成这部电影。他说,我不愿意搭飞机,而且我也不想离开我的母亲。这就是那个设计了异形的人。我最后想方设法让他搭上了火车、去到了片场,他在那里过了十个月。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非常值得信赖,按时交稿并且乐意与我沟通。由于我也能画一些东西,所以我们的交流大多是以绘画的方式进行的。如果你能画出来,一幅图画便能胜过千言万语。这便是我和吉格尔的关系,那棒极了。但我也要感谢丹·欧班农,是他让这一切得以成行。”
“当然有些时候我们也得让他悠着点。你知道的,他喜欢一些……不好启齿的东西。他确实很喜欢那些东西,所以我们得时刻盯着他。”
作为一名曾经凭借着《异形》取得极大商业成功的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的导演生涯中却也遇到过遭遇影评人恶评的情况,即便那些电影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认为是经典之作——《银翼杀手》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在被问到为何从不看影评人对于自己电影评价的时候,雷老爷子甚至玩起了通话质量不佳的玩笑,他回答道:
“坦白说吧,在我洛杉矶的办公室里有一块被装裱起来的四页影评人文章。那来自一位影评人,他用这篇文章在《银翼杀手》上映的那个月摧毁了它。那惊人的毁灭之力,我当时都想告他了。发布这篇文章的那本杂志就是《纽约客》,一本在纽约非常有人气的杂志。我虽然读了这篇文章,但我却从未见过作者,尽管文中记述的很多内容都已经上升到对我的人身攻击了,这一点很奇怪。那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教训。要知道,我直到40岁那年才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决斗的人》(The Duellists),当时我已经基本成熟了。所以自那之后我再没看过任何一篇影评。当你成为一名导演,在某种意义上你也成为了一位作者。你得确定自己的写作能力,以及你已经写出的作品。一旦你确定了,把他发行出来,走你的路,然后别再回头看了,再也不要。我就从来不回头看。”
而在提及《异形》电影在后来时代的观众群中出现的不同观感时,雷导则提到了在自己心中电影美好的地方:
“我想这就是电影美好的地方。在某些程度上,电影可以从不同的层面与观众交流。这就像是音乐,当然我的意思是好的音乐。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好的音乐有着不同的意义。而好的电影则会有非常多不同层面的意义,引得观众反复观看,在享受的同时开始属于自己的探索与想象。所以有些时候,人们向我倾诉的观点并非我一开始拍摄时所想到的,但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给予人们娱乐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予他们一场精神上的体验。”
在詹姆斯·卡梅隆、大卫·芬奇以及让-皮埃尔·热内接手拍摄《异形》的多部续集之后,雷德利·斯科特得以在2012年以《普罗米修斯》回归这一系列,并在2017年再度奉献出了《异形:契约》。而在被问道对于《异形》系列未来前景的看法时,雷德利·斯科特认为这个系列还有很多内容值得挖掘:
“我依旧认为《异形》还有很多内容值得挖掘,但我想也必须要重新进化。异形本身依旧特别,但需要更加注意的是,它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对吗?所以这一形象势必要再度进行革新。在拍摄第一部《异形》的时候,我所想的是,‘到底为什么要制作出这样一种怪物?’、‘为什么它一直在旅行?’我的答案是,用货舱运输异形卵,这将是一种战争武器。那么这些载具的目的地指向何方?这些卵又是用来干嘛的?这些都是必须要被提出的问题。‘是谁?’、‘出于什么原因?’以及‘目的地指向何方?’我想这些问题应该是下一步的核心想法。”
“这是一个将未完成剧本写完的绝好机会,因为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坐下来好好研究它们。所以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很有用。九周之前我不得不暂停在法国的拍摄工作,但我们依旧需要继续工作,直到条件允许的时候继续拍摄。”
“实际上我们一直是领先于计划进行拍摄,我自己出身于电视节目、在 BBC 待了三年。在电视直播节目中,我学会了同时架六台摄像机,并把这一习惯保持到了现在。这实际上非常有帮助,因为你需要提前决定好要怎么拍摄,而不是等到开拍那天早上再一拍脑门儿做决定。这也得以让我们一直快速地进行拍摄。”
而在谈到雷德利·斯科特本人对于后疫情时期电影行业的一些看法时,他表示电影行业的人们需要保持乐观、一切最终都会好起来:
“在我们这行,你叫来了一群人、按着剧本、频繁地在早上聚集在一起拍摄,这看起来是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工作,但如果你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你不应该待在这个行业里。我猜我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所以我们最终会找到办法的,这次也一样。”
对于《异形》感兴趣的朋友,不妨访问机核《异形》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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