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介｜《最后生还者第二部》剧情主创谈争议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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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包含对《最后生还者 第二部》游戏的剧透，请自行决定是否阅读
来源：IndieWire
原标题：Neil Druckmann and Halley Gross Open Up About the Biggest Twists of ‘The Last of Us Part II’
作者：David Ehrlich
译者：Beta-TNT
自从《最后的生还者 第二部》在2016年最初公布的那一刻，这部游戏的剧情就一直是游戏业界的机密之一：在前作中《最后的生还者》，顽皮狗以后启示录设定作为游戏背景，讲述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游戏的主角乔尔受人之托，带着一个名为艾莉的女孩——唯一已知的对造成全球60%人口灭绝的虫草菌免疫的人——穿越整个美国大陆。但在最后决定是选择能够拯救全人类的疫苗，还是艾莉的性命的时候，乔尔选择了后者。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
前作最后乔尔的选择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玩家理应在续作中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早在今年四月，一份游戏剧情视频被泄露到了网络上。这份视频泄露了很多剧情细节：艾莉取代了乔尔成为游戏的主角，而且她被设定成女同性恋，另一名主要角色则是一个跨性取向者。
游戏发售之后，本作的导演兼编剧主创Neil Druckmann以及联合编剧兼叙事总监Halley Gross创作的《最后的生还者 第二部》剧情就在玩家群体中引发了规模空前的讨论。在游戏正式发售的当天，他们接受了IndieWire的视频连线采访。
《最后的生还者 第二部》的剧情结构几乎完全是对称的：游戏开头和结尾的吉他、主角和反派视角相向推进的表现手法、杰克逊和体育场营地、博物馆和水族馆桥段以及艾莉对空旷的喜爱对比埃比的恐高症。采用这种对比/对称结构的目的是什么？
Druckmann：在前作《最后的生还者》中，玩家先扮演乔尔，一个典型的游戏主角。到了剧情的某个时刻，玩家转为控制艾莉。这个转换很有启发性，当我们决定制作关于“移情”的游戏时，主角转换是非常有用的叙事手法，我们以此为基础构建整个剧情，让玩家与意想不到的角色建立联系。
在前作中玩家已经和乔尔与艾莉建立了这种联系，因此在续作的一开始，我们用一场悲剧让艾莉开启复仇之旅：让埃比杀了乔尔。而后将视点转向埃比，讲述了一段对标艾莉的关于救赎的故事，她杀害乔尔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复仇，并让埃比直面并完成了艾莉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们想用这种对称的剧情结构像玩家们展示一种可能性：虽然存在一些不确定因素，但这些角色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成为朋友。
在杀害乔尔的剧情之前，设置一段让玩家控制埃比的流程的目的是什么？
Halley Gross：我们想让玩家在游戏的一开始就和埃比建立共情，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玩家站在她的立场上，花一些时间了解她：了解是什么让她脆弱，是什么让她害怕。这段流程展示了她的恐高症、她对欧文的好感以及她对欧文的浪漫感到不安，他们也会因为利害冲突而分开。这段流程的目的是让玩家们在知道她是反派之前了解这些。

   
    
  
   
    
  
   
    
  

这个游戏系列以强烈的情绪感染力而称道。在《最后的生还者》中，玩家始终扮演/代入乔尔这一边，将所有为了保护艾莉而实施的暴力行为正当化。但在《第二部》中，我们似乎感受到角色想要夺回控制权。在游戏中我们控制埃比攻击艾莉，但埃比决定放过她；我们控制艾莉攻击埃比，但艾莉最后饶了埃比一命。
Druckmann：大多数玩家能够认同前作的结局，是因为在游戏流程中我们铺垫了大段内容让玩家和角色建立共情，也是因为我们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让乔尔照顾艾莉——这项任务最开始是由苔斯承担的。我们也知道也有很多玩家不认同前作最后乔尔的决定，所以我们在游戏剧情的终盘暗示了玩家，即便没有代入角色，乔尔也会这么做，并且尽量让玩家接受这一点。
当玩家没有代入角色而游戏让玩家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事情就变得有趣了：玩家会做出和普通的被动接受信息时不同的决定。
很多玩家，尤其是为人父母的玩家，能够理解前作最后乔尔的决定，但是在《第二部》中，艾莉自己却并未完全理解，直到她和埃比在圣芭芭拉那场打斗之后才明白。
Druckmann：乔尔替艾莉做了决定，而现在她需要面对这个选择造成的后果。不过我们不想去评判这一点，我们只是在做认为正确的事。至于乔尔，他选择了艾莉而不是疫苗，这个决定符合他的人设，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个人：在初代序章里和女儿莎拉驾车逃离奥斯丁的时候拒绝帮助外人，又能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家人。
叙事角度的微妙差异造就了游戏中最大的情节转折。艾莉其实一直都知道乔尔所做的一切，但仍然选择为他寻仇。这种通过控制信息的叙事方式在玩家和角色之间造成了更深的分歧。
Gross：艾莉这个角色背负着幸存者罪恶感，她患有PTSD，被埃比夺走的的东西折磨着；在乔尔告诉她真相之后，她深受伤害，从此和乔尔之间产生了隔阂。游戏通过闪回记忆的叙事方式，一点点拼凑记忆的碎片，将一个不太愿意流露情感的内向角色变得充实立体，为她的行为赋予意义和驱动力。一开始玩家只会认为她是在为乔尔复仇，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和揭示，玩家会开始思考“这件事她是不是也有责任？”“她是不是也夺走了乔尔的一部分？”
Druckmann：这些闪回段落也有功能方面的考虑。由于剧情安排，我们没办法用很多篇幅正面描写乔尔这个角色，这些闪回片段的意义在于让玩家记住艾莉踏上复仇之路的理由。此外我们也不希望闪回片段呈现的都是美好回忆，角色之间的关系会发生变化，不会一成不变。
Gross：整个游戏是关于选择造成的后果的。如果加入的闪回段落并没有用来剖析乔尔的选择，以及这个选择造成他和艾莉之间的裂痕的话，会有损游戏的主题表达。
Druckmann：因为初代的结局很具开放性，受到很多玩家的喜爱，但我对此有些害怕。多年以来玩家们一直在争论“艾莉到底知不知道乔尔欺骗了她？她其实知道乔尔对她撒谎，但出于爱她只是装作无事发生？”游戏用闪回的形式告诉玩家，艾莉从主线流程的一开始就知道医院里发生的事，而且她不认同乔尔的做法。这件事让她和乔尔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然后她产生了动摇，她觉得可以让这件事翻篇过去，但其实她做不到，当年的事情一直困扰着艾莉，直到最后爆发。
在每一段剧情里，我们都想让玩家们以为艾莉和乔尔之间的关系会以不同的方式结束。比如玩家们会以为“乔尔死的时候还认为艾莉依旧恨他”。然而在游戏的最后，最后一段闪回剧情告诉玩家其实并非如此。
闪回的构建是一个过程。最初它们只是一些无序的片段，但 Halley 非常善于理清和简化关系。

   
    
  
   
    
  
   
    
  

剧情的架构是以艾莉的情感为主线，展示了她理解乔尔挽救她的痛苦过程，并最终原谅了他。尤其是最后一段闪回片段。
Gross：是这样的，我也认为艾莉用了两年时间才得以和乔尔和解。但她原谅埃比的过程更为艰难。埃比把艾莉伤得很深，当艾莉认为自己终于能够和乔尔达成和解的时候，情况忽然升格成为“能否在毁灭自己和所爱之人之前达成和解”。
她最后还是做到了这一点。艾莉千里迢迢来到圣塔芭芭拉，最后却没有杀掉埃比——甚至还救了她一命，而埃比也听从勒弗放了艾莉。这段剧情有些唐突，但仍然可以理解。创作这段剧情的时候你们有过感到紧张吗？
Druckmann：游戏里有不少情感戏用了很长时间都没能定稿，这部分工作让人望而生畏。在迭代的过程中我们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杀死乔尔的那场戏，在最初版本里，你什么都感受不到：艾莉被人按住，乔尔看着他。
然后我们想到了一个点子：乔尔这时候应该已经神志不清了，只会不断地重复已故的女儿莎拉的名字。这个想法很有冲击力，但 Troy Baker （乔尔的扮演者）认为这时候他什么都不该说。我们把两个方案都试了一遍，发现 Troy 是对的。如果没有台词，这段剧情会更有感染力。
Gross：另外，我们原本为艾莉和埃比在西雅图部分的流程设计了五天，而不是三天。
Druckmann：原本艾莉还有一段支线剧情，她也去了塞拉菲特岛，在那里和塞拉菲特人发生了很多事，岛上情况险象环生，但她最后仍能化险为夷。
Gross：原本乔尔还有个女友，这个版本的结局也不一样。
Druckmann：在农场章节里，艾莉的日记本里记录了她狩猎野猪时的感受。我们其实曾经为此制作了包括过场动画在内的完整的可游玩关卡，美术内容完成了，Ashley（艾莉的扮演者）表演了一段精彩的野猪狩猎演出。但出于把控节奏的考量，最终还是删掉了这一段。
艾莉想要报复一下当年在博物馆里吓她（和我）一跳的那头野猪？
Gross：是的没错！原本打算狩猎的是一头鹿，但后来我们觉得野猪更好。
Druckmann：除了删掉什么，还需要考虑加入什么。比如在艾莉打算淹死埃比（原文写的是埃比淹死艾琳，疑为口误或者笔误）的那场戏里加入乔尔弹吉他的闪回画面，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艾莉放过了埃比。我们考虑的是加入一些东西作为提示，但又不能太有指向性。影响人们做出决定的因素是很复杂的，编辑团队在创作的时候也会经常考虑“如果换做是我，会怎么做？”虽然有些做作，但最终效果还行。

   
    
  
   
    
  
   
    
  

再聊聊艾莉前往圣塔芭芭拉的动机。是什么让她放弃了和蒂娜和JJ一起的田园牧歌一样的生活？是她对埃比仍然心存仇恨，还只是想对乔尔的事最后做个了结？
Gross：这两件事其实是等同的。在我看来，艾莉离开农场的理由基本和埃比无关，而是因为“我的PTSD症状正在恶化，如果我处理不好，我可能会活不下去，我正在失去理智，对我的家庭构成威胁。我希望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继续待在这里和自杀没有区别。”
这其实更像是关于心理健康和如何活下去的对话，而不是向埃比复仇或者是和乔尔最后做个了结，仅仅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Druckmann：我们试图剖析艾莉与暴力之间的关系，可以对比乔尔和暴力的关系：乔尔是个非常务实的人，他的杀戮完全是为了生存，没有所谓快乐或仇恨，非常冷漠。但是对于艾莉来说，这关乎“荣誉文化”（the culture of honor）——用一切必要的手段捍卫自尊。然而她的自尊心却与错误交织在一起，只有让她做完她认为必要的事情，才能获得安宁。
艾莉没有带走乔尔送给她的吉他，我想这不只是因为埃比咬掉了她两根手指，无法演奏和弦吧？
Gross：我认为这象征着她和乔尔的郑重告别，她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对艾莉来说，乔尔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Druckmann：其实我们现在这里说什么都不重要。你所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在游戏里了。无论玩家对剧情怎么看，他们的解释都是对的。除非我们现在要做一个新游戏，那现在的讨论才有意义。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这象征着艾莉终于摆脱了她在自尊心方面的困扰。我们经常将她的复仇比作毒品，而艾莉就是这毒品的瘾君子。这一点最终让蒂娜离开了她，她说“我无能为力，艾莉已经无可救药了。”
另外，在超过一半的开发工作中，结局都是艾莉杀了埃比。这让结局变得大为不同，另一个角色不得不停止暴力循环。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雅拉和勒弗之间的对话中，我们意识到，这个结局不符合艾莉的人设。从本质来说，艾莉仍然心存善念，向往新的生活。
艾莉还有可能和蒂娜达成和解吗？
Gross：尽管艾莉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我仍然希望她能够找到真爱、支持、能够生活的社区以及安全感。“最后的生还者”设定的世界里充满着敌意和不确定性。但我希望她能够找到这些东西，何况她们的孩子那么可爱。
最后能否展望一下《最后的生还者 第三部》？
Druckmann：这个问题现在还不太好回答，现在问要不要做《第三部》，其实就和当年考虑要不要做《第二部》一样。
当时制作第一部的时候，由于是全新的项目，我们没有做任何预期，有很广阔的创作空间。但现在有第一部在前，一些角色设定、主题和剧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们认为应该让《第二部》不要沦为仅为满足粉丝的作品，而是要延续我们在第一部游戏中建立的情感内核。如果不这样做，那也没有必要去制作《第三部》了。
为游戏开发续作比开发新作要困难的多。而如果要开发一个前传，处理剧情的难度更是呈指数上升。玩家们对游戏世界中发生的所有事都早已烂熟于心，比如疫情最初是如何爆发的。我们必须为故事的情感基调设计一个与之匹配的游戏体验。但目前我们还没找到这个情感内核具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