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生还者2》：仇恨是为了当下、宽恕，是为了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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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18年，我父亲一场意外去世了。我有记忆的和他最后的一段对话是一天下午他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说：“这不是还没遇到想结婚的人。”他说：“哦那也对，没事，结婚还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而后我赶飞机返回北京，我们像平常一样告别，他甚至都没下车，只是透过副驾驶的车窗，让我看到了一个黑暗中的剪影，跟我说了声：“一路小心，到了告诉我。”
不久以后，再见他，就是在黑白的相框里。
在灵堂守夜，我对着天咒骂，我骂命运的不公，我骂老天没长眼睛。之后我一度抑郁，严重自杀倾向到打自杀求助热线。后来我妈妈跟我说：“你要好好的，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和自己和解了，我要活下去，我要照顾好我妈妈，我要照顾好我以后的家庭。
所以游戏结局，乔尔和艾莉的对话的时候，因为和我的经历高度重合，我泪如雨下。
游戏中的一切和我与父亲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这种体验在我20余年的游戏时间里未曾有过，也引发了我更多的思索关于这个游戏，以及游戏发售后引发的，令我没有想到的强烈争议。为此我专门看了很多喷这游戏的文章和视频，主要火力集中在剧情、叙事节奏、人物刻画。
于是接下来，我想用一些时间来说一说我的理解。
正文
首先，有一说一，玩到乔尔被高尔夫，我是出离愤怒的。我丢下手柄，缓了很久才继续游玩了一阵子，又本能抗拒，关机睡觉的。当时我就在群里说：编剧谋杀了电子游戏史上刻画最好的角色之一
当时，我能明白编剧的用意，为了让艾莉复仇的情感给推到极致，让玩家的情感瞬间提上来和艾莉同步。但我不明白的点是为什么用这么偷懒的办法去呈现？废话你把这样一个角色写死了大家肯定情绪上来啊，这你换谁写不出来就你敢写？为什么乔尔死得这么随意，他可是一代我操作了几十小时，情感共鸣最同步的角色，他怎么能就这么憋屈的死了？
于是我说服我自己，回到游戏，我想要搞清楚为什么他们要找乔尔，为什么要杀他。
于是我们来到了西雅图。
有人吐槽叙事节奏，我也觉得西雅图，尤其是Day1，有点散漫，两个人打情骂俏让我觉得在玩《神秘海域》。但想想，我老爹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做节目，还要和那些每时每刻都担心我难受的朋友生活，我都会表现得比较正常甚至有点开朗，这样身边的人就不会太担心我。于是我觉得，ok。
而随着游戏进程，我看到两个帮派因为彼此的不信任和仇恨一点点演化到最后的杀戮，看到艾莉为了复仇一点点变成一个寻常道德上无法接受的人的时候，我开始反思：这些暴力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为了什么在杀戮？
很多人会立刻说：报仇啊！你杀了我的挚友，我杀你全家。

我在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刚到西雅图开始杀狼帮的时候，我心里的那种爽快感，就像艾莉杀人之后有时候会咒骂一句，仿佛对方罪有应得一样。第一次触动我是诺拉，当我看到马上因为孢子也要死（转化）的她，当屏幕出现方块键要我挥棒的时候，我心里闪过一句：真的要这样吗？
同样游戏中还有几处，杂兵在你处决前会哀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在大刀挥下的那一刹那，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必须杀了ta。然后我告慰自己，那是狼帮，那是仇人，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直到我扮演埃比在军营里遇到那些已经被“我”杀掉的人，尤其是那个戴着耳机玩游戏的小胖姑娘。那一刻我真的对自己的杀戮产生了怀疑。
如果你听着指挥去干活，打着游戏，然后一个人突然从后面出来拿着刀抵着你脖子，你会怎么做？你尝试反击，因为ta威胁到你的生命了，因为你不杀ta，ta就要杀你了。你看到这个循环了吗？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谁也不信任自己如果不杀对方，对方不会杀自己，于是杀戮循环无止境的循环下去。
原因只是因为对方不是自己人。
那什么会出现自己人呢？你们有相同的理念（疤脸信仰自然唾弃机械和现代工具、狼信仰军事化管理）非常有趣的是因为这个游戏，仿佛玩家社群也演化出了喜欢和唾骂这个游戏的两个“派别”，彼此在各个地方摩擦。
我相信玩到村庄那段的时候，有些人会跟我一样，看到那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杀戮会拷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只因为对方的行为和观念与自己不同？看了游戏里的文件和npc的对话你会知道，邪教因为教母去世，教众们脱离了教条本意，变得暴力且极其严苛，也因此列弗他们变成了“叛徒”；埃比为了保护孩子，也成为了“叛徒”。于是当列弗怒斥埃比也是一只狼的时候，埃比说出了：我是和你一边的！

人类历史上有太多因为对方和自己某些方面“不同”而演化成战争的理由了。成千上万的生命，曾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同而丧命。人类什么时候能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是可以，也应该有和自己意见、理解和价值观不同的人的，而且这些人也有权利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不应该去强求对方改变。我相信世界上会少却很多争端。
这游戏里有两次彼此不对付的人和好的段落，一处是埃比和梅尔彼此有隔阂，曼尼把她们安排在一起巡逻，在过程中，双方冰释前嫌，把话说开了；另一处是姐弟和埃比，一边是疤脸一边是狼，为了活下去一起战斗，最后走到了一起。列弗一遍遍纠正艾比不要叫他们疤脸以及告诉她自己的教义，艾比一次次吐槽疤脸的那些奇葩行为。我相信要让两个不同观点的人消除隔阂，就是用一种方式强迫他们在一起，让他们必须面对面交流。其实很多事情，你在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而这样做，知道了前因，也许都不会如此这般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先写一个前言。
仇恨需要如何化解？
我印象中游戏里第一次杀戮和暴力被他人宽容，是列弗杀了母亲躲在那，姐姐安慰他说：“没关系，你只是在保护你自己。”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好像我操作埃比一路上杀狼帮这些曾经的战友们的时候，我没有觉得太多内疚。
埃比一直以来训练以及生活的目的都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而当乔尔死后，她一直就是给了活就干，直到遇到了姐弟俩。她开始担心姐弟俩的安危，她的心里下意识的开始寻找下新的生活目标：保护他们。
这段我觉得处理得有点快，铺垫和说明略少，使得她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那样，但其实你回看那天晚上埃比的梦，她梦到了那个通往她父亲死亡的医院长廊，打开门发现是两个孩子被抓到并且绞死的画面。
她没来得及救她的父亲，为此她这辈子一直无法和自己释怀，但她这次，来得及救这两孩子
而后，当埃比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和同伴被杀死，她的愤怒和仇恨驱使她去寻仇。但当她就要实施的时候列弗喊住了她。这里我也觉得还可以再刻画一些的，但可能再多又会显得刻意。
埃比不想让列夫看到自己被仇恨驱使，失去人性的样子，她以后是要和列弗一起在这个绝望的世界生存下去的。她杀了蒂娜，欧文和梅尔都不会回来，而列弗的余生都会记得她所做的事。于是她放弃了杀戮和仇恨，选择了离开和宽恕。
反面例子就是汤米，他为了仇恨和自己妻子分离，对艾莉恶言相向，独自和自己的仇恨度日，用复仇来变成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如何结束仇恨？埃比做出了自己的选择：move on，过新的生活。
说到艾莉，很多人对结局都无法理解。那么我来聊聊艾莉为什么要抛弃家人再次上路？农场赶羊的戏已经在说明艾莉有ptsd了，她无法原谅自己没能救乔尔，为此她都已经无法安然入睡。她才多大？难道她的余生都要这么度过吗？
她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必须为了乔尔打倒埃比。

我不确定她出发的时候是否就是抱着要杀了埃比的念头，但是最后看到埃比抱着列夫的背影，她应该想到了当年乔尔抱着自己、保护自己的身影。如果要杀埃比，她早就可以动手了，放下埃比的时候一刀子下去就完事了。不，这不是她想要的救赎。
埃比当初靠着人多和没有提防杀了乔尔，她想要一个公平的较量。她已经身负重伤，而因为受刑而疲惫不堪的埃比也正好没了当初的战斗力，在她看来，是一次最好的机会。我相信当时艾莉想的是如果输了，自己被埃比杀了，也无所谓了。
但是埃比不愿和艾莉打，因为她心里只有列弗的安危了，她想尽快带列弗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那些艾莉曾杀了她同伴的旧仇，她早已经放下了，她没有使用暴力的动力了。
但艾莉已经知道埃比的软肋，她威胁勒弗的安危给了埃比一个不得不应战的理由。于是，两人开始了。
很多人吐槽这个最后的战斗，但是我认为这是我20多年玩家生涯里面。最揪心的战斗，每一拳打出，每一次被打中，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而当埃比被按在水里，艾莉泪流满面狰狞的脸开始特写，我的眼睛开始模糊。整个游戏过程中，所有的反思和对暴力的挣扎都飞快的闪过，直到乔尔的画面闪过，仿佛一切都有了结果。

我真的要这样吗？
艾莉放手了，她不想以另一个“埃比”的身份度过余生。她放手了。那一刻我作为玩家，看着跪坐在水里的艾莉，看着埃比她们乘船离开，心中又充满了不确定。真的，就这样了吗？但当艾莉开始回忆老乔和自己最后度过的一晚，在泪水中，我明白了。
我也很希望，我的父亲也还在这世界上，还能跟我八卦我喜欢的姑娘；还能在我遇到推不开的门时候，对我说：让我来；还能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不管我之前怎么对他恶语相向，他还是会为我出头；还能有一个这样的他，只要有他在，我就坚信，我是安全的，没人能伤害我的。
但现实永远不会改变了，杀了埃比，乔尔也不会回来；我继续消沉，痛不欲生，甚至轻生，我父亲也不会回来；愤怒的玩家再怎么愤怒和发泄，乔尔也不会回来，结局也不会改变了。
LET IT BE。
起码余生，我不会因为仇恨所引发的行为再有悔恨了。我自己再也得不到的，又何必妨碍他人得到呢？
如果艾莉真的杀了埃比，她真的能看着勒弗，安心的度过余生吗？
如果我真的自杀，或者自我放弃，我的母亲我未来可能能拥有的家庭，会更好吗？
仇恨只在乎当下，宽容为的是余生。
作为一个款游戏，它有太多值得去说的地方和完成度了，你可以说这是一款剧情你不能接受的游戏，但你真的没法说它是一款烂游戏。
它的环境刻画和丰富度，室内场景从玩战锤的宅男之家到中医药房、从牙科诊所到曼尼的战区炮房...
断臂的姐姐作为一个npc，她可以就像其他游戏里面一样傻站着，玩家迷路的时候说一声：走这。但是她会尝试用自己的独臂去开井盖，直到玩家按键阻止她，她才会停，她会拒绝玩家想要帮忙的好意，坚决的说：我可以。但可惜的是艾莉篇人物有点脸谱化缺少姐弟两这样人物塑造出彩的设计。
如果你用保险柜，输入比如01 02 03，然后取消输入，你会发现输入框没有清空，变成了03 00 00，因为你人物还在那，刻度还在03,。转转盘可以就是个过场，走个形式，但是顽皮狗这点细节上也要做到。
太多细节了就不一一列举
一款这样完成度和体量的游戏，如果要被称为粪作，那我真的不知道行业内还有多少不是粪作的游戏了。
而作为一款艺术作品，我认为它探索了电子游戏在叙事层面可以挖掘和探讨的深度的边界。是否可以通过一个几十小时的互动式游戏体验去说，或者引发人思考一个如此复杂且深的主题？我觉得顽皮狗做到了，起码我很少因为一款游戏，产生如此剧烈的情感冲击和共情。
最后，不论你喜欢与否，这款游戏已经发售，它已经是它现在的样子了。我不希望大家因为剧情上的不能接受，而忽略了这个游戏它游玩上出类拔萃的美好，因为真的你很难很难在短时间里再遇到这样一款作品了。
更不要因为你的不接受，甚至是愤怒，去伤害那些现实中或者网络上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LET IT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