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一款游戏,不对,应该是从未有一款文艺作品能像《最后生还者2》这样使我情绪如此得难以平复,其临床病状在我身上表现为心颤跟手抖。以致于这都通关第三天了,我依然在看到相关得片段时都还会如鲠在喉,呼不上气,泪水忍不住的向眼眶涌。可同时在看到愤怒的网友做的那些黑他和骂他的图时,又会笑,乐得拍大腿,给“黑子”们拍手叫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
毫无疑问,顽皮狗开头的整活无比争议。他在序章一小时的部分就把他基本盘玩家最爱的角色给杀了,残酷虐杀,且死后不忘朝尸体吐口水。
要知道,游戏是一个极其强调代入感的媒体形式。而在每个游玩过美末一这样一个如此强调沉浸感的玩家的体验中,是绝对有那么一刻甚至是整个游戏的时间里,是把主角乔尔当成“我自己的”。故而当曼尼朝乔尔尸体吐口水时性质就变得不仅仅是其它形式里“杀死一个人气角色”这么简单,完全就可以理解为故意激怒玩家。
至少在我的体验中,这并不是一道不能跨过的坎,因为早在一代游戏机制去逼我杀那个医生时,我的代入感就已经被破坏。至少在完成一代游戏时我的心情并不仅仅只有那种’“为了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感觉,还有背叛泰斯的愧疚,对黑人兄弟惨死的遗憾,以及对艾莉撒谎的心虚。
所以在二代乔尔惨死时,我的心境并不只有那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有“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是因为当乔尔背叛全世界时,至少在我所代入的那个乔尔的灵魂里,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惨烈结局的觉悟了。以致另一个女主埃比虐杀乔尔的时候,我除了愤怒,心里还会莫名升期另一个巨大的疑问——为什么埃比要放过艾莉和汤米?
两者加起来就让我在进入埃比线时,除了一种巨大的困惑感外,还有一份期待,期待艾比线去解答“为什么放过艾莉”这个疑问,帮助我较为平静的去体验这个部分。
而随着游戏进程的进行,我慢慢代入进艾比,并随着顽皮狗的引导竟发自内心的对艾莉产生了一种恨意。灵魂的天枰开始往仇人这边偏移。进而玩到这里心里是真的会冒出一种想法,就是如果顽皮狗给了我去杀掉我最心的艾莉这一选择,我要不要去动手?甚至很多次我给自己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要知道,艾莉在一代是那死气沉沉末世里的光亮,是玩家玩下去的动力。
漫画、音乐、电影、航天、博物馆,末世后出生的艾莉向往着这些她从未见过这些事物,旧世界的一切。游戏过程中不停地问乔尔这些屏幕外的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她却无比向往的东西。可是在二代里,她却因为复仇变成了一台郁郁寡欢的杀戮机器,人不人鬼不鬼。
这也就是为什么如果杀死艾莉,我会有一种自我催眠,说服自己这是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而当我已对艾莉、埃比两个角色都倾入了感情,完全陷入编剧所带来的精神分裂式体验时,最终决战艾莉放走埃比我心中万般情绪中最突出的那一支既不是迷惑,也不是憎恨,而是种叫做逃避可耻却有用的爽感——终于我不用再去感受这浓烈而真实的情绪,回到现实世界。
这是其它故事中从未体验的感觉,是你不知道故事的结局却想听结局,可又并不想往下听的奇妙故事体验。
游戏,尤其是电影化叙事的游戏相对其它类型的文艺作品最大的的特点是什么?我觉得是代入感。
我不知道大家玩游戏的方式是什么,但我个人玩游戏重并追求的就是代入感,以至于玩游戏时每做一个决定,我都会想想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这个就是我自己,我会不会这样做?
于是这就牵扯到一个常被人提及,但从未被认真讨论的问题:游戏中的NPC到底是不是人命?我们是否该为一个虚拟的角色产生同情而避免暴力?至少在我这里,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我觉得只有接受了这个设定,我玩游戏才可以去获得那成倍的沉浸感体验和乐趣,真正接近了无数游戏人做游戏想达的终极理想,让玩家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我喜欢《巫师3》的各种支线给我带来的道德痛苦,惊讶于自己会不自觉的纠结与一个支线任务的选择是否会要了某个对我出言不逊的维伦刁民的命。
所以我会喜欢《新维加斯》给我带来的巨大选择自由,让能我通过嘴炮和潜行的方式尽量避免杀戮的去完成某一个目标,然后看大段文字去来解这些NPC的个人故事。
所以有那么多玩家代入进了《传说之下》的像素世界,不惜对不走和平线去走屠杀线的主播发起情绪真实的网络暴力(理解,但不支持)。
于是在这种游玩方式的驱使下,在埃比线我看到了那些在艾莉线中已被我杀死的个性鲜活的队友,包括放走艾莉且并不赞同艾比复仇,被刻画得如同人间天使般的欧文;我惊讶地发现在艾莉线某次并不重要的遭遇战中被我一箭呜呼,敌人痛苦的喊着着名字小熊的小狗,在埃比线里是可以互动并且超级可爱的大狗。
我还可以在经历疲惫的杀戮后,在艾比线趴在草地潜行静静的观察疤脸帮于狼帮互相攻伐将小岛变成人间炼狱,感叹那些人们多么愚蠢跟可悲。
就这个方向来说,《最后生还者2》在给我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这不是一句“圣母”的标签可以概括的故事感受,而是当我无数次问自己“如果这个角色是你,你会不会这样做”的代入后,我必须诚实的告诉我自己,不会。
同时我要强调不是说那些暴力驱使的游戏就没有代入感。比如《毁灭战士 永恒》里尽是血浆和断肢,但敌人嗜杀的恶魔啊(加之我太喜欢卡马克),撕就完事;比如《只狼》有着武士道所追求的如樱花般掉落的调性,那么你是“有生之荣无死之辱”的武士,行,那我们就战个快意恩仇。
这些游戏同样也有代入感,递给我暴力蜜糖时我可以很快乐的接住。
但是,《最后生还者》世界里的敌人是并非如此的,其它末世题材像《辐射》和《地铁》里的也并不如此,反而在我印象中几乎同类作品里很少是“末世就是你死我活”。
不信你看那收容着流浪者的杰克逊小镇,想想狼帮和疤脸帮也曾试着去签订和平协议,包括火萤和政府组织也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理念而战斗,就连一代里丑恶的炼铜食人族镇长,都会冠冕堂皇的说一句:“我干这事是为了让镇子里的这么多号人活下去”。
而众多网友把程心的帽子胡乱扣在一个又一个他们讨厌的角色头上时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前提,大刘的《三体》中,《三体》被设定为极端理智没有感情的生物,感情是讲不通的。可其它作品不是这样,只要那个世界赋予他们的是普通人类的感情,我们都是有那么一些希望去理解和解决的。
所以只要能接受这层语境,我再来代入艾莉,海滩的终战,我面对艾比得时候,心性是这样的:
埃比放了我两次,我再趁人之危,杀死她,我真的会有复仇的快感吗?整趟复仇的旅程我已经过于疲倦,哪怕不能杀死她,就是被她杀死对可能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好的结果吧?而且她抱着勒弗的样子,居然有点像乔尔。
接踵而来就是一股巨大的情绪涌上心头,体验两个对立人生后代入与不代入得撕扯,灵魂直处在人类视角和上帝视角得中间区域,仿佛看到为两层度外不可描述得那种东西。
它是什么?我只能在我贫乏而苍白的词语库中勉强给大家糊弄出一个词——震撼。
我是为《最后生还者2》才整来的PS4,辞职后便在家躲剧透等盘,一星期内基本不怎么休息地体验完了《最后生还者》、《蜘蛛侠》跟《最后生还者2》。
在玩《蜘蛛侠》的一天,我荡漾穿行于纽约市的高楼大厦,俯瞰着脚下,突然有个声音像是古神的低语一般穿过我的脑海:这些街道的市民形同蝼蚁,我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当我意识到这种想法一点也不蜘蛛侠时,我无比惊讶。因为我几乎看过所有主流的蜘蛛侠电影跟漫画,但从未有一部作品描述过彼得帕克的这样的心里活动,可是电子游戏却轻而易举给我证明了阿兰·摩尔和盖斯·恩尼斯试图讨论的一种假设:一个力量远高于凡人的超级英雄,失去人性是多么轻而易举且理所当然的。
我举这个例子想说明的只有一件事情,即有些情绪真的是只有你自己游玩才能感受到的,这也是游戏这一媒体所能达到,而其它媒介很难办到的事情。
在《最后生还者》里,这些情绪来自经过音像店时艾莉问乔尔关于旧世界音乐的一行行字幕、路边小叙时艾莉问乔尔世界毁灭前梦想是什么时候艾莉说她想当太空人、看到路边某个无名尸骸时,你推动手柄转换视角才能看到的动作跟表情......
于是在我的认知里,对一边无比厌恶这末世,一边不切实际的向往旧世界的艾莉来说,如果能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拯救这个垂败的世界,她是一定会选择这条路的。
所以当艾莉发现乔尔用他自私的爱剥夺了她这一机会,且杀光了所有火萤的人时,艾莉对乔尔才会掀起强烈的恨意,这种恨甚至在很多镜头的描述之中,是比埃比更为强烈的。
与此相对的,乔尔对艾莉的感情除了爱之外,还有种巨大的亏欠感,这种心里活动从艾莉第一次为救乔尔杀人略有惊慌地问乔尔是不是“不是他死就是你死”到第二次救乔尔差点丧命,一直再到一代最后乔尔为了他自私的爱对艾莉撒谎,到二代艾莉带有恨意与他的种种对话,一步步递增,以致乔尔完全没有了一代时的冷酷无情,转而变成了慈爱的老父亲。
那么此时我再代入乔尔的心境,去问自己死后对艾莉的期望是什么,我的答案会是怎样呢?我想我也许会在意埃比的死活,但这绝对不是以艾莉完全丧失了生活的意志,化身为不人不鬼的屠戮机器为代价的,如果是要这样我宁愿艾莉永远不要想去复仇。
这完全可以总结为一代末尾时乔尔对艾莉说的那句话:“而你,不论如何,都应找到活下去的意志。”
很难受,一旦代入乔尔,写到这段时,Part1与Part2的那些画面救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以致我这PTSD般的情绪乱窜,心绞的感觉涌上,有些难以驾驭。因为我最憎恨这一作品的地方,并不是乔尔乔尔的死,而是它把Part1的艾莉,变成了这样一个遭受PSTD精神永不得安宁的复仇机器,并且还说的那么真实跟可信。这才是我最难让接受的地方。
而就个人体验的而言,我是愿意给这个故事给我带来的充实体验感打满分的,甚至认为他可以称得上是十年里的最佳作品,但这个十年最佳指的并不是《最后生还者2》,而是Part1跟Part2上下两部分所讲的同一个故事。是这个完整的游戏。
同时,如果要评价编剧的话......那我同样也是可以代入我自己,给他寄上刀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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