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烂的人物行动线索是罪魁祸首：《最后生还者2》玩后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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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开头，本文包含完整剧透。
这部作品在我的心里评分从第二幕的8分在结尾时最后定格在了6到7之间。给到7分确实让我感到不甘心，但6分同样的让我感到不安。而这摇摆的情绪也正是促使我写完这篇观感的动力。
《最后生还者2》让我惋惜或不满的并不是故事的发展而是它要表达的主题。就像你走进一个饭馆点了招牌菜，等老板端上来你看到的是神户牛肉、虎河豚白子、罗克福干酪、蓝鳍金枪鱼、白松露等等打成浆的浓稠特饮。你知道这食材一定很好很昂贵、店老板的诚意和自豪，但你更知道这并不好吃。
在剧本的创作中存在A故事和B故事。A故事讲述人物的行动线索，B故事则聚焦于人物的情感，往往位于副线的B故事才是创作者想要表达和希望分享给观众的部分。《最后生还者2》的A故事是艾莉对埃比的复仇，B故事是艾莉与乔尔的和解。两者由“愤怒”这种强烈的情感黏合在一起，A故事展现愤怒的破坏力，B故事则探求愤怒的成因。
在最后作品呈现出来的是用将近30小时的流程为乔尔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将艾莉和乔尔的感情讲述得令人动容，但它的A故事却是讲得稀碎。

血亲复仇的合理性一直是所有文明的共识，也是植根每个人的心中质朴情感。其合理来源于道德，两个女孩的复仇理论上同样的合理与重要。很多人诟病于埃比虐杀乔尔的狠绝狼毒，但将仇人大卸八块不正是复仇中最让人快意的吗？只是因为被复仇的对象是乔尔这天平就应该被动摇吗？
是的。当埃比开始折磨乔尔时她就从道德的高地退下去了一步，道德并不允许折磨他人。但之后她的举动开始让我产生了对情节后续发展的兴趣，她并没有杀了艾莉和汤米。艾莉和汤米在埃比的复仇中是无辜者，对他们的杀戮就不是道德允许的血亲复仇而只是出于恐惧。迈过这一步将彻底的失去道德的合理性，不提舆论的声讨至少在影视作品中就意味着不得善终。鉴于之前她的越界行为，继续向下突破自己的底限应该是一件很容易做出的选择，但她却守住了这让我开始对她的命运产生了兴趣。
之后游戏的视角跟随艾莉在西雅图度过了三天，其中不乏闪光点。艾莉和乔尔的回忆章节自然是完美，艾莉对复仇和蒂娜怀孕之间的纠结也颇值得玩味。也许很多人诟病蒂娜“突然”怀孕和杰西突然出现，但那都是旁支末节。
这是作品不是生活，自然需要安排冲突体现戏剧张力。呈现的方式是影像不是文字，无法让观众自由的把控节奏就必须做出取舍。对于植根于生活经验的铺垫进行舍弃，虽然会降低沉浸感但在逻辑通顺的前提下换来节奏紧凑绝对是值得的。而且怀孕意味着生命，与伴随死亡的复仇相映成趣。
果不其然，艾莉在面对“生”与“死”的态度时产生了动摇，她知道选择“生”是正确的、符合期待的，但仍执拗的选择了“死”。在杰西出现前，她给出的理由是自己无法独自将怀孕的蒂娜带回去，而且找到汤米也是此行目的之一，那也是一条生命。而在杰西出现后，她又给了两条理由，一是自己不走蒂娜也不会离开，二是不管复仇结果如何明天找到汤米就立刻回去。
这之所以有趣在于艾莉的选择是有道德瑕疵的。血亲复仇的道德合法性只对血亲有效，牵扯到朋友并让其丧命的话将会令行为彻底失去道德的支撑。在这点上埃比反而做的好得多，在意识到寻找乔尔需要冲击大型组织后她选择了自己孤身上路。
这也是我在这个游戏中第一次强烈的明晰了这个系列从来不是一个鼓励人代入的作品，因为它从来没有给过玩家选择的权利，莎拉一定得死，乔尔一定会杀出医院、埃比一定会杀了乔尔、艾莉最后一定会原谅自己。既然不存在选择想要代入就不可避免的在思想受到作品创作者的扭曲，只不过Part1一路向上的正面情感走向让人甘之若饴，而Prat2不断下探人性底限的先抑后扬被嗤之为洗脑。也许对这个系列的作品更好的感受方式不是“代入”而是“体验”，正如“理解”并不等于“认同”。

如果游戏给予玩家选择的权利，我是必然选择掉头的。这时的回去其实并不会妨碍她之后的复仇，下一次再孤身上路就好了嘛。虽然WLF正在从西雅图撤离但这么大的组织要找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并没有这个权利，我只能去体验艾莉的命运。所以接下来我期待的重头戏就是艾莉会如何面对友人的死亡，她会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过。
这段流程的另一个闪光点，就在于艾莉寻找埃比的过程中知道了埃比追杀乔尔的理由。我可以感受到她当时的惊愕、理解和抗拒。
她本身对于火萤就是有愧的，她做好了为世界献身的准备，结果为立志拯救世界的同伴带来了毁灭。当然她也能理解乔尔被杀的理由，毕竟这几年来她与乔尔的冷战根源也在此。如果她要否定艾比复仇的正当性，那么自己同样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可即使承认了艾比的正当那自己的复仇还是站不住脚，毕竟乔尔身上有罪，他先杀了埃比的父亲。唯一还剩下可以毫无负担追究的大概只有折磨乔尔这一条了。
艾莉就这样被真相困入道德死局，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乐见的。“这局该怎么解”、“最后这个故事会落在哪里”成了推动我继续下去的强大动力。而后情节不断的加码终于在一个暴风雨夜艾莉杀死了埃比的所有朋友——他们也是围观乔尔死亡的所有帮凶，而埃比也杀到剧院双方终于见面大战一触即发。
然后视角转到了埃比。
也算早有预料，早在游戏开头就表明了艾比这个人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价值。她小时候的回忆惊人地爆出了她在向乔尔复仇上存在重大的瑕疵——当年她支持了牺牲艾莉的做法。这让事情在道德层面上进行了完全反转。不知者无罪，是否在事先知情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作为在道德中的评价。而埃比在那次的冲突中并不无辜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无辜。她所谓的愿意献身也许确是她真实想法而且艾莉事实上也真的愿意，但这实质上是她并没有将艾莉视为活生生的人。
“人只能是目的，人不能是纯粹的手段。”
埃比于此失去了道德给予她的一切支持。她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谋杀艾莉的帮凶之一，是乔尔紧急避险行为中的一个漏网之鱼。然而失去血亲的愤怒仍驱使她无视了乔尔再一次展现的善意而选择举起了屠刀。这个情况和艾莉了解“真相”的后仍任由自己的愤怒接连杀害了诺拉和欧文等人何其相似。那么两人再次见面会碰撞出何等的火花。当我满怀期待的等过了转场，迎接我的却是艾比在西雅图的三天。
埃比的生活、她朋友的生活、她和疤脸帮叛逃者的自我救赎之旅……我心中的激情也在这漫长的三天中被逐渐消磨。强调埃比和她的朋友们有多相亲相爱是想让我们反思杀戮的意义吗？这个主题是不是太俗了？还用了这么一种毫无新意的展现方式。在那段时期我对这款游戏的观感由9分直线下降到了4分，一分给画面、一分给系统、一分给优化、还有一分是埃比小时候的剧情。直到埃比和勒夫单独行动后，我对游戏的期待才重新提起来。
埃比和勒夫、乔尔和艾莉似曾相识的组合让我觉得创作者有野心要做出一个工整的对仗，让艾比理解乔尔让艾莉理解埃比，最后上演一场救赎与放下的大戏。
但最后并没有。埃比经历的完全无法和乔尔类比，甚至连选择她都没有做，只是被裹挟着失去了除勒夫以外的一切。那这三天有什么意义？无法形成对仗也与艾莉没有交集而下一幕就是决战，创作者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我大脑宕机的看着埃比走进了剧院，用不同视角又演绎了一遍对峙，大决战正式上演，只不过这回的BOSS是艾莉。即使我已经接受了这个游戏双主角的事实，仍然难以接受创作者企图让我亲手杀死艾莉的现实。体验过游戏第一部已经让我将这个小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虽然这是一部双主角的游戏但真的要偏袒新主角到这一地步吗？
虽然我了解的游戏不多，立刻能想起来的只有Radical Ent的《虐杀原形2》和宇峻科技的《新绝代双骄2》。这两个系列当然都和《最后生还者》基调和主题不同，但其在玩家中所会造成的痛点是一致的——对前作主角团的对抗。
回到《最后生还者2》本身，这场战斗我抱着侥幸让艾莉杀死了埃比很多次，因为我很怀疑创作者会不会对游戏的结局也作出颠覆上一作的多结局路线。可惜并没有。最后埃比终于将匕首放在了蒂娜的脖子上艾莉也说出了怀孕的事情，艾比的回答是——“那正好”。
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埃比线走下来，她确实没有放过艾莉等人的理由和心境突然发生的感悟也只会被嘲笑为自我感动。而艾莉这边已经距离放弃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就此大家形同陌路也是可以理解的。在这里划下句号对于我这全知视角的玩家来说如鲠在喉，但对于剧中人艾莉只知乔尔因罪身死、艾比不知道自己罪过的状态来说，这样的结局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游戏仅止于此，那在我这的评价只能是4分，除开技术分剩下的是给创作加班时间的安慰。
然后游戏的视角回归到艾莉身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日常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大表哥……几乎在画面呈现的同时，我就知道了这故事没完。而很快艾莉第二次踏上了复仇的旅程。但立刻切到的埃比线剧情让我的期待打了折扣。
埃比带着勒夫寻找火萤结果被一个病态的贩人组织给抓住了。我当时脑中就浮现了“埃比为了救出勒夫被迫向艾莉求助最终在并肩战斗中两人达成和解”的画面，实际细节处理上不论，但这样的走向无助于改变本部作品在我心中的评价。到这里我对本作最后呈现的仍然有着期待，虽然围绕埃比的描写过于似是而非，稀释了B故事对复仇与宽恕的讨论氛围，但如果最后的战斗能奉上比WLF的登岛歼灭战更酣畅淋漓的战斗那至少A故事还是水准之上的爆米花片。
之后和新帮派战斗，等到艾莉走向海滩从生龙活虎变成一摇三晃的步姿直至最后强迫着自己与埃比做最后的对决，我突然意识到，艾莉发起的复仇对象绝不是埃比这么简单。艾比已经放弃了抵抗，艾莉只需要刀往前一送就可以踏上回家的旅途但她却选择了决斗，显然她是要证明什么。很显然不是骑士精神，两人第三次见面也谈不上相互理解，自己刻意赤手空拳也不存在羞辱她的打算，突如其来的“公平决斗”让我再次对艾莉的动机产生了兴趣。

终于在对乔尔最后一面的完整描述中我终于理解了艾莉愤怒的来源——罪恶感。她为乔尔做过的事感到罪恶更对感到罪恶的自己感到罪恶。层层叠加的罪恶感原本在那晚和乔尔的和解中稍微得到了释放，而乔尔的死亡让这罪恶永远无法释怀。艾莉感到愤怒，但深究原因她愤怒大部分指向的并不是埃比而是她自己。所以她无谋复仇行动的潜意识中，自己的死亡也是“完美结局”之一。
在她胜利的那一刻埃比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如何自处才是对她最大的考验。她回忆起了乔尔，想起了他的爱也明白了他的觉悟。
自此第一次复仇让自己失去了道德的遮羞布，第二次复仇化解了心中的罪恶感，理性上情感上她都没有了杀死艾比的理由。所以她放过了艾比也放过了自己，从此她的生活得以继续前进。
我是真的被这个结局感动，也很喜欢这个结局，不是反话。B故事不是陈腔滥调的讨论仇恨对人的异化，而是聚焦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罪恶感让人耳目一新。
但游戏评价只能给到6。为什么？因为这个结局呈现了一个极大的污点——埃比。不是艾比活着离开这件事，而是艾比那副獐头鼠目溜上船的样子！这游戏可是双主角，现在这个结尾哪还有一点主角的尊严！顶破天去也只是个和杰西一样的工具人！而这个工具人却占据了游戏将近一半的篇幅，更甚的由于出场顺序游戏中最精彩的战斗都被她包圆了！
这部游戏里如此精心刻画的人物对于主线的作用等同放屁，和艾莉的交流为零，对艾莉的影响也为零，直接删掉这个角色将杀害乔尔的罪名丢欧文身上完全没有违和，而且还能剩下大量的游玩时间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开始要用那个餐厅的比喻。
单看艾莉的戏份，A故事为父亲复仇，B故事与父亲和解，完美。单看埃比的戏份，A故事拯救被世界抛弃的姐弟俩，B故事重新学会爱人，也在可圈可点。但合起来，我要退款！
《最后生还者2》极度拉胯的A故事导致游戏体验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目前呈现的两极化体验这绝对能居首功。
创作者确实很有野心，在一部作品中塞进了两个除了头尾毫无关系的作品完成了只花两部的成本完成三部曲的“壮举”。上一个这么做的作品是《BVS》，明明是钢铁之躯系列第二部却要为DCEU铺路。但人家至少还有几十年的蝙蝠侠漫画养出来的核心粉丝，最后生还者系列有什么？艾莉一、二章加上DLC合计50多小时和玩家情感的积累，埃比10来小时的游玩体验能在玩家心里留下多少分量？一个做了7年的作品连这点都拎不清吗？
艾莉最后放下了吉他，我也放下了手柄。
老子再TM不预购数字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