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家里配了台高配PC,自从上了大学就只有寒暑假几个月能享受一下,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学校用笔记本玩独立游戏。这次半年不用到校,在家恶补了许多眼馋已久的大作,结果就发现了《地铁:离去》这么一款让我直呼“青春回来了”的游戏。
说《地铁:离去》复古,除了它的关卡设计特别《半衰期》,它不能呼吸回血等等这些玩法层面的东西之外,还有就是其本篇的叙事真的太传统了。
首先这个游戏的开篇足够干脆利落:一直相信世界上有其他幸存者的主角阿尔乔姆,偶然间发现了英克雷(不)隐形守望者为了保护莫斯科而封锁一切消息进出的阴谋。之后阿尔乔姆一行因为破坏无线电静默装置而被追杀,不得不抢了节火车头逃离莫斯科,去往陌生而广袤的俄国东部。
我没有细致研究过《地铁》系列的设定,不知道开头有没有吃书,但是干脆利落没有废笔的开篇的确让我对这个游戏有着极好的第一印象。
而之后游戏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整个本篇十几个小时的剧情徐徐展开,在此我不赘述具体故事,只挑出由地铁复归自然生活的主轴看看游戏如何处理。
刚走出莫斯科时,主角一行人,尤其是担任队长角色的老上校米勒,身上都还有着地铁生活强大纪律性的深刻烙印。最初消解众人刚离开莫斯科时的迷茫的是来自国防部的无线电,当他们前往国防部所在地途中经过伏尔加河上的时候,担心的还是“入侵的北约部队”。
而回应众人殷切期待的,却是一群以紧急政府之名诱骗幸存者上钩的食人族。当准备了好多天报告的米勒用石头一次又一次砸向“高官”的尸体时,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憎恨与失望。混杂着女儿被掳走的焦急,对突破道德底线的食人行为的唾弃以及作为军人,得知国防部尚存后的满载的希望在此刻破灭而带来的深深迷茫。
对于阿尔乔姆一行人来说,这次挫折熄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却同时也将他们推向更加真实的世界。
地铁中的人无数次憧憬着地铁外的土地,却在走出莫斯科之后面对未知的未来感到畏缩。长年的地铁生活中,人们忘记了应当在大地中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因此第一反应便是回到一个稳固体制之中和自然隔绝,所以他们才会轻信听起来十分可疑的“国防部”。
从某种意义上,这一章之前他们的都还没有走出地铁。而当列车驶出地堡,这些勇敢的人终于能够放弃被动地接受命令,选择自己去寻找那片应许之地,可以说此刻开始他们从“离乡”变为“归乡”。
整个本篇中最触动我的当属婚礼这一幕,当火车上人们说起祝酒词,米勒上校主持着年轻人的婚礼,我看到了生活。人性经由广袤大地的哺育,终于又回到了被核战与地铁非人地塑造过的人身上。
这里没有“新生儿就是未来的劳动力所以废土上人们需要多生育”这种冷冰冰的科学决定论论调,更没有“我们过的都是苦日子而你们现在享福了要知道感恩”这种缺乏活力的说辞(尽管事实上的确如此)。“敬孩子们”的背后,饱含对未来的希望。
“希望”,说起来虚无缥缈难以捕捉又难以证明。但当阿尔乔姆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肺结核特效药,当米勒牺牲自己的生命带回测绘地图,最终为众人找到宜居地点提供关键线索时,他们所求即是希望。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人重新生活在一片未遭战火洗礼的土地的可能。
要说《地铁:离去》本体的故事有什么价值,除了隐喻了人克服软弱脱离对制度的依赖,恐怕就是在“黑深残”大行其道的后启示录题材中添入了一抹理想主义的亮色,告诉我们就算是在险恶的环境下,人性也不必然屈从于丛林法则。
但如此理想主义的叙事确实有其问题,仔细思考一下:被破坏了无线电静默的莫斯科将产生怎样的混乱?伏尔加河上,是否应该解放教徒?如此这般例子举多了颇有“杠精”的嫌疑,但游戏中阿尔乔姆无论是运气还是战斗力,都显然是大大超出正常的水平,从现实的角度考虑自然会生出这些疑虑。
“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现实的引力实在是太沉重了。 ”这句《三体》里的名言充分反映了如今人们讨论影视作品乃至游戏的剧情的态度。人们热衷于找出一切美好故事中的不合理然后给其安排一个冰冷而悲惨的现实版本,所以作品的叙事要“立得住”,就必须要回应这一质疑。
我认为《地铁:离去》的两个dlc做到了。他们脱去了夸张的主角光环而在落向现实,同时又证明了一件事情:理想可能会落地,但坠落之声不必冰冷扭曲。
《两个上校》聚焦在游戏本篇一段模糊的历史:新西伯利亚在叛乱中的彻底毁灭。这个dlc仅有约一两个小时的时长,所以故事也比较紧凑和简单。
赫列勃尼科夫的故事主要有两条交织起来的线索:他在OSKOM的工作和他与儿子的关系。当OSKOM的所作所为逐渐偏离了保护人民的初衷时,上校的铁杆OSKOM迷儿子向他提出了质疑,说自己不再想成为OSKOM的一员了。与阿尔乔姆一行人不同,赫列勃尼科夫并没有醒悟,而是讲出了一套道理欺骗儿子与自己:
赫列勃尼科夫向儿子也向自己论证着封锁消息,没收抗辐射剂的必要性,大众只会为了自己眼前的利益。他说,而OSKOM以及上层官僚能够长远考虑。
但讽刺的是,连赫列勃尼科夫自己都没有得知真相,他以为没收抗辐射剂统一管理的目的是有序分批撤出居民,其实“能够长远考虑”的上层官僚只长远考虑了自己的利益——抗辐射剂远远不足,他们想要撤出的只有自己。
最终,在赫列勃尼科夫的部队和起义民众一起被毒死在地铁中之后,他对他的儿子说
赎罪一般地,赫列勃尼科夫深入核电站寻找能够显示宜居地点的辐射量测绘地图。最终抱着地图长眠,而本篇中最终显示宜居地的地图,正是米勒上校从赫列勃尼科夫上校的手中拿到的。
《两位上校》补足了本篇设定的同时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地铁中人性的沦丧,《山姆的故事》则仿佛是突然从《辐射》里面抠出一个任务来接在这个游戏上:它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了玩家。
虽然《山姆的故事》时长更长,但其主线故事更加单纯:斯巴达小队中唯一的美国人山姆想要回到故乡旧金山,他来到海参崴发现此处有一艘核潜艇。占据核潜艇的军火贩子汤姆希望开动核潜艇威胁世界各处的沿岸聚落,只要“打开导弹舱”就能让他们乖乖交钱,顺便可以送山姆回家。而潜艇的老船长则希望山姆能够协助他炸毁这艘潜艇,因为这样的武器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一天潜艇中的导弹真的被发射出去。最终在山姆的努力下潜艇启航,他面临着是否炸毁潜艇的艰难抉择。
如果说《地铁:离去》的其他部分好像在给玩家上一堂有关希望与正义的课,那么这段抉择则是结课的考试(毕竟选完了这个游戏也就正式结束了)。因为选择不炸毁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斯巴达小队已经完成了《出埃及记》,而这时候山姆有机会写就自己的《奥德赛》。他只要将起爆器扔进海里,就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日思夜想的东西忽然有一天近在咫尺,现实中这种感觉足以用狂喜吞噬人的一切理智。而代价,正如归乡结局中山姆所言:“你无法杀死已经死去的世界了……在尸体上多添几道新伤,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你对这个战后的世界依旧不抱有希望时,自然会选择这一选项。
但我为《地铁:离去》选择的结局,不是达成愿望与伴生的雾气一般氤氲而不清不楚的风险,而是一次爆炸。
说实在的,当炸毁结局的片尾cg放到一半时,我已经后悔了——山姆落魄的背影给人的冲击太大了。
我选择了《地铁:离去》教给我的,我选择了牺牲和希望。当我成为山姆做出命运的抉择时,我希望自己和米勒,和阿尔乔姆,和赫列勃尼科夫一样,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英雄。
在不能两全的结局中,理想终于轰然坠地。但却不是冰冷的宿命,而是牺牲,与滚烫着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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