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上古中文游戏百科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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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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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CDPR官方“翻牌”的那天，五月在编辑群里有些激动，随后就把微博截图加到《赛博朋克2077》的百科项目说明里去了。群里有人打趣道，“VG百科终于转正了。”

五月是《赛博朋克2077》百科编辑群的管理员，他也是VG百科的发起人之一。同在这个编辑群的，还有VG百科网站的其他负责人、《赛博朋克2077》贴吧的吧主、B站专攻这一游戏的“赛学家”Up主等人。
VG百科当然是不会“转正”的，它的编辑们都来自玩家社群，并非由游戏厂商或者发行商主导，也没有任何盈利手段。不过，这不妨碍所有编辑们用爱发电，在一年时间内搭筑起数百万字内容的百科站点。
他们一直都有多个项目同时进行，《赛博朋克2077》是目前的重点。游戏发售之前，他们已经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主要是翻译和记录。他们的野心不小，完成度也高得惊人，从原作《赛博朋克》全系列桌游到《赛博朋克2077》几乎一个不落下，并不限于CDPR官方在预告片、《火线夜之城》等处已发布的讯息。

而且，他们做的这些内容意外地独一无二。细数中文互联网以游戏为主题的百科网站，一般玩家能叫得上名字的不多，灰机维基也许是我们最耳熟的一个，此外萌娘百科对游戏稍有涉猎，但这两个大型百科站点都还没来得及拥抱当下的赛博朋克热潮。至于B站的BWiki，它这次关于《2077》的内容，主要贡献者依然来自VG百科的编辑——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
翻看VG百科上的《极乐迪斯科》、《黑暗之魂3》等页面，你会发现，它们相较其他中文百科站点的相同项目完成度都要高。不过满打满算，VG目前也仅仅有14个百科，这与他们在“社群使命”里声称“收录电子游戏史上的每一部游戏”似乎距离太远。

带着一些好奇，我联系到了VG百科的发起人之一五月（他的社交平台昵称，也是他作为VG百科编辑所用的笔名），想要进一步了解他所从事的这份“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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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G百科被CDPR“翻牌”那天，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引起官方的注意。五月告诉我，其实他们今年年初就和CDPR建立了联系，“他们（CDPR）希望除了传统攻略之外，还能有介绍游戏各种设定和世界观的东西，认为百科形式是很好的互补。”
和传统的攻略不同，百科更像是种资料库或数据库。你可能在一些媒体、门户网站看到过很多类似“怎样攻略朱迪？”、“如何打出隐藏结局？”这种单个问题的攻略，但像VG这样的百科网站，内容是更系统的，关于剧情走向的信息都包含在“任务”模块里，网站上还会拥有大量关于游戏背景、世界观的介绍。
当初《极乐迪斯科》的百科页面上线，他们就曾联系游戏的官方中文本地化团队轻语工作室，希望取得一定支持。《极乐迪斯科》的文本以繁杂艰涩著称，虽然游戏内的信息可以直接参考汉化成果，但游戏外资料的补完、开发日志要翻译过来仍然相当困难。

目前，他们的一个项目是翻译英文原著《电脑RPG游戏史》，已经取得了原作者的授权，并且获得了国内一些媒体的报道。

和灰机、萌娘不一样的是，VG虽然体量偏小，但100%聚焦于游戏主题。而且VG百科除了介绍游戏内的各种设定、要素和机制，也更在意游戏作为一个产品的台前幕后，比如制作人访谈、开发日志这种内容他们便会酌情收录，这是他们和其他百科不一样的地方。
五月告诉我，他们最近就在翻译《暗黑破坏神》之父David Brevik在GDC上的演讲视频，因为“这类游戏开发大佬分享自己经历的视频对国内游戏从业者也有帮助的，对玩家来说也能更好地了解游戏背后的东西。”
不过五月告诉我，他也不会刻意追求和其它中文游戏百科的差异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尽管目前来看，VG是比较有自己的特色的。
而当我问到现在的VG百科是什么时候上线的，五月回答说，2019年底。
一年时间，能将一个不赚钱的百科网站做得看上去有声有色，编辑们还大都是在自己的业余时间工作，这真的有些了不起。

不过，VG百科实际上并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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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2000年到2003年期间，五月和一个朋友一起做了一个网站，介绍一些FC、SFC、MD等主机平台的经典游戏，并提供可用模拟器游玩的游戏文件包。他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所以朋友负责网站开发，而他主要负责网站的规划和运营，充实网站内容。
那个网站叫OrzJoy游戏百科，可以说它就是VG百科的雏形。当时，OrzJoy上每个游戏都有一个单独的页面，上面有基本的游戏信息，有些游戏甚至还有专门的攻略。只是年代久远，后来也因故疏于管理，OrzJoy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不过五月说，他开始做VG的时候，还遇到过当年的用户。

现在的VG百科虽然是2019年底上线，但其实2016年就已经发起。刚开始，他们一共4个人。“一个开发、一个美术，我弄产品加内容，还有个专做内容。现在也差不多这个配置，都是业余搞的。”
2016到2018年，VG百科使用Mediawiki程序开发。Mediawiki是非常流行的维基开发程序，国外的一些大型站点如维基百科，或者以游戏为重要主题的Fandom Wiki、Gamepedia，乃至国内的灰机维基都使用了这一程序。

所谓“维基”（Wiki）并不是“维基百科”的同义词，简单来说前者是指“所有人都能编辑的网站”，后者只是无数维基站点中比较知名的一个。而Mediawiki由于其极高的自由度和强大的网页编辑能力，备受维基开发者喜爱。通常，一个维基网站可以由用户申请很多子站，这些子站的管理人、排版样式乃至文本风格都可以各不相同。

VG百科最初攻关的是《文明6》和《黑暗之魂3》，五月说当时“效果还不错”。此后，按说本应是顺风顺水地把网站做大做好，不断吸引新的编辑加入，但2018年的时候出了一个大岔子。
网站的服务器遇到问题，之前的资料全没了。两年的积累，编辑们2000小时的投入，忽然间付诸东流。我问五月，到底因为什么？他只是说，服务器的问题纯粹是人为失误，导致硬盘损坏。没有太多原因，就是工作失误。
五月似乎对这件事有些轻描淡写，面对我的诧异也只是简单回复。或许我应该说，这件事于他而言，已经云淡风轻。因为那事过去没多久，他就决定重做VG百科。靠着玩家和编辑们保存的资料，之前的成果还是挽回了一些，而且当年的编辑们都表示理解，都没离开，五月对他们感谢不已。

重做也是因为有了不一样的条件。VG百科的核心团队此前分散在不同的公司，各有各的工作，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五月来到了一个朋友开的公司工作，而团队其他人也有的陆续加入到这个公司。五月的这位朋友不仅支持他们在业余时间做VG百科，甚至允许他们在网站的开发冲刺阶段占用一点工作时间。就连网站的服务器，也是这位朋友提供的。
过程是曲折的，但热爱同一项事业的人最终聚到了一起，继续筹划着撰写一部关于电子游戏的中文百科全书。这一次，他们还用上了自研程序，不再借助Mediawiki，为的是让网站版式更加简洁明了，更像是真正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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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做游戏百科？
灰机维基的创始人Sergawen曾在知乎发文，直截了当地说“做百科没钱”，他之所以要做，是因为源于一种“内在神秘、永不枯竭的表达欲望与说教诉求”，俗称“装X”。这种“原始的、质朴的”表达欲望，我一时也找不到太好的概念对应，学者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一书中说，“‘叙事’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基本的人性冲动”，可能和这个意思相近。
五月表示，“我们向灰机学习了很多东西，他们创始人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不过他发起VG百科的内在动力，还是源于对平媒时代游戏攻略的喜爱，对游戏本身的热情。灰机的不同之处在于，起初该站的核心主题并非游戏，后来转向游戏是因为创始人认为游戏领域更容易找到核心用户，有更多的人愿意无偿参与网站编辑。
五月告诉我，他是1982年生人，打学前班起就接触到FC上的《魂斗罗》、《马力欧》系列，可从小看游戏攻略比玩游戏花的时间还要多。再者，小时候毕竟条件有限，很多游戏都没玩过，只能靠游戏杂志了解。他最初看的有《电玩迷》、《游戏集中营》、《电子游戏软件》这几家。

“2000年初那会儿，我就想做收录所有游戏的百科站。这是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所以有条件的时候单纯想的就是实现自己的想法。”可以说，VG百科只有一岁大，但却经历过二十年。
至于VG百科短期打算做成什么样，五月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一个就是网页排版和风格上要模仿“翻书”的感觉。现在点开VG百科的词条页面，左侧就是一栏目录，右下角则布置了检索、翻页按钮，整体给人一种平实、简明的观感。他们所有的游戏百科基本使用相同版式，仅《赛博朋克2077》、《极乐迪斯科》特别定制。可以说VG为了换来整站的统一，放弃了一定自由度。

VG用的自研程序让页面更加简明，但同时又缺乏版式变化，五月说，“反正就是有些地方比Mediawiki方便，有些又比较麻烦，也不是说我们就比别的游戏百科更好。”他们也在考虑，未来增加一些页面导航，让百科查阅起来更方便、更适合跳跃查询。

其次是百科子项的选择，他们很清楚要“量力而行”，目前也会尽量回避其它站点完成度已经很高的百科。VG目前已有的百科，都是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而且他们开始的时候正好没人做。总之五月表示，“如果别处有了肯定不会再做了，”这也许和“收录所有电子游戏”的目标相矛盾，但暂时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也算是对其它百科站点的一种“礼仪”。
更远一些的规划，五月不是没有想过。“我们还想和出版社建立联系，等有一定影响力了能够引进一些游戏相关的书籍，无论是游戏开发、历史还是文化方面的。”不过他清楚，想法可以有，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眼前的事做好。“几个游戏百科都做不好，也不用说其它那些了，关键还是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参与。”
百科是个需要很多人的项目，也是长期持续的项目，五月始终强调，他只是VG初代的负责人。所以，VG和贴吧、B站合作，和游戏厂商建立联系，授权其它平台转载，都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马拉松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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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基的理念是知识共建共享，它是互联网初创时人们的美好愿想，但在今天，它与流量经济显得格格不入。
如今对于多数玩家来说，系统性的游戏百科、游戏攻略也不是什么必需品。想查找一件物品、了解一个玩法，碎片化的信息全网都是，甚至都不用附带文字介绍，浏览一下别人录制好的游戏视频就能满足部分玩家的需求。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游戏媒体再把游戏资料大全、游戏攻略之类的作为核心业务。

但这些信息依然重要，它们可以搭筑起数字时代的游戏图书馆。图书馆不一定要富丽堂皇，它胜在系统化的、详实的知识。
VG百科目前没有收益，但五月觉得可能有一定收益对网站的长期发展更好，很多维基站点其实都有基金会支持或者一定的流量收益。只是在这一点上他好像有些矛盾，“我也不是想让VG做成一个以流量、收益为导向的网站，我们现在没有收益，反而做的东西可以比较实在。”
对了，五月最近还在考虑给网站换一个Logo，倒不是觉得目前这个不好看，而是它太“大众化”了，也不能体现“社群众人合力建设”的特点。年近不惑的他，还是想做出曾经想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