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写于1931年2月至3月,由于篇幅过长,洛老小说的长期阵地《诡丽幻谭》(Weird Tales)在当时拒刊此文。直到1936年才在《惊异故事》(Astounding Stories)上得以发表。
《疯狂山脉》是我最喜欢的洛氏小说,如果要选一部将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恐惧(cosmic terror)带到了登峰造极水平的作品,我的选择一定是《疯狂山脉》。不仅仅是因为这部小说探讨了诸多有关生命的永恒命题,更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边界——与其说《疯狂山脉》是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不如说它是洛老最具魅力的科幻小说。
对于《疯狂山脉》,后世的评价似乎有些“两极分化”,喜欢的将其封神,不喜欢的可能连读完都做不到——甚至还会将其放在自己最不推荐的克苏鲁作品中……这种反应不难理解,毕竟洛老在《疯狂山脉》中精心设计的诡异感,耐心营造的那种人类在宇宙尺度下的渺小与无力感,对于仅仅是慕名而来,难以完全沉浸在这部作品里的读者来说,恐怕更像是冗长甚至无聊的词语堆砌,而这估计也是1931年《诡丽幻谭》杂志编辑们的想法。但如果沉下心来,去感受《疯狂山脉》的每个细节,最后收获的阅读快感则是独一无二的。
洛夫克拉夫特在《疯狂山脉》中试图构建的是一种幻想与现实的交织,在保留自己世界观的同时,对现实加以致敬。
我们在书中不难发现那些洛老克苏鲁宇宙的经典元素:发起南极科考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被命名为密斯卡托尼克号和阿卡姆号的考察船,以及经常被提及的密大图书馆管理员阿米蒂奇教授还有那本永远不会被忘却的《死灵之书》……但与此同时,书中人物们交谈时所提到的,却又是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无论是英雄时代探索南极的先驱们,还是那些在地图能找到坐标的真实山峰……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了奇特的拟真感:你知道这是幻想的故事,但你又隐隐地想要相信——这一切并非纯粹的幻想。
洛夫克拉夫特创作《疯狂山脉》的1931年,距离人类第一次探索南极极点(挪威探险家罗阿尔德·阿蒙森于1911年完成)仅仅过去了20年。但抵达南极点和征服南极,是远远不同的两个概念,就如同阿波罗登月后近60年的今天,月球依然不是人类的后花园一样,南极仍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访问的乐土——皑皑白雪下的冰盖里究极包含什么秘密,依旧挑战着人类想象力的极限。今天的艺术家们,也在继续围绕着这片土地造梦,于是我们能看到约翰·卡朋特的《怪形》,还有郑渊洁先生的《巴拉娜》(一部非常成人的“童话”)。
这也引出了南极这个过去与现在的终极之地的特殊之处——不可证伪性。
无人知晓这片诞生于人类历史前无数岁月的终极大陆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以这片大陆为背景的幻想故事也就被赋予了天然的“真实特质”。深谙此道的洛老选择南极作为他《疯狂山脉》故事的主场也就不难理解了——我们无法证明为真,但我们也不能证明为假。
人类在恢弘世界中的渺小——是《疯狂山脉》试图塑造的最重要的情绪。当戴尔和丹弗斯试图飞越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山峰时,被那无限阴影遮蔽的不仅仅是那两个试图调查真相的教授,还有人类本身。
而当主人公穿越山脉最终到达古老者(Elder Thing)——这些地球的旧日主宰曾经生活中城市中时,他们的确找到了“真相”——但却是可怕的真相:人类的诞生只不过是古老者无意为之的结果,而这个关于人类起源,也许也是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也仅仅是作为一个不起眼的注脚记录在古老者无数宏伟壁画之上……人类从未特殊,自由意志也不是神赐的礼物,人类就如同给瑞克递黄油的机器人一样,不过是一个“自由意志的副产物”罢了。
而古老者作为人类的造物主也不是“神”,他们只是超越人类科技无数时代的先进文明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当人类的科学家在试图解剖这些沉睡中的古老者时,这些被惊醒的旧日主宰的第一反应也并非惩罚式的杀戮——而是像科学家一般同样的解剖了人类。
而当戴尔和丹弗斯从壁画中意识到这些无比强大的古老者也最终覆灭于自己的造物修格斯时,这种在对比中所产生的无力感与渺小感更是达到了极致。
洛老通过《疯狂山脉》的这段探险试图传递的信息很简单:人类之所以能将文明发展至今,不是因为上帝的恢弘计划,而只是因为上帝,我们的造物主已经死了。
对于《疯狂山脉》的粉丝而言,《普罗米修斯》是一部无法避而不谈的电影,因为在一些情节和气质上,这两者都有许多风格上的相似(毕竟异形系列的美术设计H·R·吉格就是忠实的克苏鲁迷)。但如果仅因为这样就单纯的把《普罗米修斯》视作对《疯狂山脉》的模仿甚至是抄袭,那么无论对于小说还是电影,都是有失公允的。
《普罗米修斯》是我非常喜欢的科幻电影,达蒙·林德沃夫也是我非常尊敬的编剧,他也许从《疯狂山脉》中汲取了一些灵感,但本质上,《疯狂山脉》和《普罗米修斯》拥有完全不同的故事内核。
《疯狂山脉》渲染的是人类的在宇宙尺度中的渺小以及人类在面对宇宙中未知的威胁时的被动与无力:对于主人公戴尔和丹弗斯来说,他们面对的威胁是未知的,他们的反应也是被动的——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被探索真相的执着所推动。
雷公的《普罗米修斯》讲述的则是一个人类在试图回答“我们从哪里来”这个终极命题的同时,讨论造物主与造物关系的故事:即使这个过程可能会带来毁灭,但这个过程是主动的。人类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渺小的,而是高傲的——这一点从彼得·维兰德的演讲(《普罗米修斯》的花絮)中就能发现:
《普罗米修斯》中人类已经可以创造出永生的生化人大卫,就如同当年的工程师创造了人类。人类已经证明了如今的自己可以和造物主平起平坐,所以前往天堂星的探索一直有着明确的目的,这就是一场寻找答案的远征(当然不同的角色想要寻找的答案也不相同),而这与《疯狂山脉》的故事内核——人类的被动,无力和渺小,是完全不同的。
《疯狂山脉》(美)H.P.洛夫克拉夫特著;译者:竹子,译文引于The Ring of Wonder论坛。 图片来源于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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