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置了地图、蓑衣与草帽,以及更多的旅行干粮后,索尔就跟叶芙林一起上了马车,前往下一座城市。在马车上,索尔被叶芙林要求熟记地图,知道附近的大致地形与下一座城市的方向。她买的地图有两份:一份是全国地图,另一份是更加细致的当地地图。马车上,其余的旅客闹闹嚷嚷,一对母子互相依靠,闭着眼睛歇息。叶芙林则一直望向车外,若有所思。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方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现在突然倾盆大雨,乌云密布的天空也暗淡下来,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索尔才意识到自己的雨具有何用意。不过躲在马车里,拉上车帘,倒也不会被暴雨烦扰。马车很快就到了中途的一间旅店。因为前方要走山路,此时光线昏暗、道路泥泞,车主便在这停车避雨,更换马匹。旅客们纷纷前往旅店,稍作歇息。
旅店不大,一楼是餐馆,二楼则是供人住宿的房间。方才马车上的一行人都在这里,点了些小食,边吃边聊打发时间。还有几拨人明明互不相识,却坐在了同一长桌上,聊成一片。叶芙林没有加入他们,而是拉着索尔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们要在这过夜吗?”索尔看向窗外的一层层雨帘,如是问道。
“恐怕是的,在前方是山路,走夜路太危险了。如果明天雨还不停,我们甚至要多待一天。”
于是乎,索尔就掏出背包里的日记,打发时间。叶芙林则撑着头,百无聊赖的模样,双眼直直看着索尔已经他手中的日记。包围两人的,只有窗外止不住的雨声,和周围人畅谈的热闹。叶芙林先是眼睛一直看向窗外,偶尔瞟向索尔,再马上移开。她挠了挠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你想吃点什么吗?”
被干脆地拒绝,叶芙林依然扭着脸,没有面对索尔。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变得稍微小了一些:“你的姥爷,是怎样的人?”
“就突然想问问,你总是看他的日记。”叶芙林转回头看向索尔。
“他……”索尔合上书,抬起头,思索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是个很少说话的人吧。”
“他和我说话,一般都是叫我去做什么事情。去打猎、去练功、去干农活……他很少说话,只有我干完事后才会评价我,或者,在我寻求帮助时回应我。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叫我自己去想办法,叫我去尝试做些什么,而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索尔说着,不知不觉地笑了,不过他马上就收起笑容,警觉地看向叶芙林:“你问这些干什么?和你又没有关系。”
“不说就不说,谁关心那个臭男人。”叶芙林也扭过头,做了个鬼脸,“真不可爱。”
这时,店小二走了过来,拿了份菜单对叶芙林说:“您好,客官,要点些什么吗?”
叶芙林接过菜单,见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暗,应该已经到了晚上。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马车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出发。她便说:“你不想吃的话我就自己点了哦。”
索尔依然扭头,没有回答。叶芙林举着菜单,细细思索,看好了几道菜,打算叫店小二,却发现他一直盯着索尔,眼神迷离。她当即用菜单捅了捅小二的腰,说:“你在看什么?”
“啊?什么?”小二猛眨眼睛,摇了摇头,长吐了一口气,仿佛刚从大梦中醒来,“对不起,有点走神,您要点什么。”
叶芙林皱起眉头,看了小二好一会,直到对面表现出不自在,才说:“对不起,我们不点什么。”
“好的,您想点餐再叫我。”小二说完,便转身招待其他客人了。小二转身离开时,叶芙林还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后,叶芙林压低声音问索尔:“小鬼头,这次旅行的事都有谁知道?告诉我,这件事情很重要。”
索尔见叶芙林表情凝重的模样,不敢再闹性子,认真回忆一番后,说:“应该只有我父亲,就算是载我过海的船长,我也没和他多说过什么。”
他还想起了上岸时碰到的那个人类女子,不过自己根本没和她说过话,之前也从未见过面。那一声问候应该只是她对每个下船乘客都会说的祝福而已。叶芙林听了,身体靠倒在长椅上,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继续环视整个餐馆。她又看了看窗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低头沉思片刻后,她对索尔说:“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吧,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到房间时再和你说,等会我开单人房,你到床上睡吧。”
说完,叶芙林便背起背包,让索尔跟自己去前台。她要了一间单人房,并要求这个晚上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他们。等进房间后,叶芙林留着个门缝,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自己后,才把门紧紧锁上。她还检查了窗户,也把它紧紧关死。放下行李的索尔见叶芙林这阵仗,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店小二。”叶芙林一边解释,一边从背包中拿出肉干和馒头,“刚刚我点餐时他一直盯着你,事后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听叶芙林这么一说,索尔也觉得特别奇怪。如果对方是想要行窃,那注意的应该是两人的行李,更具体一点,应该是叶芙林的行李,毕竟值钱的东西应该都是成年人保管,怎么会单单注意自己呢?
“不论如何,现在我对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放心。把东西吃了,你先睡一会,我来守夜。等我困了再和你轮班。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
“好。”索尔接过馒头和肉干,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吃饱喝足了。收拾干净后,他便依叶芙林说的那般,将手杖和骨灰盒放在枕边,拉开被子上床。虽然闭上了眼睛,索尔依然保持清醒,他在思考,假如叶芙林所说属实,那个店小二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难道是姥爷的手杖?这手杖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手里会变短,还会放出绿光,明明是根木棍,却能如利刃般斩断他人的肢体……
不过,让索尔最担心的,还是叶芙林。她真的会为自己守夜吗?她究竟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还仅仅是打算出了事情后拿自己当挡箭牌?一想到这里,索尔就浑身发抖。在被子中,他悄悄握住手杖,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一举一动。在不绝的雨声中,他的确听到了异样的声响,是窗外的屋檐传来的脚步声。他急忙起床,发现叶芙林已经站好,盯向封紧的窗户。
“小鬼头,起床看好房门。”她轻摸袖口,头也不回地说道。索尔当即下床穿鞋,拿起手杖面对房门。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于窗前。窗外闪电劈下,照出了窗外的人影。紧接刺耳雷鸣,来人咆哮着,破窗而入,朝最近的叶芙林挥下菜刀。
即使遭到偷袭,叶芙林只是轻巧侧身,便以毫厘之差躲过了刀锋。她抽出缠绕在手腕的绳镖,拉起细绳,在躲避第二次挥砍的同时用细绳缠住手臂,身形一闪绕到身后,猛踹他的膝盖内侧,将其压倒在地,顺势踢开菜刀。手被向后反扭倒地的敌人,终究失去了反抗能力,也暴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正是之前的那位店小二。
“我就知道。说,谁派你来的!”叶芙林将其压在身下逼问,对方却一语不发,甚至表情僵硬,双眼也没有神采,只是直直地盯着索尔。甚至叶芙林为了逼出答案而压迫关节,他也面无表情,仿佛一具人偶。好一会,他才有所反应。只见他身体猛地一抖,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惊呼:“这是哪?你们是谁!在对我干什么!”
他用力挣扎,叶芙林却丝毫没有放松力道:“现在懂说话了?你还在这贼喊捉贼?”
房门被敲响,外面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估计是骚动太大,吵醒了周围房间的人。索尔被叶芙林使了个眼色,前去开门。在门外的,正是旅店店主,他看到房间内的景象,吓得当场尖叫:“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问你自家的伙计去吧。”叶芙林没好气地站起身,指了指破裂的窗户,“这里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房钱我不要了。小鬼头,拿上东西,我们走!”
说完,她就拿上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索尔见状,也只好抓起背包,带上骨灰盒,跟着叶芙林跑下楼梯。他们换上蓑衣与草帽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雨幕中。
“说不清楚,那个人应该只是被当枪使了。他的反应不自然,身手又是外行人,恐怕是中了催眠术被命令袭击我们。如果是这样,那整座旅馆都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索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连第二座城市都还没到,就要接连遭受歹人的偷袭。如果真的傻乎乎地独自前进,这一路上没有他人看护,自己真的能完成旅途吗?他看向于风雨中无畏前行的叶芙林,脚步跟得更紧了一些。
“这点对他们也一样。大雨会冲刷掉我们的脚印,还会掩盖我们的踪迹。现在别多话了,我要专心看路,跟紧我!”
很快,索尔便意识到叶芙林所言非虚。猫人的确能在夜中视物,可眼前这暴雨细似钢针、密如帘布,辨认方向尚且困难,更不用说看清前路。可是叶芙林仿佛根本没有受到这些阻碍,坚定、快速地前进,越过每一个泥坑,避开每一块不稳定的土地。他们未走宽阔平摊的大路,而是选择了狭窄、曲折的山间小路。索尔马上明白了用意:因为叶芙林很快循着山壁找到了一处山洞,和索尔钻了进去。
“真巧!居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山洞。”索尔走进山洞,发现里面空气干燥又清新,空间还不小。
“我以前赶路时在这里过夜。”叶芙林说着,用石头在不被风吹的地方搭起一个小火坑,“帮我找找有没有干枯的树叶和树枝,我要生火。”
索尔在山洞深处找到了被风吹进来的枯枝落叶,听叶芙林的话放到石头圈里。叶芙林手对准树叶,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枝叶就燃起了火星。她又轻轻摆了摆手,吹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刚好送进足够的氧气,点燃了火堆。
“是,也不是。真正的法师看不上这种单纯玩弄元素的小伎俩,但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懂些小把戏够活命了。”说着,叶芙林曲着腿,坐了下来,“烤一下火把身体烘干,免得感冒。”
索尔放下行李,盘膝坐到叶芙林对面,伸出手享受难得的温暖:“你觉得是谁在追我们?”
“不知道。如果是来追我还好,我有很多仇人,也想得出是谁。可是你?我不清楚。催眠术不是简单的魔法,一般法师只能够做到暗示的效果:让别人害怕水、忘记要去做什么……可是直接操控人的意志?我真的想不到那般强大的法师为何要盯上我们。会不会和你姥爷有关?”
“我不太懂。打我懂事以来,姥爷就一直在岛上陪着我。他也绝少提起以前的事情。”
“他的日记……我读过,那根本不是日记,只能算是游记。我姥爷只是把每次去的地方的景色与感想写了进去。几乎没有提到过什么人和事。”
“哎,没有头绪。”叶芙林摇了摇头,蜷缩起身体,半张脸埋入双腿之间。索尔继续烤火,呆呆地望着火光,忽然间,他笑了。
“想起了以前,好像有一次我和姥爷就是这样。”索尔抬起了头,“那时他带我去打猎,到了很远的地方,也是突然下雨。我害怕极了,姥爷就带着我来到了一座山洞里,也像这样点火取暖。不过他不会魔法,而是拧松弓弦缠上一支去掉头的箭,这样前后拉扯弓就能带动箭旋转,摩擦起火。那时我又累又饿,他就脱下大衣把我包住,让我睡一会,还讲故事哄我睡觉。”
叶芙林歪过头,笑着看向索尔。等他说完后,才慢悠悠地回应:“我和我父亲也有过这类似的经历。”
“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带着我四处流浪,经历风风雨雨再常见不过了。不过我待遇没你这么好。父亲惜字如金,甚至很多时候,和我说的话都只有几个词,还要我懂其中的意思。他会训练我,给我下达命令,除此之外,我们都很少交谈。”
“哇哦,你父亲有点无情。”索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可比叶芙林描述的父亲亲切多了。
“是吧,挺笨的一个人。”叶芙林咧嘴一笑,“好了,小鬼头,睡一会吧,我来守夜,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到下一个城市。”
“好。”索尔把背包当做枕头,抱着手杖躺下,“你困了就叫醒我,换我守夜。”
冒雨赶路的疲倦,配合烤火的温暖,让索尔一下子就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才刚刚露头,索尔便被叶芙林叫醒。此时雨过天晴,树叶沾满雨滴、道路尚且泥泞、空气闷热又潮湿。两人打算吃点早餐,但又不想浪费珍贵的随身干粮,于是索尔提议去打猎,毕竟这就是他的老本行,而且道路的泥土柔软,能更容易追踪动物的脚印。
“没有弓箭?没事,你只需要找到猎物就行,剩下交给我。”叶芙林抽出了自己袖口的绳镖。索尔从没见过这样的打猎工具,也十分乐意看看叶芙林怎么打猎。索尔根据脚印,一阵追踪,果然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一只正出来喝水的野猪。索尔点头,见叶芙林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掏出了绳镖。一出手,绳镖便精准命中野猪的要害,让它直接倒地,完全没有挣扎。让索尔惊讶的不仅是叶芙林的精准,还有是她的手劲。他从未见过有人投掷飞镖能贯穿野猪的皮肤,直达要害。
“这也是魔法,操控气流让飞镖速度更快。练到极致,树叶都能快到如铁片般锋利。”
索尔没有回答,掏出小刀,走到野猪身边,干脆利落地刺下最后一击,结束它的痛苦,然后熟练地剥皮、切肉。叶芙林则升起了一处篝火,方便索尔烤肉。他们美美地饱餐一顿后,便捆好猪皮、包好剩下的猪肉与内脏、埋好尸体以及毁掉篝火,正式上路。
既然天气已经晴朗,他们便离开阴暗狭窄的山路,到达了大道。大道更加宽敞、光线充足,时不时有官车、商队经过,还能遇到沿道路巡逻的官兵。有几架马车走过两人身边时,询问要不要搭便车,都被叶芙林当场回绝。索尔知道,在官路上走,能避免被奸人偷袭,他也能稍稍放松警惕,专心赶路。为了缓解赶路的无聊烦闷,索尔开始和叶芙林聊起接下来的计划:“我们到达下一座城市后,要去干什么?”
“先把你身上这成色不错的兽皮卖了换点钱,再去见见我的老朋友,顺便问她一点事情。”
“最近的情况,有没有人在追查我们的下落。炎夏严格管控魔法的传授,监管法师的一举一动。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的法师在追踪我们,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尤其是瞒过我们的耳目。”
索尔点头,同时也感到一阵颤栗。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隶属于怎样的组织?最重要的是,她究竟为何要帮自己?说是为了财宝,背后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不过,索尔眼下也只能选择依靠叶芙林,不然仅凭自己的能力,绝无可能完成旅途。况且,就算没有那么多大风大浪,一个人在路上也会发闷。很快,百无聊赖的两人,又打开了话匣。
“要我讲故事?”叶芙林歪过头,说,“也行吧。你听说过‘蓝色绵羊’吗?”
索尔歪过头,看向叶芙林的表情混杂了惊诧、不解与莫名其妙。叶芙林哈哈大笑,做了个鬼脸,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大地成型不久,生命尚且年轻,律法无人写就的年代。有一个能工巧匠,他建筑技艺精湛无比,世上所有美丽造物都出自其手。他搭起过万里城墙,也建造了巍峨壮丽的城邦,无人不惊叹他巧夺天工的技艺。可是成就越多,他便越难被满足。他希望自己能够完成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
“终于,巧匠决定好了自己要做什么:他要收集全世界的奇迹,放置在自己的一座城堡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巧匠收集到了许多现今已经无法再见到的自然奇迹——悬在空中的岩浆、向上逆流的溪水……还有就是,我最开始说的蓝色绵羊,那是一只自然出生、毛色湛蓝的绵羊!他将这些无数奇迹收集,放置在自己辛苦搭建的城堡中。并不设任何防护,欢迎所有人来参观、瞻仰与研究。毕竟任何一个匠人,都希望能自豪地展示自己的心血。
“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宏伟建筑终究引来了歹人。这些人贪婪且恶毒,见无法将如此美好的奇迹之城占为己有,索性决定亲手毁掉它。不消几分钟,这座耗费了巧匠漫长时光、无数心血的最高杰作,被毁于几个人随手放下的炸药下。包含在其中的,就是那一只蓝色绵羊。
“在那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巧匠。从那以后,大地上多了一个邪恶之影,以毁灭他人的建筑、家园为乐。在他的恶行下侥幸存活的人都说,那是巧匠的恶灵,忘记了昔日的善良,只为复仇而活,誓要让万千生命都体会到他当日的痛苦。这就是神话故事中的灾厄之神,珀博的诞生。”
“当然啦,兽人们普遍信奉真龙,很讨厌众神。你看,这个故事就告诉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每时每刻都要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你这么说也可以,反正故事就是拿来给人听的,有什么感想谁都管不着。”
索尔点头,沉默下来,在内心品味这个故事的同时,继续赶路。
如果乘坐马车,那么正午两人就能到达目的地。现在两人徒步前进,直到下午才到城镇。这座名为“见洋”的镇子规模虽小,倒也五脏俱全,旅店、茶楼、赌场应有尽有。在一处小广场,那里搭起了一座戏台,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女人站在台上唱着戏曲。台下围满了人,有的是带小孩来消磨时间的父母,也有的是做工完来这里歇息的劳工。他们坐着自己带的马扎,旁边桌子还摆着干果、茶水。卖掉兽皮后,两人来到戏台前,没有入座,只是远远地看着台上的女子。
“我很少听唱戏,在我们岛上,庆典就是一群人围在篝火旁唱歌,不过我姥爷不让我唱歌。有一次我练完功,觉得开心扯起嗓子唱了几句,就被他一顿骂。我很少看姥爷那么生气,就再也不敢唱了。”
“你姥爷是对你好。你练的和一般人只会学的打法不一样,练的是功力。练完拳有一口精气神要憋在肚子里,乱发声泄出去,练得就白费了,更严重的还会伤脑。唱戏的敢这么发声,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发声法,不会伤到自己。”
索尔点头。她说得和自己姥爷的解释一模一样,练完拳后他除了肌肉酸痛,内在的确有一种“蒸腾”之感。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反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姥爷怎么教我的?”
叶芙林一愣,思考了片刻,才说:“我父亲也是这么教我的。”
“原来如此。”其实索尔多希望能再和姥爷多聊聊,多练练。他学到的还只是九牛一毛,姥爷就早早离开。没准自己能和叶芙林多聊聊,让她教教自己?
索尔连连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先不说对方用意如何,要求的帮助越多,代价肯定也越大。他可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扯上更深的关系。
等到戏唱完后,叶芙林才带着索尔绕到后台。他们被拦了下来,不过叶芙林只是向对方耳语了几句,便被以礼相待,允许进入。他们进去后,看到了方才台上唱戏,现在正在卸妆的人类女子。她看见叶芙林,妆才卸到一半,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张开双臂朝叶芙林走去:“芙芙!你怎么突然到这了?”
“丽丽!你还是这么精神。”叶芙林也拥抱对方,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我在旅行。叶零,这位大姐姐叫丽洁,我的朋友。”
索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便点头回答:“大姐姐好。”
“哎?你在带小孩啊。那么这次是任务还是单纯的度假?”
说完,丽洁便加快速度,卸下妆、换好了便服。现在的她穿着粗布制的短袖长裙,盘起了原本齐肩的头发,走在街上,一副寻常村姑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上一秒还是戏台名角。她和叶芙林谈笑着走在前面,索尔只是走在一旁默默跟随。他心想,这名女性肯定不是表面般的简单角色,面具之下,她的真实身份又是怎样呢?
跟着丽洁到她家后,叶芙林拿出了他们白天打猎到的猪肉以及内脏,让丽洁喜出望外,当即说要准备晚饭招待他们。不一会,她就端上了一盘香气扑鼻的莴笋肉片和青椒炒猪杂,以及一大锅米饭:“对不起哦,因为不知道你们会来,所以没有准备多少菜。”
“没事,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准备。”和索尔并排而坐的叶芙林嘻嘻一笑。
“你总是这样,就不能提前写封信吗。还是说不得已才来我这?”丽洁做了个鬼脸,先为索尔打了碗饭,“来,小男孩,多吃点。”
“谢谢姐姐。”索尔端过碗,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样的人哪敢乱暴露行踪啊。”叶芙林耸了耸肩,自己开始打饭,“你这边最近怎样?”
“挺好的啊,没有那么多活要干,踏踏实实做正经工作就行。”
丽洁瞪大眼睛,皱起眉头,细细回忆一阵后,连连摇头:“没有,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还觉得你最近安分得吓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说……”丽洁说着,将视线悄悄地移向索尔。
“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在陪这个小鬼头旅行。但不知为什么有人好像在追踪我们。之前在路上的一家旅店我们就被一个店小二袭击了。”
“我看过他的反应,估计是被催眠了。可是能控制人的意识到那种程度,整个炎夏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就在想那种大人物干嘛要找我们麻烦。”
丽洁靠倒身体在椅子上,捂住嘴,低头思考,然后看向索尔,如梦初醒:“我想起来了,如果你说找你麻烦的那的确没有,但城市里经常有猫人男孩受到骚扰。最近几天,官府抓了很多骚扰小孩的流浪汉。而那些小孩都是和这个男孩一样的白猫人。”
“真的吗!那些人官府有调查结果吗?”叶芙林急忙追问。
丽洁摇头:“哪可能有调查啊。事后那些流浪汉被问起原因时一问三不知,还在反问为什么要抓自己,背后也查不出有什么组织。我可以担保,这座城镇没有什么人贩子光顾,就算有,他们也根本不算拐骗小孩,只是冲上去把他们压在身下,好像要翻找什么东西。有一次还有一个人来我们这捣乱,搞得我们得中途收台,所以这件事我记得特清楚。”
“那这样就对上了。有人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他们,让他们寻找这个小鬼头。可是他们只知道他的皮毛特征,所以就不由分说地骚扰那些白猫男孩。”
“所以,这个男孩到底是谁?你又为何跟他在一起?还是说又是我不能知道的任务内容?”丽洁饶有兴趣地看向索尔,他早早就放下碗筷,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人的谈话。索尔听到这问题,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叶芙林,思考她会怎么回答。
“她是我新收的学生,现在我要带他去北方。就这样。”叶芙林不耐烦地回答。
“行,我不多问了,你保重好自己。”丽洁见状,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投降。
“所以,那些流浪汉都在监狱是吗?”叶芙林终于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当然啦,不把话问清楚怎么行?”叶芙林漫不经心地回答,“叶零,你就待在这不要乱走,这里很危险。”
索尔还是不习惯这个名字,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毕竟他才不会傻到跟叶芙林一起偷溜进监狱。因为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饭,这顿索尔连吃了三碗饭才停下来。叶芙林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碗饭和一点饭菜,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细嚼慢咽,思考着什么问题。偶尔会和丽洁唠嗑两句,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聊聊两人的近况。
“他啊,身手很不错,只是有些固执,而且自尊心太高。”
“别要求他太高啦,上次我去见他,他本事比很多更大年纪的人还要好。”
“呵,然后被这个小鬼头一路跟踪到了据点。”叶芙林语气好像带着点自豪。丽洁倒是惊讶得说不出话,看着索尔同样发愣的表情,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他?找到了你们的据点?”
“是,事后调查了,他还是单纯靠留下的痕迹一路摸索到门口的。”叶芙林夹起一筷子肉片和莴笋配着饭吃下去,满不在乎的模样,“也好,杀杀那个小鬼头的锐气,在之前同龄人都压不住他,再这么傲下去迟早出事。”
吃完饭后,叶芙林稍作休息,最后嘱咐索尔好好待在这里后,便准备出门。索尔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关门的背影。丽洁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对索尔说:“对你老师有点信心,她干这种事好多年了。”
“她不是……”索尔摇头,放弃了争辩。他也不太懂,叶芙林对于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在叶芙林出门时,他甚至有点想劝阻:她已经守夜了一晚上,又赶路到现在,根本没睡过一顿好觉,疲倦肯定拖累了她的精神与身体。为什么她不能好好休息一会再去?真的有必要那么急吗?
索尔决定不去瞎想,着手于眼前的事。见丽洁在洗碗,他就提议能不能让自己洗碗,作为晚饭的答谢。
“不用啦,你们是客人。你就帮你老师收拾一下行李,搬去厨房正对面的那个房间吧。那里是我专门为你们这样的客人准备的房间。虽然是单人房,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介意。”
索尔看向丽洁,发现丽洁的笑容好像别有用意。他扛起叶芙林的背包,走进房间。这是一间房门上有猫眼的单人间,没有装饰,家具也只有一张床铺和一张书桌,简单,而且干净,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窗户。索尔对只有一张床有点苦恼,仔细思考,也只能和叶芙林轮流睡了。将一大一小的背包放置到墙边后,索尔还没有感到困倦,就走出客厅,正好看见洗完碗后坐在客厅,戴上眼镜看书的丽洁。
“只是睡不着。”索尔拉出丽洁斜对面的长椅坐下,“您在读什么?”
“哦?只是我们的剧本而已。我想再多看几遍,揣测一下人物的情感。”
索尔点头,决定不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您和……我老师是朋友吗?”
“是啊,很老的朋友,我和她是同期受训的。因为当时组织里大部分是从小接受训练的人,我和她这样半路加入的很谈得来。”
组织,又是组织。索尔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们是同属于一个组织的?那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索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提问,这下子被反问,解释会乱,不解释更乱。不过正当他还在苦恼要不要全盘托出时,丽洁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不对,也可能是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让你加入,还在观察你的情况,所以没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不过看起来,她对你还是挺满意的。”
“你没瞧见她提起你的得意劲?上次我见她没这么拐弯抹角地夸人已经是好几年前了。不过,如果你没下定决心加入我们的话,我也不好说太多。你就姑且当做是个盗贼公会吧。”丽洁笑道。
索尔点头,毕竟他也是因为自己姥爷的东西被偷才结识叶芙林的。既然如此,他就更加厌恶叶芙林的作为。更令他意外的是,丽洁居然这么干脆就对自己说了这么多。
索尔被吓得绷紧身体。丽洁见状,呵呵地笑出了声,“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啦。毕竟你是叶芙林带过来见我的人嘛,肯定是值得信任的。再说了,我可没法对一个小孩子提起太高的戒心。”
“其实,我很想问问她的事情。我对她几乎没有了解,就让她陪我上路。甚至,她对我也一点了解都没有就说要和我一起走。她只和我说,担心我走之后会把他们据点的位置泄露出去,就要一路看着我。但我总觉得,有更深的原因,可是却说不出来。”
丽洁稍稍放松身体,将身体放倒在靠背上:“你老师和我关系很好,但也极少和我谈起她的过去,也没有提过她加入组织的原因。大概是十年前,她完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任务,被允许离开了组织,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回来了。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和我说。她和我多次出生入死,是我最信赖的伙伴,也是能交心的朋友,可是涉及到她另一面的生活,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也不会去问。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我会向你保证,叶芙林她绝对不会害你,你可以信任她。”
索尔点头,沉默不语,想要思考出答案,却又怎样都拨不开脑中的迷雾,便向丽洁道谢后,回到小房间,锁上门,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练功。在以前,他陪姥爷练功时,虽然累得全身散架,却总是能放空思绪,让大脑更加清醒。他打了一趟姥爷教过无数次、纠正过无数次动作的拳路,大脑也逐渐空明、宁静。练完后,他揉了揉发抖打颤的腰腹与大腿肌肉,决定放下烦恼,先好好睡上一觉,毕竟等叶芙林回来后,他还要让床位给她。握着手杖躺上床,将骨灰盒放在枕边后,索尔就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然而,索尔并没有办法入眠,闭上眼睛没多久,他就听到了窃窃私语。那并不是兽人语,也不是炎夏语。那语句低沉如雷鸣,炽热如火焰,每一句字词即使迷糊不清,也能震撼大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个男孩吞噬殆尽。
索尔当即惊醒,满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他大口喘气,擦掉满头的冷汗,身体颤抖不止。难道是最近旅途过于疲倦,做噩梦了?他思索着,转头看向手杖,发现它此时竟泛着绿光,可正当索尔想看清楚时,它又暗淡下来,与随处可见的手杖无异了。
“哎,姥爷呀……”索尔摇头,一路上他也有所见识,心想这手杖可能附上了某种魔法。他无法理解,也难以再去细想。梦中惊醒后,他也难以重新睡着,便坐到书桌前,点燃油灯,拿起姥爷的游记读了起来。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在索尔想是谁的时候,房门便被轻轻叩响:“叶零,睡了吗?”
索尔听见是叶芙林的声音,便走过去用猫眼向外看,果然是叶芙林,他便打开了房门。
“没有什么收获,审问了很多人,都没问出什么话。不过根据衙门的调查,他们都是喜欢吃迷幻草的瘾君子。”
索尔听姥爷说过,大城市里有人喜欢贩卖能使人心情舒畅、产生幻觉的迷幻草,把人坑害得家破人亡,自己骗钱逃跑。他问:“会不会是有人用这些迷幻草逼他们干那种事?”
“这是最有可能的,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出类似的事,最共同的说法都是,他们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在城里被抓进牢了。”
睡了一觉?索尔回想起刚才的梦境,连忙追问:“你有问他们做了什么梦吗?”
“做梦?没有问,但有几个人主动说过,他们在梦中听到了声音,但回忆不清是什么意思。梦就是这样,过一会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如果他们做梦真的梦到了声音,那我刚刚也是一样,只是我突然醒了。”
叶芙林一听,吓得急忙站了起来,蹲到索尔面前抓住他的肩膀,语气焦急:“你也梦见了?你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幻觉?”
“肯定没有啊,不然我现在怎么和你交谈。”索尔反倒被叶芙林的反应吓了一跳,“可不可能和梦有关?”
“我不清楚,梦是神圣的境界,我从没听说有哪些法师能轻易干涉梦境……”叶芙林还想细想,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搓揉开始有些疲倦的双眼。
“我看你还是先睡一觉吧,有多久没睡了?人太累是想不出事情的。”
“嗨,也对,那今天晚上轮到小鬼头你值班啦。”叶芙林说完,脱下鞋子,扯开被窝就躺了下来。索尔见对方这么干脆,忍俊不禁,转头准备继续看姥爷的游记。不过他很快听到了叶芙林疲倦的呼唤,看过去,发现叶芙林正侧着身,看向自己。
“没法不想事,睡不着。”叶芙林的笑容疲倦,“白天我给你讲了个故事,现在你也讲故事吧。作为报酬。”
“可以啊。”索尔抬起头,回忆了片刻,说,“不过这不算是个故事,是我姥爷给我讲的,以前兽人的事情。
“你看,这个世界很神奇。我们兽人细分下有许多种族,有猫人、犬人、熊人……可即使如此,世上仍然有猫,有狗,有许多没能进化出智慧的野兽。”
叶芙林缩紧被窝,附和道:“直到今天,那些法师和学者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无神论者说这是进化的分支,神的信徒说这是神造人时的错误。不过也因此,过去很长时间,兽人一直受到歧视。”
“是吧?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很久很久以前,兽人们还不是现在这般团结,他们信奉弱肉强食,认为这是祖先传承下来的规则。在兽人的家乡北连山脉更是如此。那里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地势险恶。加上各个部落之间战争不断,每个兽人都无法定居一处,长年流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果没有吃的,他们就去掠夺其他部落,以对方血肉为食,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自然的法则。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很快,北连山脉的高原地区环境变得更加恶劣,风雪肆虐、食物所剩无几。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种族,都无法与自然的力量抗衡。而他们也不敢前往山下,万一山下情况更糟,环境更恶劣怎么办?比起梦想的新天地,他们更愿意遵守祖训固守原地。而且,之前的确有过逃去山下的兽人,可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时,一个兽人站了出来。他呼吁族人们团结起来,置死地而后生,前往山下寻找新的家园。可惜没有人听从他的意见,甚至认为这是大逆不道,将他赶出了部落。兽人并没有放弃,反而借此机会,带走了其他与他志同道合的同伴。他们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山脉游荡,游说其他种族团结起来,和他们一同下山。
“自然,那些种族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道理,反而认为这是陷阱。他们派兵出击,那兽人却以神乎其技的武艺,兵不血刃地将他们逐一击败,以勇气、智慧以及力量让其他种族折服。即便如此,那些部落也不敢大举跟随,但依然有一批勇敢的年轻人愿意加入这支远征队。
“那是其他种族未曾想象过的队伍,几乎集合了北连所有种族的远征队。而队伍里的人也发现,其实和其他种族的兽人一起相处并不困难。他们很快能用自己的特长为远征作出贡献,互相尊重对方的种族不去狩猎与其同源的野兽。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队伍越来越壮大,而领头的兽人也更加坚定,相信自己所走的道路是正道。
“最后,他们到达了山下,并发现了那片新天地。那里阳光更温暖明亮,土地也更加肥沃。即使依然寒冷,比起山上的严寒简直就是天堂。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居然已经有少量兽人在那里生活定居,搭建了房屋,耕种作物,放牧牛羊。表达了自己没有敌意后,山下的兽人们接待了远征队,并说他们也是从山下逃来这里,没有回去,是害怕被其他种族发现,破坏这美好的新天地。他们惊讶远征队能团结如此多的种族,并问兽人领队,
“‘难道山上的兽人们已经不再互相争斗,能团结一致了?’
“‘不,但很快了。’兽人领队这么回答。因为远征队的成功坚定了他的信心,让他知道兽人的团结必将取得成功。他和远征队留了下来,帮助山下兽人们的建设。等到山下的聚落规模足够大,能够抵御外敌后,他又召集了一批人,重回高原。他要让山上所有的兽人都意识到山下的新天地,明白只有团结才能生存下去。
“远征队的归来震惊了山上的所有兽人,他和朋友们的成就让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绝大多数的兽人都决定团结起来,向山下乐土进发。到了山下,兽人领队一直身先士卒地领导众人,建设新的家园。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安顿下来,都以为能享受成果时,那名领队倒下了。苛刻的自然环境、长年的旅途劳作,最后还是压垮了他。在弥留之际,有人请求他允许让这段故事永远流传下去,他同意了,但要求故事中都不能说他是哪一族的兽人,他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符号,一个兽人们团结一心的象征。得到同意后,他才安然离去。”
说完后,索尔看向叶芙林,沉默许久。聚精会神的叶芙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故事已经结束。她笑道:“这个故事的道理,就是经典的‘团结力量大’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一看,我更加敬佩的是故事中那名领队的勇气。”
“不,指他有勇气去团结他人。你想,那时兽人们都互相敌视,遇到异族唯恐避之不及。可是这个兽人却能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去接纳、团结他人。如果不是这位兽人的勇气与善良,恐怕北连兽人们到那时都不敢团结在一起。”
叶芙林轻轻点头:“这一点的确。不过你看,故事也讲到,那名兽人是靠力量才能取得尚武的兽人部落的信任。善良是好事,可是有力量的善良才有意义,没有力量的善良只是谎言。”
“你说的也是。”索尔笑了。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睛,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看向叶芙林,发现叶芙林也一直看着自己。他思索片刻,说,
“怎么了?”索尔立刻转头,发现叶芙林只是笑着看向天花板。
“没什么,叫一下你。”叶芙林嘴角轻动,仿佛在品味索尔的这个新名字。
索尔笑了笑,轻轻关门,走向厨房,接了壶水准备烧温后再倒给叶芙林。他守在火炉边,以防失火。在温暖的火炉边,他听到了开门声,一看,是丽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睡眼惺忪,微微弯腰,双手无力地垂下,看起来十分疲倦。
“晚上好,大姐姐。”索尔打了招呼后,继续观察火势,“是睡不着吗?我给你们烧壶热水。”
丽洁没有回答,只是迈着缓慢、笨拙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索尔走来。走到身边后,她张开了嘴巴:“能不能……”
索尔皱起眉头,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丽洁上下打量了索尔一番,没有看见手杖,便转身,缓慢移动走出厨房,朝叶芙林躺着的卧室走去。
索尔冲上前,一把抓住丽洁的手腕,谁知她猛地转身,掐住索尔的脖子,将他举起摁在墙上,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要钻入对方的骨髓,死死盯住索尔的双瞳:“给我,手杖!”
已经来不及思考,索尔当即一只手抓住丽洁的大拇指向后拧,另一只手狠狠砸肘在她的小臂上。一声哀嚎后,丽洁松开了索尔,后退了几步,让他能趁机逃开。
这一声嘶哑、模糊的低吼吓得索尔背脊一凉。即使过去遭遇的野兽,吼声也没有这般凶狠、杀意纯粹。面对冲来的丽洁,索尔当即抓住旁边的椅子扶手,用力拉倒在地,让其成为障碍绊倒丽洁。他抓住对方失衡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汇集全身的力量瞄准她的胸口侧身顶肘,将她打倒在地。
然而这还不够,不是索尔力气还不够大,是他留手了,他没有打中脆弱的心窝、面部,而是打中了受骨头保护的胸口,甚至还没有用上全力。让丽洁只是向后仰倒了几步,并无大碍。她当即爬起,如凶兽般瞪向索尔,咆哮一声,又扑上去。
只是这一次,一个身影阻挡在了她面前。叶芙林轻而易举地躲避丽洁的飞扑,顺势将她按倒在地:“丽洁,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叶芙林死死摁住自己的朋友,不断呼唤,却毫无用处。即使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丽洁还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索尔,口中念念有词。索尔听得出,那不是炎夏语,而是梦中他听到的语言。他又想起自己醒来时发生的事,恍然大悟,当即跑回房间,拿出了手杖。
“叶零?你在干什么?”叶芙林见索尔将手杖对准丽洁,困惑又慌乱。丽洁看到了手杖,不可抑制地狂笑:“对!就是它,给我!把它毁了!把它折了!把它烧了!”
索尔看向手杖,发现它已经开始冒出绿光,于是他将其握紧,慢慢接近丽洁。丽洁看到冒着绿光的手杖逐渐靠近,喜悦变成了恐惧,她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哀嚎不断,“不,不要这么近!拿开它!烧了它!”
叶芙林见状,更加用力地摁住她。丽洁见状,再次瞪向索尔,仿佛要将他的体型、他的身高、他的一切都印刻在脑中。她放出狂笑,声音尖锐又刺耳,以仿佛已经久不存在于大地的声音说道:“你们尽管逃吧,我会回来的,我时刻盯紧着你们,入侵到每一个与你们相逢的人的梦境中。你们胆敢有任何松懈,我就会趁虚而入,将你们彻底撕碎!给我记住!”
最后一声哀嚎后,丽洁双眼翻白,昏死过去。手杖的绿光也缓缓暗淡。等到丽洁不再挣扎后,叶芙林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身体,蹲到一边检查她的呼吸,见丽洁呼吸依然平稳,才松了口气,轻声呼唤:“丽洁?听得到吗?”
丽洁缓缓睁开眼睛,扶住额头,双眼迷离:“我……我在干什么?我怎么在这?”
“丽洁,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叶芙林扶住丽洁肩膀,尽量让语气平静。
丽洁摇头,说:“我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奇怪的噩梦,然后就在这里醒了。为什么我在客厅?你们为什么围在我身边?”她捂住发疼的胸口,拧紧眉头。
“谁?我?”丽洁瞪大眼睛,可是眼前客厅的混乱又是不可动摇的证据。她看向叶芙林,双眼逐渐湿润,语句也变得结巴,模糊不清,“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有见过任何奇怪的人,也没做过什么事,我也绝对不想害你们!”
“不,没事了,丽丽,我相信你。”叶芙林抱住丽洁,轻拍她的后背,丽洁也紧紧抱住友人,失声痛哭,
“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一切可能用得上的线索去追查真凶。你做了噩梦,那告诉我,是怎样的噩梦?任何一点印象都好!”
丽洁抽泣了几声,憋住哭泣,努力让语句连贯:“我大部分都记不清了……对,我想起来了!龙!我梦到了一条龙!”
“龙?”叶芙林的表情开始抽搐,仿佛一个问题尚未解决,又掉入了更大的谜团。她握住拳头,紧锁眉头,说,
“丽洁,我很想留下来照顾你。但我们留在这里越久,你们就越危险,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离开。”
“不,知道的人越多,你们越危险。”叶芙林站了起来,“不能再拖了。叶零,拿上行李,我们立刻走!”
索尔点头,跑进卧室,将骨灰盒与手杖别回腰间,扛起两个背包走回客厅。叶芙林背上背包后,便招呼索尔出门。
“等等!”丽洁和他们一起走出了家,“你们徒步走太慢了,跟我来。”
说完,她便带两人走到了村庄里的一处农场。用钥匙打开马厩后,她走到最深处,唤醒了一头棕色母马,牵到两人面前,“这是芙芙,你们可以骑着它出发。不想要了就让它回来,它认得回家的路。”
“芙芙?哈。”叶芙林轻摸芙芙的脸庞,芙芙也温顺地低下头,接受新主人的抚摸,“谢谢你,丽洁。”
“丽丽,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叶芙林将背包固定在马背上,再把个头尚且矮小的索尔抱上马,语气坚定,“那就是我要揪出那个敢对你动手的混蛋,然后亲手揍他几拳,仅此而已。”
“好好保重,芙芙,事情办完后记得回来,我做大餐补偿你们。”
叶芙林点头,轻巧地翻上马背,让索尔坐在自己怀中,握紧缰绳:“那么,丽洁,保重!”
叶芙林一声命令,芙芙便迈起轻快的步伐,向前奔跑。第一次骑马的索尔并没有感到害怕,在叶芙林怀中,他感到温暖与安心。可是心中的疑惑与担忧却丝毫没有消退。之前的店小二,刚才的丽洁,一路下来,这些无辜的人被自己的旅途牵连,受到伤害。以后难道还会继续吗?方才丽洁所说的话语又是什么意思?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完成姥爷遗愿的旅行,现在看来,恐怕事情远远不是表面般简单。
索尔摇头,握紧腰间的手杖。即便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乌云密布,遮盖月光星空,让人难以看清前路,他望向前方的眼神,依然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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