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任天堂与世嘉在16-Bit时代打了第一枪后,关于每一届对垒谁输谁赢的话题就始终伴随在主机平台的发展历程。就好比每次我们介绍MD的时候,总是不忘把它在北美与任天堂打得有来有回作为谈资——毕竟这是真正开启了产业分庭抗礼的契机。就连世嘉自己也一直喜欢强调这件事。
MD成功的秘诀有不少——时髦酷小子的宣发模式(不限于但绝对包括在广告中把任天堂塑造得又Low又坏你玩了你就是Loser只有MD那才配潮潮玩家),快节奏好上手的街机风格游戏等等。当然你也可以把话说得缺德点:北美的兴盛那还得多亏日本市场糟糕的表现,一对比看着自然就牛逼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场在行业认知里首次爆发的主机战争,其实客观上没有输赢,或者都是赢家。毕竟任天堂与世嘉打得难解难分,最终都在不同国家的市场里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它主要的结果,还是开启了后来第一方硬件商不再独大的业界环境。
除了北美之外,世嘉其实在另一些国家和地区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就算是盗版泛滥,完全不被算在市场份额里的中国大陆这边,也因为MD所累积的人气,为世嘉日后在这边的发展打下了重要根基。但不管混得多好,MD在各国的生命力始终也还是与一台正常主机无异。
唯独只有巴西——这个世嘉混得最好的一块地盘,真正做到了打破常识认知领域。这里,是世嘉唯一真正干翻任天堂、甚至是成为了业界霸主的世界。
虽然相比MD要冷门得多,但大家应该也知道世嘉早在这之前就推出过数款主机。比如造型看着像是模仿雅达利主机的SG-1000,以及它在1985年推出的后续机型SEGA Master System(以下简称SMS)。这玩意儿当时算是对应任天堂8-Bit主机的竞品,但无论在北美还是日本市场基本都输得彻底。
嗯,之所以直到MD与SFC才被大众认为是“主机战争”,纯粹是因为过去的实力差距根本打不起来。
然而当SMS于1989年在巴西上市后,它却迅速成为最受欢迎的游戏机(在欧洲也很成功)。它不仅在这里实现了战胜FC的目标,更是让世嘉在此后几乎一直都霸占着整个家用游戏机的王者宝座——即便是世嘉自己都已经退出了硬件市场多年。
作为一个人口基数排在全球第5位,同样也拥有庞大玩家基础的市场,巴西游戏产业在很多方面与我国有一定相似之处。尤其是盗版泛滥这方面,两边就明显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心得体会。然而不太一样的地方也有,比如巴西政府对于文化产物的管制并没有我国那么严格,海外厂商在内容方面阻碍较轻。
首先要考虑到的,自然是巴西人均收入上的不平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保护本土产业,巴西对于进口商品一直采取征收重税的政策,因此导致了海外游戏机在巴西通常售价惊人。任天堂就因为税率过高而不得不在2015年宣布正式退出巴西市场,索尼也因为主机太贵卖不出去,而且对于盗版破解机横行的问题苦不堪言。
但就是在这么一种环境下,当年SMS和世嘉却成功占领了巴西。这台老游戏机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让它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有新型号推出,就算是日后一代又一代次世代主机问世,都没能取代它在巴西玩家群体里的地位。
而世嘉这场在足球王国的胜利,其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委任的当地发行商——Tectoy。
1987年,在巴西经办电视机工厂的两兄弟——Leo Kryss和Abe Kryss发现,巴西当地最大的玩具生产商Estrela虽然占据了55%的市场份额,却对新兴的电子类产品毫无兴趣和概念。于是他们便与巴西当地电子元件生产商Elsys的老板Daniel Dazcal协商合作,一起开办了Tectoy公司,专门针对扩展这一门类玩具的市场。
成立公司之后,两兄弟在Vitech学习辅助玩具上捞到了第一桶,成功在巴西普及了电子玩具概念。不过Tectoy也明白,这种科技玩意儿还是日本美国等国家更会折腾,所以决定还是往进口玩具的方向发展比较有发展前途。于是他们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关系的三菱企业,希望对方能介绍一些靠谱的日本玩具商。
凭借着三菱这层关系,Kryss兄弟俩与世嘉接上了轨并达成合作。他们最早代理的是一款与动画《赤い光弾ジリオン》同步上市的电子光枪玩具,这是差不多10年前在美国流行过的玩意儿,当时的巴西小朋友那是真没见过,很快就销售一空(比日本当地卖得还好)。甚至因为玩具的热销,还帮助Tectoy之后顺势将动画引进了巴西国内。
合作成果让世嘉喜出望外。因此当Tectoy提出代理SMS在巴西的市场销售时,世嘉也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早在Tectoy之前,世嘉对于SMS在其他国家的行销方式也是找玩具商代理。但无论是美国的Tonka,还是加拿大的Irwin Toys,都未能帮助这台主机在各自的战场取得佳绩。然而凭着铺天盖地的广告预热(200万美金),MSM在1989年9月份登陆巴西市场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为世嘉与Tectoy带来了4000万美金的收益。
大概之后也没有哪里能比巴西更热爱SMS了。当1993年任天堂才迟迟带着FC进入这片市场时,他们除了发现巴西小霸王泛滥之外,还要面对已经占据了80%游戏机市场份额的世嘉。在这片人口约美国三分之二的国家,只要是个玩游戏的几乎人手一台世嘉主机。根据记录显示,这台主机在2015年仍旧保持着年均15万台的销量,到了2016年左右,世嘉已经在巴西售出了800万台SMS。
不过这里有个需要强调的:这些SMS并非你能在其他国家市场买到的原始版本。随着技术发展与市场需求,Tectoy一直在推出新型号的SMS。之所以让SMS在2015年还能达到与PS4同等销量的关键,主要还是因为Tectoy在当时推出了SMS的即插即用机型版本。
事实上,虽然游戏和主机是世嘉的,但真正能让他们的游戏机在巴西多年立于不败之地,还是因为Tectoy“自产自销”的方针在这里头起到了关键作用。
2013年当索尼带着PS4来到巴西时,他们公布了(八成连自己都很震惊的)当地主机售价:1899美元。相比之下,你在北美零售店看到的PS4价格标签则是399美金,而按照巴西货币与美元的汇率来算,游戏软件的价格也被维持在了80美元以上。对此索尼的说法是“关税太高了,我们也得过日子呐。”
虽然价格同样高于北美市场标准,但微软相比来说情况要好一些,因为他们自己开工厂在本地现装现卖主机,可以进一步降低售价,这也帮助Xbox 360成为了巴西最多玩家拥有的现代主机(约占玩家基数的45%)。
这个点子显然是模仿Tectoy的。早在SMS进入巴西市场时,世嘉就允许他们自己在当地开设生产线,这才得以将主机与游戏价格压下去。当索尼好不容易把PS4价格调整到800美元以下时,你只需要花50美金就能在超市买到内置一百多款游戏的SMS。也许是老旧了点,但至少厂商和玩家日子都能过下去。
由于SMS大获成功,世嘉仅在两年后就将MD的代理销售权交给了Tectoy。与SMS一样,这些巴西特供的游戏主机都是在马瑙斯当地组装完成的。成本降低带来的低廉售价与官方代理发行的游戏软件,顺利让MD避免了其他几家厂商焦头烂额的盗版问题。
与此同时,Tectoy也明白品牌形象塑造的重要性。Stefano Arnhold是公司建立之初加入的首批员工之一,他在之前担任过夏普公司的市场总监,离职后受Daniel Dazcal邀请来到巴西为其担任公司营销总监。
Stefano Arnhold很清楚一点——即便在巴西没多少人玩过正版FC,但任天堂的大名仍旧如雷贯耳。虽然当时信息并不发达,但许多对游戏感兴趣的人都知道有个叫任天堂游戏机的东西,已经在北美成为了最受欢迎的热门玩具。这种玩不到但听说过的情绪,自然使得无数巴西孩子将拥有一台任天堂游戏机视为现阶段的人生理想。
于是Stefano Arnhold模仿借鉴了任天堂当时在北美的做法,在几乎无人听说过世嘉的巴西,开始了全方位的广告渗透:他们为巴西电话服务提供了首个游戏专用频道,让巴西玩家拿起电话就能咨询攻关秘技;每天播放一分钟的世嘉游戏科普节目《世嘉Dicas》;与任天堂当初在北美一样上门推广介绍世嘉公司的产品与理念。
除了广告宣传之外,与当时引进动画片来提升玩具知名度一样,Tectoy还从海外引进了一批(主要介绍世嘉的)游戏杂志与攻略。这一系列的努力使得SMS大受好评,也帮助MD在正式登陆巴西市场之前,就很好地提升了世嘉在巴西当地的知名度。据说当时他们还计划创办自己的电子游戏媒体杂志——《世嘉大师》,不过这事应该最后是黄了,因为我并没有找到具体的留存资料。
就跟在大多数国家一样,Tectoy和世嘉成功在孩子们之间打响了知名度。电视台和杂志上不断宣传,让亚历克斯(世嘉早期吉祥物)和他的创造者世嘉成为了巴西校园里的热门话题。这些预热手段帮助MD轻松接任了SMS,迅速占据整个巴西游戏市场。
在北美,任天堂举办了各种FC游戏比赛。而在巴西,Tectoy创办的世嘉俱乐部拥有100万名会员,其中至少20万人多年来积极地参加各种锦标赛与线下活动。世嘉甚至成为了唯一被允许在校园进行特卖与抽奖的游戏公司,在学校开办了周边礼品店、公开进行广告宣传。
硬件之外,Tectoy在游戏软件方面做出的努力,也呈现出有别于其他国家的状况。他们曾经先后将《街头霸王2》和《真人快打3》逆向移植到了SMS上——是不是让你想起了FC“四人街霸”?而在MD上面,他们也干过将《毁灭公爵3D》移植过来的事情。其实是用原作图形素材重制的游戏,玩法和原作并不相同,更像是个山寨《狼穴3D》。
1999年,24岁的医科学生Mateus da Costa Meira在吸食毒品后,持枪在圣保罗电影院无差别开火导致3死8伤。事后巴西政府将其归咎到游戏致使毒品被人吸食并导致暴力行为,并勒令当地游戏零售店下架包括《DooM》和《毁灭公爵3D》在内的一批游戏。但他们却莫名其妙漏掉了这个MD山寨版。多年后的2015年,这个全球独家的“MD版公爵”,被逆向工程重制,得以在欧美重新发行。
迷惑的是,这东西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居然一样也有盗版卡带。大约2000年左右我还在当地一家电器店见到过,印象中实际运行效果比现在模拟器要糟糕得多。
制作和移植巴西专属游戏,将其翻译成了葡萄牙语以迎合本地市场需求,这些都是由Tectoy自己完成的。此外巴西玩家相比北美地区,还能玩到那些仅有日版的MD游戏,比如《幽游白书:魔强统一战》这种从未发行过美版的游戏,就通过一些渠道被Tecto带到了巴西销售。
一些游戏还特地被改版成了“巴西特供”。最著名的当属《怪物世界:神奇小子》来到当地后改名为《Turma da Monica na Terra dos Monstros》,从主角形象和剧情被修改为巴西人气漫画角色梅卡尼。后来Tectoy甚至还反过来将其出口到海外,为这个苦命的换皮系列再添一段“佳话”(该IP作品经常被换皮,比如《冒险岛》和FC《西游记》)。
相比SMS与MD的卓越表现,世嘉之后在巴西推出的两台主机表现都不尽如人意。进入千禧年之后,Tectoy的业绩逐渐开始出现颓势。无论是Sega Saturn还是Dreamcast都未能继承之前的辉煌成就,而Tectoy为其推行的网络服务也以可以说是以失败告终。
由于玩具等产业的失利,Tectoy在2000年左右经历过一次破产重组。之后他们转型为专注于电子游戏产品行业,依靠MD上市多年后仍旧强劲的销售势头,逐渐转亏为盈。然而在第二年,多年的合作伙伴世嘉,却正式宣布退出硬件市场,他们与Tectoy之间的合作也止步于此。
不过,虽说世嘉已经不再开发新主机,但Tectoy还是决定继续以电子游戏作为公司的主要产业。他们也并非没有面临新的机遇与转变机会,比如F2P手游对主机市场的冲击——毕竟对于收入普遍偏低的巴西人民来说,手游的模式要比一次性购买昂贵的游戏机实惠多了。只不过他们尝试转变思路,紧跟时代脚步的计划并不是很成功。
最近几年,Tectoy大概是发现公司的立身之本——或者说巴西玩家的心头好——始终还是SMS与MD,所以将精力又投入到了这两台旧主机上面。他们不仅推出了多款SMS的新型号主机,还在2017年重开了MD的生产线,向巴西市场推出了带有SD卡槽的新款型号主机。
作为首次震动了任天堂统治地位、开启了主机战争这一游戏行业现象的存在,我想没人会质疑MD的成就。但对于巴西玩家来说,它的意义大概还不单单只是一台主机这么简单(就像SMS)。某种程度上来讲,它更是巴西游戏文化无可替代的形象代表——即便是面对次世代主机与手机游戏的挑战,也无法动摇。
1995年,世嘉正式停止了MD的生产,然而此时在巴西它仍旧是如日中天。而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台黑色主机的故事还远未结束,仍将继续书写一个个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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