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苏生，哲学再临：《黑客帝国：矩阵重启》预告片里的一些微小细节

北京时间2021年9月9日晚9点整，《黑客帝国：矩阵重启》放出了首支正式预告。
当年《黑客帝国》三部曲可谓是大红大紫，创造了现象级的影坛风暴。现在离系列第一部已经有20年之久，可能有许多不太了解前作的朋友们会忽略这支预告片里的内容，也不太了解沃卓斯基姐妹喜欢玩哲学隐喻与细节叙事的特征。有鉴于此，我在这里稍微罗列一点点预告片里的线索与梗，有些基本上是明示，有些则可能是过度解读，在释放出更多信息之前，大家先图一乐。
Déjà vu

预告片里出现的黑猫意向是非常明确的：致敬《黑客帝国》第一部电影里围剿开始之前的 Déjà vu 黑猫。当 Matrix 中出现这种现象时，就意味着 Matrix 正在发生内部调整，类似一种重置过程中出现的 Glitch 现象。

黑猫背后的书籍：人性“白板论”
在《黑客帝国》第一部电影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 Neo 用来藏钱的那本《Simulacra and Simulation（拟像与仿真）》。这是哲学家让·鲍德里亚最著名的哲学作品（虽然他之后认为沃卓斯基兄弟误解了他的意图拒绝参加后面两集的制作，但法国人还是专门为《黑客帝国》开了个哲学研讨会）。

鲍德里亚认为，20世纪末由发达资本主义构建的消费主义社会，其中由大众传媒与互联网所创造的“模拟现实的图像”已经取代了现实本身。实在的人借助接触拟像，来了解真实，但是当“拟像”不再局限于模拟现实的再现，而趋向于模拟“拟像”自身，那么他们便不再是现实，而令其所存在的世界，也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成为了被拟像的自我模拟所包围的世界。
人类将具象的世界抽象化并赋予其概念，作为认知世界的基石，但当现实已经被拟像所取代时，概念便逐渐由实在走向虚空：媒体平台创造的是无穷无尽的虚空的需求，许多在回归现实后便如同鸡肋甚至微不足道的欲望和情绪被无尽放大，在网络空间和现实生活之间维持二重身份的困顿……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应该拥有自由意志，但在拟像的包围中，在虚拟的视相、自我认知与欲望之中，自由意志来自何方，又该去向何处？
在《黑客帝国：矩阵重启》预告片中，黑猫背后的书架上也有一些书籍颇有所指。

在猫背后有一本横放的书，经过辨认应该是《The Blank Slate: The Modern Denial of Human Nature（白板：科学常识所揭示的人性奥秘）》：这本书是加拿大心理学家史蒂芬·平克的著作，2002年初版便获得普利策图书奖和英国皇家学会科学图书奖。
史蒂芬·平克认为，约翰·洛克在心理学启蒙时代提出的“人性是一张白板”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这套学说认为人生下来之后什么属性都不带有，所有的性格、能力与习性都是由后天的教育和培养所形成。同样，白板说认为“人类认知由外部决定”，但“非白板说”则认为人类的认知是由大脑本身决定的；同时，暴力是大脑自带的生物竞争性结构所决定的，而文化则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试图自我帮助和模拟生物演化过程中出现的独特设计；史蒂芬·平克还认为，孩子生来就带有心智基因，对其性格与特征的影响是决定性的，而家庭成长环境与外在的强制性教育因素对成长影响微乎其微。

在与白板论同时期另外两种关于人性的学说，分别是法国哲学家卢梭提出的“高贵的野蛮人”，以及笛卡儿提出的“机器中的幽灵”。但有关于人性的复杂，迄今还争议颇多。或许，《黑客帝国：矩阵重启》想要在 Neo 的重生中，带来另一种“非白板”式的解读。
Resurrection，红蓝之争
在《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的最后，耗尽生命能量重启世界的 Neo 被接引进入机器城，而在此之后他的命运究竟为何，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交代。

而在这段预告片闪回的镜头中我们可以看到：Neo 受损的身体得到了修补，他或许是被救治之后以其他的身份（Thomas？）再度进入了重启的 Matrix，以一个普通人（游戏公司程序员）的身份重新恢复了母体中的庸常生活。

不过，Matrix 中的假象终究还是要被打破，这个世界的运行框架与规则或许再度出现了问题，这时，曾经的 the one 又被重新提起，他需要苏醒过来拯救这个世界。
红药丸与蓝药丸的意象在《黑客帝国》中已经广为人知，它所代表的不仅是虚拟与真实间的界限，也代表打破假象追寻自我的勇气与救赎。
蓝色眼镜的医生必定意有所指；蓝色的药丸或许是在压制 Neo，而说到红药丸——因为 Neo 是直接带着原本的神格进入这个世界并休眠，被再次唤醒的时候他应当就具备第一部完成时的超人力量。

拟像之后，或许是拉康的镜像论
“镜子”在 Matrix 的意象呈现里可谓无处不在。除了跨越镜子摆脱拟像进入实在之外，这次的预告片中有一个镜头让我感觉这可能与拉康心理分析学说中的镜像论有所关联。

拉康心理分析的核心是我（le moi）的位置，这是人的心理与认知形成的基础，而镜像论则是拉康心理分析理论的基础。
拉康认为，人从镜中发觉自己的存在，意识到“我”的概念的建立，不仅早于语言，甚至早于意识本身。它是原生的痛苦，亦标志着分离——人生所有痛苦的基本结构。这种痛苦无法回避，但也促使个体必须作出选择，而在此阶段人作为主题所得到的转变是无法使用语言进行解析的。而语言是拉康心理分析的唯一手段，因此镜像期不仅无法陈述，而且不能使用语言工具对它进行意图上的拆分。
最终，镜像理论将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导向“物质本体性”——即主体在建立自我的期间，依靠个体的自身物质性与环境的物质性差异，。它也是拉康分裂不统一的主体理论特性中最难以理解和最难以讨论的问题，想像界／象征界／实相界中的最终至高——实存。它是主体在言说中无法言说的境界，是主体无法幻想的完美境界的真实存在，是全然物质性的，但又不能用言语说清的完美存在——或许这就与《黑客帝国》想要表达的 Matrix 中是拟像而非实在，于想像中寻求象征的概念暗中契合。

Follow the Rabbit，爱丽丝再次漫游奇境

在第一部的开头，Follow the Rabbit 这个意向便无比鲜明，也正是带着白兔纹身的女孩，指引 Neo 来到了与Trinity相会的命运之地，揭开了 Matrix 的面纱。这次老梗不但再用，而且反复爆炸使用……

以及，预告片中的曲目也明确无误地彰显了“落入兔洞”这个意象。这首歌是 Jefferson Airplane 首发于1967年的《White Rabbit》，描述的就是《爱丽丝漫游奇境》的幻想场景，多年来曾经被许多影片采用为配乐，甚至在2011年扎克·施奈德的《Sucker Punch（美少女特攻队）》中都有使用。

One pill makes you larger
And one pill makes you small,
And the ones that mother gives you
Don't do anything at all.
Go ask Alice
When she's ten feet tall.
And if you go chasing rabbits
And you know you're going to fall,
Tell 'em a hookah smoking caterpillar
Has given you the call.
Call Alice
When she was just small.
When the men on the chessboard
Get up and tell you where to go
And you've just had some kind of mushroom
And your mind is moving low.
Go ask Alice
I think she'll know.
When logic and proportion
Have fallen sloppy dead,
And the White Knight is talking backwards
And the Red Queen's "off with her head!"
Remember what the dormouse sai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其他
由于《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和《John Wick 4》是同期拍摄，这里面还有很多关于演员的有趣故事。比如说在《黑客帝国：矩阵重启》中登场的约翰逊特工（Agent Johnson），由瑞士男演员丹尼尔·伯哈特饰演。他曾在《疾速追杀》（John Wick 第一部）中饰演俄国大佬的保镖基里尔（Kirill）。

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黑客帝国》里登场：上一次约翰逊特工的登场是在《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里，而且同样由丹尼尔·伯哈特饰演。

另外曾在前面三部曲中饰演史密斯特工的雨果·维文曾接近加盟《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回归饰演这一角色，然而由于档期问题，最终未能成型。

总之，离最终的档期12月22日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我很期待在这期间《黑客帝国：矩阵重启》还能继续放出一些大家猜猜乐的线索，借以构筑这个世界的完整形态——毕竟沃卓斯基家的许多小花招往往就藏在他们偶尔释放出来的机锋里，无论在他们是兄弟还是姐妹的时候都是如此。
强烈感谢札幌对部分资料的查询与索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