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位当打之年的男子正在以极为夸张的速度腐朽与死去。
在其光秃秃的头颅上和黑斑浮现的皮肤上,以及被褥的周围那肉眼可见的、如同树皮般的皮屑与渗出的体液——你几乎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正在经历某种异常恐怖的腐坏。
我们可以初步排除关于鼠疫等这类恶性传染病,医生在进行了各种医学检验后只能大致得出这位来自水户市的本地人——名叫“梁英”的年轻男子应该是遭遇着某种恶性中毒事件。
关于他中的什么毒有一种推理,可能是某种不明的重金属或者化学品中毒,但关于这种毒的来源,实在无法更为准确的判定。而梁英就医时已经神志不清,他只零散地说过一些胡话,从其中的线索——“长条生物”、“黑色液体”等字眼,只能模糊地判断或许其遭受了某种类似毒蛇的袭击……
很快,梁英在水户市新花医院匆匆结束了他的生命。他的遗体经过家属同意,成为了医学研究的宝贵素材。
在梁英医治期间,倒是有一位与他毫无瓜葛的、姓吕的先生以自媒体人的身份几次前来探望并询问过他的状况,再做了一番记录以后,便也寻无所踪。
很快的,随着梁英的死亡,他生前所涉及的、关于他购买的各种保险产品的理赔的事情便落在了我身上,当然这些身后事到不是这个故事重点描述的后续。
我是他之前保险服务的对接业务员,与梁英熟识多年,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我的优质客户,不过关于他的私生活我可是未曾了解过。
而那位姓吕的先生恰好与我机缘巧合地在医院中有过交流,且互相留下了邮箱地址——啊……是的,竟然是如此传统与过时的通讯方法。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梁英死亡的半年以后,吕先生给了我一些材料以及他的调研结果——其内容使我颇为震惊!因为这个事情早就已经翻篇了……并逐渐遗忘在大家的记忆长河中,可是这封含有多个附件的邮件尽然勾起了我……隐藏在内心的某种不知所以的恐慌。
我没有选择去公开这份邮件的内容——因为其中诉说的推论实在过于光怪陆离,假如我冒失地向有关部门反映或者向大众公示这些材料,那我一定会被认定为是“博取眼球”的无良营销号,抑或者是被大家认为精神上有什么问题,更有可能被举报为散布谣言……
但我也很难把这些所阅信息埋葬在我的心底——这会让我如鲠在喉……我只能通过后续的文字,以“梁英”的视角,并带着一些我个人较为粗糙的文笔,通过“讲故事”的艺术加工形式,尽可能地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细节给还原出来,以便各位读者能够充分地、理性地、不带偏见地进行判断!
当然,故事中——包括梁英本人,所有涉及的人员都均为化名,既然斯人已逝,还望各位海涵!并且尽量不要以理智之躯再去追寻这件事情背后更为深层次的秘密了——相信我,其后果绝对不是你所能承担的……
“你好,我是祝佳妮的未婚夫,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后面你们不要再联系了。”
周一的早晨,这条短信犹如一击蒙棍重重地敲在梁英的胸口,当然,他的大脑也犹如脑震荡一样天旋地转……
首先,大多数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没有那么缠绵悱恻,或者说拿不起放不下的问题。不过梁英的内心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波澜,一是比较突然,再者是他与祝佳妮之间这一个月左右的热恋因这样的原因戛然而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读者你会觉得比较可笑,他不就是遇到了一个渣女嘛,笑笑哭哭没几天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他还是痴情少男不成?那我们还得看梁英在将近一个月前和祝佳妮的感情展开——
27岁的梁英算是“三好青年”了,他是本地某大型国资背景企业的次中层干部——重点客户经理。他算是那种典型的水户市本地人的发展路径——家里有点门路,普通的二本大学的本科学历,一毕业呢就通过父母介绍,进入了稳定的企业然后有个稳定的岗位,拿着一份还算可以的小资收入。
如果按照这样的剧本,那么,没过几年,工作彻底稳下来了以后,家里就应该准备结婚组建家庭了——即便梁英自己不着急,父母也有各种渠道进行相亲活动……
不过呢,梁英的社交能力还算不错,在工作中也练就了举止得体、健谈幽默的交流能力,女朋友是有一个,职业是一名幼师,也挺相中他的。从旁人的眼里来看,这一对应当是非常不错的婚姻组合——两个人的工作都挺稳定,虽然综合收入不算特别出众,但父母会准备好房子,他们只要保证工作不出什么大差错,那么将来的生活将会如同剧本一样安稳舒怡。
但自从梁英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以后,这个平淡的剧本就被改写了。
说起来,大部分男女齐全的同学聚会,总是有那么一些暧昧的东西在里头。这次同学聚会,也是这么多年来,人员较为齐备的一次了。
、梁英在初中的时候,是坐在第一排——当然,你可别以为他是因为成绩不好坐在第一排,他真的是因为矮小的原因坐在那儿的,祝佳妮就是坐在他身后左手边的位于第二排的女生。这个姑娘成绩就不怎么样了,但相貌确实不错,而且很有特色,用现在时兴的话来说,算是“又纯又欲”的那种类型——她没有高挑的身材,甚至有些偏矮——1.58米这样;没有很精瘦的体型,但脸型是嘟嘟的、白嫩透滑的感觉——胖瘦恰到好处,散发着一些甜甜的,又有一些文弱的气质;略外向也很健谈,而且说话声音天生就偏小,没有咋咋呼呼的感觉;关键那双眼睛又不知怎么的,总是有种湿润润的像刚哭好的神色……
她很能够唤起男人的保护欲。学生时期,梁英就是那种呆头呆脑的学习还算可以的普通学生,祝佳妮属于很容易吸引男生的那类——学校里那种早熟的“小混子”们像是苍蝇闻到有缝的鸡蛋的味儿一样嗡嗡嗡地围着她转。
你说近水楼台的梁英会没想法嘛……其实情窦初开、懵懂少年,他还是有些幻想的,不过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顶多就是祝佳妮经常一早问梁英借作业抄这种事情。
聚会晚餐之时,恰好两个人坐一块儿,有意思的是,祝佳妮像是没有发育一样,还是初中时候那个身高、那般可人模样——只是多了一些特征上的成熟,反倒散发着更为浓烈的女人味道;而梁英已经从一个矮小伙计长成了178cm这样的标准身材。而且呢,梁英由于工作性质——从事与一些高端客户对接沟通等事宜,谈吐上的确是很有分寸和档次的,并且平时也比较注重外形的维护。
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这一来二去,竟然聊得挺不错。当天饭后,又去唱歌,梁英也故意点了一首情歌对唱和祝佳妮进行了心灵交换,这一下,他们俩自然地就走得近了起来。很快,梁英的心中就种下了一个念想,他心里总觉得,曾经心尖尖上只能想想的儿时的大众情人,现在的自己,居然也有机会!
没错,他的的确确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也觉得从各方面来说,自己也有一定的优势——自己家不愁房子,反正父母准备着;自己马上也要买车了,家里贴补一下,30万的中档车也算过得去;和祝佳妮都是本地人,家庭价值观也不会有什么分歧;祝佳妮工作也就是月入5000元的文员,自己的收入是她的3倍,也配得上;关键听说祝佳妮成长于一个母亲再婚的离异家庭——女方条件也未能说有多好。
再者,自己的相貌也还行,并且同学聚会上,他明显感觉,祝佳妮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接着,想想自己的现女友——长得一般,亲戚介绍,充其量也只是有些许好感而已,也没有正式上过门,更没有到商议婚姻大事的地步……想着想着,梁英就大胆地约了祝佳妮单独吃饭——很快,他便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吃饭、逛街、看电影,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以这样较为传统的方式展开,梁英非常喜欢看恐怖电影,在晚饭以后,他特地邀请了祝佳妮去了一家环境高档的私人影院观看了一些剧情较为硬核的恐怖片——这项爱好此时发挥出了不错的效果,在只有两个人的隐秘空间里,随着《咒怨》中吱嘎作响的诡异之声,他们温柔地相拥在了一起……
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梁英在第二次约会的时候,牵着祝佳妮的手,漫步在滨江大道上,他想捉弄一下“胆小”的祝佳妮,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两年前,水户市发生的一起震惊全市的“陈晓静凶案事件”(事件具体可查阅《血紫姑:千年仇恨》)。
祝佳妮自然也很配合的、以一副被惊吓到的可人模样深深地依偎在梁英的怀中。
夜风在秋天是温柔的,两岸的琉璃灯火灌醉了路上的男男女女。
当天晚上,梁英在睡前果断地向现任发了一个“分手”的消息——他很清楚自己并非一时冲动,因为第一次约会的晚上,他便克制过自己,他不能确信自己是否理智而慎重地考虑过关于这段意外而来的感情。但这第二次的约会,当祝佳妮温柔的体温散去了江边晚风的凉意,他便清楚了——这是他想要的女子,是他希望为之倾诉心扉共度一生的女子……
有意思的是,“现任”还是较为积极地、试图挽留这段感情——或许站在这位“现任”的立场上来说,这个分手提议也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直到……某一天早上,周一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梁英于周六刚与祝佳妮度过了一个甜蜜的周末,只消一个周日,他便收到了同样让他猝不及防的短信。
在短暂而巨大的精神冲击过后,梁英冷静了下来,此时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无聊、调皮的胡闹,他故作“沉着”地坐在工位前,四周的同事正在准备前往会议室开会,他在等,等着手机发来一条“开玩笑”这样的澄清短信,并且他还幻想着如何“惩罚”调皮的女友……同事催促他,他又扔下了手机,他希望会议结束后,回到工位,他能等到……
不过,整整一天,直到下班,除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电信讯息之外,再也无它……
梁英在晚上曾鼓起勇气追发了一条消息,他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希望祝佳妮能够亲自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哪怕是一条安慰自己的话也好。但他等来的,是一条,应该是早晨短信中自称“未婚夫”的男子发来的消息,这条短信不出意外地带着些许谩骂的口吻,告诫梁英要“适可而止”,并指责他“不要做一个死皮赖脸的无耻之徒”。
这一天百感交集,梁英原本觉得自己只要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放下这个无聊的情感意外,可是,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泛着反胃与恶心的感觉……
梁英是一个业余生活很简单的男人,甚至可以用“无趣”来形容——看电影,看小说,打游戏,在未与祝佳妮在一起之前,他除了在固定的每周六或者周日像完成任务一样与“前任”约会,就是循环这些爱好。
这几天,他下班以后,便不断地看一些剧情激烈的恐怖片来冲洗自己的情绪——是的,他确实没能从祝佳妮的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他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为什么自己会成为那些被他嘲讽过无数次的俗套偶像爱情剧中的角色?
他很无语,在别人眼里,自己还成了一个“死皮赖脸的无耻之徒”!而这句话,莫非也是祝佳妮对他的真实看法?
他有想过找前任复合,但强烈的自尊让他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庆幸的是,由于和祝佳妮的感情发展比较隐蔽,那些初中同学并不知情,这避免了那些儿时的哥们以后借此触他的霉头;可又让他烦恼的是,由于前任是父母介绍的,而与前任分手的事父母也是知晓的,那自然父母也清楚他有新的相好。但问题就在于,这结束得也太快了……
与祝佳妮分手后的第一个双休日,他独自一人外出去泡网吧。想到以后父母八卦地询问起他的感情状况以及得知如此结果之后数落他不成熟的感情行为的那些场景,梁英又像是吃了隔夜发臭的东西一样,胃里一阵一阵地翻腾。
梁英并不擅长喝酒,他的业余生活之前说了,很简单,大部分的社交活动仅仅只是停留在工作需要的程度上,并且与人相处分寸得当。
所以即便他在经历了俗套到使他快要呕吐的分手情节之后,他也没有通过那些买醉的行为来麻痹自己,他也只是在工作中更为投入和忘我,只不过,他低估了自己心灵上的恢复能力——直到现在,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常年来对自己的一个巨大误解——原来他是一个感情颇为敏感的人。
分手后的第二周,几位初中同学似乎是因为上次聚会意犹未尽的缘故,又发起了一次小规模的同学聚会。在得知祝佳妮并不会前来的消息后,梁英便欣然赴约——他自己其实也清楚,参与这次聚会,他内心深处也有意无意地想打听一下祝佳妮最近的情况。
可是,这回,他非常后悔自己轻率的赴约决定。至于是什么原因呢?说起来特别讽刺,当大家见面之后,梁英才得知,这次聚会居然有一个议题——关于参加祝佳妮的婚礼,以及一起凑份子钱的事情。
一些好事的同学还展示了祝佳妮与未婚夫的一些婚纱照片,其中八卦的女同学还诉说起了关于祝佳妮与她这位新郎官那些所谓的感人肺腑、跌宕起伏、分分合合、海枯石烂、山崩地裂的爱情故事!
梁英喝得有点多,总之,聚会发起人,号召着前来赴约的诸位,务必尽到作为好同学的“义务”。
似乎在吃饭的过程中,有人看出了梁英郁郁寡欢的状态,而梁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异禀天赋,竟然有声有色地编造着近期工作中遇到的烦心事。其中有一位老同学见状便偷偷地递给他一张名片,这张制作简陋的名片上写着“某心理咨询”几个大字。
老同学介绍,说是其之前有过一段糟糕的、使其抑郁的经历,实在不堪回首,后通过别人推荐拿到这张名片。不过这位老同学倒也没去,只是听说该心理咨询室除了传统的心理诊疗以外,还展开一些类似“病友”互助会的活动,口碑不错。
梁英漫不经心地收下了名片,在喧哗过后,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家里。强烈的醉意并没有让他酣然入睡,他意外地清醒,恼人地辗转于床间…。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脑袋里,不断闪现祝佳妮与那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油腻肥胖的新郎官在结婚照片中那些幸福满溢的笑容;他又不断地会穿插进,自己与祝佳妮那短暂而快乐的时光的画面。透过那些记忆中的照片,梁英总觉得,这素未谋面的新郎官,似乎和祝佳妮一起,正在有说有笑地调侃他,想到那日晚上的短信——这让梁英的胸口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紧紧地拧了起来……
他试图翻找着一些能够帮助他入眠的图书,他拿出了一本伊藤润二的漫画——《富江》,便靠在床上看了起来。
窗帘被早晨的微风抚摸着,意识朦胧的梁英将他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床的另一边,他摸到了一些黏稠的物体。他微微地睁开眼,是的,那是一些残缺的、破碎的东西。那些东西,又像是被小心地、按照其原本生物的身体结构一样,充满仪式感地拼好并摆放在梁英的一侧。
那些残垣像一些蛞蝓,啊!对!大大小小、总之很大的蛞蝓,这些蛞蝓渗出着红色的体液、散发着腥臭的气味。但梁英却幸福地微笑着,他想去转过背对着他的那颗长着黑色毛发的,应该是蜗牛壳的圆形物体——这是他想过很多次的,每天早晨都希望看到的、心爱的……
随着母亲的一声叫唤,梁英醒了过来,卧室之外传来阵阵美食的香味。原来已是中午,他忘了刚才做了什么梦——应该是一个很可怕的梦,总之,现在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巨大而湍急的旋涡中,不停地、转啊转的。他的床边,倒扣着昨晚那本《富江》……
之后的几天,那种眩晕感一直萦绕着他,梁英的记忆特别的好,但这似乎成为了他新的烦恼——那婚纱照中新郎官肥头大耳的容貌,被脸部脂肪挤压着的双眼仿佛充斥着对他的嘲弄与不屑!
梁英觉得恶心!非常恶心,恶心到愤怒!人在这种状态下,总是要找一些发泄口的,梁英翻出了那张名片,他觉得,小型“互助会”这种社交形式是比较适合自己性格的,甚至,他或许可以通过这样的社交活动开启一段新的姻缘也有可能。
“纯白心理咨询”,隐蔽于水户市内环的一处石库门建筑内,闹中取静,大隐于市,弄堂外往来的人群里,稀稀拉拉的还会有些白皮肤的欧洲人、肤色较黑的应该是印度人……总之,这在水户市的中心城区实属正常。虽然这些建筑历史并不悠久,但那些青砖之中的人文气息却在百年的巨浪翻腾过后,像附着于角落中那些厚实的苔藓般,生生不息。
这里并没有被开发成城市旅游观光景点,一些窗台上还会晾晒出衣物、被褥甚至一些极具隐私性的服饰;偶有看到一些摄影爱好者正在抓拍那些正在逐渐消失的历史痕迹……转几个弯儿,没入一个拱形的“洞口”,里面竟然意外的干净、整洁;散进的光线恰到好处地使进来的人有种舒适的递进感;重新翻修过的木质地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保留着踩踏其上会产生的“吱吱”声——让当代审美与近代美学的融合相得益彰。
咨询室是一间两室一厅的传统格局的房子,客厅中聚集着4、5个人正在相互地讨论与倾诉;有一处房间的门紧闭着,应当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卧室;而另外一处矗立宏伟仿古书架、摆放着大量书籍的、应当是作为办公用的书房正敞开着大门——里面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50岁上下的男子正在与另一位20多岁的年轻人聊着天。
梁英此时有些精神恍惚,倒不是因为房间中飘逸着的那些使人安神的熏香,而是这间屋子的装修风格,与梁英幻想过的婚后新家的样子实在过于接近——沉浸在书房之中,欣赏着最爱的恐怖片,妻子微笑着端来一杯现磨咖啡……这是一幅与心爱之人幸福爱巢应该有的样子。
客厅中的人们熙熙攘攘地讲述着一些烦恼,梁英坐在客厅角落的一张舒适的古典沙发上,好奇地聆听着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士烦闷地倾诉着自己失败的婚姻。
正当梁英听得入神之际,那位50岁的男子正用低沉而儒雅的声调邀请梁英进入书房。
刚才房间中那位年轻人,顺便也走出了房间,加入到了客厅中的那些人的交流小组中。
梁英还是有些局促,有点放不开,他躺在一张长椅上,与这位年长者开始了支支吾吾的交流。
年长者大家都称他为“淳医师”,从他的自我介绍中得知,他早年旅居中东及周边地区,给那些当地的大家族、富豪担任私家医生。大概前几年回到老家办理一些家族长者的丧事后,就未再出国了。后又来到水户市,租下这间装修别具一格的房子,并经营着这所心理咨询室。
之后的三天,梁英下班以后都会直接去淳医师那里参加“互助会”,并且很快与这些人打成了一片,这几天,梁英很好地调整了自己失恋后的心理状态,并且很乐于倾听互助会中那些朋友的难事,时不时地还会给出一些个人建议。
比方说,那位微胖女士,目前陷入与自己丈夫的离婚纠缠中,她的婚姻生活概括起来就是伴随着丈夫一次又一次的家暴,虽然现在她的离婚诉求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内心深处对于过往生活的恐惧与阴影使她无法彻底回归正常。
这里还有一位居住在咨询室附近的70多岁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身心康健并未有任何异常,主要的目的是来排挤心中的孤独,他的儿女执意送他去养老院,虽然那家养老院设施条件非常不错,可是老先生宁可坚守老宅也不愿搬离。
还有一位,便是梁英第一天在书房里见到的青年,这位青年由于之前做生意失败,导致巨债缠身,虽然现在家里人已经陆续帮忙把债务还清,并且生活已经重新步入正轨,但之前被恶意催收的经历让他无法释怀。
这里的人,都不愿意透露真实的姓名,微胖的女士自称“月半”、老先生给自己的代号叫“清闲居士”、那位青年让大家称他“示兄”。
示兄与梁英比较合得来,或者说,示兄虽然年纪轻轻,但经历过一些重大的变故,确实有一些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并且,梁英也觉得这位小兄弟有种说不上哪里来的亲切感。
今天,梁英与示兄还有清闲老先生,正在淳医师的书房里聊着书架上那些充满神秘感的文献,清闲老先生还算见多识广,他拿着一本《玄君七章秘经》以及一本叫《上下册》的古怪文献侃侃而谈;而痴迷恐怖片的梁英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本叫《死灵之书》的文献神神叨叨着。示兄对此毫无兴致,他只看着窗外下方那些印度人,带着嘲讽的口吻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以前做进出口生意的时候,与印度人之间的一些有趣故事。
只见月半女士忽然在客厅中嚎啕大哭,她哭得非常悲痛,撕心裂肺。淳医师不停地安慰她。身边还有一些女性互助会的朋友也正在劝导她。好像听说,关于月半女士的儿子的归属判定对她非常不利,大体上是由于月半女士目前没有稳定收入、精神状态不佳等等原因……
“月半女士曾经一度有走极端的思想……哎……”清闲先生摇摇头说。
过了一会儿,淳医师便将哭泣不止的月半拉到一旁,小声地说着一些话,随后,便打开了那间紧锁的房门,与月半女士一同进去后又迅速地把门关上。
梁英本想继续询问下去,但话卡在喉咙口又吞了回去,因为他觉得,或许这间屋子里是供大家诉说更为私密话题的地方吧,贸然地探究下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梁英在社交上有非常敏锐的分寸度,大概是与其职业有关。
“对了,梁兄,上回你和我们讲了你最喜欢的恐怖片之一,叫那个什么……《怪形》……”突然,示兄向梁英问道。
“啊!对!你看了吗?这部电影我非常建议你去看,其中因为猜忌而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疯狂,细细品味真是非常精彩啊!”梁英认真地回复道。
不消片刻,月半女士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双手按住自己身上的小挎包,似乎很紧张地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和大家匆忙地道了别,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示兄竟然前脚后脚地,也走进了那间屋子里。
过了不久,示兄右手插着口袋——很明显地能够看出,他手上应该是藏着什么。随后,他并未和各位道别,很快地离开了咨询室。
对此情形,梁英虽然好奇,但也没有问什么,与清闲居士聊了一些家长里短以后,便回家去了。
就在当天晚上,梁英收到了微信中的临时群的组建消息,群主发了一个公告,内容为:
【各位老同学,祝佳妮的婚礼在两周之后就要开始啦,红包肯定是现金包好才有仪式感,所以大家把上回商量好的金额先在微信上转账给梁英同学,由办事细心的梁英同学统一收取后再取现金包好红包哦!】
嗯?梁英感到非常诧异,为什么这件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但他又仔细回想了下,由于那天自己心情不佳,喝了不少酒,自己的记忆确实有些模糊,或许是那天酒多以后,就随口答应了这件事情。
此时此刻,谩骂之声不绝于耳。梁英对着电话嘶吼着,他电话的那一头,同样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用极为难听的话语进行“反击”。
梁英逐渐败下阵来,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语言,他气愤地挂断了通话,而之后,手机上面居然还不停地传来一条接一条地辱骂短信。
时间稍微往前调一些。昨日,在梁英收齐了同学们的微信转账的红包以后,他便很麻利的到银行取了现金,下班之后他特地跑了次小商品市场,精心挑选了一个用来装礼金的精美红包信壳。
事实上,梁英的确从祝佳妮的感情中逐渐走了出来,他也的的确确发自善意,送出了一条祝福的短信给了祝佳妮。但令他大为吃惊的是,这条祝福短信,居然让那位新郎官特地地打了电话过来对梁英进行了一顿痛骂、
当然,梁英也绝非忍辱受骂之人,并且,自己与祝佳妮的新郎并不相识,而自己只是作为老同学出于善意发送了祝福的短信——就这么一件如此之小的事情,为何电话对过的男人会这样对着自己耿耿于怀?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和祝佳妮有过一段都未满月的感情?莫名其妙的梁英自然在电话里和这个男人大吵了起来,大家互不相让,越吵越激烈,之后还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各种难听的话从两方的嘴里跳出,但首先词穷的是梁英——对方尽然对自己的脾性如此清楚。梁英并不善于吵架,即便他内心有无数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但面对电话对过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祝佳妮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梁英躺在床上,心里气得简直要炸开了。
他左思冥想,心中又不断浮现出婚纱照中这个男人肥胖、油腻、得意的嘴脸。
“这个男人并不了解我,他为何就如此断定我的人品?”
梁英越想越气,因为刚才,这个男人话语中那些“男小三”、“破坏别人感情的下流者”这样的字眼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这个电话号码是祝佳妮的,按道理过了一段时间了,祝佳妮如果对我没什么个人上的偏见,她也没必要一收到短信就告知自己的快要新婚丈夫吧,更何况,自己只是发了一条善意的祝福短信而已,如果不想见到我的消息,无视我,甚至拉黑我不就可以了?”
确实,思来想去,其中充满着很多行为上的不解与迷惑!
“莫非……”突然,梁英似乎打开了很多想法,他觉得,要么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小气,始终监控着祝佳妮;要么就是,分明是祝佳妮故意为之,就想看自己的笑话,或者处于其他什么龌龊的、低级的心理目的!
很多事情,就怕琢磨,越琢磨,就越觉得味道不对。梁英此时品啊品,心中的恨意开始像摇晃过后的汽水一样,那些愤怒像是要爆破的小泡泡,不停地“呲呲呲”的炸裂着,此时,他开始非常肯定,这一切应当是祝佳妮搞的鬼,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翌日,梁英与往常一样来到心理咨询室,今天,示兄与月半女士倒是意外的没来。
一进门,只有清闲先生一位互助会的人在,他和淳医师关切地问起了梁英的事情——因为梁英脸上怒气肆意,简直像一头猛兽一样。
梁英把手机打开,今天真是让他火大的不得了,手机中都是昨天一条一条辱骂他的短信——那个新郎官的“追击”,对面的男人似乎并未因昨日对话的争吵以梁英的退却而结束,淳医师安慰梁英,说这些东西,拉黑就行了,何必挂怀……
但梁英偏不,大概是因为太过气愤,梁英决定直面这种人格上的“挑衅”,他觉得,自己如果此时退缩,那岂不是代表自己心虚么?自己怎是那个疯狗一般男人嘴中的,那种人品败坏的无耻之徒?
越说越气,梁英意外地询问起淳医师,关于那间紧闭的房间的事情,这让淳医师非常惊讶,淳医师连连直呼:“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梁英没好气地指着紧闭的那间神秘房间,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如果有什么安神的灵丹妙药,就拿出来给自己用用!”
“示兄有,月半女士也需要,那我也需要!”梁英大声说着,“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我上班都没心思了,淳医师,你的会员费可不便宜啊!你倒是拿些真本事出来啊!”
“我是没什么本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他算有财有势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侮辱我?”
猛然间,梁英居然一把推了那间房的门,“碰”的一声,门未锁……见气氛尴尬,清闲先生也借口离开了。
此时映入梁英眼中的,除了一张供人睡觉的小床外,就是一个非常大的玻璃缸——那种水族养鱼专用的,大概有半个成年人高的透明缸,很明显地能够看出,这个缸中饲养着某种生物。
淳医师淡淡地走到玻璃缸前,打开了照明设施,并招呼梁英进一步说话。
“你今天何必火气这么大呢……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发泄,我不帮你,好像是我故意让你为难一样……”
梁英有点糊涂,但敏锐的他似乎能够察觉,淳医师所说的“帮”,应该与眼前这个玻璃缸中未知的、奇怪的生命体有关——
只见这缸中,匍匐着的物体正在缓慢蠕动,是两条一大一小的白色条状生物,它们一会儿交织在一起,一会儿又各自向四周探头……
“这是……”即便看过很多恐怖片的梁英,此时真的亲眼见到未曾理解的怪异生物,他的后背也开始有些不寒而栗。
这两条蠕虫一般的“蛇状生物”,纯白的皮肤上分泌着浓稠、无色的黏液,那些黏液又清晰可见地在这些生物皮肤上的“鳞片或是肉块”的突触上产生了黏连状的拉丝……
实在让人不悦!甚至说,梁英敏感的内心透露着一些不详。
淳医师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仔细检查了房间里面的窗帘是否拉好,并把屋子的门关好,待这些封闭动作都做扎实以后,淳医师又戴上了医学专用的手套,迅速地用针筒抽出了缸中一条较大的蛇状生物的体液——只见黑色的体液逐渐填满了针筒……
“你不要多问,这些东西,在一些地方叫‘白帝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淳医师在完成黑色体液的抽取工作以后,又提取了这个生物外皮中所渗出的透明无色的分泌物。
“有些人,应该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对很多事情都是耿耿于怀的,但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像这种小事,你应该大大方方地放下……”淳医师再次向梁英说。
梁英默不作声,他看着玻璃钢中,两条“白蛇”不停地交织、蠕动……他心里想起了,和祝佳妮美好的那一个月,然后被突如其来的疯男人所辱骂……此时,他眼前的两条蠕虫,一大一小,一肥一瘦,他们缠绕在一起……那条肥胖一点蠕虫,就像婚纱照中肥胖的新郎官,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油腻体味的男人,正像这条肥虫一样,将身躯压在那条瘦小的虫子身上,似乎展露着贪婪无比的丑恶嘴脸……
“放下?凭什么总是让我吃这亏?我这次就不放下了!”梁英强硬地向着淳医师说道。
淳医师叹了口气,于是便迅速地把黑液与透明液体分辨装进了两个应该是可以避光的小玻璃瓶里,便交给了梁英,且语重心长地说:
“你记住,你回去以后,想明白了,就把黑液服下,三天左右,你会吐出类似的黑色液体!记住!之前的几天,你要尽可能的!把你的愤怒!恶意!死死地记在脑子里,把这些你内心深处最龌龊的想法勾勒出一幅一幅真实的画面……之后,把你呕吐出来的黑液涂在你想寄给别人的物件上……不过记得!在目标打开之前不能见光!并且你自己要在封闭的房间里操作,像我这灯,是经过处理的……”
就在此时,梁英猛然打开装着黑液的小瓶子,喝了下去。
“你!”淳医师大为震惊地叫出了声音,并着急地说,“等你办好之前的事情以后,就马上服下透明的这瓶,就能可以了!”
“如果忘了怎么办?”梁英边问着边把另一个小瓶子放进了外套右边的口袋中。
梁英怀揣着忐忑纠结的情绪,回到了家中,有点疲惫,懒散而随意地脱下衣裤便躺在了床上。冷静了片刻,他似乎对刚才在淳医师那里的冲动感到有些后悔,但想想,自己又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无可名状的地下居民,正在享受着遍地血肉尸骸,这里充斥着极度腐烂的恶臭,但这些浓酸腥恶的味道似乎又让这一群一群变异人性的丑陋怪物拥有了更好的食欲。
女人很害怕,她不敢出声,她隐藏在一处低洼的水潭中,用已经黏稠不堪的死烂腐水遮盖掉自己人类的气味,她只敢露出半个头颅,勉强地观察着周边的状况,寻找逃出这地狱魔窟的一线生机……
他已经连续两个通宵欣赏着各种类型的恐怖电影了。但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任何的疲倦感,自从他喝下了那瓶黑色的液体以后,身体的知觉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精力异常旺盛,并且情绪感觉变得异常敏锐!
比如,在公司里,同事的某句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他居然感到非常可爱并且可以笑很久;食堂难吃的饭菜居然使他大开胃口;那些枯燥的数据中的数学符号居然跳起了舞;市场部那些广告语也让他觉得无比浪漫起来……这些变化让他深深地感觉到了生命的跳动与触感。
早就已经看腻的恐怖电影竟然又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由内啡肽所带来的自虐过后的精神快感正在蔓延到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里,即便连晦涩难懂的《穆赫兰道》也让梁英感悟出了无数个层次的哲学体验。
正当梁英想多享受几天这种美好状态的时候,第三天,梁英的胃便开始剧烈地蠕动,猛烈的呕吐感开始袭来,如同大病来袭的糟糕感觉开始代替之前异常美好的身体状态。当这种反转开始有些苗头的时候,梁英马上和公司请了假,并机敏地与家里人谎称自己要出差几天……他独自前往水户市郊区的某个小宾馆里,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内心的善念不断地敲打他,也警示他的所作所为是一个极度邪恶而卑鄙下流的勾当。实际上,他已经预测到,收到自己恶意的人会有什么可怖的下场。
因为就在他入住这家宾馆的当天,他从手机上看到了一则重大新闻:
【南区某科技园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起罕见的骇人听闻的凶案事件,该起事件中,有7到8名人员在办公室内被焚烧致死,而现场留有一人为犯罪嫌疑人,怀疑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患者,因其认为周围同事均感染了某种外星寄生体,其被控制后,还在向警方解释说这是自己拯救人类的无奈行为。据警方初步了解,该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为p2p等民间金融机构进行催收的第三方催收公司,而该组织确实存在一定的非法经营与多起暴力催收行为……该案件警方正在侦办中……】
《切肤之爱》,《德州电锯》,《电锯惊魂》,《唾弃你的坟墓》,《不要对陌生人说话》……在之前几天,梁英几乎看遍了这些电影或者电视剧,由于黑液在服下初期时对他感官的提升,梁英的大脑中充斥着那些激烈的剧情片段,那些充满敌意的画面他已彻底地挥之不去。
他害怕了,无论是示兄还是月半女士,他们或许有不为人知的、受到过无法弥补的伤害的苦难,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我们也无从体会他们可能已经执行的复仇行为之时的怨念与矛盾。但,自己又算哪门子事?自己的恶意说到底了无非是蝇营狗苟的低俗恶意,简直幼稚到令人发笑的程度!
那些烂俗的狗血失恋,真的值得让自己用恶意去摧毁与折磨两条鲜活的生命吗?自己的行为,和那些经历过一点点挫折就去放纵自己欲望,甚至去碰不该碰的东西的、糟蹋自己人生的蠢货们有什么区别?
即便有多少苦难,也不应该沉沦在自己恶意的漩涡中,即便示兄与月半女士,或许他们的行为在基本的人伦道德上也不能认同。
“不不不!”梁英自言自语道,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决定放下,让自己真正的成熟。
他的心一沉,原来那瓶存放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没带在身边。太愚蠢了!由于自己前几天过于享受那虚假的快感,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
他急忙赶回家,还未来得及与正在洗衣服的母亲解释突如其来的困惑场面,令梁英深感事态似乎要失控的局面正在发生。那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已经不在原本那件衣服的口袋中,而母亲则不好意思地与他解释道——刚才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个瓶子给打碎了……
听罢,梁英随便地找了个借口,不带任何犹豫,他立即赶往淳医师的咨询室。
对于一个心事重重的人来说,身边的感官体验会发生比较矛盾的现象,梁英此时就陷入了这个状态——明明车水马龙的街道,他会觉得安静的可怕;明明别人小声地说话,他又觉得吵闹到烦躁。
当他发现咨询室所坐落的石库门小区门口站着清闲先生的时候,其内心顿时涌出了最为不安的感觉。
“啊!是小梁啊!好几天没见!”清闲先生说,“哎呀,这几天你没来,大概是不知道……”
“啊!怎么了?”梁英内心像掉进了一汪寒冰刺骨的水池中。
“我也觉得很突然,淳医师和谁也没有讲,但昨天白天,我和他聊完天准备回去的时候,见有两个异国人去了他那里,看面相好像是印度人或者阿拉伯地区的吧……”清闲先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对了,小梁,你这两天……”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既然淳医师不在了,反正……我是没什么事啦……”梁英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哦!对了,那个……示兄有东西给你……”说着,清闲先生从兜里拿出了一份应该是信件的纸张递给了梁英,“示兄昨天来了,他换了手机号,见你不在,就写了份留言,让我转交给你!对了,他说他离开水户市了,以后估计也联系不上他了,只交代我务必把留言交给你。”
梁英内心杂乱无序,对他来说,淳医师的突然出走让他此刻方寸大乱,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了什么,但身体内部所产生的不良反应已经让他感觉将要面临无法掌握的未知境地。梁英机械式地向清闲先生道了谢,他毫不关心这几天这些人都干了什么,对目前的他来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他应该首要考虑的问题。
时下,他的身体除了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感,尚未有其他不良反应。
梁英心里也安慰自己,总之,现代医学这么发达,真的自己有什么问题,尽快就医就行,也不要太担心,他决定先返回宾馆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变化,可能淳医师只是单纯的吓唬人罢了,或许压根就不会有什么更坏的副作用呢?
“啊!对了,那个月半女士,就是那个小胖妞,听说她的丈夫居然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好像都不打算离婚了……”清闲先生带着八卦的表情说着。
心事重重的梁英应和了下,很快便和清闲先生道了别,返回了宾馆。
当晚,情况急转直下,一阵一阵剧烈地变化开始在梁英身上出现。
如之前淳医师说的,梁英开始呕吐了起来,浓稠的黑水从梁英的口中吐出,那些黑水像是沥青一样黏附在马桶上,散发着混合胃液的酸臭,梁英不敢开灯,他只能尽量让眼睛去适应房间的黑暗。
这种呕吐断断续续持续着,大概每隔一到两个小时都会来一次。即便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还会持续阵阵的干呕。他很害怕,这种极为难受的状态使其无法入睡,也让他对其他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梁英琢磨着第二天便去医院,对他来说,后面到底会经历什么?他一点也不敢多想。
后半夜,胃些许绞痛,但似乎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不过梁英精神上的压力还是比较巨大的,他陷入了深深的失眠状态中,为了度过这漫长的夜晚,梁英打开了示兄交给他的信看了起来——而信上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梁兄,本想发短信或者微信消息给你,但我已经决定离开水户市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我不想让任何人包括你还知道我哪怕任何一点联系我踪迹的方法。
其实,刚和你开始相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之间有一些奇怪的缘分了,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有一位熟悉的人,那就是我姐,祝佳妮。
这简直是一出狗血不能再狗血的剧情了,特别俗套对吧,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或许你看了最近的新闻,没错,南区那件事情和我有关,但是,我想说,之后我并没有因此感到解脱,或者说,我内心深深地感到无法摆脱的、无尽的罪恶感!也许你会觉得我矫情,但事实上确实如此,当我昨天从清闲先生那里得知你也去了那间房间,怎么说呢,我希望你不要喝下那瓶黑水……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我们应该过好以后的生活!那些乌七八糟的,真的就让他过去吧……
还有呢,我想代我姐姐与你道个歉,其实应该是我自己向你道歉,因为我姐姐和我哭诉过,她真的,对你是真的感情,但……我这个惹事的弟弟,当我们的母亲当着她面给她跪下的时候,她不得不答应追求她已久的、我现在的这位姐夫。
不过,我姐夫是个好人,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他确实是个好人,他帮我还清了债,也对我姐姐很好。
至于你收到的那些短信和电话,电话是我姐姐用变声软件和你讲的,短信也是她自己发的……
我也很纳闷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总之,女人的一些行为我们确实很难理解,我也只听她说,她希望你不要记她的好,这样她心里会好过点……
我觉得,至少你有权知道真相,说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哈……哈……”梁英苦笑着,他似乎感觉像是被深深地戏耍了一般,
“叮铃……”手机上传来微信消息的提醒。意识朦胧的梁英打开微信,初中同学正在催促他关于份子钱的事情的筹办进度。呕吐感已经消失,小睡过一会儿的梁英只是觉得身体如同烂泥一样无力,身上的骨头好像骨质疏松症一样已然无法撑起自己的血肉。
他扶着墙走向浴室,打算冲洗一下自己,至少清除一下昨天呕吐的秽物所留有的臭味。
热水淋到了他头上,梁英无力地轻柔着自己的头发时……一片一片地发丝开始掉落,他稍稍一用力,就有一整块的头发从头皮上剥落下来!
梁英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上缠绕着的杂乱发丝,并且身上其他拥有毛发的部位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光秃,而他又发现,被水淋湿的皮肤虽然没有痛觉也没有其他瘙痒的感觉,但是,表皮开始畸变并浮起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水泡,像是天花病毒爆发之后出现的皮损,这些包裹着体液的脓疱如同是皮肤上充了气般开始肿胀,并迅速由粉色转变为黑色再破开,最后形成大量的皮屑掉落。
从水泡中涌出的体液与淋浴的热水混合在一起,水蒸气中夹带着酸味、肉味、腥味……他的身体在腐坏!
显然,这是肉眼可见的败坏,他的躯体正在枯萎,如同被摘下的花朵,正在逐渐凋敝;更像是那些食腐的苍蝇长出了锋利的吸盘口器,从皮肤上生生地攫取一片一片的肉块……
梁英立即准备前往医院,他收拾行囊,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
他决定再给自己大半天时间,就半天吧!他希望能完成一件事情。
他利用了这个时间循环看了一部电影,之后,他扣了喉咙,压榨出了胃里最后一些黑水呕吐物,还是像原来计划的那样,把黑液涂抹在了用来装份子钱的红包封口处,之后小心翼翼地把红包完整地包好,并委托一份当日到达的专送快递,寄往了指定的同学那里……
我给吕志先生回了一封电子邮件,主要是打消一些吕先生的担忧。
【尊敬的吕先生您好,我仔细阅读过您在两年前于鸠鸟院所经历的诡谲异常的“黑水事件”,也知晓了关于“陈晓静凶案事件”的来龙去脉。当然,我并不知道那个黑水具体是什么来头,我也不想去探寻那种奇怪的液体到底隐藏着什么罪恶的秘密。
倒是,我有一个好奇的猜想,那种诡异蠕虫身上的黑色血液,是否复写并传递了人们的情绪呢?如果再进一步推测一下,它们会不会拥有完整复刻人们记忆的作用呢?
总之我不是什么科学专家——连个民科都算不上,我只是做了一个胡乱的猜想,您也不用给我什么论证答案。抱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我来说,世界上那些超出我理解范畴的秘密实在太多,我无力改变什么,也不想去和这些事情产生哪怕一丝丝的联系……
梁英是我的好朋友,出于缅怀,我能做的就是记录下他生前这段离经叛道的经历——我顶多就做到这个程度了!希望他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不过,我最后想告诉您的是,梁英在意识朦胧的弥留之际,他用尽之后的力气告诉我,他离开宾馆前那半天最后循环看的电影,是2005年版本的《傲慢与偏见》。】
吕志忙完了父亲的后事,他这次从新加坡再次回到祖国,就不打算再返回了。
“赵吉祥,陈晓静,王招娣,梁英……”吕志看着手头上的资料,喃喃自语地一一道出一些名字,“戚夫人,白帝子……”
这些人,到底隐藏着什么?吕志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经历了鸠鸟院那场几乎丧命的无可名状的恐怖事件以后,他只感觉,这些人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着更为巨大、深层、不为众人所知的邪恶,那些隐蔽极深的巨大恶念正在筹备着更为可怕的颠覆凡间的谋划。
承载着千年人文的旅游胜地,除了来来往往的旅客,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夹杂着一些各种肤色的异国人,他们似乎不是来欣赏此处美丽的自然风景,也不是感叹于汉代高祖斩白蛇等历史人文——此时,有一名50岁左右的男子正在与他们会合。
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这些神秘人似乎要集合去某个不知名的公海小岛上。
在准备出发前,他们先来到了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农庄,农庄里有更多的人——这些人似乎都是他们的伙伴——因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服饰,并且胸前都别着一枚印有怪异符文与蜿蜒条状图案的、白色象牙质地的徽章。
就在这个团体似乎是人员齐备了以后,他们忽然安静了下来,农庄大堂宁静得可怕,这些人齐刷刷地看着另外的一名男子缓缓地从大堂侧面的偏房走出,并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人群的中央。
只见,站在中央的男子双手交叉按于两胸,涂抹着雪白脂粉的如同苍白面具一般的脸朝向天空,用不男不女的怪异而畸形的声音开始念起:
——随着以上这段祷告,周围的人们表现了出了一副极度虔诚的模样,他们开始举起了手上正在研习的书本,有的人拿着《死灵之书》,有的人拿着《上下册》,有的人拿着《玄君七章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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