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曾如此评价连城三纪彦的作品对他带来的影响:“我作品中每一位女主人公的塑造都借鉴了他的作品。”而东野圭吾五次与“直木奖”失之交臂,其中一次就是败给连城三纪彦。
2013年10月19日,日本推理名家连城三纪彦的逝世(享年65岁)让整个日本推理文坛黯然失色,无数人在缅怀这一天才陨落给文坛和读者带来无限损失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一种现代社会将不会再有如他那般具有异色、哀婉、细腻的天才品质的惋惜。
2015年,“日本推理文学大奖”将“特别奖”追授给因罹患胃癌去世的连城三纪彦,以表彰其对日本推理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重要贡献。从此,连城三纪彦成为继鲇川哲也之后第二位被授予这一功勋类大奖的日本推理作家。
出版社为纪念这位曾经闪耀异彩之星的作家,推出了遗作纪念短篇集《小异邦人》,一经出版便得到“周刊文春杰作推理小说BEST10”“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本格推理小说BEST10”“最想读推理小说!”等日本四大推理权威排行榜一致推崇。
要说连城三纪彦最让国内读者印象深刻的作品,当属被誉为“日本推理史上最美丽婀娜的‘名花’”的《一朵桔梗花》。
这本书多年前在日本就累计销量超过200万册,并入选《周刊文春》“日本百大推理小说”榜单。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认为“毫无疑问代表了日本推理小说的最高成就”。
在《知日·了不起的推理》“All Time Best 50”榜单中,最具影响力的50部推理小说就包括该作。
故事中多以花预示女性,既不遗余力地展现了女性的人生热力与激情之美,又以花的凋谢预示着生命的陨落,将无法逃离的宿命感跃然纸上,合卷后让人回味无穷,悲怆和无解之感化作日本独有的物哀之美。
一朵桔梗花,只要放到阳光下,便可恢复那种纯白色。然而,渗进铃绘肌肤的暗红灯影,我又如何能提她漂白呢?腐臭和火场余烬的焦味被风吹着,笼罩在街道上,那些灯光看来有如黑暗的河流上随波而去的水灯火,也像坟场里飘摇的怜光。那根线香烟花,就像是用黑暗的细枝连接起来的火的花朵,在风里颤抖似的在铃绘的纸头上婆娑起舞。
东野圭吾曾公开表达对连城三纪彦的喜爱,说连城的作品是他笔下女性角色的灵感来源。这一点可以从东野创作的许多作品中看出来(整理自柏邦妮的书评)——
扭曲的不能实现的情欲
对犯罪动机的深刻探求(非世俗的犯罪)
对女人的充满古典意象(怨念式的凄厉悲怆)的写法
这些元素在东野的许多名作(如《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等)中均有体现。
而除了《一朵桔梗花》之外,连城三纪彦在35年间创作出的33篇长篇小说和36篇短篇小说,为他的写作生涯奠定了非常坚实的基础。
1978年,还在大学求学期间,连城三纪彦便写出处女作《变调二人羽织》,不仅获得第三届“幻影城新人奖”并正式出道,也奠定了其将推理小说中的诡计设计与爱情小说的细腻精巧近乎完美结合的双栖风格,并于后来创作出一系列知名代表作。
1981年,《一朵桔梗花》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1984年,《宵待草夜情》获得“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同年以《情书》获得第91届“直木奖”;1996年,《隐菊》获得“柴田炼三郎奖”……
这些作品大多以日本大正末期至昭和初期的社会风情为背景,将那个时代下孤独的日本社会和危险的男女关系刻画得栩栩如生,形成一幅幅浪漫绮丽的悲剧画卷,充满日式美学特有的物哀气质。
止庵曾说过,“只有一个推理小说的作家,能把推理和日本的审美真正地融合到一块儿,他就是连城三纪彦。他在笔下充分展现的日本审美,只有在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他们笔下才能见到。”
因此,许多热爱连城三纪彦的读者将其爱称为“推理界的川端康成”,可以说实至名归。
那么,是什么让连城三纪彦形成这种非常注重文字美感和氛围渲染的写作风格的呢?推理人天蝎小猪曾这样总结:
一是与其早年留学法国学习编剧有关,导致其写作时特别注重文字的镜头感和心理外射;
二是与其家境有关,连城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是父母所生子女中唯一的男性,在战后的艰难时期里,母亲将老家寺庙的一间大殿改建成适合居住的寓所,并在连城姐妹的帮衬下将他抚养长大,这段经历使其远比常人更能体会甚至捕捉细腻的女性心理。
正是这种爱之、懂之却又极度敏感的心性,让连城三纪彦有了非常广阔与幽深的塑造女性角色的空间。
自然而然,这种深沉、内敛而细腻的天赋之才也使得他的作品充满独树一帜的“推理言情”风格,几乎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能让人仿佛走进一部勾人心魄的微电影,感受如夜间生长的植物那般幽微、迷狂的气味。
而现实中,他的短篇作品所改编的影视剧也几乎是写一部拍一部。
在遗作短篇集《小异邦人》中,女性仍旧是创作的主要角色,其中选取的8个短篇涉猎多个女性议题,如不伦恋情、丈夫出轨、校园霸凌、职场性骚扰,等等。
这些故事虽然大部分发生在平成时代,但依然深受古典女性文化的影响,写作笔法和视角仍然是连城式古典意象,人物内核张力非凡。
讲述主妇交换杀人的《直到兰花凋零》十分有日剧《直美与加奈子》的既视感。
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根兰花茎,茎的一头……散发着汗臭味的赤裸胸膛上赫然开着一朵鲜艳的兰花。
《冬蔷薇》从开始就弥漫一种不平静和梦幻的气氛,其中的离奇设定甚至让人产生这是一部超自然的作品(参考连城过去撰写的一个女人被七个人杀死的《以“我”为名的变奏曲》)。
泪水就如同混着胃液的残渣喷涌而出,她的眼睛宛如失禁,不受控制地恣意流淌眼泪……
追溯十五年前杀人逃跑案公诉时效的《无人车站》,开头就有川端康成作品的感觉。
年轻时的恋爱就像一场美丽的错误。就像犯罪一样,十五年过去,时效早就消失了。
《指环》《直到尽头》和《风的误算》虽然都与职场相关,却是走向与内容完全不同的三篇,不伦、言情、犯罪,总是能在连城手里变出出人意料的魔术。
黄昏的斜照驱赶了淤积在电车高架下的黑暗,柔和的光芒预示着樱花前线和春天的到来。
《白雨》从校园霸凌入手,竟然牵扯出母女三代的悲歌命运,情杀的结局转折实在太绝。
白色是母亲的肌肤,灰褐色则是笹野的肌肤……两人的肌肤彼此交融之处,盛开了灿烂的樱花。
最特别的还属《小异邦人》,这也是连城以诱拐小说为代表风格之一的绝唱短篇。此风格的旧作代表作为长篇作品《人间动物园》和《人造花之蜜》(也译作《蜜》),而《小异邦人》则是诱拐短篇中的本色佳作。
这个看似轻松的以孩童视角所写的作品,内核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社会性,作为连城生涯最后一篇短篇小说,有着特别的价值和意义。
《小异邦人》作为连城“最后的短篇集”出版后时,得到了京极夏彦、田中芳树、泡坂妻夫等日本一线作家的推荐。
绫辻行人说:“明知将有出乎意料的开展,却永远在阅读的最初便落入圈套,这就是连城小说的力量吧。”
“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书评说:“《小异邦人》收录的八则短篇全是杰作,简直是奇迹之书。”
文艺评论家池上冬树说:“《小异邦人》构想前卫,充满连城式抒情风格,无处不弥漫异色的氛围,无处不流露人性的疯狂,无处不感受到故事的脉搏与呼吸,实在令人陶醉。”
为了纪念与尊重连城最后一部短篇集的价值,这部作品的中文简体版特别复刻了日本知名画师原版插画封面,以生涯最后一篇《小异邦人》故事内容作画,永久典藏纪念。
此外,本作的译者吕灵芝曾译介过《余生皆假期》《重力小丑》《尸人庄迷案》《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等作品的国内日版小说。巧合的是,她还是连城三纪彦的出道作《变调二人羽织》的译者,首尾呼应实属有缘。
而推理人天蝎小猪,已经不止一次为连城三纪彦的作品叫好和宣传。为该书所做的推荐序,更是在艰难的疫情期间花了许多深夜时间做了大量的追溯考证,为的就是让读者对连城的创作经历能有一个系统而完整的了解。
群魔乱舞的时代,看上去什么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有当翻开连城三纪彦的小说时,那股稳重而幽香的气息会如一支年份久远的线香般扩散开来,仿佛在告诉我们:
我与你一样,都是孤独社会的异邦人。但幸好,这个世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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