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声明可以算作是本文内容,也可以不算。但事先声明的事先声明不算作本文内容。本文内容生产时有一个秃头老大爷在我身旁的火车过道中走来走去,实在令人痛恨。但一会之后他经过我身边时接了个电话,冒出闽南腔,四四六六像是谈生意,又坐到了一等座厢里去,我便又横生了一些敬意。
该事先声明主要针对标题选取,毕竟文章确实先有标题再有正文,但想来想去直到爬上出租车也不知道该如何取才算中肯,能至少不被挑刺(现在到处挑刺的人可不少)。一说到“中国”,又是“玩家”,还加上“观察”,能不被挑刺大概确实是一件难事。之前有前辈老和我说,告诉我要“看淡这些”,要学会“取悦自己”,“多读点书”,别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一篇再好的文章,他们也会因为字体的原因痛骂作者”,但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前辈之所以有这种明透心扉的理解是因为前辈也年轻过,也经历过那种想冲到屏幕另一边把发表意见的人撕碎的心路历程,说不定甚至真撸过衣服直接开干,在经历了一系列没有结果的毒打后终于懂得“看淡这些,取悦自己,多读点书,别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的至明真理,于是热泪盈眶地决定传给下一代,做一些造福全人类的好事。但时间再过久一点他就会明白,热血总是拦不住的,毒打也要打完才能算痛。
不过,我的确是个傻逼。反正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标题,来全面地,完整地容纳我想写下的故事。如果哪位老师能强忍沤泄,读完之后有更合适的标题想法,还请不吝指教。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大家都是玩家,大家都长了嘴巴和眼睛。
依据我浅薄的认知和狂妄的推测,中国第一批电子游戏玩家大概是七十年代左右出生的。证据我没有多少,但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借着给我买游戏机的名号买了一台盗版了盗版VCD的VCD,VCD附赠了三张光盘,一张叫《红杏出墙》,一张叫《游戏大全1-99》,还有一张叫《游戏大全1-99(2)》。游戏机买回来之后我爸每天的生活就变成送我去上“小星星”英语班,回家,狂搓黄色塑料手柄操控各类小人叱咤天下。那个时候家里的电视是二十世纪末相当高档的松下,在我还没有给家里买小米电视前,我妈每次提起这台当年花了一万多的电视机都会突然昂首提胸一秒,仿佛自己是松下最尊贵的客户,理应得到东京的尊重。
那时的我总趴在我爸身边,看着我爸操控电视里裸着上身绑着头带手持棍状武器的小人,随着松下电视机传出来的音效大喊大叫,小人前进则疾仿射击,小人倒地则假装中弹,将角色扮演深入骨髓。当我爸通过一关,游戏进入加载时,我则会不解地走上前去学我爸拍电视侧边,还将刚刚含进嘴里的手指伸上屏幕,企图画出小人的模样。松下电视机微微发烫,屏幕传来毛毛的感觉。那时候我们家穷且和睦,三个人窝在一张小床上睡觉,睡觉前我则会获得保护我妈的机会——在名为《坦克大战》的游戏里,我要保护在老巢里的母亲,不被扮演坏人的父亲干掉。结局自然是确定的,我爸从来没让过我,每次都干净利落地推平所有砖块,击碎老巢外墙,赢下比赛,而我妈则会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假装中枪,随后亲我一下,轻轻地告诉我:
“好,阿姨受伤了要睡觉,你也要睡觉才能明天继续保护阿姨。”
于是一天便过去,再来到第二天。我实在是不太记得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但总之盗版了盗版游戏机的手柄质量肯定不过关,在这样一段不算很长的快乐时光过去后,手柄的方向键突然某一天啪嗒掉了下来,只剩一根坚硬的塑料杆光秃秃地立在手柄上。但我和来我家做客的小朋友依然乐此不疲,掰着塑料杆操弄松鼠和箱子,直到满桌的饭菜上齐,我放下手柄,却发现自己拿不起筷子。
我左手的大拇指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泡,像是几乎要长出我的另一个头出来。我妈惊叫了一声,放下筷子不知道跑去哪里找药,那天晚上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我妈坐在床上给我涂药,她嘴里念念有词,如今想起只可能是在骂她的丈夫,我爸在一旁端着手柄,苦想该如何将方向键给安回去。
最后好像安回去了,但没过多久又掉了,于是VCD不再用作游戏机而变成了单纯拿来看奥特曼和假面超人的机器。没过多久我被送去幼儿园,自那以后直到小学中段,我都再没拥有过游戏机。后来我从别的小朋友口中得知,VCD没有DVD厉害,能看的奥特曼也不多,能放DVD的机器也能放VCD,但VCD放不了DVD。
“走开,你家连DVD都没有。”某一天我们在跟着老师学跳双人舞《哈哈镜》,组队的时候一个男生一把推开我之后说。后来他成为了我的小学同学和高中同学,大学的时候他和高中同学的女朋友私会被发现,之后我便没听过他的消息。当然,这是别的话题,我也不会将他算作是玩家观察的一部分。各个人群中总有个例,可以被突出,放大,但我在这里不拿他们作讨论。
例如我说中国第一批电子游戏玩家是七十年代左右生人,可能会遭到质疑,毕竟现在也看到有年纪更大,八十岁,六十岁打游戏的顽童们,我当然是很喜欢他们的可爱,但是我依然把他们看成是个例而不是群体,至于为什么看成个例,我没有特别的理由,也没有特别不看成群体的理由,但我的文字就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至于是不是我的选择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愿意这样,至少我能满意。
中国第二批电子游戏玩家绝大多数第一次接触电子游戏可能也都是通过五花八门的主机,穷一点的应该曾效仿我爸,盗版中盗版;富的则也有红白机,小霸王(姑且算作是某种意义上的原创),FC。但电脑是匮乏的,绝对意义上的匮乏,虽然也有富哥(什么时代都总有富哥)可以在家里装一台大屁股,但应该也没有多少游戏可供游玩。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在一所大学的后街上,那所大学以学风优良、美女众多而在城市里闻名,我小学时的后街则能同时证明这两点:那时的后街开满了旧书店,每年的九月和二月以及每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书店里面和外面都站满了留着长发,穿着各种花色长裙或牛仔裤的女孩,她们会在各种旧书摊前仔细挑选,从文选到杂志,从二手课本到低俗小说,新世纪的新风尚伴随着旧书席卷而来,吹亮所有好学的青年。
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要说的重点不在于大学女生,那时候的我还不好色,只好看各种各样的故事书,但面向儿童的故事我早就读腻,面向大人的小说又太过晦涩,不认识的字词太多,读起来和读英语没什么区别。但旧书摊的宝藏浩如烟海,我读了一本又一本的中小学生作文选,所以长大以后回想起八十年代哥哥姐姐们描写游戏机的情节时,一下就能回想起哥哥姐姐们对“小霸王”的喜爱和向往:有立意是“拒绝攀比”的,就讲自己缠着务农的爸爸妈妈买“小霸王”的故事;有内容是“‘鹰派’还是‘鸽派’”的,就讲一家五口人开会投票要不要买“小霸王”;还有内容是“忏悔”的,就讲自己偷拿同学家“小霸王”的经历……很多年之后我终于买了一台能加载图片的手机,在某个深夜突发奇想搜索了一下“小霸王”,看到硕大键盘的那一刻我陷入深思,究竟是如何妙手可以将这么大一块键盘藏进书包里带回家,还不被同学察觉。后来随着我对游戏机历史的了解逐步深入,我怀疑写那篇“忏悔”文章的学生可能压根没见过“小霸王”,仅仅只是看过别人玩“N64”,于是虚构了这么一个“偷窃”的故事,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有没有对这件事情进行忏悔。
当然可以不用忏悔。直到长大以后我才幡然醒悟,没钱买游戏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因为别人买不起游戏机而瞧不起别人的人才是可耻的。虽然这么说,我却也因为这样的理由感到羞耻过,在小学一年级第一节微机课上,老师问我们,有多少家里买了电脑的同学把手举起来看一下,班级里齐刷刷一片举起了小手,有的班干部手举老高,日后他被证实家里确实买了电脑,再日后他直升进入附属初中和高中,他的母亲是那所小学的老师,父亲则是我们高中的副校长,后来他进入了学校的择优培养项目,远赴南洋理工大学就读。我也举起了小手,但我家里别说电脑,连放奥特曼的VCD都被我妈收了起来锁进了某个深处的小柜子里,我妈说我已经开始读书,就不能天天想着看奥特曼了。
“考上大学你就能天天看。”她安慰我,做了一个长达十二年的承诺。
我知道我家买不起电脑,别说买电脑,按我妈后来的话说,那时候我们家处于揭不开锅的状态。为了能有点钱买鸡蛋吃,我妈半夜去小学外下广场的电线杆上贴小广告,承接小学生托管业务,一段时间后家里来了三个小孩,吵吵闹闹,不写作业,他们占据了餐桌的三个角,我无权上桌吃饭,被我妈安排在厨房,我妈给我拿了一个高凳,一个脚凳,我把碗放在高凳上,屁股坐在脚凳上吃饭。那时候我妈会给我装好一碗饭,上面盖满菜,我只有那一份,而其他三个小孩则有坐在餐桌上夹菜的权利。几乎每天我都踮起脚,从我妈还没来得及端上桌的菜盘里用手偷菜吃,那是关于胃口和成长的精彩冒险,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焖虾,有时候是香煎鸡翅,我经常把手烫到,也经常因为我妈突然从餐桌走回厨房而几乎摔倒,但最有技术含量的点在于我从来没被我妈发现过偷菜吃,我曾感到侥幸,以此为荣。
直到长大以后某一天我因为她做的饭不合胃口和她吵架,我掏出手机告诉她我要点外卖,她则低下头去不理我,我看着她显露出日渐稀疏的头顶和细密的白发,突然意识到我能偷到食物的秘诀并不在于我窃艺精湛,而在于被窃者的宠爱;突然响起的脚步不是对贼发动的袭击,而是世界上最温柔的警报。我在那一瞬间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羞愧,远比我硬着头皮,在那个傻逼微机课老师问出那个傻逼问题后我举起手感到的羞愧更令人难堪。
但我其实没过多久就玩上了电脑——新时代浪潮滚滚,电脑普及是大势所趋,我没有,别人家里肯定也会装。所以第三代(我觉得我算第三代,九八年和九零年应该都算九零后)接触游戏的方式逐渐从主机变成了电脑,当然,主机依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游戏方式,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拥有了一台GBA SP,至今这款游戏机,和当时我伴机购入的《镜之大迷宫》依然是我的最爱,“不一定是最棒的的,但在那个时代出现在那个位置,它就会成为承载一代人的回忆”。我们学校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拥有一两台掌机,要么是GBA的其他款式,要么是价格更加高贵的PSP,对于那个时候还尚在小学的我们,还没有什么所谓的主机之争,反正谁的更贵谁就更厉害。
最厉害的那个人拥有一台粉色的PSP,他同时也拥有一台GBA SP,貌似也还是粉色。他经常在课间把游戏机借给给班里看上去最厉害的那个孩子,或者给一个特定的女孩,于是我们便凑过去他们玩游戏。有时候是《猴子大作战》,有时候是《高达》不知道哪一作,有时他们会打开《GTA》,尝试触发某种少儿不宜的桥段。那个女孩有一台和他相同款式的PSP,不过颜色是黑色的,和她的长发一个颜色,上初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有许多仰慕者,但后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对那时候的我们来说,游戏并没有主机和电脑之分,玩主机游戏的同学同样也会跑去网页上玩小游戏。三年级的时候,我妈终于不堪生活穷迫,下决心跑去广东打工,第二年我去她住的地方过暑假,那里摆了一台全新,上好,可以拨号上网的电脑,它被摆在客厅正中央靠墙的位置,离冰箱,身后的电视和空调的距离都非常完美。我妈每天要全广东各处出差,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吹空调玩电脑,我逛遍整个4399,每天挑各种各样的游戏玩,《闪客快打》,《极限越野》,《拳皇》,各种各样的解密,还有从标题看上去令人血脉贲张,点进去啥也没有的美女小游戏。我畅游在Flash的世界当中,沉醉在全新世界的爽快里。
九月开学之后,家里也装了一台电脑,配置刚刚好够玩腾讯新出的《穿越火线》,于是班级里的话题再次转向,从各种各样的主机游戏讨论变成了昨天用了什么刀。但现在看来,某种角度说这类讨论的性质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游戏内的道具和主机游戏一样,是我们年级里对家庭条件的评估和量化。没有多少孩子会直接拒绝电子游戏,但以什么样的形式拥有和体验游戏,则是某种社交的准入门槛和标签,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会默认被排除在外,甚至是以一个敬而远之的角色被孤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种现象也在成年人的世界维持着。
当然这也并不是观察的重点,重点在于从我这个年代开始,电脑游戏随着家庭电脑的普及被大规模地引入,生产,即便很多年过去许多不再是游戏玩家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到两款存在于他们童年或少年时代的游戏。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哥哥小时候疯狂过06年还是08年上线的《天龙八部》,还有一款三国类的策略类游戏,我弟弟小时候可以端着他爸爸的笔记本电脑玩一天《红色警戒》、《魔兽争霸》和《模拟城市4》,很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女孩,我们一起去网吧玩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是《英雄无敌》……
观察到这里好像就差不多了,文章分成两天写,写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我本想通过写观察引出目前游戏产业的现状,来表达我对中国游戏产业非常有信心的观点。但最后貌似自己的回忆居多,反而前后不着尾,但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随着游戏产业不断发展,第三代玩家们也正在逐渐进入游戏产业,通过承载过去的游戏体验和对于游戏带来快乐这种简单目的的愿望,我们拥有了越来越优秀的画面,玩法和各式各样精美的独立游戏,这些都是玩家们从小到大所想要完成的事。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我相信游戏可以为更多人带来快乐、成长和体面的收入。
我在上了大学之后给自己买了各种各样的游戏机,假期的时候,我和我妈有时会坐在一起,看着屏幕里的亚瑟翻山越岭,追随明月。我和她说,小时候谁家里买了个这个,在学校就能当大哥。
年初的时候,我送了一台NS lite给女朋友,给了她一张《塞尔达传说 织梦岛》,她带回家给她弟弟玩,弟弟三天不眠不休把游戏通关,我去她家吃饭,问他要不要拿别的卡去。
“不要,我们现在都是玩手机游戏。“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米,我往旁边一看,桌上还摆了另一台手机,看不出牌子,但是手机上貌似有肩键,他只有一台很旧的淘汰下来的笔记本,有时拿来写一些规定的作业,上面没下载任何游戏。他告诉我,学校里人人都有一部手机,大家都都玩手机游戏,社交和讨论也都围绕手机游戏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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