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给出答案,就必须回到控制论成型的时空:梅西会议(the Macy Conferences)。这是1946年至1953年间的十次跨学科讨论会,如果说这些会议构成了20世纪下半叶到21世纪初科学的隐形脉络也不为过。参会者的专业领域跨度极大,既有冯·诺依曼(John von Neumann)这样的计算机先驱,也有神经生理学者沃伦·麦卡洛克(Warren McCulloch)、人类学家格雷戈里·贝特森(Gregory Bateson)、动物学家乔治·哈钦森(George Evelyn Hutchinson)……当然最重要的,是灵魂人物诺伯特·维纳,他是控制论诸多面向的枢纽角色,由他创立的控制论也成为了后五次会议的题目。这五次会议的文本汇总成论文集,由二阶控制论提出者海因茨·冯·福斯特(Heinz von Foerster)、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 Mead)和神经生理学家汉斯·卢卡斯·托伊伯(Hans-Lukas Teuber)编辑,于1949-1953年间相继发表。
这篇《控制论时代》(The age of Cybernetics)是梅西会议论文集2015年再版时的序言,作者为德国媒体理论家克劳斯·皮亚斯(Claus Pias),师从德国媒介理论家弗里德里希·基特勒(Fredirch Kittler)。本文的标题乍看之下略显宏大,但读罢后才觉只有如此尚能切中控制论与当下之题。皮亚斯从媒介历史研究的角度清晰地回答了上面的疑问——它们也是我身边关切这个技术时代的朋友的疑问。
原文摘自 Cybernetics.The Macy Conference 1949-1953. The Complete Transactions 2016.
翻译:大目妖
校对:叶梓涛
The Age of Cybernetics 控制论时代
克劳斯·皮亚斯 Claus Pias [1]
1.梅西会议留下了什么?
虽然控制论的方方面面可追溯到不同的历史点[2],但是本书所编纂的梅西会议(Macy Conferences)的会议记录代表了控制论在现代的基础性文档。1946年至1948年期间,这些文稿在「生物和社会系统中的循环因果和反馈机制」(Circular Causal and Feedback Mechanisms in Biological and Social Systems)这一冗长的主题下发表。而后至少从1949年起,它们开始被视作对控制论的贡献。
梅西会议由小约西亚·梅西基金会资助(Josiah Macy, Jr. Foundation,该基金会一直以来主要关注并促进医疗科学的进步),由弗兰克·弗里蒙特-史密斯组织(Frank Fremont-Smith,他有充分的理由被称为「跨学科会议先生」),由沃伦·S·麦卡洛克(Warren S. McCulloch)主持。
梅西会议沿用了二战期间确立,并延续至冷战时期的跨学科研究小组(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groups)的标准。尽管这一标准的可能性和局限,具体对话能否成功,这些都在会议上一再被质疑(例如关于群体沟通的问题、欧洲和美国科学传统间的关系、依靠「不知名相关人士的消息」等等[3])。但仍有必要认可这一事业的系统性意图与不懈努力,其对于整合那些至今都彼此分散概念的渴望[4],以及其设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包罗万象的知识秩序的目标(虽然产生的结果通常会比这更具启发性)。(注4:马歇尔·麦克卢汉曾以其典型的警句风格写道:「控制论的电子时代是统一和整合的时代。」)
这一想法多少决定了会谈的日程,这基于对主题的双重探讨(dual treatment,每个小组讨论的第二次会谈被称为「举例法」 exemplification)。例如,当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nn)谈到计算机时,洛伦特·德·诺(Lorente de Nó)随后用生物学中的一个类比做出回应;当维纳(Norbert Wiener)谈到目标搜寻装置,罗森布鲁斯(Arturo Rosenblueth)为此提供了一个生物学上的类比;贝特森讨论了社会科学对理论的需求,而诺斯罗普(F.S.C Northrop)则对此提供了物理学方面的比较。最后,会议从数学博弈论的角度讨论了「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中的若干问题」[7],「议程不言自明。」[8]
虽然史蒂夫·海姆斯(Steve Heims)在他备受赞誉的著作《为战后美国构建社会科学》(Constructing a Social Science for Postwar America)中总结了梅西会议,但该书的标题并不完全准确 [9]。确实从一开始,人们对控制论的兴趣就在于将其作为一种社会、经济或政治控制/干预手段的模型,即,用于控制的机器(machines à gouverner)的模型[10],以此满足1945年后政府不断变化的需求[11]。也就是说,会议议程的关注点似乎分散且涵盖了社会科学的一系列学科之中。例如,控制论理论不再处理技术-材料结构(technical-material structures),而是被用来处理作为大脑和计算机相通之处(tertium comparationis)的逻辑和数学运算。这使控制论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灵活性,可以同时顾及神经学家和工程师。由此,那时候相当一部分出版物都与医学和计算机技术问题有关。回顾当时的评论,我们会发现梅西会议实际上首要关注的是医学领域,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尤其考虑到其资助者的重要位置[12]。
从这一点可以引出梅西会议有关其特有的跨学科性的结论,梅西会议相当偏重于模拟的沟通模式(analog modality of communication)。海因茨·冯·福斯特(Heinz von Foerster)得意地指出,尽管这个小组在过去六年里一直在开会,但却没有形成任何「组内」语言或黑话(这表述也被从最后的序言中删除了)。他们语言的共通之处在别处:不在「言语层面」(verbal level)中,而是在「在一种精神特质(ethos)中,言谈的基调(tones of voice)作为了一种交流共同的流通物」。
再次引用冯·福斯特的话:在梅西会议上「共享的,不仅仅是不同学科应更好地了解彼此的信念,也不是汇集不同分析方法的材料分享,甚至也不是成员们共同努力解决的某个单一问题,而是伴随着一组似乎在所有领域都起有用的概念模型的一场试验(an experiment with a set of conceptual models),而分享时,它们成为了一种交流媒介。[26]」通过分享这些概念模型,即使无法完全明白,也能够理解(understand without understanding),而这种分享行为中包含一种气氛,那是一种乐观和期待的情绪,其中的具体内容细节对每个参会者来说都是个人且特别的。
沃尔特·皮茨和沃伦·麦卡洛克在1943年发表了一篇20页的文章《神经活动的观点中的逻辑演算》(A Logical Calculus in the Ideas of Nervous Activity)[28]。用麦卡洛克的话说,文章开篇提出了一个可想象的最雄心勃勃的目标,「一种有如此普遍性意义的理论,以至于上帝和人类的创造几乎就是它的例证。」结合了卡尔纳普(Carnap)、罗素(Russell)和他们自己的创造,这两位作者试图构想一种内在性的(immanence)逻辑运算:他们用命题函数来表达神经元的相互作用,而其自身又可以反过来被神经元的相互作用所表达 [29]。
首先,这意味着,若要理解神经系统的某个特定方面,只要将其设想为布尔代数的体现(具体化 embodiment)就足够了。黏糊糊的大脑的物质,充其量只是(柏拉图式的)「时间工具」(instruments of time)上纯粹而优雅的开关逻辑(switching logic)的草率实例。
其次,这种具体化的数学概念意味着,逻辑符号可以有许多用途——可以用来同时描述神经突触、真空管、开关或纸上的墨水。因此,皮茨和麦卡洛克的想法能够同时用于神经生理学、哲学和计算机技术领域的概念:这些概念运作并起作用,可以同时解释理论的和实践的实体,既能用来建模神经元结构,也能用来创造人工制品——正如约翰·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nn)依据此文所着手构建的数字计算机一样。
第三,这也意味着,如果所有的神经元功能都能被记录为逻辑运算的体现,那么可能就不得不承认所有已知的事物都能通过逻辑运算的手段认识。认识论与心理学相融合;康德的先天综合(synthetic a priori)变成了一个回路,而因此这不再是纯粹关于人的问题了。或者换句话说:对于每一个能想象的思维(conceivable thought),该方法都能构想出一个与其相连接并能够思考的网络,凭此,心智(mind)或「精神」(spirit, Geist)突然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工程师的桌子上[30]。正如麦卡洛克所写的那样,「心智不再像幽灵一样难以捉摸。」
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的讨论,都对「模拟」和「数字」的本质进行了多次反复探讨,每一次都带出了新的二分法的概念:熵与信息、连续与不连续、线性与非线性、奇异事件与重复性、概率与非概率、真实的与符号的、自然与人造,等等 [34]。最终,每当支持数字技术的有效性(technical efficacy of the digital)的人对那些有充分理由应用模拟或混合模型的人提出反对意见时[35],那都是控制论的话语有效性的紧要关头,有时甚至不得不打断讲者的发言[36]。正因如此,最后一届会议的「总结」与第一届会议的开幕演讲产生了关联:「通过运用皮茨和麦卡洛克研究神经网络活动的运算,我们将图灵通用机视作大脑的「模型」」[37]
无论如何,米歇尔·福柯关于人类被「抹去,就像画在海边沙滩上的一张脸」的著名意象,有着一个控制论的先例,一个科学-历史的基础和技术历史的前提[43]:根据福柯的判断,康德的「有限性分析(analytics of finitude)」终结了绝对知识的问题,同时也开启了另一个问题——「人是什么?」。这个关键的议题一直试图消除一种无法驱逐的幻象。康德利用他的幻相概念,定义了「先验幻相」(transcendental illusion)的功能性,它(不同于「逻辑幻相」)是不可避免的,是「自然的」,并且维持着理性自身的生产力[44]。因此,只能以「人类学幻相」为代价来消除「先验幻相」,从此,人文科学就一直运作于幻象之中[45]。依照福柯的判断,若要将哲学从「人类学的沉睡」中唤醒,就要「将人类学连根拔起」——重新发现「纯粹化的本体论或一种关于存在的根本性的思想」[46]。
总而言之,人的终结(the end of the human)是开启向哲学的开端回返的条件,而这将需要:不再将人类作为任何对真理追求的起点,不再谈论人类的支配权或是解放。相反,有必要实行一种「反科学」(counter-science),用它来质疑人文科学,考虑其确实性(positivities),致力于形式化而非人类学化,致力于去神秘化(demystify)而非神话化,并且最终,「拒绝那些不立刻意识到是人在思考的思考(to refuse to think without immediately thinking that it is man who is thinking)。」[47]
如果目标并非静止,这种「目标导向」的行为就会变得愈加复杂。一只猫要抓住逃跑的老鼠,它不会跳到老鼠当前的位置,而是会跳到老鼠将到的位置:它会跳向老鼠的未来。任何想要击落一架飞机的人,都必须能读懂敌人的闪避动作,并解读这些数据,以便射向它未来的位置。关于所有这一切的神奇词汇,当然是「预测」(prediction),而预测的能力随着数据量的增加而提高。就像在小尺度内,一只猫跳到一只老鼠的未来,或者一枚导弹被引导到一架敌机的未来一样,而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大尺度内,似乎是有可能对「有意识的人类目标」进行编程,只要导向的通信和控制机制的被恰当地放置在合适位置,这总会实现[57]。因此,控制论的时态将类似于将来完成时:一切都将已过去(Everything will have been)[58]。
控制论(以及梅西会议)对于当下的意义,恰好处于当下自身的问题中,也就是说,存在于一个新的、控制论式的时间顺序中。这也许和就像是在反思今天的数字文化一样同样是成问题的(如果不是矛盾的话),因为正是数字媒体其自身的控制论整体从根本上重建了当下的范畴。它们形成了「偏见」、歪曲或总是与「当下的」(present)的概念相伴出现的模式(schematism)[59]。如果有人想要确定电子世界的一个标志性特征,那很可能就是它的「当下」中充满着「当下性」的过度(excess of presentness)——通过一种「当下的绝对主义」(罗伯特·穆西尔Robert Musil),以及将所有事物都整合进其自身的数字媒体控制论整体中,并且在其中,在我们喧嚣的「当下」之前的任何事物都不能算「存在」(the present)[59]。
历史地看,控制论的重要性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它的管理和控制系统似乎史无前例地具有高度的可扩展性(不管是水杯、老鼠或处于危险中的飞机),并遵循着全新的标准(其支持者几乎无法掩饰对此的乐观态度)。在具有合适反馈机制的实时系统中,诺伯特·维纳自信已认识到了典型社会批评中缺失的部分。一个没有反馈、足够简单的社会「是许多法西斯主义者、商界强人和政府的理想。」[61] 而控制论的未来任务将是在政治领域中安装这种用于调控的机器(machine à gouverner ),并根据最先进的技术系统对其建模。「非决定论式的目的论」成为一种神奇的表述方式,它使一些人相信他们能够定义目标、引入一个系统,然后怀揣着预期结果必然实现的期望离开。[62]
正如在控制论条件下所阐述的那样,也许意识形态的终结仍然要归功于卡尔·施密特(Carl Schmitt)对古典区分的消解和「所有概念轴线崩溃(breakdown of all conceptual axes)」的判断。然而,施密特对政治分化的减少做出了回应,他强调强化差异(朋友和敌人)而从理论上为主权的权威辩护。控制论所支持的控制或治理形式很少基于个人,机构和法律实体,而更多是通过一种对环境(milieus)、情境(scenarios)和反馈的分散操作,以及发展持续监测和评估流程来处理政治权力的问题[69]。因此,这不仅涉及到改变政府思路,而且事关现代时间性秩序议题的讨论(因此也涉及未来的开放性问题),必须将对50、60年代的控制论的考古同时看作是对当下今日的考古。
大约25年前,威廉·弗卢塞尔(Vilém Flusser)已做了相关的阐释尝试[70]。根据他的观点,如果真的存在一个由控制论机器组成的网络,它们可以相互分享反馈信息、自适应地运行、独立地处理故障,并且可以将对象的数据踪迹与主体化形式的预测相结合(通过我们现在所称的「大数据」),那么,「是什么」(what is)和「应是什么」(what ought to be)之间的关系就会同现代性的时空体及其开放未来的概念一并崩塌。弗卢塞尔像在他之前和之后的其他思想家一样,将这种情况称为「后历史」(post-history)。根据他的判断,在这种时间性秩序中,将不再有任何基于逻辑推理的争论、批判或任何现代意义上的政治。由于现代主体构成于作为过去和未来间过渡点的「当下」,因此在弗卢塞尔看来,在控制论时间秩序的支配之下,所有的剩余都在「(控制论)装置」中的运转:公职人员、绝望的人、技术专家、恐怖分子、环保主义者(等等)都是在预测和反馈而变得愈加脆弱的当下社会类型[71]。
一方面,稳定性(stability)不再被假定为存在(das Seiende)的基本核心;相反,它必须被理解为交流中的反馈系统中需要不断克服的一个难题。就科学议程而言,这意味着因果关系必须以一种非本体论的方式嵌入到系统性的目标分类中[72]。这就是与控制论认识论密切相关的系统论所关心的问题。事实上,系统论可被理解为系统构建者和描述者分工后产生的结果——作为为了描述而运作(functioning for the sake of description)和对运作的描述(description of functioning)分离的产物,尽管两者都基于相同的认识论基础。
亚伯拉罕·摩尔(Abraham mole)在1959年发表了如下评论:「([功能类比]的这一原则将控制论定义为一门模型的科学(a science of models)。十九世纪的人们努力如其所是的描述世界。……二十世纪的科学最重要的将是模型的科学。……一旦它能够构建出这样的一个模型,那控制论就能够回答[某物是什么]的问题。」[73]
在这一层面,正在进行的计算机模拟(computer simulations)的潮流可被视为控制论最重要的科学史遗产之一。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出于实验目的模拟的旨在模仿动态系统随时间推移的行为。早在1967年,梅西会议的参与者约瑟夫·C·R·利克里德(Joseph C. R. Licklider)就指出,计算机模拟将为科学史上带来一个新时代,其重要性将与印刷媒体的出现不相上下。计算机模拟已经成为专门研究系统行为的科学领域。系统行为不仅作为一种后现代的,或「模式2」的科学,改变了工程和自然科学的科学实验文化,它们也影响了全球化社会的「世界观」和政治框架。[74] (校注:mode 1 、2 是科学社会学中的术语,即「知识生产模式」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s,模式1指仅仅由科学知识和基础研究驱动的知识生产,由研究者发起,建立在科学概念化和学科化之上;模式2由1994年创造,在模式2中,多学科团队短时间聚集在一起,研究现实世界的具体问题,以便进行知识生产,强调跨学科研究,异质性和组织多样性)
在这方面,目前最引人注目的例子可能是气候议题。在过去几十年里,气候议题已经取代了核战争从前占据的系统性地位(众所周知,计算机模拟在武器生产方面取得了首次成功)。隐喻的征兆或许已经改变;冷战结束后,对寒冷的核冬天的恐惧可能已经让位于不断变暖的地球的恐惧。然而两种情况是具备可比性的,因为它们都开启了以计算机为基础的跨国协作来预测全球的情况,并且在科学和科幻小说之间「思考无法想象之事」(think the unthinkable)[75],最终都是为了避免某些事件的改变未来的行为。
然而,如果实时的、预测的、功能性黑箱的和设计情境的控制论认识论确实已充斥了我们的世界(从大尺度的政治决策一直到我们强度、情绪或情感的微观网络),那么我们将再次迎来讨论历史时间以及未来自身问题的成熟时机[80]。在数字文化中,「经验空间」(space of experience,可作为自己或他人知识的记忆被唤起)和「预期视野」(horizon of expectation,作为将到来的经验空间将我们与未来隔绝)将融合在一起,并被简化为一种当下的新形式——一种新的时空体,其根本上不同于自启蒙运动以来始终盛行的时间秩序。也许这就是最终的「控制论幻相」(cybernetic illusion)。毕竟,对于这样一种当下,我们的思考无需再有任何证明的负担——好奇心就已足够。
1 Support for this research was provided by a fellowship at the University of Konstanz’s Institute of Advanced Study, which is part of the university’s “Cultural Foundations of Social Integration” Center of Excellence, established under the framework of the German Federal and State Initiative for Excellence.
2 Otto Mayr, The Origins of Feedback Control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70); Eberhard Lang, Zur Geschichte des Wortes Kybernetik, Grundlagenstudien aus Kybernetik und Geisteswissenschaft 9 (Quickborn: Schnelle, 1968); Joseph Vogl, “Regierung und Regelkreis: Historisches Vorspiel,” in Cybernetics/Kybernetik: The Macy Conferences 1946–1953, ed. Claus Pias, 2 vols. (Zurich: diaphanes, 2003–2004), 2:67–80.
3 Erhard Schüttpelz, “To Whom It May Concern Messages,” in Cybernetics/Kybernetik, 2:115–30.
4 In his typically aphoristic fashion, Marshall McLuhan once wrote: “[T]he electric age of cybernetics is unifying and integrating.” Quoted from Marshall McLuhan, “Cybernation and Culture,” in The Social Impact of Cybernetics, ed. C. R. Dechert (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r, 1966), 98. In this regard, Hans Lenk has used the term “Experten für das Allgemeine” [“experts in the general”]; see his Philosophie im technologischen Zeitalter (Stuttgart: Kohlhammer, 1971), 107.
5 Gregory Bateson, “From Versailles to Cybernetics,” in Steps to an Ecology of Mind: Collected Essays in Anthropology, Psychiatry, Evolution, and Epistemology, by Bateson, 2nd ed. (London: Jason Aronson, 1987), 475–83, at 481.
6 Letter from Frank Fremont-Smith to Warren McCulloch, 8 February 1946 (APS). Unless otherwise noted, the documents abbreviated (APS) derive from the Warren McCulloch Papers,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 Philadelphia, B/M 139 (Series I, Box 13 [Josiah Macy, Jr. Foundation]; Series II, Box 9 [Macy- Meeting IX, March 1952; Macy-Meeting X,April 1953]; Series II, Box 19 [Josiah Macy, Jr. Foundation 1948– 1952; Macy-Meeting I, 1946; Macy-Meeting VII, 1951]). Documents abbreviated (HvFA) are housed at the Heinz von Foerster Archive, Vienna, DO967 (Macy Corresp. und Macy 49–53).
7 Agenda for the first conference, March 1946 (APS).
8 Letter from Warren McCulloch to Gregory Bateson and Margaret Mead, 11 February 1946 (APS).
9 Steve J. Heims, The Cybernetics Group, 1946–1953: Constructing a Social Science for Postwar America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1).
10 This expression is borrowed from Dominique Dubarle’s review of Norbert Wiener’s book The Human Use of Human Beings: Cybernetics and Society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50); see Dominique Dubarle, “Une nouvelle science: la cybernétique. Vers la machine à gouverner,” Le Monde (28 December 1948).
11 Though difficult to reconstruct in its details, the verifiable attention paid by the CIA to cybernetics is just one of many noteworthy facts in this regard.
12 The reviews in question can be found in Archives of Internal Medicine (May 1952); Southern Medical Journal (July 1952); Bulletin of the Johns Hopkins Hospital (August 1952); Journal of the Franklin Institute (August 1952); Journal of Medical Education (September 1952);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October 1952); The Academy of General Practice (October 1952);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November 1952); 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 (December 1952); The Psychiatric Quarterly (January 1953); Yale Journal of Biology and Medicine (February 1953); and Josiah Macy, Jr. Foundation 1930–1950: A Review of Activities (New York, 1955).
13 George Rosen, “Book Review: Cybernetics – 8th Conference,”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42, 1481
14 An overview of the scientific disciplines to be involved and their representatives, 1946 (APS).
15 See, for instance, the letter from Warren S. McCulloch to J. A. Winter dated 13 January 1953 (APS).
16 Letter from Bertrand Russell to Warren S. McCulloch, 4 February 1953 (APS).
17 Letter from Albert Einstein to Warren S. McCulloch, 2 April 1953 (APS).
18 Letter from Alan M. Turing to Warren S. McCulloch, undated [1953] (APS).
19 Letter from Warren S. McCulloch to J. A. Winter, 13 January 1953 (APS).
20 Heinz von Foerster, “A Note by the Editor: Proposal by H.v.F.,” 12 December 1951 (HvFA); see also: Heinz von Foerster, “Circular Causality. The Beginnings of an Epistemology of Responsibility”, in Collected Works of Warren S. McCulloch, ed. by Rook McCulloch, (Salinas, Calif.: Intersystem Publications, 1982), Vol III,, 808–28.
21 Letter from Hans-Lukas Teuber to Heinz von Foerster, 1 February 1952 (HvFA).
22 Letter from John W. Stroud to Heinz von Foerster, 2 September 1949 (HvFA).
23 See Roland Barthes, “The Grain of the Voice,” in Image, Music, Text, translated by Stephen Heath (London: Fontana Press, 1977), 179–89.
24 A sketch of the seating arrangement for the sixth conference, 24–25 March 1949 (HvFA).
25 Paul Watzlawick, Janet H. Beavin, and Don D. Jackson, Pragmatics of Human Communication: A Study of Interactional Patterns, Pathologies, and Paradoxes (New York: Norton, 1967).
26 Heinz von Foerster, “A Note by the Editor: Proposal by H.v.F.,” 12 December 1951 (HvFA). Regarding the inclusion of another person’s Weltentwurf or conception of the world, see also Niklas Luhmann, Love as Passion: The Codification of Intimacy, translated by Jeremy Gaines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7).
27 On the relationship of cybernetics to the European scientific tradition, see Henning Schmidgen, “Zeit als peripheres Zentrum: Psychologie und Kybernetik,” in Cybernetics/Kybernetik, 2:131–52.
28 Warren McCulloch und Walter Pitts, “A Logical Calculus Immanent in the Ideas of Nervous Activity,” Bulletin of Mathematical Biophysics 5 (1943), 115–33.
29 See Lily Kay, “From Logical Neurons to Poetic Embodiments of Mind: Warren McCulloch’s Project in Neuroscience,” Science in Context, 14 (2001), 591–614.
30 The concept of this was an early “expulsion of the spirit from the humanities” (Austreibung des Geistes aus den Geisteswissenschaften), as Friedrich Kittler would later call it. See, for instance, Helmar Frank’s remarks in his Kybernetik und Philosophie: Materialien und Grundriß zu einer Philosophie der Kybernetik (Berlin: Duncker & Humblot, 1966), 103: “It can be supposed that, by the end of our century, […] the ‘humanities’, which by then will have been ‘modernized’, will be characterized by no longer being concerned with the ‘spirit’ [‘Geist’] and its derivatives but rather by having fragmented it into multiple components and thus having ‘despiritualized’ it into systems of information and information processing” (transl. by Valentine Pakis).
31 See Mai Wegener, Neuronen und Neurosen: Zum psychischen Apparat bei Freud und Lacan (Munich: Fink, 2004).
32 Claude E. Shannon, “A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Bell System Technical Journal 27 (1948), 379–424, 623–57.
33 Norbert Wiener, Julian Bigelow, and Arturo Rosenblueth, “Behavior, Purpose, and Teleology,” Philosophy of Science 10 (1943), 18–24.
34 See Claus Pias, “Elektronenhirn und verbotene Zone: Zur kybernetischen Ökonomie des Digitalen,” in Analog/Digital – Opposition oder Kontinuum? Zur Theorie und Geschichte einer Unterscheidung, ed. by Jens Schröter and Alexander Böhnke (Bielefeld: Transcript, 2004), 295–310.
35 The staunchest defender of the digital was John von Neumann, who held the following position: “I shall consider the living organisms as if they were purely digital automata”; quoted from his article “The General and Logical Theory of Automata,” in Cerebral Mechanisms in Behavior: The Hixon Symposium, ed. by Lloyd A. Jeffress (New York: Wiley, 1951), 1–31, at 10.
36 It supposedly only happened once that McCulloch felt it necessary to interrupt a discussion with the words “no, not now” (see p. 193 in this volume).
37 See p. 723 in this volume.
38 Martin Heidegger, “‘Only a God Can Save Us’: Der Spiegel’s Interview with Martin Heidegger,” in The Heidegger Controversy: A Critical Reader, ed. by Richard Wolin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3), 91–116 (transl. by Maria P. Alter and John D. Caputo).
39 Gotthard Günther, Das Bewußtsein der Maschinen: Eine Metaphysik der Kybernetik (Krefeld: Agis Verlag, 1963).
40 Arnold Gehlen, Man in the Age of Technology, translated by Patricia Lipscomb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0).
41 Max Bense, “Kybernetik oder die Metatechnik einer Maschine,” in Ausgewählte Schriften, ed. by Elisabeth Walther, 4 vols. (Stuttgart: J. B. Metzler, 1997–98), 2:429–46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1951).
42 Pierre Bertaux, Maschine – Denkmaschine – Staatsmaschine: Entwicklungstendenzen der modernen Industriegesellschaft (9. Tagung am 25. Februar in Hamburg-Bergedorf (Hamburg: Hamburg-Bergedorfer Gesprächskreis, 1963), typescript.
43 Michel Foucault, The Order of Things: An Archaeology of the Human Sciences (New York: Pantheon, 1970), 386.
44 Immanuel Kant, The Critique of Pure Reason, translated by Paul Guyer and Allen W. Wook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384–87.
45 Michel Foucault, Introduction to Kant’s Anthropology, translated by Roberto Nigro and Kate Brigg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8), 106–08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1961).
46 Foucault, The Order of Things, 341.
47 Ibid., 380, 342.
48 See Stefan Rieger, Kybernetische Anthropologie: Eine Geschichte der Virtualität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49 Foucault, The Order of Things, 345.
50 See for instance Louis Couffignal’s definition of cybernetics – in his book La Cybernetique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63) – as “the art of preserv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action.”
51 Foucault, The Order of Things, 374.
52 See p. 719 in this volume.
53 On the exclusion of computer science from the “lofty dreams” of cybernetics see for instance Wolfgang Coy, “Zum Streit der Fakultäten: Kybernetik und Informatik als wissenschaftliche Disziplinen,” in Cybernetics/Kybernetik, 2: 253–62.
54 See Gilles Deleuze, “Postscript on the Societies of Control,” in Cultural Theory: An Anthology, ed. by Imre Szeman and Timothy Kaposy (Chichester: Wiley-Blackwell, 2011), 139–42; Daniel Bell, The Coming of Post-Industrial Society: A Venture in Social Forecasting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3); Alain Touraine, Return of the Actor: Social Theory in Postindustrial Society, translated by Myrna Godzich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8); Zbigniew Brzezinski, Between Two Ages: America’s Role in the Technetronic Era (New York: Viking, 1970). On the concept of the postindustrial age as an anti-communist strategy, see Richard Barbrook, Imaginary Futures: From Thinking Machines to the Global Village (London: Pluto, 2007), 137–83.
55 Jean-François Lyotard, The Postmodern Condition: A Report on Knowledge, translated by Geoff Bennington and Brian Massumi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4), 3–4.
56 First mentioned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by the likes of Franciscus Sylvius and Gerard van Swieten), intention tremors designate involuntary movements that only occur in conjunction with voluntary movements.
57 Karl Steinbuch, Falsch programmiert: Über das Versagen unserer Gesellschaft in der Gegenwart und vor der Zukunft und was eigentlich geschehen müßte (Stuttgart: DVA, 1968), 151.
58 Peter Bexte, “Uncertainty in Grammar/The Grammar of Uncertainty: Some Remarks on the Future Perfect,” in From Science to Computational Sciences: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Computing and Its Influence on Today’s Sciences, ed. by Gabriele Gramelsberger (Zurich: diaphanes, 2011), 219–26.
60 Hans-Ulrich Gumbrecht, Our Broad Present: Time and Contemporary Culture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4).
61 Norbert Wiener, The Human Use of Human Beings, 15.
62 See Peter Galison, “The Ontology of the Enemy: Norbert Wiener and the Cybernetic Vision,” Critical Inquiry 21 (1994), 228–66.
63 Robert Theobald, “Cybernetics and the Problems of Social Reorganization,” in The Social Impact of Cybernetics, ed. by Charles R. Dechert (London: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1966), 39–69, at 59.
64 Bertaux, Maschine – Denkmaschine – Staatsmaschine, cited above. Bertaux’s long-term hope was in the elimination of national borders and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common prediction apparatus for the wellbeing of mankind.”
65 Jay Forrester, “Counterintuitive Behavior of Social Systems,” Technology Review 73 (1971), 52–68, at 52.
67 Such fantasies from the 1960s are enjoying a revival in today’s notion of “big data’; see, for instance: http://www.futurict.ch.
68 See Eden Medina, Cybernetic Revolutionaries: Technology and Politics in Allende’s Chile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11); Claus Pias, “Der Auftrag: Kybernetik und Revolution in Chile,” in Politiken der Medien, ed. by Daniel Gethmann and Markus Stauff (Zurich: diaphanes, 2004), 131–54
69 See Michel Foucault, Society Must Be Defended: Lectures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75–76, translated by David Macey (New York: Picador, 2003); Jacques Donzelot et al., eds., Zur Genealogie der Regulation: Anschlüsse an Michel Foucault (Mainz: Decaton, 1994).
70 Vilém Flusser, Gestures, translated by Nancy Ann Roth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91); originally published as Gesten: Versuch einer Phänomenologie (Düsseldorf: Bollmann, 1991).
71 Flusser, Gestures, 17–18, and 35–36.
72 Niklas Luhmann, Zweckbegriff und Systemrationalität: Über die Funktion von Zwecken in sozialen Systemen (Tübingen: Mohr, 1968), 107–09.
73 Abraham A. Moles, “Die Kybernetik, eine Revolution in der Stille,” in Epoche Atom und Automation: Enzyklopädie des technischen Zeitalters, 10 vols. (Frankfurt am Main: Limpert, 1958–60), 7:7–8 (transl. Valentine Pakis).
74 See, for example, Evelyn Fox Keller, “Models, Simulation and ‘Computer Experiments’,”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tific Experimentation, ed. by Hans Radder (Pittsburgh: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2003), 198–215; Paul N. Edwards, A Vast Machine: Computer Models, Climate Data, and the Politics of Global Warming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10); Peter Galison, “Computer Simulations and the Trading Zone,” in The Disunity of Science: Boundaries, Contexts, and Power, ed. by Peter Galison and David J. Stump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118–57; Claus Pias, “On the Epistemology of Computer Simulation,” Zeitschrift für Medien- und Kulturforschung 3 (2011), 29–54; Gramelsberger, ed., From Science to Computational Sciences.
75 Eva Horn, Zukunft als Katastrophe (Frankfurt am Main: S. Fischer, 2014).
76 Claus Pias and Timon Beyes, “Transparenz und Geheimnis,” Zeitschrift für Kulturwissenschaften 8 (2014), 111–17.
77 Elena Esposito, Die Fiktion der wahrscheinlichen Realität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2007).
78 On the premodern role of secrecy, see Albert Spitznagel, “Einleitung,” in Geheimnis und Geheimhaltung: Erscheinungsformen – Funktionen – Konsequenzen, ed. by Albert Spitznagel (Göttingen: Verlag für Psychologie, 1998), 19–51; Niklas Luhmann and Peter Fuchs, “Speaking and Silence,” translated by Kerstin Behnke, New German Critique 61 (1994), 25–37; Aleida Assmann and Jan Assmann, Schleier und Schwelle, 3 vols. (Munich: Fink, 1997–99).
79 Friedrich Kittler, Gramophone, Film, Typewriter, translated by Geoffrey Winthrop-Young and Michael Wutz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1–2.
80 Reinhart Koselleck, Futures Past: On the Semantics of Historical Time, translated by Keith Tribe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4), 25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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