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是我在初中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的同桌,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其实是一个特别无聊的家伙,每天就知道学习什么的。虽然老师第一节课就说我们上初中了,已经不能像小学生那样可以每天傻玩了,但是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吧。从初一的第一天开始,南秋每天下课的课余活动就是一坨坨课外的试卷了,是那种发黄的有点油臭味的试卷。理所当然地,大部分时候班上的第一名甚至是年级的第一名都是这个叫南秋的女孩。像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找得到朋友呢?而我,就是她初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初中和小学最大的不同就是没了异性的同桌,好像是为了防止我们早恋什么的。不过也不是每个班级都是这样,只是因为我们班主任管得比较严,她是一个特别年轻的老师,似乎我们就是她带的第一届。到了初中我才发现一个规律,大多数情况下,越是年轻的老师反而管得越严格,这和我原本的猜想恰恰相反,我原本觉得越是年轻的老师就应该越能和学生打成一片才对。正是因为这项奇怪的规矩,我的同桌就成了她,南秋,这个不怎么笑的家伙。
“我叫陆话,大陆的陆,说话的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主动和她打的招呼。
“我叫南秋。”她指了指自己工整地写在课本封面上的名字。
“我暑假买来预习的,是老版的课本。”南秋把课本翻到背面,倒数第一面上的年份确实是几年前的。
学生的本分欸……她说话的样子好成熟啊,这就是初中生吗?感觉有点厉害啊。
“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我扒了扒自己早上扎得有点歪的马尾。好奇怪啊,现实中的人怎么会直接说交朋友什么的,一般交朋友不都是循序渐进自然而然的感觉吗?
“好……好耶……”我应和式地用虚假的兴奋语气说,“那南秋就是我初中的第一个朋友了。”
南秋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啊,好像永远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她好像永远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一样。上课的时候她经常在偷偷写什么东西,但是不管老师什么时候叫她回答问题她却都能回答出来。这简直就是天才少女吧!往往我上课思考她的事情太认真的时候好像就会露出有些呆呆的眼神,然后就会被老师盯上。
“陆话,你自己没有书吗?盯着你同桌干嘛?你上来写一下这道题……”
可恶,都怪你啊南秋,我心里时不时会这么想,但是一次都没有说出口来。我一直很好奇她上课在写什么,只是她和我中间总是垒着一摞课本,这让我每次上课想要偷看都失败了,反倒是让老师每次都发现我鬼鬼祟祟的样子。
绝对是在写什么吧!我一定要揪住你的小辫子,等着瞧吧!
我在心里给自己狠狠地打气,并且把南秋当作一个攻略的BOSS。我开始想方设法地上课偷看她的课桌,但是这也让我更加受到了老师的青睐,直到某一天老师把我拉到办公室里问我上课的时候在看什么。
老师好像被我的话噎住了,瘪了瘪嘴:“我劝你还是把精力放到学习上。”
“别好哦好哦的,我之前问过你的小学老师啊,都说你是个油盐不进的女生,不管老师怎么说你,你都是好哦好哦的。”我们是小升初直升的学习,小学和初中就一墙之隔,学生基本上都是同一个校区的,所以初中老师好像一般都会找小学老师了解情况啥的。
老师也拿我没什么办法,毕竟我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青春期的好奇心很重要不是吗?
“南秋,你在写什么?”这一次并不是来自我的发问,而是老师的,而我的身体则是因为这个声音僵在了半空中,脖子大概就卡在我和南秋课桌中间的那个位置,脑袋有一半都越过了那用书本垒起的高墙。我有些发卷的马尾辫挠着后颈有点痒痒的,我的姿势就像是《猫和老鼠》把脑袋探到断头铡下面玩的汤姆。
“……没,没写什么……”南秋有些心虚地说,我还是第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声音啊。
“我都看到了,你在写什么?就放在课本下面的那个,我看了好久了,写一行往课本下面推一行,你在写什么?”
“……没有……没有写什么的……”南秋有些嘴硬地还在否定着。通过探出的僵在半空中的头,我能看到她的课本下面确实是垫着什么东西,像是那种五毛一本的便宜小练习本。
“拿上来,我数到三二一,不拿上来我就自己去拿了。”老师的语气不容置喙。
还没有等老师数三二一,南秋就颤抖着站起了身,在安静的教室里我能听见她虚弱的喘息,像是用靴子踩过雪地的声音。随着这样的嘶嘶声,她从课本下面拿出了那个小本子,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她把本子合上,有些战战兢兢地走上台去递给了老师。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像是看着走向刑场的犯人。
老师拿过本子,顺着折痕打开,随意地扫着上面的东西,然后说了句“下课之后来找我”。
我看着南秋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抬头认真地继续听讲,只是脸涨得通红,还时不时假装打着哈欠,然后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装作这些泪水是因为打哈欠出来的,偶尔还咳嗽两声来掩盖止不住的抽泣。
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或者说是愧疚,可能就是我的行为才让老师发现了南秋的动作。
自那之后南秋就不再把书垒在桌面上了,但是我和她之间也再也没有谁主动说过一句话。
我很喜欢打游戏,尤其是射击游戏。小学六年级的那段时间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隐藏在居民楼里的包机房里,和几个男生一起在XBOX360上玩《求生之路》,看着屏幕上被电锯杀得横飞的肉块,看着死过一次的丧尸在自己的手中再一次死去,心里就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爽到没边的感觉。说起来,明明是一个女生,但是从幼儿园开始我好像就更喜欢和男生一起玩。明明年龄差不多,我却总是比他们高半个头,和他们一起打篮球的时候我也总是能更好地抢到篮板球。打游戏的时候也是,我总是担任着指挥的工作,招呼着我的队友们打这里打那里,而且我对于每张地图都很熟悉,该怎么走该打哪里我都一清二楚。我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当着小团体的领袖。直到那个暑假结束初中开学,那些曾经的朋友突然就长得比我要高了,而且他们好像也不愿意和我玩了,每次去他们的班上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总是表现出一副不要直接来找我的态度。我就这样变成了孤身一人。就在那家熟悉的包机房里,某一次孤身奋战着熟悉的关卡被丧尸围攻杀死,再没有人能把我扶起来,我就这样跌落到尸潮之中。而现实中的我也往后一躺,陷落进了包机房有些发油的灰棕色皮质破沙发里,像一个弄丢了钉子的王。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包机房了。
而初中的第一个学期,我也是成功地没有交到一个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也被我那可耻的好奇心伤害了。而班上的男生也和之前的朋友一样不愿意接纳我,而女生这边我也对她们爱好讨论的电视剧综艺什么的不感兴趣。沦为孤家寡人的我在寒假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我在家里玩那台表面有些发黄的wii,等到爸妈出门了就开始玩《异度之刃》一直玩到他们下班的点,虽然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男主向谁挥剑谁应该就是敌人了吧。这样的日子直到年后的某天,老妈提前下班回家直接把我逮到了,然后就说要检查我的寒假作业做了多少,接着就更是免不掉一顿毒打了。在那之后,每天我妈上班之前就会把我送到图书馆里,然后下班的时候再去接我。
不过那个时候距离开学也没几天了,确实该好好做下寒假作业了。
经过小学六年的洗礼,我早就知道寒假作业这种东西老师是绝对不会看的,选择填空题统统瞎填,作文什么的直接抄图书馆里的作文集。没过两天我就把作业写完了。不过比起家里感觉还是图书馆里的氛围要更加舒服一些,而且还有一堆闲书可以看,刊物区甚至还有订阅游戏杂志。于是我就没跟我妈说作业写完了,而且要是她要检查对错的话那不是就直接见鬼了。
如果是小学时候的我,寒假会做什么呢?应该是去包机房和街机厅吧,再就是下雪的时候跑到小学的操场上玩打雪仗什么的,一边用冻得通红的手丢着雪球一边在嘴里喊着必杀技的名字,虽然雪球的威力都差不多,但是总是相信自己充满信念的声音能给雪球赋予一些特别的力量。呜哇,感觉一年前的我有点傻啊。不过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好玩的,毕竟是和朋友在一起玩的啦。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初中生了吧,朋友什么的也不需要了吧!在图书馆里的时候我读了几本叔本华和尼采的书,虽然看不懂,但是就是这种看不懂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因为我在看看不懂的书欸。书里的只言片语又悲观又孤傲,简直就是我人生的写照啊。虽然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用这种词汇来粉饰自己了。呵,我可是在探讨人生的意义啊。我趴在图书馆发凉的桌子上用五毛钱的小本子写了很多“人生哲理”,大抵是一些“人生是XX”的比喻,像是列车啊站台啊江河湖海啊之类的词汇真是百用不厌,明明这辈子都还没有坐过几次列车没有见过几条大河,但是在词汇的使用上却是大开大合,算是颇有宗师风范了吧。
大概是开学前第三天的时候,这天我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写“人生感悟”,这一次我选择把人生比作瀑布下面的孤独的彩虹,我不知道彩虹到底孤不孤独,只要我觉得它很孤独就够了。当我费尽千辛万苦写完了这个一百字小短文,我兴致勃勃地把本子举到空中仰头欣赏起来,本子遮住了图书馆高挂的节能灯管,我不算好看的字在阴影的笼罩里有些难以辨认了。嗯,写的真好啊,其实我并没有看得太清,但是心里的成就感还是一股一股地像自助冰淇淋一样拉了出来。
就当我得意到几近昏厥的时候,我的眼睛瞥了眼身边的人,想看看他们是否被我已经实体化溢出的才气所打动。但是好像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呢。
我的眼睛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不对,那就是她!南秋!只不过她把头上的马尾放了下来,披在了后面,她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直啊,好像和我这种毛毛躁躁的完全不一样。她就坐在距离我两座桌子的地方,穿着深蓝色的棉袄,领子好像有点大了,总觉得把脸挤得有些可爱。如果她现在抬头的话一定也能看见我,但是她并没有抬头,只是在写着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她在写什么?
这让人感到恶心的该死好奇心又开始发痒了,经过“人生哲学”的洗礼,我又有些不知死活地想要凑上去看看了。
“……嘿……”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她转过来之后先是讶异然后转为有些复杂的表情,我低头想要看看她在写什么,但是她的手显然更快,两只手一合纸页就这样收拢了起来。
“你好。”南秋礼貌地低声问好,但是拿着本子的双手却是缩到了另外一侧。
“南秋你也喜欢在这里写东西啊?”我拿出我刚才写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想不想交换看看?我最近也在创作哦!”
“欸……交换看看嘛……”我开始耍赖一般地扯住她的袖子,并且有意识地稍微放大声音,周围的人开始用不善的目光瞥了过来。
南秋有些咬牙切齿,很显然是没有预料到我的卑鄙程度:“嘘嘘嘘!小点声!我给你看就是了。”说完南秋就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了我,不过她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室内暖气开得太狠了还是因为害羞自己写的东西被别人看到。
“喏,这个给你,也给你看看我的。”我也把我写的“人生的智慧”递给了她,然后还不忘得意地补充,“你可以从最后那个开始看,那个我比较满意。”
然后我就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她的旁边,翘着二郎腿荡啊荡的,翻开了那个小册子。
“在一千年前,伟大的斯诺族族长封印了地狱炎魔……”
“那当然啦!你难道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如果我把你写的这个……‘人生是孤独的彩虹’什么的念出来的话……”南秋红着脸低声念我写的东西,样子好像是一颗可爱的水萝卜。
“我无所谓哦,”我耸了耸肩,“倒不如说我更希望别人念一下就是了。”
“因为很无聊啊,要是有人愿意念我写的东西的话我会很开心的。这个寒假实在是太无聊了,都没人陪我聊天。”我把用手撑着脑袋看她,现在她和教室里完全不一样,果然,没有在做发黄试卷的南秋跟我也没什么两样嘛!
“还有……”她用圆珠笔后面的弹簧键戳了一下我,咔哧一声,她低着脑袋,鼻子都快要贴到我的本子上了,“看完了的话,要告诉我感想。”
我开始认真地读她写的东西来,好像讲的是一个可以使用冰系能力的少年解锁被封印的记忆和力量的故事,少年历经千辛万苦,在炎魔城和一个女孩一起打败了解除封印的炎魔,然后女孩以牺牲自己为代价重新封印了炎魔。而故事的最后,少年站在女孩的墓碑前,明明是夏天,天空中却飘起了雪。但是在这个故事的后面还有写了一半的第二部,原来是炎魔吞噬了女孩的灵魂,以女孩的身体出现在了少年面前,再之后就没有写了。
“好厉害!”我大声叫了出来,在图书馆里我的声音从人文社科区一直贯穿到了多媒体区。一瞬间我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看过,我缩了缩脑袋,把领口的拉链一直拉到顶,半张脸都隐藏在了宽大的棉袄里,哇,一不小心就叫出来了。
“这……这样的嘛……”南秋侧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她的嘴角却勾着一个难以抑制的弧度。
“为什么冰星(男主)的力量是封印起来的啊?凭什么的他一开始就有力量?难道不需要修炼什么的吗?再不济的话锻炼也可以啊!而且啊,为什么最后哈露(女主)会死掉啊?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了,难道她不是比谁都更值得得到幸福吗?还有啊,为什么这个故事结束之后还会有第二部啊,而且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故事……”我一连串地把想问的统统地说了出来,而南秋则是有些应接不暇的慌张样子。
“我也没想太好……”南秋有点委屈地说,“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好像都没有想到过。”
“不过你好厉害啊,能写这么长,写这么多。感觉比老师还厉害。”
“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就是……喜欢写点东西而已……”
“真的很厉害啊!我写的最长的作文也就到作文纸最后一行,你居然能写十几张作文纸这么多,你爸妈是作家吗?”
“他们是上班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干什么的。”
“我爸妈也是,我之前去他们办公室玩,他们就在那里打字,电脑上也没有游戏。”
“我只玩一些网页游戏,爸妈心情好的时候会让我玩。”
“我家里有游戏机哦,要不要去我家玩,虽然我爸妈也不让我玩,但是你去的话肯定就让了。”
“你平时都不主动找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南秋低着头说,“明明一开始你还会主动找我说话的,我还以为你因为我上课不认真就不理我了呢。”
“明明是你才对吧,我还以为因为我上课偷看你写东西被老师没收你生气了呢。”
“那一次啊,那一次我确实挺难过的,老师还找了我爸妈,现在家里都不让我写小说了,所以我跑到图书馆里来写,跟他们说我作业还没写完。”
“我也是我也是,家里虽然可以偷偷玩游戏,但是被发现了的话可就遭殃了,玩个游戏都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来图书馆看书。什么啊,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嘛。”
嗯嗯嗯——我口袋里的老人机开始震动了,掏出来一看,果然是我妈打来的。
“可恶,你明天也会来吧,我明天让你见识一下我其它的‘人生哲学’。”
“我明天是会来啦……不过人生哲学什么的就不必了……”
坐在那辆破破烂烂的黑色大众车的后座上,好像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家里就一直是这辆车了。我妈开着车,我爸则是在副驾驶的位置眯着眼睛用老花眼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我把脑袋靠在有点松的窗户上,窗户会随着颠簸噔噔地敲着头皮,不过我已经习惯这个了。街上的雪化得差不多,好像这个冬天的雪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塞车车辆堵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位置,前面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小事故。老妈又开始责怪我说都是我没把作业做完才会要来图书馆,要是不来图书馆就不会遇到塞车了。嗯,可能更年期女人就是这样的吧。我爸则是一如既往地帮我转移话题,今天单位的老秦老王又说了什么什么的。只是我并没有理会他们。我把窗户按了下来,冰冷的空气从外面涌了进来,我把拉链又往上拉了几分。
虽然很冷,还有些危险,但我还是微微探出头去,满脸通红地,冲着路边的一条毛肉破烂的癞皮狗吐了吐舌头。那条狗叫了几声,又狠狠地摇了几下尾巴。我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呼出的白气飘到窗外,消失在车潮的尾气中。
“寒假作业跟同桌交换批改,改完之后我收上来还会看的哦。”老师在讲台上说,她看起来在过年期间换了新的发型和衣服,完全不同的风格呢,就像是换了一个老师一样。
我瞥了眼南秋,她正歪着头看着我,把用书皮包得干干净净的作业推到了我的桌子上。
“帮帮我嘛……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的,什么都可以!”
“但是很过分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补充道,“还有要很多钱的事情也不行,我零花钱很少的。”
“嗯……我知道啦,会是一个你做得到的事情的。”南秋微笑着说,总觉得她笑得神神秘秘的,不安什么好心的样子。
不过托她的福,寒假作业这块算是顺利过关了,除了作文部分。因为抄的某一篇作文竟然是一篇老师还没讲的课件里的范文,老师罚我把这篇范文抄十遍——“喜欢抄是吧,那就多抄几遍吧”。
六点钟放学的时候,冬末春初的夕阳很是惹眼,教室里就只剩下我和南秋了。我在奋笔疾书着罚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脆脆的摩擦声,我一点反省精神也没有地在脑子里遐想着待会要去哪里溜达一会,字迹也是歪歪扭扭的。不过和用不用心没有关系,我的字一直都不好看啦,常常会被批评说不像是女生写的字什么的,可恶啊,难道女生写字就一定得好看吗?这是谁规定的啊?
教室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同桌南秋。她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拿出自己的那个小本子来继续写那个奇幻故事的第二部了,橘红色的阳光穿过走廊一侧的窗户打在桌子上,挣扎着在她的本子上缓慢地滑动。
“家里人不让我写这些东西的,回去了就只能学习了。”南秋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些感冒的样子,脸蛋也是红红的。
“是啊,从初中开始家里就没有娱乐活动了,最多用听英语课文的mp3听听歌,里面也只有我爸以前听的歌了。”
“对啊,刀郎什么的,虽然有几首还挺好听的,但是还是感觉好土啊。”
“就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就是这个。”南秋的歌声有些一言难尽。
“就是说啊,而且家里也不让上网看电视什么的,所以我一般都会在教室里留到门卫赶我走。”
南秋停下了笔头,扭头看着我笑了一下:“好啊。”然后又吸了吸鼻子。
我递给她一张纸,她接过之后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然后把纸团扔到了桌子旁边勾着的小垃圾袋里。
“是啊,你想好了吗?”在渐熄的自然光里,我望着她,她的眼睛里透着琥珀般的光泽,有点像小时候玩的弹珠的颜色。她嘴巴微微努着,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
“哈?你突然在说什么的啊?!太不检点了吧!”我大声地质问,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怎么会直接问这种问题啊?!
“这和初不初中没有关系吧,听说初三的已经有人不是处女了哦。”
“就是学校右边不是有个小巷子吗?你去过那边吗?那里有个小零食店的说。巷子里面是一个老小区。”
“我去过那里啊,中午那里很多人啊,好像还开了一些小饭桌。”
“哪个里面就经常有一些人在那里抽烟哦,里面有一个女生,就是我说的那个已经不是处女了的,她好像谈过很多个男朋友了啊。那是我听我堂姐说的,她是我们学校初三的。”
“那肯定啊!我们才初中生,就抽烟,还有那个……什么的……”
“难道不是吗?只要听说别人做一些很堕落很丧失道德的事情,自己的心里就会很爽啊,就会在心里说啊还好我没有像她一样堕落,我和她不一样,什么的。”
“才……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们做的是错误的事情吧!”
“没错,他们做的确实有些过火了,是那种只要被发现就会退学的事情,我也不会要求你做那种事情,相反,要是你做了那种事情我倒是会瞧不起你的。”
“但是,”南秋放下了笔,用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把身体靠到了我的身上,“那就做一些不那么过火的事情怎么样?”
南秋的身上散发出很好闻的橘子味洗发水的味道,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我能透过羽绒服感受她的脸蛋传来的微微热意,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侵略性,连同她的微微上扬的嘴角,像是无可匹敌的重骑兵冲击,直接把我脆弱的矮墙防线冲碎。
“为了我的小说啊,第二部会有男主角和女孩回归正常生活的桥段,他们会成为情侣,但是我不知道情侣之间应该做什么,所以啊,你来和我成为情侣吧,你来扮演男朋友,怎么样?”
“总有一天陆话也会谈恋爱的吧,就把这个当作演习吧,怎么样?等到你真的谈恋爱的时候不就会很游刃有余了吗?”
“我只是地在正常的呼吸而已啊,难道你连女朋友的呼吸都不许吗?”
“不要说这种话啦……而且我可还没有同意……这种事情实在是……”我努力地别过头去,想要避开南秋的视线,天啊,我在做什么啊,她又在做什么啊,这个姿势也太危险了吧!我能感觉自己的脸现在非常的烫,如果在上面放一块培根的话肯定会煎得滋滋冒油吧。
“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啊,这也不算很过分的事情吧,而且也没有人会发现的吧,毕竟是两个女生。更何况也不是真的要谈恋爱啊,只是为了找素材而已。这很正常的吧,就像采风一样。如果你实在不接受的话那我就告诉老师某人的寒假作业的事情咯,你也不想把整本寒假作业抄十遍吧。”南秋的话语像是动画片里蛊惑落单男二号的反派低语一样,我感觉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脑海里只剩下她有些湿漉漉的话语。
“我知道啦……我答应你就是了……”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不想当男朋友,我是个女生啊,怎么当男朋友……”
南秋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夕阳最后还是熄灭了,教室里没有开灯,夜初的绵密阴影把我们包裹进了同一张毯子里,她的视线像是火炉一般温暖,我们就像被窝里打闹的孩子一样。我产生出一种认识了她很久的错觉,仿佛那个笑容我见过无数次,所以才会产生一种合乎常理的美感来。
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回去后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冬星最后的辉光穿过窗户洒在门上,好像在说再见了再见了,似乎某个季节从我的脊髓那里被剥离了出来,我向她挥手道别,她只是沉默地痛苦地躺在地上,无声地指控着我的谋杀。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失眠,看着那具童年的尸体化为奶香的血水,渗进地面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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