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不管什么原因,这部十几年前的作品,在内涵发挥到最高峰时突然的戛然而止,反而成就了它的永恒。
2003年的8月30号,NHK的动画连载《十二国记》终止放映。终止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啊,有的说动画公司没钱了,也有说是遵照原作者的意愿不出了,还有说收视率不行等等,这里我也说下自己看法。
日本电视动漫不像中国,一开始全部拍完,然后一集集播,每天一集,一两个月就放完了,他们一般会按季播,比方说春季秋季新番,一个季度大概12,13个周,每周一集,所以很多日剧都是十几集就终了,编剧都是按这个时间节奏来写剧本。动漫也一样,先按着剧本拍两三集,然后每礼拜放一集,边走边看,看口碑、收视、广告的回馈,再反过来调剧本,按季播节奏和市场反响灵活变通,甚至结局的走向都会被改。长剧本也照这个规矩来,大不了播个半年一年。《十二国记》从02年4月份放映,放了一年多,按季度算,起码也要五六十集啊,但结果只有45集,所以能看出确实是终止放映了,原因我猜的话,应该是原作和动画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出了问题。
《十二国记》这种动漫你一看,就是典型的结构式世界观,先托出个庞大的沙盘,然后把角色挨个丢进去,人物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章节之间环环相扣,再加上结构实在太大,故事结构稍微一动,立马扯到筋脉伤到骨,所以改起来特别费劲。好不容易在39集节点上稍微喘了口气,这里终止是最好的,因为庆国整个故事讲完了,但当时动画公司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反响很好接着拍,于是又追讲了雁国的六集,就没了。
当时我还在读大学,买那种光碟看,39集一完,想着还有好几个国家没讲到,意犹未尽,没想到过了很久,又蹦出个《东之海神西之沧海》,开心地接着往下走,结果突然看着看着又没了,这次是真没,说明制作公司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要坚守原著的意志来创作还是妥协市场,原剧本和动画化之间在这点上出现了分歧。原著小野不由美当然没事,她是小说家,坚持把小说版出完,毕竟有文字发行的版权费,这边制作方也没事,因为确实赚了钱,于是大家都搁着,一直搁到今天。值得庆幸的是,不管什么原因,这部十几年前的作品,在内涵发挥到最高峰时突然的戛然而止,反而成就了它的永恒。
小野不由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家看《十二国记》这种庞大的结构主义奇幻作品,一上来就摆一阵,所有人物都跳不出去,运筹帷幄,很有前瞻性,但她又是位出色的本格派推理小说家,她的丈夫,大名鼎鼎的绫辻行人,这个大家很熟,这馆那馆,各种诡异的杀人事件,应该是受了不少老公的影响。本格派推理小说最讲究的就是存在主义式的步步推进,严格按照人性的常理把故事向前拱,《十二国记》中间那段阳子、祥琼和铃之间关系的交互,三条线齐头并进又互相穿插的讲故事手法,就能看出本格派小野把握细节的功底。等于她既能绘制大图纸,又熟练各种小零部件,这样一来,故事中的人物全写活了,深入人心。
更有意思的是,小野还是个少女派作家。当时她投稿时,跟编辑说我很担心啊,因为这部少女小说太man了,因为中岛阳子虽然是女的,祥琼是女的,但性格还是太坚韧,虽然在开篇铺陈时已经尽力柔化了阳子,但后面反而更霸气了。编辑一看,说要不你就干脆别少女了,直接放奇幻吧。所以大家说开篇八集很沉闷,女主被完虐,反而麒麟是各种威风,原因就在这。
按今天的眼光来看,这部作品完全就不是个商业化作品,里面的人物实在太真实,跟我们一样,经历了种种磨难和挫折,最后一点点成长起来,是一种基于现实基础上的艺术表现手法。而当今的作品,就是牛人各种牛,坏人各种坏,超人永远要拯救世界,美女永远干净纯洁,忠贞不渝,一生只爱一个,这就是商业。
商业作品历来喜欢打鸡血,大家被针一扎,浑身一激灵,热闹个把星期个把月就蔫了,而像《十二国记》这样的动漫,是那种细水长流的,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只要拿出来,总是四季常青。后来的《彩云国物语》、包括《废弃公主》和《晨曦公主》这些作品,都学小野走历史路线,但完全跟小野的没法比,少了气势恢宏的架构和真实细腻的人性,只能算是少女作品,所有男人都爱女主,拧巴了一辈子,只爱女主,始终脱离不了商业范畴,所以我认为像小野这样的作家,应该被这个时代记住。
历史题材的动漫很多,但像《十二国记》这种,对历史如此严肃和谨慎的作品几乎没有。因为我自己对历史感兴趣,五年前特意为这部作品在天幻网做了个详细的专题,涉及到作品里面很多古代中国政治、武装、经济和民生的考究,像井田制,八私一公,村田、房屋的格局和配置、十一而税、当时的丈量单位,一步多长,一亩多大,一斤多重,爵位等级是怎样的,后来一琢磨,原来小野参考的是商周古制度,是什么爵位,就对等分给多少地,是商周时期典型的司士授衔方式,几乎全照真正的历史来,所以才有十二个国家,君王就是大领主,十二个国家整体由黄山仙境来管辖,正史中这种官爵地一衣带水的关系,一直到秦统一六国实行郡县制,才真正剥离开。
但它有意思的地方还不止这些,它把上古时代的一些传说也给引进来,于是有了王气祥瑞,中国古代帝王最重视的就是这东西,于是麒麟也来了,供奉君王又制约君王,互相伴生砥砺,这个设定特别有趣,因为矛盾总能凸显出人性的脆弱,一个人也好,国家也罢,国家也是人民组成的,你是为天下一统还是要满足私欲,经常就是一念之间,所以在这样一个矛盾的结构设定中,很多人性的细节被暴露出来,很有意思。大家有时间可以去看下那个专题,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完,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顺便提下39集最后中岛阳子那段话,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想为什么她能把一令初敕讲得这么震撼人心。从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现代高中生穿越回十二国,在一块民不聊生的土地上,看着满地的饥荒遍野,黄土龟裂,阳子肯定也痛苦,这种痛苦必然会导致她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会成这样。带着这个问题,心情慢慢平复,慢慢从浮躁得跳脚演变成既来之则安之,去探索这个奇异世界,去找问题答案。
经过跟其他国家君王和平民的交互共处,实地考察微服私访几乎踏遍了整个庆国土地,历经了千辛万苦,死了那么多人,最后回来才发现是人的问题,才深知人心难测,于是才会道出最后那段掷地有声的感言,这段话即使放到现实中的今天,也能通用到很多地方,说明要想真正探明和理解一个普世的真理,没有其他任何捷径,只能靠亲身经历。
文/品游师(微信公号:gamewhy2015,一个喜欢写作文的游戏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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