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公司写字楼有一座黄色水塔,高高的,差不多七八点下班的时候便能看见它顶着月亮,北京天黑得早,看不清路,月亮为我导航。
秋冬天的北京晚上实在太冷啦!七八点的时刻气温零下七八度,大风砸在我身上噼里啪啦,往前走都走不动不说,脸还被刮得生疼,明明下班回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我想起来网上有个段子,是这样说的: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穿再多衣服都没用;北方虽然气温低,但是是物理攻击,叠甲就完事。叠甲个屁!明明是混伤。
每当我被北京的气候折磨得不行的时候,我就会想吃烤羊排。
北京的烤羊排对于我这个南方人稀奇得很,首先膻味轻,吃起来舌头不腻巴,其次肉软嫩不拆,皮带一点小脆,并且把抹料都给糊住了,口感层次分明。南方的羊排总是觉得太干了,而且膻味重,吃不习惯。
而在北京,我吃过的许多家羊排店中,最令我惊叹的还属回龙观的某家小店。
路上行人匆匆,室内吵吵嚷嚷,我看老板娘一手拿着毛豆盆,一手拿着烤串盘,在廊道上来去自如,心想这真是个干活利索的姐姐。见我进来她马上来引导我落座,问我吃些什么,我给她看我在大众点评上买的团购券。她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说我一个人,她有点惊讶,不过也没多说些什么,在扫了我的卷码后便去准备食物了。
我那个券是188块钱,有一份烤羊排,加30串羊肉串,我心想羊肉这年头这么贵,总量应该没多少,可直到烤羊排端上来时,我才领会到这家店的厉害。(见上图)
羊排底下垫着生菜,是为了解腻用,看过我上一篇日常的人应该知道我完全不沾绿色蔬菜,为了解腻我常常会点一罐王老吉,可王老吉有个坏处是太容易把肚子填满。我舀了旁边辣椒粉和孜然粉各几勺,泼在自己的碗里,拿筷子搅拌划拉几下,再拿起盘子顺着羊排往下抖,灰红黄的粉末便盖在了羊排上,我坚信名为香料的勇者能战胜名为羊油的强劲敌人。
老板娘姐姐端着盛着30串羊肉串的盘子小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吃饱了,我说我吃饱了,发现自己有点想打嗝但是打不出来。老板娘哎呀一声,说刚还在怀疑我一个人点这么多吃不吃得完呢,看来是吃不完了,这刚烤完的羊肉串,给我打包回去做宵夜吧。
我说好,那老板娘姐姐给我装了两个盒子,也没收我打包费。我回到家问室友吃不吃羊肉串,室友把门打开一条缝,看了我一眼后,说不吃,我便留着第二天去公司当零食了。微波炉热一热,一整天都散着羊油味,路过的同事说好香啊,我觉得大家都挺有品味的。
有的时候嘴巴馋了,还没下班,便去上个厕所,顺便打个电话:“喂,您好,是xx烤羊排吗,嗯嗯嗯我预定个位置,我八点多到,给我烤个羊排吧,对就一份羊排,对对,不要其他的,我时间比较少,需要去了马上就能吃,嗯对我就这个手机号啊,对到时候我直接过去,我老客户了啊,拜拜,好的好的。”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叫好了滴滴打车,出了写字楼就能直接上车。如果是那种中年的,挺着大肚腩的司机,多半会问我去哪里啊这么急,我说我去吃好吃的烤羊排,然后告诉司机那家店在回龙观的哪里哪里,那个烤羊排有多么好吃。那司机就会“好嘞”一声,说有空带老婆孩子去吃,看我赶这么急,肯定好吃得不得了。
到了店之后,虽然我提前预定过,但总不能立马吃到热乎的烤羊排,总是要等个半个小时。老板跟我解释说之前有客人预定了又不来,白烤一趟,现在只给客人留羊不烤。我感觉我挺委屈的,我是熟客了天天来老板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会跑单。
看着旁边桌子的人们说着笑着,大家在小小的店子里围坐着,自然就暖和了,等羊排的焦虑感也就降下来了。或许我不是因为想吃羊排才来的这家店,我是因为想在忙碌劳累的上班生活间,找一个能寻求慰藉的地方罢了。
等待时,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某天有一对情侣,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点菜,点了半个小时还没点好。那女人吧,不喜欢吃羊肉,但是男人喜欢吃,就顺着来了,男人点完了女人不知道点什么。女人点了一些问男人,你看这些够不够,男人说感觉不够,怕你吃不饱,你再点点吧。女人说,感觉招牌都是羊肉,不知道吃什么嘛,你帮我决定一下。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可能嫌弃他们占太久座位又不点菜,就来催他们,顺便给我把羊排上了,我在那左手啃着羊排,右手刷着机核网,女人转头看我,对男人说她要吃羊排。
这家店差不多下午四点开门,四点那会儿没什么人,我就在靠后厨的地方看阿姨串羊肉,一串一串认真地串,也不说话。我怕阿姨旁边不放抖音不放歌,会不会太无聊了,就跟阿姨搭话,哪知阿姨的北方话我听得太困难,遂放弃。
嗐,等待倒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怕的是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
我真的是太想让别人知道这家烤羊排店有多么宝藏了!正好隔壁大厂的小吴周末有空,于是两人琢磨琢磨,下午打个剧本杀,晚上去吃烤羊排。
很多人一听“女策划”三个字,第一反应可能是文案策划,而小吴是个战斗策划。小吴牛啊,乍一看美强惨那种,美是指外表美丽,整一个白皮东北大妹子;强是指工作上心能力出众,打车的时候都一直念叨着某个少年角色的战斗表现该怎么做;惨倒也不是说人看起来可怜巴巴,就是太内向了——说个话恨不得往自己脚后跟上看,看不到脚后跟就原地转脚让自己能看到。我很难想象她经常在网上说怎么跟美术撕逼,她告诉我工作是另一回事。
下午去剧本杀的店去早了,小吴说点个外卖先吃饭吧,我问小吴吃啥,小吴说都行。我随便看了看,点了个窑鸡,虽说这儿我常来,附近的外卖都吃遍了,窑鸡王是我少数没点过的。上大学的时候吃过一次,但是分量太多了,实在是吃不完,且窑鸡这东西凉了再热口感肯定不咋地。
从画面中可以看到小吴拍照技术不太行,好好的窑鸡被拍成这个鬼样子,这是对美食的不敬重,我想掏出我拍的照片跟小吴的作一下对比,让大家评价评价,可好像被我不小心删掉了……不过这不重要。
看小吴吃饭我也多少有些害怕,先把辣椒粉直接倒在饭上,再用两个筷子对着鸡一顿胡戳,还没待沉迷《MementoMori》的我反应过来,鸡就变成了一条一条的肉,夹两块肉蘸着辣椒粉就下肚了。我觉得这小吴做战斗策划屈才了,该做外科医生。
我一直觉得东北人都不太能吃辣,但是看着小吴吃了半天还没什么喝水的想法,我想会不会是小吴太内向了,其实已经很辣了,已经很痛苦了,但就是不敢说,因为脚后跟在桌子底下,小吴看不到自己的脚后跟所以说不了话。
下午的剧本杀挺无聊,剧本是那种逻辑都不通顺的三俗剧本,反正我觉得没意思,不好玩,也就那样,白花我108的大洋。但有个主持人设计的小游戏挺有意思,我忘记游戏是什么内容了,反正我一个环节失败了要受惩罚,惩罚就惩罚吧,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惩罚者是小吴,小吴需要掐着我脖子30秒,然后一直死盯着我。
哎哟妈呀,要小吴盯我30秒?那还不如叫小吴死了算了,然后心里的那个我还没笑出声,小吴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把我的脖子死死掐住,一般人玩游戏也就让手放脖子上得了,小吴是真掐啊!小吴十分用力,不过说是掐脖子实际上在掐我的脸颊,还真是死盯着我,小吴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不敢看小吴,就往主持人看过去,主持人是个潮哥们,就在那里哈哈笑。
我用这三十秒回忆了我这一生哪里得罪过小吴,但是没个结果。
我记得北京那天突然说疫情爆发,要禁堂食。禁就禁吧,又不是不能点外卖——虽然宝藏羊排店并没有外卖窗口,但是狠狠心叫个美团跑腿还是没问题的。可让我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明明才下午五点,我打电话过去预定羊排,老板却告诉我没有了,这住回龙观的人还都挺会吃啊,都点这家外卖,都点这家羊排。
我为小吴感到可惜,假如我是小吴啊,知道这羊排有多好吃,就是吃不到,肯定就“我要哭了”,“我不干了”,“我要闹了”。可我不是小吴,时间还早,小吴跟我商量着点了东北菜,可能是店子不行吧,我觉得吃得挺一般。
我点了大酱炒鸡蛋,感觉里面的鸡蛋都臭了,我没办法想象一个餐馆的厨师把鸡蛋炒成一个球,球心还是臭的,臭的怎么吃啊,鸡蛋我吃了两三口就没吃了。小吴点了地三鲜,我感觉地三鲜还行吧,但是小吴没吃几口,可能再吃下去有损她东北人的尊严吧。
东北菜吃完了,我跟小吴商量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走之前突然想起来核酸没做,于是去排队,因为是周末,附近也就这一个24小时核酸点,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估计要排一个多小时才能排到,我跟小吴就开始吹牛打屁。我说我可能要去上海了,这北京不行啊,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街上的建筑天天灰扑扑的死人脸看着我,我这也开心不起来啊。小吴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顺利的话大概年后吧,就是我美甲店跟剧本杀店办了卡没花完钱,感觉很亏。小吴说:“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继承。”挺无语的,明明挺内向一女的,怎么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
小吴说祝我事业顺利,我说好,小吴又说突然想起来核酸在来之前已经做过了,就拜拜走掉了。说来也怪,小吴走了后队伍前进速度就特别快,二十分钟后就到我了,好像小吴是瘟神一样。不过说小吴是瘟神也不太好,几天后我收到了上海的心仪offer,突然觉得小吴的话真是一口好奶。
年后小吴跟我说她从公司离职了,她觉得在那个大厂没前途,我心想再怎么样也是几千人的大厂啊,就算你说没前途找好下家再跑啊,不知道小吴小脑瓜子里在想啥。她说她要做战斗表现,战斗表现……路好像走窄了啊。不过我什么也不会,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唉,也只能说一句轻飘飘的“祝事业顺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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