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弥尔结束了一天的放牧,她骑着马,看着天边逐渐昏暗的黄昏消失在高耸二陌生的山脉之间。对于脚下的这片草原和远处的山脉,塞弥尔一无所知。她的部族是前几日才翻越了几个垭口来到这片草原的。在翻越山脉的路上,一半的族人和牛羊都损失了。
她在马上轻微斜着身子,向古老的山脉和草原祈祷。祈祷她在战斗中丧生的父亲和长兄,祈祷她最喜欢的那只走失的绵羊,还有家中患病的母亲能快些好起来。
气温渐凉,傍晚的风刮过草原。被封吹过的草丛间,一双双荧黄的眼睛已经出现。注视着少女和她的骏马。对于塞弥尔来说,草原上的狼群永远不是一个威胁。她背上的火把一旦点燃,来自先祖的火焰就会驱散黑夜中的狼群。部族中的萨满们说,火焰的力量来自逝去的亲人。对于亲人的思念愈加强烈,手中的火焰也会愈加炽热明亮。
天边的落日即将消失,草原即将笼罩在黑幕之下。塞弥尔赶着羊群,向着部族临时的居住地行进。在最后一轮光晕消失之后,她点燃了背上的火把。在草原无情而残酷的黑夜里,成为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中唯一的亮光。成为古老大地上生命力的唯一表现。
火把即将燃尽,回宿营地的路却显得格外漫长。塞弥尔不确定自己是否走错了路,唯一确定的是不断逼近的狼群。这些暗夜中的主宰们狡猾地围绕着塞弥尔,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只等火焰熄灭,便一拥而上,用少女的鲜血满足原始的欲望。
火光昏暗,但宿营地的亮光仍然隐藏在黑夜中。塞弥尔装作坚强地凝视着前方,不去理会身后逐渐逼近的野兽,然而她这表演的观众们并不能理解她的坚强,也不会为她的镇定称赞。黑夜中草原上的狂风开始肆虐,就像是上苍蓄意为这少女悲惨的一晚增加新的苦难一样,本就昏暗的火苗在狂风中几次熄灭。少女终于忍不住的泪水被火光映照得晶莹。她身下的骏马处于原始的本能,已经穿着粗气想要狂奔,但是塞弥尔仍然紧紧地夹着马肚子,她很清楚,在草原上,比起被狼群追猎,失去光明和方向更加致命。
唯一的光源终于熄灭。草原又陷入了无尽的黑夜。在火把熄灭的一瞬间,时间彷佛停止了流逝。塞弥尔抽出随身的小刀,那是长兄留下的唯一的遗物。上面刻着伟大的火神阿耆尼的印记。但她此时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和无助。
狼群愈发逼近,她甚至觉得能够闻到野狼身上的野兽的味道,闻到它们的鼻息。她的坚强和理智彻底崩溃了。两腿再一用力,马匹便嘶吼着狂奔出去。她紧紧抱着马的后颈,闭上双眼。任由身下的骏马将她带往任何地方。即使是刚才那样绝望的情况,她也从未放弃过对上苍的信仰。她在心中默念阿耆尼,默念阿他,默念从萨满那里听来的所有神的名字。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祈求上苍的眷顾。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之后,她终于在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在黑夜中,如果不是马匹天生的感知,只凭借她自己的判断,早就连人带马落下悬崖了。但此时她的处境却更为不利。狼群以一种令人惊叹的组织能力和智慧彻底包围了少女。它们今晚的奔波和劳累即将得到回报,无上的回报。
面对着黑夜中的几十双黄澄澄的眼睛,少女颤巍巍地从马上下来。接触到陆地的那一刻她竟险些摔倒。她明白了她的命运即将止步于此。和那些消失在黑夜中的亲人和先祖一样,她也将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草原。她懊悔的是临行前没有给母亲留下更多备好的草药,但庆幸的却是她是在将羊群赶回部族之后才偷偷溜出来。羊群是部族最珍贵的财产,这些天真的牲畜身上洁白的毛发里,却凝结着部族男人们在战争中留下的鲜血。她不希望再看到族人为羊群与其他部族流血厮杀,所以她此刻的心中,竟然是平静而镇定的。
狼群等待着狼王的命令。随着一声雄厚而悠长的狼嚎,狼们扑向了少女。马匹嘶吼着举起前蹄,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但塞弥尔却躺了下来,闭上双眼迎接她的终末。她从未如此平静过。身边嘶吼的骏马和嗥叫的狼群似乎都无法影响到她。在她的视角里,她仿佛看到了夜空中的满天繁星,和天边的一轮皎月。在月轮上,她看见他的父兄正骑着骏马狩猎。父亲的马背上趴着一只中箭的岩羊,而她的长兄则在策马引弦,将弓矢射向飞奔的野兔。箭矢精准地命中野兔,但流出来的却是如火焰一般明亮的血。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如此真实,她甚至感受到着鲜血的热量,和黑夜中不存在的光亮。她甚至听到了长兄的欢呼,怎么可能呢。我一定已经死了,她这么认为到。毫无痛苦的死亡使她安心,她甚至感觉到灵魂脱壳的轻松感。
狼群的嗥叫逐渐杂乱起来,眼前的马匹比预想的更难对付。但狼王依然沉稳地指挥着狼群。突然,一道闪电落在了大地上,霎时间照亮了整片大地。狼王被吓得一跃而起,纵使如它这般健硕也要臣服于自然的威力。而在它落地之前,它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恐惧。
在狂风的加持下,火势瞬间蔓延出去,在狼群和少女之间形成一道火墙。与马匹撕咬的几只公狼立刻便松开了口,在火墙彻底形成前跳回了狼群这一侧。满身是伤的骏马已经被抓瞎了双眼,感受到热量之后向后退了两步。再往后,便是少女和悬崖。
扑面而来的热量和焦味使得少女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她看见一度火墙将她与死亡隔开,而眼前的骏马满是是血,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可怖。另一面的狼群嗥叫着,但却本能地不断后退,远离着火墙。少女站了起来,眼中尽是火焰的倒影。她紧紧握着小刀,决定将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降下神迹的阿耆尼。
对峙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打断。远方的地平线后传来人的话语和马的嘶鸣。十几个骑手举着火把向着悬崖赶来。狼王在一声长叹之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嗥叫,宣告着今夜围猎的失败。就像是草原上的落雨,它们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中。不留下任何踪迹。
领头的骑手是一位俊美的年轻男子,他带着马队来到逐渐熄灭的火墙前,浓烟使得他看不到对面的任何事物。在他们的狩猎结束后,这片野火成为他返途中看见的唯一有趣的事物,现在看来可能也只是一场平凡无趣的山火而已。
然而在浓烟中,传来马匹的嘶吼。远方的地平线后,一轮光晕从古老的山脉后出现。男子被突如其来的日出照到眼睛,本能地用手遮住双眼。在指缝中,他看到浓烟中走出一匹浑身是血的马匹,旁边是一个身穿羊皮袍子的少女。她的背后是亿万年的高山草原,和升起的第一抹日出。
男子感受到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他身后的人已经被这力量折服,本能地跪咏颂着太阳神的赞美诗。在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孕育了神明的光芒之中,少女和马匹缓缓走来,像是圣典中的预言,也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即便是目睹这样的神迹,男子荣耀的出身和心中坚信的天命依然使他依然保持了风度。
“赞美伟大的太阳神,河流和高山的守护者,我的名字是冈比西斯,米底王国的王子,居鲁士的儿子。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草原上陌生的女子?”
少女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她并听不懂他古怪的话语,但是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她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尊敬和友善,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少女将小刀收回刀鞘,拍了拍身旁伤痕累累的骏马。按照部族介绍自己的习惯,回答道:
“我叫塞弥尔,托米丽司的女儿。玛撒该塔伊人的血脉,阿耆尼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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